第5章

謝敏用一種透明的綢布擦了一圈槍口,手指一轉,槍回到他腰間的槍套中。

幹脆利落,冷酷無情。

他邁過唐興的屍體,走向遠處集裝箱旁咬著紗布給自己包紮的陳石。

剛從鋼管堆裏爬出來的徐裏捂著肚子,臉頰被尖角劃破,凝固的血跡烏黑,像是安居在皮膚表麵的蟲子。

“怎麽樣?”

謝敏單膝跪下,不算溫柔地接過陳石手中的繃帶,包紮時的力道挺大,勒得陳石齜牙咧嘴。

“輕點,疼死了。”陳石叫起來,他剛開口,就被謝敏拍了一巴掌。

“活該,疼不死你。”謝敏三下五除二搞定,“徐裏,過來把他抬走。”話畢,他轉身向基地裏麵走。

“老大,你去哪……”

陳石心下疑惑,他支著手臂撐起上身,不小心牽動傷口,立刻又跌了回去。

“嘶——”

“別動了。”徐裏走到陳石身邊,他垂眸看著地上癱軟的大塊頭,抬手抹掉了臉上的血痕。

通訊器響起,其他小隊清除了外部敵人,通訊組和醫療特工已經到達。

“走吧,殘廢,帶你看醫生。”徐裏架起陳石,失血不少的男人一陣頭暈,他把所有體重都壓在徐裏身上,呼吸間,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奶味。

陳石偏頭,瞧見徐裏臉上那道染血的傷口。

血液裏的信息素非常濃鬱,平時打過信息素屏蔽劑的特工,隻有在受傷時才會溢出一點信息素。

“你是小孩嗎,奶味信息素……呃!”

陳石調侃道,他呲著牙,隻覺一痛,狙擊手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攪進他的腹部。

“我靠。”陳石痛呼一聲,倒在地上。

徐裏鬆開拳頭,象征性甩甩,神情高傲得很。

奶味怎麽了,照樣揍扁你。

謝敏站在那間封閉的信息管理室中。

飄有腐朽氣息的房間裏,沒有被轉移的紙質材料躺在火盆中,隻留燃燒後斑駁的碎片。白色牆壁被黑布罩著,巨大顯示屏被流彈炸穿,艱難運行的藍光微弱,罩住謝敏的臉。

斑駁的屏幕中,一個藍色進度條正緩緩讀取。

【67%……71%……78%……】

“老大!”

通訊組的組員背著巨大的信號幹擾儀衝進來,他們的目光僅在謝敏的背影上停留一瞬,緊接著,職業敏感告訴他們,目前有比與謝敏打招呼更重要的事。

帶頭的通訊員幾乎是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他將插口接到即將報廢的基地數據庫上,飛翔的風雪羚羊標誌在屏幕上一閃,硬生生阻遏了數值跳動的勢頭。

“老大,請您退後,基地的信息係統正在嚐試自毀,一定是那些殘黨走前設置的。”

輔助通訊員語速極快,他伸手將謝敏攔在身後,一副英勇就義時的義憤填膺。

他的同伴陷入安靜,手指卻不停地在自身攜帶的幹擾儀器上飛舞,雪花般的數據流導入即將自毀的信息係統中。

進度條停止,隨著嘀一聲響,進度條徹底消失。

他們成功阻止了自毀。

謝敏的視線落在那名麵相稚嫩的通訊新兵身上,他看起來剛剛入隊,一邊羨慕前輩起死回生的水平,一邊又與有榮焉。

“老大,敵方信息係統已經恢複,請指示!”

通訊兵道。

“任務執行時反遭埋伏,合理懷疑有作戰信息泄露嫌疑,立刻調取其中信息追查。另外,我們自己的定位係統也清理一遍。”

謝敏一隻手插入口袋,他壓著眸子,冷聲道。

盡管通訊員們都不明白掉過頭查自己家的定位係統是何用意,但他們從不會對謝敏的指令抱有任何懷疑。

五分鍾後,通訊員們皆倒吸一口涼氣。

“老大,敵方信息係統中的數據有被清理與拷貝的痕跡,且在自毀程序啟動前,有一個陌生地址的數據流先一步攻入。至於我們自己的定位係統……”

通訊員的手指搭著細長的擴音器,聲音有些許低沉:“曾遭到內部數據流的入侵,我們的作戰位置很可能是它透露的。”

“我們倒成了別人的誘餌。”謝敏冷笑一聲,他抱臂,手指在肘部連點。

“零號”的特工很清楚,謝敏隻有在琢磨著壞事時,才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是的,從入侵痕跡來看,對方比我們更了解敵人信息係統的構造,下手比我們更快,而且……”通訊員道。

“故意將我們的位置信息暴露給敵人,精打細算,借此吸引火力,好在背後玩這些花勾當。”謝敏揚起下巴,眸子裏閃過殺意,他拖腔帶調:“地址查了嗎?”

