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虞圖南的商務車匯入車海, 朝著遠處的晚霞駛去。
許獨行在原地站著，眼眸逐漸失焦、
幾分鍾後，去編劇協會拿刊物的小助理匆匆下樓, 抱著一堆刊物跑到他麵前時，許獨行才慢慢回過神。
“協會裏剛結束研討會。”小助理撓撓頭：“幻遠的老板謝董宇在那，您還打算上去嗎？”
小助理私心不希望許獨行上樓。
一是今天來的幾位編劇都很看重許獨行，上去之後免不了聽他們吹捧誇讚一番；二是謝董宇在那。
謝董宇以及幻遠影視在編劇圈裏評價很差，編劇們避之不及，小助理自然對謝董宇沒什麽好感。
隻不過這些許獨行不了解，又加之有幻遠的人情債在身上，小助理沒有提這些，以免讓許獨行難做。
良久, 都沒等到許獨行的回答。
“老板？”
...
許獨行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眼眸裏的迷茫盡數褪去, 異常堅定地望著虞圖南車影離開的方向。
“回工作室。”
扔下四個字, 抬步，穿過馬路往負一樓的停車場走。
小助理應下, 狐疑地望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 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在心裏嘀咕著，看著也沒出什麽事，車來車往一切正常。
所以——
老板究竟怎麽了？
**
許獨行不算是一個“很拽”的人。
他會跟陸子野下戰書, 回答比陸子野更拽，純粹是想在陸子野“擅長且關心的領域”打敗對方。
在小紙條上寫下“有”的回答後, 許獨行看了好幾部古惑仔電視劇，企圖學到一些精髓, 但他就算不學，在別人眼裏也屬於很拽很傲氣的那一類人。
許獨行習慣獨來獨往。
不管誰上門，無論私事還是公事，最終都隻會得到一個結果——被他無情拒絕。
這種行為在旁人眼中，就是天才目中無人的表現。
許獨行不在乎其他人對他的評價，於他而言，生活裏隻有兩件事。
一是寫劇本；二是違背許威嚴。
往常來說，隻要做了“寫劇本”這件事，就是在違背許威嚴的想法。但現在，這兩件事站在了對立麵上。
許獨行想寫一個有關一群人成長的故事，結束糾纏了他七八年的想法，但想要完成這點，必須去見虞圖南——“舒南”這個人物的靈感之源。
這無疑又在打他的臉。
跟陸子野、虞圖南幼稚的隔空比試，是為了向許威嚴證明，陸子野並不是什麽值得被誇讚的人，他比陸子野更優秀。
現在去見虞圖南、陸子野就是在跟他們低頭，從某種程度上向許威嚴屈服，承認了“虞圖南和陸子野”的價值。
許獨行站在馬路邊沉思了很久。
小助理出現時，他堅定了某種想法。
不做人又如何。
腦海裏湧入的靈感——他的精神食糧才是最重要的。
下定決心後，許獨行打算先回工作室，回去後慢慢思考如何讓虞圖南、陸子野接納他。
他之前百般拒絕虞圖南，讓陸子野對他的印象很差，已經到了拉黑、不可挽救的地步，剛讓雙方關係降至冰點，這種時候跑去南北影視說想跟他們合作，委實丟人不說，陸子野肯定會嘲諷他一波。
要想出一個不會被陸子野嘲諷，但又能接近虞圖南的辦法。
回工作室的路上，小公主薑朝暮因遲遲沒有得到許獨行的回答，很不滿意。
向來隻有她已讀不回，沒有別人冷落她的機會。
發了幾張不滿的表情包。
許獨行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正麵回答會不會跟虞圖南合作，再次點開第二條語音聽了一遍。
——“我一定會從我媽那裏奪來家產，用全部的財力將你們打垮，讓你們嚐嚐我受過的屈辱！”
如果他跟虞圖南合作，薑朝暮就會這麽做。
半晌，他打字問：
【你跟虞圖南鬧過什麽矛盾？】
何至於讓小公主一口一個“屈辱”掛在嘴邊，還說出要“用全部的財力打垮”之類的重話。
知道答案，也是進一步了解虞圖南的機會。
薑朝暮沒有再用表情包炮轟許獨行，聊天界麵一片冷清。
良久後，她沉重地回了兩行字：
【她質問我，讓我無話可說】
【顯得我很笨】
許獨行：.....
