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虞圖南等了兩分鍾，陸子野的消息還在那掛著，絲毫沒有要撤回的意思。
他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虞圖南很給麵子地點進他大號的微博逛了一圈。
他顯然很少發這種“正經認真”的微博，評論區裏七成都在質疑他；有些許謾罵，還有人放出中午站姐發的上班圖，笑嘻嘻地戳破謊言。
陸子野很心機的沒有回複這條，把誇他“帥氣”、“沉穩”、“霸總再現”、“龍傲天”之類的評論回複了一朵鮮花，然後——
戳破他謊言的評論，順勢被壓了下去。
自戀且幼稚，或許還帶著幾分被她發現的慌張。
虞圖南沉默兩秒。
不愧在娛樂圈待了一年，還學會了“控評保平安”這招。
“圖南老師，導演說晚上出去聚餐，可能需要再等會。”導演助理走近，歉意一笑。
虞圖南和另外三位演員今天殺青，照例會準備蛋糕之類的慶祝，鑒於他們是個小劇組，又剛好趕上聚餐活動，便把殺青宴挪到晚上，聚餐時一起慶祝殺青，合理控製日常成本。
主要這一等，還得三個小時。
虞圖南收起手機，迅速從對幼稚弟弟的無語中走出來，態度從容：“沒問題。”
在沒遇見陸子野之前，她開影視公司的想法還沒那麽強烈。見識過他的不可一世後，虞圖南瞬間下定決心。
既然想換條路走，在娛樂圈這個陌生領域，她還有很多需要了解、學習的地方。公司模式、項目、投資、編劇、導演、藝人，哪一項都是難題，等著她解決。
劇組很小，反而更適合起步階段的她。
虞圖南坐在臨時休息室的小圓桌前翻看影視行業白皮書，可能他們劇組小，全員很糊，起步階段都想發展事業，沒空耍小心思，劇組氛圍不錯，閑暇時一起聊天打發時間。
女主、男主和男配正在拍戲，其餘演員陸續來到小圓桌前，看到虞圖南，熱情打了聲招呼，搖晃手裏的西瓜汁笑著說：“多謝圖南姐。”
說話的是個剛滿十八歲的演員，穆言。
剛出道情緒豐富，變化很快，是個可愛搞笑藝人。
虞圖南：“沒什麽。”
她在戲裏演一個沒什麽記憶點的工具人，原主性子柔，不愛說話，久而久之，戲裏戲外都很隱形。
冰鎮西瓜汁是她請全劇組喝的，很輕的一份禮，不會搶風頭冠上“愛展現”的標簽，又不至於全然沒有記憶點，算是給她的演藝之路畫上圓滿句號。
起碼提起她時，會有夏天涼爽的印象。
有些錢，該花得花。
穆言順勢在虞圖南身邊坐下，另外兩位在聊什麽時候能殺青，他則認認真真翻看社交軟件，在微博、小黑書、豆瓣等APP裏，搜索自己的名字。
先是微博。
輸入名字點擊搜索欄後，他有點不敢看內容。
用手擋住大半屏幕，鼓足勇氣一點點往下看，像買刮刮樂，又是期待又是擔心，生怕看到有人罵他。
“有人誇我，幹勁十足！”穆言笑容燦爛，喝了一大口西瓜汁：“用圖南姐的冰鎮西瓜汁，簡單慶祝一下。”
晚上回去再健身。
難以掩飾的喜悅引起了另外兩個人的注意，他們忍不住跟著在微博上搜索自己的名字。
也有誇的。
頓時，三張臉齊齊笑成三朵太陽花。
傻兮兮的。
跟陸子野十二歲參加全國編程比賽拿到金獎，大搖大擺搶走她的奧數書，把獎杯塞給她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明明臉上寫滿了開心，還要昂起他高貴的頭顱以表現他的不屑。
虞圖南眉眼微彎，關上文件，給穗安發了條信息。
【買了嗎？】
【穗穗：點頭如搗蒜.GIF】
虞圖南鬆了口氣，準備找個地方捋順看過的資料，微微側身，沒曾想幾秒鍾前笑得像太陽花的三個人齊齊看著她，欲言又止，三臉沉默。
“怎麽？”
回答她的，是他們尷尬又緊張的笑容，“沒..沒事。”
“真沒事！”
他們非常不擅長撒謊，說話時，穆言忐忑地把手機護在胸前。
虞圖南輕歎，“你們的舉止行為，可以用一個成語概括。”
穆言有點緊張：“足智多謀？”
虞圖南：“掩耳盜鈴。”
穆言：....