“地址……對方沒有隱瞞。”通訊員戰戰兢兢道。

“哪?”謝敏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來自……執政官城堡。”

通訊員剛說完,就感覺脊背一涼。

謝敏大步出了房間,他掏出通訊儀,略帶怒意的聲音在公共頻道中聽起來氣勢逼人:

“全體都有,立刻返程!”

謝敏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關節都發出呻吟之聲,它們因憤怒而吼叫,壓抑的暴虐侵占理智,不能被螺旋槳的轟鳴打斷,也不能被安斯圖爾和煦的陽光撫慰。

“老大看起來一臉想崩了執政官的樣子。”

跳下運輸機,陳石躺在擔架上凝望氣衝衝遠去的謝敏,對身邊的徐裏道。

“是啊,老大像是要去炸城堡。”徐裏感慨道。

陳石翕動鼻翼,突然猶豫道:“喂,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甜絲絲的……”

“是銀桂。”徐裏若有所思地看著謝敏離去的身影。“老大的情緒不太好,他的信息素……有些外溢。”

“他要這樣去找執政官?”陳石想到了某個傳聞,有些不寒而栗。

“也許?”徐裏接道。

在軍部中流傳著這樣一個可信度極高的八卦。

當今的執政官傅聞安理智冷酷、禁欲自控,是個連omega**都不會影響到他的狠人。

但唯有銀桂,他避之不及。

謝敏連衣服也沒換,凝固的血汙散出一股肅殺的血腥氣,他的表情可怖,常有的笑意褪去,眉間擰著陰雲。

他頸側的青筋暴起,腰間的連發手槍撞擊金屬飾帶,隨腳步發出“叩叩叩”的聲響。

一路上,無論高官貴胄、近臣內侍,無一敢與他對視。

佩槍進入執政官城堡是大忌,輝煌城堡的紅毯一直從正廳延伸至執政官會議室。繁複的雕花燭台燃著白色雕花蠟燭,富麗堂皇的城堡內,唯有謝敏疾行的身影。

萬物皆死,光芒熹微,直到謝敏來到執政官會議室門前。

比起“零號”被利用、被當作犧牲的棋子、隨意就能被暴露的誘餌,更加令謝敏憤怒的是這次作戰計劃從頭到尾,隻是傅聞安自導自演的遊戲。

一個關於“信任”的玩笑。

他寧可將“零號”置於重重包圍的境地,親自將自己的同僚送入敵人手中,也要借此檢驗“零號”的忠誠。

如果謝敏沒有果斷斬殺反叛的舊部,隻要他流露出一丁點念及舊情的猶豫,傅聞安下一步就是借著這次行動直接埋葬“零號”。

用什麽借口呢?串通投敵、任務失誤、信息泄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換而言之,北部礦區從一開始,就是傅聞安為謝敏準備的墳場。

“上校,執政官正在與議員會麵,您不能進……”

門口守衛的衛兵見謝敏迎麵而來,立刻露出警惕姿態,尤其在瞥到謝敏腰間的槍時。

可他話還沒說完,謝敏腳下一個發力,轉眼到了他麵前。

弱不禁風的特工此時顯出如豺狼般凶狠的神態,他腳下發力,動作幾乎快到看不見,當衛兵察覺時,自己已經被謝敏掐住了喉嚨。

咚——!

連人帶劍被毫不留情地猛砸進地毯裏,厚重金屬鎧甲發出散架般痛苦的嘶鳴,謝敏的手指握成拳,隻一下,衛兵便失去了意識。

他流暢起身,看向門另一側守著的男人——代號黑梟,傅聞安現在的副官。

副官先生眼觀鼻鼻觀心,鎮靜得很,絲毫沒有想與謝敏進行眼神接觸的意思。

謝敏冷笑一聲,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會議室大門。

冷風倒灌,淩厲風息如刀,夾雜來人身上的血腥味。

雅致莊重的古樸會客室,落地窗前,楠木書桌後,傅聞安淡漠地抬起眼。

他似乎對謝敏這副興師問罪的態度並沒有任何驚訝,倒是坐在他身邊的議員瞪大著眼睛,肥碩的臉上橫肉彈動。

“你你你!本議員正和執政官大人議事,誰讓你進來的!”

矮胖似土豆的議員叫了起來,看著謝敏的目光仿佛在看過街老鼠。

謝敏的視線鎖在傅聞安臉上,如露出獠牙的猛獸,分分鍾要從他臉上撕下那層偽善的皮。

他聽著耳邊議員那令人作嘔的訓斥聲,軍靴落地,鋥亮的銀鏈隨腳步起舞,他勾起手槍,上膛,手臂平伸,動作一氣嗬成。

砰砰砰——!

連續三槍,槍槍落在議員腳邊。

剛才還叫囂著要把謝敏拖出去的議員臉色煞白,他身上的肥肉抖動著,因恐懼而不受控製的表情無比滑稽。

“三秒,給我滾,三!”