這也能算屈辱？
【我不喜歡她，你也不能喜歡她】
薑朝暮強調著。
根據許獨行跟薑朝暮為數不多的認識經曆來看，薑朝暮是一個從小被人嬌慣、有點蠻橫，說一不二的人。
她說不行就是不行。
隻要敢跟她反著來，就算她此刻在南極，也能坐專機飛到許獨行麵前，把他五花大綁綁給許威嚴，讓許威嚴逼他認錯，跟她道歉。
這種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薑朝暮做得出來。
許獨行理智地沒有正麵回應，翻閱聊天記錄找了一個她的表情包，再用一句“有工作，下次聊”敷衍結束聊天。
他戴上耳機，狀似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正開車的小助理，手機微微傾斜，確保小助理無論怎樣都看不到他的屏幕後，偷偷打開虞圖南和陸子野的直播cut。
小助理一邊開車一邊偷偷觀察許獨行。
老板有點奇怪。
四十五分鍾後，他們抵達許獨行的工作室。
小助理解開安全帶，抬頭掃了眼前視鏡，正想說“老板，我們已經到了”的時候，不經意瞥見後排許獨行的臉，保持解開安全帶的姿勢，僵硬了整整三分鍾。
——老板在笑？
——而且是看著手機笑？？
臉上還浮現出一種恍如看見神祇的滿足與激動。
這不對勁！！
“老板？”小助理試探性出聲。
沒人回應。
小助理邁著沉重的步伐下車，打開後車門，光線湧入車內的刹那，許獨行回過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掉手機，收起笑容淡淡瞥了眼小助理，一本正經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很裝很做作。
小助理撓頭，一臉困惑。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許獨行沒有吃完飯，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準任何人打擾。
又恢複到之前寫劇本時專注工作的模樣。
小助理的擔心少了點。
不必說，老板現在肯定在寫新劇本，刷手機應該隻是他新找到的解壓方式。
而書房內。
許獨行點開下一個直播CUT，看到虞圖南讓陸子野和季湛看鬼片那一段。
陸子野和季湛躲在被子裏把自己包裹得像兩個粽子，神經兮兮地不敢挪動半步，後來還是虞圖南出現解救了他們。
剪輯的UP主故意玩梗，做後期時，故意在虞圖南出現的刹那，給她做了一個“金光閃閃，神仙下凡”的特效，陸子野、季湛眼淚巴巴看著她，那場景，笑的人想死。
彈幕區都在玩梗。
【神仙下凡，救救小陸總和季湛吧】
【哈哈哈哈這UP主是個人才】
【難怪點讚量快破百萬了，寶藏視頻，都給我看！！】
..
許獨行沒有誇。
他隻有一個想法。
——這UP主，懂我。
他幾個小時前在馬路對麵看到虞圖南時，跟視頻裏的陸子野、季湛看到虞圖南一個想法。
金光閃閃，神女下凡。
半夜淩晨三點。
許獨行看完了《如此可愛的我們》前兩期的直播CUT。
無論是虞圖南對待陸子野的態度，還是她幫助季湛的過程，都是他想象中“舒南”應該有的模樣，性格會稍微有偏差，但給人帶來的那種如沐春風般的感覺，不會錯。
淩晨三點四十五。
他躺在大**盯著天花板思考，怎樣才能在不丟人保持臉麵尊嚴的情況下，跟虞圖南、陸子野合作。
因想著事，許獨行一整晚沒睡好。
早上七點半醒來後，他站在陽台上清醒頭腦，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八點，小助理買來早餐，風風火火跑進來，擔憂道：“老板，虞圖南他們又整了一出事來。”
許獨行微微一愣，下意識點開微博。
#虞圖南百萬現金尋找劇本#的詞條，掛在文娛榜後排熱搜上。
小助理一邊低頭擺餐具，一邊嘮叨著抱怨：“虞圖南的南北影視打算花百萬尋找恐怖懸疑劇本，選中的除了版權費，還會獎勵對方一百八十八萬。她就是知道跟您沒有合作機會了，所以才在全網征集劇本，現在路人們都在調侃，說有您沒您不重要，四家公司的搶人大戰就是一場笑話，虞圖南壓根不需要您，就算無法跟您合作，她也能完美地找到退路。”
語畢，他沉沉歎了一口氣。
“網上都在笑話、調侃我們。”
“要不要找公關公司處理一下？”
總不能任憑輿論發酵，毀他們的麵子。
小助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段，沒聽到許獨行的半點聲響，以為他已經離開，抬頭正想去書房找人——
兩米外。
許獨行看著手機，眼裏的激動藏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小助理：？
“老板，現在網上都在調侃您不重要。”
這是壞的輿論，所以...