最後手機還是被虞圖南拿走了。
穆言偷偷打量，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這事都怪他。
他們四個人裏，隻有虞圖南還沒搜索。
穆言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被誇，想讓她體驗在一聲聲誇讚中迷失自我的經曆，剛輸入名字，就在廣場詞條下看到一條評論。
【虞圖南出道三年怎麽還演女四？好多同期都飛升二線，她糊到線下沒人追行程，連個站姐都沒，還沒人做數據，拚搏三年，歸來依舊糊咖，nbcs】
點讚高達二十七個，看著就糟心。
圈外人不懂，圈內人穆言倒是聽劇組其他人說過虞圖南的經曆。
三年前簽了家前景還不錯的公司，剛進去沒多久，大老板和二老板鬧不和，大老板連夜帶著投資商跑路，二把手找不到投資商，苦苦支撐公司三年。
解約又要違約金，苦果隻能自己咽。
更何況就算有公司支持，努力有時也無法換回同等的回報，特別是在娛樂圈這種名利場裏。
周圍環境嘈雜，越發襯得圓桌前的氛圍安靜得有些詭異。
穆言和另外兩個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能說什麽安慰圖南姐受傷的心靈。
——“不用放在心上。”
忽悠。
如果真無所謂，他就不會看個評論都能緊張到想拜拜財神爺的地步。
——“以後總有爆紅的機會。”
大忽悠。
偌大的娛樂圈裏，能站在金字塔頂層的隻是一小部分。
穆言無意間瞥見虞圖南微皺的眉眼，心下一緊，正想說話，耳畔驀地傳來虞圖南認真地詢問：“nbcs，是什麽意思？”
像個好奇寶寶，又頂著“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穆言：.....？
咱就是說，64個字符裏，這是需要關注的重點嗎？
對上虞圖南“求知若渴”的神情，穆言長歎一聲：“無人關心的英文縮寫。”
nobody cares。
虞圖南了然，不甚在意地把手機還給穆言，在白紙上塗塗畫畫。
穆言很擔心。有時候越平靜，說明潛藏在內心的壓抑越深。他微微前傾，正想繼續安慰，發現白紙上寫了四個字母。
WRGX。
“這什麽？”
虞圖南：“無人關心的中文縮寫。”
穆言：.....？
她不僅不難過，還有心思研究為什麽要用英文縮寫，而不是中文縮寫。
他究竟在擔心個什麽！
他就是個小醜！！
穆言情緒翻湧時，腦海裏忽然浮現出虞圖南把手機還給他時，她的臉。
齊肩的短發隨意紮著，看似散漫隨心，眉骨下，目光淡淡。
從容不迫裏，帶著一種風輕雲淡的上位者氣息。
讓人很安定。
兩個半小時後，穆言發現他的擔心確實很多餘。
六點半，穆言轉發官博活動時在他們網劇詞條的廣場裏看到了一條微博。
【@扶搖九萬|虞圖南：天空下的你，殺青愉快[圖片][圖片]】
附上的兩張照片，一張側臉低頭看文件，很溫柔；一張抬頭出神看天空，表情淡淡。
穆言慕了。
原本想安慰虞圖南的他，才是個究極小醜。
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真愛粉站姐，他不僅沒有，還絞盡腦汁想去安慰虞圖南。
準確來說，應該是站弟。
用戶@扶搖九萬|虞圖南發了這條微博後，又發了條置頂微博：
【姐姐的唯一站弟[害羞][害羞]】
簡單七個字將他的乖巧、懂事、害羞、可愛、小奶狗屬性展現得淋漓盡致。
別人都是站姐、站哥，隻有圖南姐家的，可愛且乖巧地當姐姐的站弟。
穆言酸成了檸檬精。
為什麽他沒有。
虞圖南作為他們中間第一個有站弟的人，自然得到了配角們的羨慕。
一向以冷靜自持、情緒管理非常好的虞圖南，看到站弟發的微博後，欲言又止，又聽到“站弟好奶”“弟弟乖巧”之類的評價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她還能說什麽。
一個字，絕。
比大拇指.jpg
臨近落日時分，穗安匆匆趕來，激動指著遠處：“圖南姐，我去買茶點的時候，在對麵茶樓看到了你的站弟！”
穆言：！
劇組：！！
虞圖南：......