謝敏把槍口抵在議員腦門上,冰涼堅硬的感覺仿佛用刀剜著議員的心,當謝敏的低喝迸發時,議員襠部一熱。

“真難看,二!”謝敏嗤笑一聲,聲音剛落,議員連滾帶爬地跑了。

也不知怎得,會議室的門關了。

室內落針可聞,呼吸卻仿若被攥緊,喉管堵塞,骨骼發熱,連扳機都變得滾燙。

謝敏這會倒冷靜下來了。

傅聞安向後一倚,他挑起眉梢,什麽都沒說。

他們之間其實無需說什麽,隻要見到彼此,就能將對方的想法了解個七七八八。

比如現在,謝敏知道傅聞安胸有成竹、並很滿意得到的結果;傅聞安也知道,謝敏在打量往哪開槍才最有淩遲的快感。

謝敏在靠近,他的軍靴鞋底踏在絨毛細膩的地毯上,幾乎無聲。可他身上的血腥氣與壓迫感如山嶽,逐漸朝傅聞安逼近。

直到謝敏站在傅聞安麵前,陽光從傅聞安背後的落地窗灑進來,照在謝敏的臉上,染的額前發絲都通透不少。

尤其那雙眸子,裹著冷笑和怒意的眸子,漂亮如剔透的黑曜石。

謝敏微微躬起身,他左手抵著傅聞安的椅背,纖細身軀逐漸湊近,緊接著,他抬起了拿著手槍的手。

黑漆漆的槍口上移,如情人間曖昧的撫摸,代替謝敏的手指,觸上傅聞安的大腿。

槍口刮過大腿、腹部、胸口,直到領口。

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傅聞安能從謝敏的眸子裏看清自己冷峻的臉龐。

槍口移到了傅聞安胸口、軍服披風的係結處。

傅聞安搭在雕花扶手處的手指微微一顫,他瞧見謝敏惡劣地挑起唇,靈活如使用手指,槍口繞了幾下,軍服係帶那不算牢固的結猛然散開。

布料摩挲,堆疊在椅子上,謝敏眼神一凜,將手槍堵在傅聞安胸口。他正要扣下扳機,隻見傅聞安動了。

拳腳相加的暴力瞬間上演,如叢林鬥獸以命相搏,拳拳到肉的悶響在寂靜如死的會議室中響起。脊背緊貼地麵,柔軟的地毯絨毛掃過謝敏的耳廓,電光火石間的纏鬥,他落入下風。

手臂被反剪,謝敏引以為傲的擒拿術居然比不上天天坐辦公室的傅聞安,這不禁令他惱火。

但他或許忘了,在漢爾賓斯軍官學院時,他一次也沒有在擒拿課上贏過傅聞安。

“你他媽!”

謝敏怒喝,額頭青筋浮起,他仰麵死盯著傅聞安,隻見男人傲慢地撿起謝敏落在一旁的手槍,一秒內把手槍拆了個徹底。

彈夾與零件劈裏啪啦從他修長的手指間落下,砸在謝敏臉上,那些重量不輕的金屬製品搞得謝敏睜不開眼。他煩躁地眯了下眼,視野一模糊,就感覺傅聞安的手撫了上來。

略帶薄繭的手指堪比手術刀,精準掐住謝敏的喉嚨。將弱點暴露給敵人是特工的大忌,謝敏眼中閃過凶光,而仿佛猜到他即將要做什麽,傅聞安很快收了手。

他的手指向上移,掐住謝敏的下巴,逼他張嘴的同時,拿起落在地上的一枚子彈,塞了進去。

“你既然很喜歡這個,就好好含著吧,上校。”

傅聞安的嗓音低沉,有幾分不太明顯的愚弄。

謝敏的舌尖抵著子彈,他狹長的眼眸眯起,神色難耐。半截子彈暴露在外,透過俯視的視線,傅聞安看清了謝敏試圖將子彈向外推的動作,以及他開合的唇。

他的眸色深了幾分,徒然之間,坐於腰間的親密舉止和過於曖昧的距離讓傅聞安聞到了一種甜膩的味道。

是被故意釋放出的、屬於銀桂的甜蜜信息素。

傅聞安明顯凝滯了一瞬。

機會難得,隻一晃神,謝敏成功吐掉那枚子彈,他屈起膝蓋,不偏不倚,蹭到了不該蹭的地方。

特工的爆發力令人咋舌,被反剪的手臂以一種高難度的姿勢掙脫開來,謝敏腰部用力,一個轉身,反倒將傅聞安壓在身下。

他一手撐著地麵,把傅聞安囚禁在自己與地毯間狹窄的縫隙中,天光從落地窗外灑下,被他的脊背阻隔,隻有曖昧難辨的陰影落在傅聞安難看的臉上。

謝敏伸出手,甚至膽大包天地揉了揉傅聞安褲子下的部位。

“執政官,銀桂信息素好聞嗎?”

他輕佻的聲音就這樣,一字一字落在傅聞安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