咱別笑，好嗎？
許獨行：“我聽到了。”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虞圖南真好。
知道他沒有台階，用一百八十八萬搭建金樓梯，想著法給他台階下。
和虞圖南合作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
南北影視裏。
虞圖南昨天從編劇協會回來後，看了陸子野和許獨行的聊天記錄，知道了他們倆的關係已經鬧僵，沒有再堅持跟許獨行合作。
盡管許獨行還沒有正式跟另外三家公司簽約，理論上存在合作的可能性，但是整個南北影視總不能一直停下腳步等他一個人，再加上關係鬧得這麽僵，合作了也不好看，便拿出方案2。
在全網征集優秀劇本，選中的劇本除開版權費，還能獎勵一百八十八萬。
宣傳部知道南北影視有一批“養成事業粉”，發布征集劇本微博時，格外用心。
【@南北影視：尊敬的“養成南北影視”玩家們，為了在影視圈立足，打造“注重內容”的影視人設，我們將在全網開啟征集恐怖懸疑劇本活動，版權費雙方現場商議而定，簽訂合同後，除版權費外，將額外獎勵一百八十八萬，以激勵更多優秀作品的誕生。
請進行選擇，是否同意該項舉措實施。
請在評論區置頂的評論裏點讚。
A：同意。
B：非常同意。
C：隻能同意。
D：一點點不同意（拜托千萬別選這個，玩脫了不敢跟虞總交代，拜托拜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官博也知道，我們玩家總是一身反骨】
【A、B、C全點了。雖然我很想選D，但畢竟是公司發展，我就勉為其難放下叛逆的心，顧全大局吧】
【笑死，點同意的時候，還以為是我花的一百八十八萬，我一點都不痛心】
【體會到了神豪文的快樂】
【虞總衝鴨，帶著南北影視一起往前衝】
【嘿嘿嘿，其實沒有搶到人也沒什麽，圖南有備用選擇】
【我們圖南開公司，主打的就是一個快樂。比她囂張的，都別想進公司】
【感覺圖南還是很關注內容的，四家公司的搶人大戰裏，南北影視沒有優勢，所以隻能用不一樣的辦法去搶人，比對方拽，引起對方的興趣，感覺很有意思！如果真像幻遠、陸氏、季氏三大公司一樣拚財力，以南北現在的規模，拚不過呀】
【對對對，姐妹給你點了】
【嗐，現在很多公司表麵說關注內容，實則都是忽悠觀眾。真金白銀往內容、製作上砸的，反正我現在隻看到了虞圖南的公司】
【是的...】
....
虞圖南的做法不僅在網絡上引起了一番小轟動，而且還讓影視圈的各大投資小群炸開了鍋。
投資商們都不看好全網征集劇本，在群裏議論紛紛。
[虞圖南這年輕人，做事真不顧後果]
[做法太激進，上回能憑借《四季》的宣發賺到錢，隻是例外，不可能回回都這麽幸運。再這麽不顧後果，遲早要付出代價]
[且看著，她走不長遠的]
[也不看看在全網征集劇本能征出個什麽來，沒有經過市場檢驗，沒有IP，沒有名氣，花了那麽多錢，一點用都沒有，還征集的是恐怖懸疑這種小眾類型，能賺到錢，我認她做祖宗]
[在網友眼裏，她清高，她高尚，她為了內容負重前行，我們是搞垮影視圈的汙泥，好笑]
[她是陸家大小姐，破產了照樣有飯吃，所以現在來砸我們的飯碗]
很多人都對虞圖南不滿意。
虞圖南的做法擋了他們投資“快餐文化”影視劇，聘請流量，製造爆梗賺錢的路。
一時間，投資群裏怨聲載道。
內部投資群裏，謝董宇也在。
有人聊著，下意識提到了他。
[謝總，給虞圖南一點生路吧。把她在意的許獨行搶走後，一大清早就開始發瘋]
一反常態的是謝董宇沒有說什麽。
投資圈裏大部分人都憑借著許獨行對幻遠的特別，認定許獨行會跟幻遠合作。
別說外人，連幻遠內部都提前開了香檳慶祝，高層正在細化合同，準備找個時間跟許獨行再聊一次。
[虞圖南征集的劇本質量肯定不如許獨行的，到時候等劇播出來，網友們白白期待了這麽久，到時候絕對會被罵，總之就是得不償失]
[這麽說來，不用多加關注？]
[還期待關注個什麽？除非她征集到了許獨行]
[哈哈這笑話可笑，許獨行又不缺這百來萬]
...