半晌，她無奈問，“哪個方位？”
**
茶樓裏。
陸子野全黑造型，鴨舌帽、口罩加上墨鏡，非常神秘。
神秘歸神秘，他行為很接地氣。
肩上掛著一個相機，低頭調試鏡頭。
另外三位站姐偷偷打量他。
他氣質很好，像個大明星。
大明星在給明星當站弟，這種感覺有點奇妙。
大概是第一天拍照，他不太熟練地對焦，反複訓練好幾次後逐漸上手，舉止越發從容。
“哇，你是第一個為虞圖南開站子的人欸。”
當站姐的人大多不在乎明星糊不糊。
能陪伴藝人從三十八線變得小有名氣，雙方相互成長，其實是一件很有成就感也很快樂的事。
陸子野唇角微彎，淡定地點頭，謹慎沒有說話，以免暴露了聲音。
沒錯。
他是第一個。
要不怎麽能說是“虞圖南唯一站弟”。
不過他還沒做好跟虞圖南見麵的準備。
發現虞圖南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前兩分鍾，陸子野確實有過飛到虞圖南麵前，跟她見一麵的急切想法。
現在陸子野不擔心虞圖南，比較擔心他的臉麵以及小命。
如果今天跟虞圖南見麵，明天虞圖南暴揍他的消息就能傳遍五湖四海。
他努力維持了一整年的龍傲天人設將**然無存。
對於龍傲天而言，麵子比天大。
不過他後知後覺想到了一件事——
他好像在作死？如果讓別人知道，在微博上發“姐姐的第一站弟”還附帶兩個“害羞”表情的人是他陸子野，那...
陸子野全身緊繃，開始思考為什麽他當時要在後麵加上兩個惡寒的“害羞”表情。
他死都不肯承認那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站姐們發現他不喜歡說話，結合他發的微博來看，推斷他是一個很羞赧、有點社恐的可愛弟弟。
正值晚霞時分，景色很美。
沒有時間再聊天，有經驗的站姐忙催促陸子野：“他們可能要下班了，快準備。”
陸子野點頭。
鏡頭對準片場入口。
主創人員一一從裏麵走出來，三位站姐飛速拍照。
一直沒看到虞圖南，陸子野抿唇認真等著，耳畔“哢哢”的快門聲莫名讓他有點緊張。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
晚霞暈染了大半天空，玻璃門裏模糊出現一道人影。
陸子野心頭微緊，按下快門的刹那，原本低頭走路的虞圖南，忽然昂頭，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晚霞落在她側顏上，彎彎的眼眸裏盛著暈紅天空，很亮。
笑容有點無奈。
上了車，即將關上車門前，蔥白好看的手又伸出來，高過車頂，朝他的方向擺了擺。
三位站姐眼眸亮晶晶，齊齊看向陸子野。
！
！！
哇的一聲，羨慕得快哭出來。
一定是看到了站弟發的微博，從照片拍攝角度推斷他的位置，然後跟他打招呼。
好寵站弟的偶像姐姐啊TAT
為什麽她們不能有！
口罩下的陸子野，笑得比花還燦爛，在她們羨慕的目光中離開。
——攤牌不裝了，我姐寵的就是我。
把設備丟在後座，陸子野默默啃麵包。
晚上殺青宴，他們的聚餐地點就在茶樓旁邊的火鍋店裏。
虞圖南肯定會玩到很晚才回家。
守護姐姐安全回家的任務，交給“被姐姐寵”的他吧！
**
十一點半，劇組吃完離開。
虞圖南麵無表情地看著使勁扒拉她，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強調“站弟”有多珍貴，要珍惜真愛粉的穆言。
劇組裏的女配連連點頭，委屈巴巴抓著虞圖南的肩膀：“圖南，我以後也會有可愛、乖巧、一說話就臉紅的小奶狗站弟，對不對！”
虞圖南：....
每當他們把“小奶狗”、“害羞”這類詞匯放在陸子野身上時，她就很想給他們兩瓢水，讓他們清醒清醒。
實在忍不住，又趁他們醉酒，虞圖南認真問：“你們覺得陸子野如果做站弟，會怎麽樣？”
穆言想都沒想：“一個懟星龍傲天，一個追星癡狂弟，姐！我的姐！你清醒一點，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假設！”
“我喝醉都有理智，很清醒，你沒喝怎麽還這樣？這樣不行，走，我陪你喝點清醒一下。”
虞圖南：......
腦袋疼。
穆言踉踉蹌蹌想挽著虞圖南再進店裏大戰三百回合，轉身時莫名感受到一股盛怒的目光朝他刺來。
他順著感覺側身，發現了一個新大陸，眼眸亮晶晶。
“姐，你的站弟！”
“還沒回家！”
虞圖南順著他的目光，果然看到了一輛不怎麽低調的六位數大奔。
駕駛座上的人嗖一下藏在方向盤後，鬼鬼祟祟打量她。
穗安苦著臉小跑過來，“圖南姐，我們車前後都有車，我倒不出來。”
虞圖南沒說話，徑直朝大奔走去。
陸子野努力減弱存在感，縮著脖子躲在方向盤後。
一生要強的龍傲天從未如此心酸過。
不過隻要虞圖南不過來，別暴露他的身份，一切心酸都值得。
等了一會，沒等到後續。
往前沒人。
危機度過，陸子野鬆了口氣。
他雙手環胸坐直，想偷偷開車跑路，側頭時卻不經意對上車窗外的一雙含笑眼眸。
——來自姐姐的微笑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