投資小群裏議論紛紛之時，許獨行——他們捧著的重點人物，拿著自己的劇本，站在了南北影視公司門口。
**
許獨行他手頭上恰好有一部很久之前寫的恐怖懸疑類劇本，除了父母和小助理，還有他的圈內好友路遇，沒人知道他寫過這部作品。
而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導演和團隊，便一直沒有拿出來。
更完美的是，跟他見過的影視圈內人士，少之又少，隻有昨天見到的陸氏、季氏、幻遠三家的負責人。
虞圖南、陸子野包括季湛，都沒見過他。
現在，隻要他拋棄“許獨行”這個名字，以編劇新人的身份出現在虞圖南和陸子野麵前，就可以實現跟他們合作的願望。
南北影視發布征集劇本官博後的三分鍾，又發了征集劇本的流程、詳細版本。
有意者隻需要把大綱和第一集 劇本發送到指定郵箱即可。
報名時間共計三天，七個工作日內完成所有劇本篩選。如果征集到的劇本數量過多，那麽篩選劇本時間將延長幾個工作日，具體時間到時候會在官博上公布，大家多多關注即可。
許獨行知道這是正常流程，但是他實在不想等那麽久，查到南北影視的公司地點後，便拿著劇本過來了。
南北影視公司的辦公樓位置很好。
當初陸子野舍得花錢，租的是中心地帶的商務大廈，租了兩層，一層十三樓，一層十四樓。
周圍全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甚至商務大廈樓上樓下的公司，也是動輒就過億的訂單，在一群優秀學生麵前，南北影視像誤入學霸班級的學渣。
公司規模不大，是50-150人的中小型公司。
上電梯到十三樓後，往前走三四米，便能看到“南北”的公司標誌。
暗灰色的地毯和自動感應的玻璃門，隔開了電梯間和辦公區域。
前台處坐著兩個人，要進去後拐個彎，才能看到公司內部環境。
許獨行站在玻璃門前，沉默兩秒，深呼一口氣，第一次因要見到投資商而緊張。
從前，都是見不到他的投資商和導演站在門口緊張兮兮。
裝訂精致的劇本一角被他捏得有些皺巴巴的，許獨行調整了一下呼吸，撫平角落的褶皺，抬腕看表。
十點三十八。
等兩分鍾，湊個整再進去。
站在玻璃門看不見的電梯口，許獨行半是緊張半是忐忑，一是怕虞圖南、陸子野不知道從哪找到他的照片，認出了他，如果陸子野罵罵咧咧找他麻煩，就徹底沒有合作的機會了。
二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靈感之源，許獨行不可能不緊張。
看到虞圖南，就像普通人遇見繆斯女神，還是見到九位繆斯的結合體，不緊張都是對神的不尊敬。
許獨行抬腕看表，倒計時十秒。
十秒後，一定要進去。
10，9...
3。
2。
...
1在腦海裏出現的那一秒，許獨行側身準備往裏走，“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厚重的電梯緩緩打開。
慢慢的。
許獨行看到了站在最中間的虞圖南。
她微微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利落的卷發微微往下墜，擋住了她小半張臉，一身黑色拚接酒紅的西裝，有魅力又好看。
許獨行腳步沉重，再也挪不開。
繆..繆斯。
！！
電梯門又打開了些。
許獨行的激動還未散去，兩側，又出現了兩道頎長身影。
陸子野懶洋洋地靠在電梯旁邊，季湛麵無表情，直愣愣看著前方，跟許獨行四目相接時，表情微滯。
他第一反應是有狗仔或者私生，下意識上前護住虞圖南。
虞圖南、陸子野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虞圖南捂著心口，看到許獨行時，雙頰由鼓慢慢癟了下去，輕呼一口氣，
“小季，下次動靜小點。”
季湛老實巴交地點頭。
虞圖南不由又看了眼許獨行，視線在他的腕表上停下，愣了兩秒又看向他的臉。
抱著劇本的雙手收緊，許獨行偷偷咽了咽口水。
——靈感之源，在看他！
可惜，沒看兩秒。
虞圖南快速挪開目光，走出電梯漫不經心地說：“不是狗仔，也不是私生。”
季湛後知後覺看到許獨行手裏封麵上印著《沉默的十九樓》的名字，知道是劇本，沉默兩秒，呆呆地朝他點點頭，“抱歉。”
而後，他站在陸子野身邊，一動不動。
陸子野上下打量許獨行，動了一步，又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他。
看得人心底發慌。
許獨行抿唇，抱著劇本的手心微微發汗，麵上卻不顯露分毫。
——他見過我？
許獨行模糊想起小助理之前說過的話。
——“跟陸子野作對的人，沒有好下場。這位龍傲天小少爺發起脾氣來，不認時間地點，不管對方是誰，讓他不爽，就是一番冷血無情的懟罵。”
很不巧的是：
他昨天剛剛惹惱陸子野。
別說抱著劇本，就算是抱著陸家所有財產，陸子野該罵罵，都不會留情分毫。
在漫長無涯的等待與煎熬裏，許獨行甚至能聽見腕上的機械表偷偷走動的聲音。
“你...”陸子野雙手環胸，下巴微微昂著，像是在居高臨下地打量對方，視線極具壓迫感。
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獨行喉結又滾了兩圈。
他要說什麽？
——“你很眼熟？”
——“你不會就是許獨行？還敢出現在這？”
一個“你”字，引發了無數種可能性，吸引了吸引的注意。
季湛狐疑地看了過來。
兩位小拽爺的目光齊齊壓在許獨行身上，許獨行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兩步。
如果陸子野認出他，先跑。
別跟他吵架，讓事態發展得更加嚴重。
這才是上策。
“嘀嗒”“嘀嗒”，許獨行好像又聽到了腕表上無聲的聲響，不知道究竟是腕表的聲音，還是他腦補的聲音。
心裏又沉重了幾分。
在沉重到無法呼吸的窒息裏，陸子野不解地問：“你怎麽不進去？”
季湛小雞啄米地附和點頭，小聲在陸子野耳畔問：“他好奇怪，會不會是私生假扮編劇，企圖混入我們公司？”
陸子野：“不是。”
麵前這位奇怪編劇穿的都是名牌，腕上手表是國內某奢侈品的限量款，一般人買不起，不像是私生。
這麽想，兩位小拽爺分外困惑地看著許獨行，一臉“這人幹嘛站在這，抱著劇本不進去”的迷茫表情。
——他好奇怪。
——季湛：小雞啄米點頭.GIF
許獨行默默鬆了一口氣。
正想說話，已經到了公司、久久沒有看到陸子野、季湛的虞圖南無奈返回來，“審犯人一樣看著別人幹什麽？還不請進來？”
話音剛落，許獨行驚奇地發現，兩位迷茫小拽爺瞬間笑出八顆牙齒，態度很好地將許獨行領進門。
“請進。”
誠懇微笑臉□□G
許獨行：....？
一句話，幾個字，讓兩位小拽爺態度大變。
不愧是他敬佩已久的神女。
**
陸子野和季湛把許獨行引到小會客廳裏，虞圖南坐在主位上，看到許獨行，淡淡一笑：“劇本征集活動線上就可以參與，不必親自送到這裏，如此麻煩。”
跟繆斯女神說話，一向不太會跟人打交道的許獨行，腦海裏浮現出各種誇讚語錄，塞滿頭腦，但最後隻磕磕巴巴吐出來幾個字。
“不..不麻煩。”
陸子野坐在虞圖南旁邊，和季湛一樣像左右護法一樣守在虞圖南兩側。聽到許獨行磕磕巴巴的說話聲後，表情複雜。
所以，剛才一直不說話，是因為怕人笑話他的結巴？
這種自卑感讓陸子野想到了初中時期旁人笑話他破舊的跑鞋、不完整的家庭，其實..
沒什麽好自卑的。
這樣想著，陸子野對許獨行態度好了點。
季湛同樣如此。
即便生在富裕的家庭裏，也會有自己的自卑。
陸子野和季湛對視一眼。
——他好可憐！
“這..這是..我..我的劇本。”許獨行咽了咽口水，起身，緊張兮兮地挪步，想走到虞圖南麵前把劇本交給她。
但是小會客廳的長桌前擺了一排辦公椅，許獨行一時不察，被椅子絆了一下，沒摔倒，隻不過慌忙走了兩步才維持住平衡。
許獨行的表現在旁人眼裏，就像自卑的小少爺鼓足勇氣在旁人麵前展現自己，但因為不熟練，總會遭到各種尷尬、社死瞬間。
陸子野歎氣，上前兩步接過許獨行的劇本，轉頭放在虞圖南麵前，將椅子拉開，找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讓許獨行坐下。
“就坐這裏聊。”
本來這個人就有點社恐、膽小、自卑，坐在長桌兩端太遠，顯得氛圍太嚴肅緊張，嚇都能把他嚇跑。
萬一他作品很好，因為氛圍的嚴肅讓虞圖南失去一個很好的劇本，就很虧了。
許獨行被陸子野按在距離虞圖南一米的地方坐下時，有點緊張，又有點複雜。
陸子野這個人，不像外麵營銷號形容得那麽壞。
其實看虞圖南和陸子野直播CUT時，許獨行想過如此不一樣的陸子野會不會是裝出來的，現在親自見麵，他有了答案。
不是。
陸子野不是旁人口中的閻王爺，相反，他還有點逗。
虞圖南翻看劇本，看了一會，翻頁的手頓了兩秒，抬眸，意味深長地看向許獨行。
“姐，怎麽樣？”
陸子野湊過來。
虞圖南收回審視的目光，彎唇淡淡一笑：“寫的很好，具體內容我會讓影視部那邊再細看。對了，這是一部劇所有的劇本？”
許獨行連連點頭。
“一年半之前的作品，有些不成熟的地方，在拍之前，我會再改改。”
陸子野莫名瞥了他一眼。
好像不自卑？
對待自己的作品，倒挺自信。
還沒簽約，就想著拍劇的事，好像絕對能簽下來。
虞圖南：“你入行幾年了？”
許獨行背出早已想好的答案：“入行兩年，還沒有影視化的機會。”
虞圖南沒說話。
又翻了幾頁。
怎麽說呢，這個劇本跟許獨行《痕跡》帶給她的感覺很像，故事內容不一樣，但開頭就反轉的層次、交代的過程，不像是年輕編劇能寫出來的東西。
她淡淡掃了眼對方的名表。
陸子野有同款。
價值一百三十八萬。
編劇圈裏，有錢的年輕編劇很少。
虞圖南隻知道一位。
那個人，姓許。
虞圖南想了想，笑著問：“如果今天簽約，可以帶著身份證複印件過來簽嗎？”
這個問題顯然對許獨行來說，有點為難。
他坐在位置上，幹淨的臉龐麵露難色。
半晌，對上虞圖南探究的目光，許獨行心一橫，雙手握拳，沉重點頭。
虞圖南讓陸子野帶許獨行去休息室，順便去複印他的身份證原件，自己則把劇本給了影視部的相關負責人看。
才看了兩集的體量，負責人拍案叫好，聽說作者就在會議室，恨不得衝到會議室裏拽著對方的手迅速把人簽下。
虞圖南趁機給陸子野發消息。
【那位新來的編劇，叫什麽？】
【陸小野：他隻說他姓許，真名死都不肯告訴我，身份證件都是他看著網上的教程，自己複印的】
虞圖南心裏有了底，轉移話題問：
【你會複印？】
【陸小野：不會，但我會找人複印】
【陸子野：我是全家的驕傲.GIF】
虞圖南：...
【去直播吧，還欠了好多個小時】
一想到這件傷心事，陸子野驕傲氣焰全消，神情瞬間黯淡無光。
上次直播睡覺被虞圖南說了兩句，陸子野沒有機會再水時常，現在他隻能乖乖地讀書。
《道德經》已經成為過去式，秉持著他不好過，觀眾也不能好過的原則，陸子野最近讀的都是高中教材。
什麽物理、化學、數學、政治、地理，觀眾都聽麻了。
有網友戲言：
【我高三的時候都記不住這些，如今在陸子野直播間記住了（大哭）】
**
虞圖南坐在辦公室，準備待會去圍觀簽約過程，與此同時，官博已經在網絡上宣布了編劇進度。
【@南北影視：尊敬的“養成南北影視”玩家們，上一條視頻發布後，我們收到了兩部作品，其中有一位編劇帶著作品親自上門，作品質量很高，贏得了全組人員的讚賞，我司已經決定提前與他簽約，編劇征集活動仍在繼續，三天征集劇本活動時間不變，後續作品依然有獲得一百八十八萬獎金的機會，隻要你的作品足夠優秀，我們照單全收。
作品多多益善哦~
敬請期待！】
【臥槽，這麽快就收到一本？是不是太倉促了，要不要再對比想想】
【感覺你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有這麽優秀嗎！！到時候別讓我失望】
..
南北影視公司會議室裏。
簽約現場。
虞圖南坐在旁邊，簽約由公司另外一位高層簽約，他是項目負責人，陸子野和季湛跑過來湊熱鬧，跟虞圖南一起圍觀。
季湛：“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麽？”
既然以後都是同事，得親近一點。
陸子野嘀咕：“剛才問過，不說。隱瞞著沒意義，簽約後，總不是要知道的。”
身份證上的名字，還能有假？
“聽說姓許？有沒有可能是許獨行？”
陸子野臉立馬黑了三個度。
“如果是許獨行，我立馬把合同撕了，讓他滾蛋。”
請了他好幾次，拒絕就算了，昨天還因為拒絕他讓他姐上了一次黑熱搜，當時都在罵他們為什麽不等許獨行，非要拽拽地離開，一點都不誠心之類的。
本來看到虞圖南被罵到上熱搜，陸子野心情就很不好了，後來虞圖南讓他轉述邀請的話，陸子野放平心態壓抑著不滿，平心靜氣地跟許獨行說“南北影視會給他提供很好的工作環境”之類的話，等來的確是許獨行不滿的拒絕。
陸子野氣得不行。
許獨行拽，他更拽。
龍傲天除了在他姐身上受過氣，在旁人麵前就沒受過這種罪！
毫不猶豫地拉黑刪除，陸子野現在還氣著。
“撕合同？那我們不是沒有機會跟許獨行簽約了。”
陸子野嗤之以鼻：“世界上編劇這麽多，沒了許獨行照樣能轉。我們公司有我姐，理應是許獨行求著跟我們合作。”
許獨行有能力，但他姐能全方位碾壓許獨行！
說到這，季湛很讚成。
他們也有拽起來的資本。
虞圖南莞爾，“安靜，好好看。”
按照現有的信息來看，這人很有可能是許獨行。
如果是許獨行，瞞那麽久沒什麽意義，合同一式兩份，看到合同上名字的那一刻，矛盾照樣凸顯。
所以——
她很好奇，事態會發展成什麽樣。
許獨行來這為什麽。
以及..
他隱瞞名字的意義在哪。
許獨行坐在長桌中間，在虞圖南、陸子野、季湛三人熾熱的目光下，顫顫巍巍在合同上簽了三個字。
第一個字：許。
虞圖南、陸子野、季湛都看到了。
第二個字。
餅。
虞圖南：？
許獨行寫完，將合同遞過來時，虞圖南看到上麵的名字以及他的身份證複印件，默默愣了兩秒。
陸子野欲言又止，拿起合同來回看了好幾遍，半晌表情複雜又帶著點同情地問：
“你叫，許餅餅？”
難怪在休息室裏不肯透露名字。
許獨行雙頰不自然地泛紅，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默默點頭。
小時候，他媽登記戶口時不小心把他小名登了上去。
陸子野和季湛對視一秒。
——餅餅好可憐。
——還好他們都有很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