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更）
她突然覺得剛剛那個女孩說得很對,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畫麵。
至少在這一刻，她有被一種叫浪漫的東西所打動，不去細究他們之間逐漸進入倒計時的虛假關係, 而隻是一個目光真誠的男人，發自內心地送給她花。
宋棠音走到他麵前, 接過男人遞來的花束，低頭聞了聞，嗓音甕甕地夾在風聲裏：“謝謝。”
溫逐青為她拉開副駕駛門，手掌小心地護在她頭頂, 在無數人豔羨的目光中送她上車。
捧在懷裏的淡淡花香, 滿眼清新溫柔的粉色, 好像把這些天積壓在心底的沉悶都驅散了些許。
宋棠音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溫老師今天是不是有點太高調了？”
男人不太自然地清咳了聲：“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
的確像是他會給的理由, 宋棠音也知道他並沒撒謊。
這人向來不把自己隨處散發的魅力當回事, 不刻意打扮, 甚至很少去照鏡子, 他隻是如常地做他自己，然後靜靜地俘獲別人。
但今天的他似乎和平時不太相同。
車緩緩駛出停車場, 宋棠音轉頭看他很久，才問：“怎麽會想到送我花？”
“跨年那天, 讓你等了很久。”他給出一個十分合理的回答，“就當是賠罪，今晚……你想吃什麽, 想做什麽, 都可以。”
宋棠音狐疑地望著他，總覺得不太對勁, 可又說不出為什麽。
一個念頭從腦海裏閃過，但很快被她否決了。
事發當天, 她就用未來半年的獎金威脅小林，不許把那天的直播事故匯報給溫逐青，堵住了她的大嘴巴。
他最近一直在醫院，今天還是第一次過來，按理說不可能知道。
宋棠音聞了聞花香：“這麽好？”
溫逐青勾起唇，目光溫柔：“嗯。”
“我想吃火鍋，最辣的那種。”
“好。”
“還要逛街，要shopping。”
“好。”
“我還想看午夜場電影。”
男人每一條都從善如流，答應得果斷：“好。”
宋棠音在火鍋店辣得氣喘籲籲，每呼出的一口濁氣都像是驅逐了身體裏久積的鬱氣，而溫逐青一反常態，沒有和她大談養生經。
滿滿一桌全是她愛吃的，無論食材健康與不健康，他一概不過問，隻是專心地為她燙菜，一刻不停地向她碗裏投喂。
他也沒怎麽吃，幾乎都在照顧她。
宋棠音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食量能有這麽大潛力，吃撐了肚子，又用奶茶填補空餘的地方。
後來實在一口也下不去了，溫逐青替她解決掉剩餘的食材。
晚上商場熱鬧，今天一樓空地還有學生跳街舞，宋棠音看了眼裏麵黑壓壓的人頭，對溫逐青說：“你要不找個地方等我？”
除了在醫院上班，平時他不喜歡這種嘈雜擁擠的地方。以前買衣服都在街邊店鋪，從不逛商場，後來習慣了網購，連街邊店鋪也不去了。
兩個小孩笑鬧著衝過來，溫逐青把她肩膀朝自己這頭攬了下：“我陪你吧。”
危機解除，肩膀上的力道也消失，可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還是噴灑在她額頭上。
宋棠音不動聲色地退開一些，臉熱著點了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商場，宋棠音盡量帶著他遠離跳舞的那片區域，到稍微清靜的專櫃區。
一路看見陪女人逛街的男人，要麽一臉生無可戀和煩躁，要麽幹脆找把椅子葛優癱，總之對他們來說，陪女人逛街比受刑還痛苦。
可溫逐青一直毫無怨言地跟著她，手裏的大包小包越來越多，麵色卻始終平靜溫和，偶爾還會幫她參謀，發表一些有用的意見。
宋棠音在首飾店挑了第十八對耳環的時候，他也沒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在旁邊幫她提著購物籃。見她似乎又選好一對，就把籃子遞上去。
宋棠音看著男人伸過來的手，後知後覺，她好像帶了個小廝上街，忍不住看著鏡子裏的男人笑出聲來。
溫逐青問她：“笑什麽？”
“沒什麽。”宋棠音憋著笑拉起他袖子，“我們去那邊看看。”
到當季用品區域，從貨架取下來一個中規中矩的黑色護耳，宋棠音轉過身，示意他低頭。
溫逐青乖乖照做。
兩耳被蒙住後，溫逐青皺了皺眉：“我不用這個。”
“你也不戴帽子，會凍耳朵的。”宋棠音給他調整了下，對著鏡子看看，“很好看啊。”
男人將信將疑，從鏡子裏問她：“好看嗎？”
宋棠音一臉認真地點點頭：“特別好看。”
以前看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就是太過高嶺之花，缺少點人間氣。
冷天也穿得單薄，毛衣加大衣是他最厚實的搭配了，除了偶爾兜裏揣對手套，圍巾帽子之類的一貫沒有。這季節走在大街上，還頂著這麽張清冷又出塵的臉，就好像不屬於這個人間似的。
宋棠音滿意地把護耳從他頭上摘下來，放進購物籃裏，又挑了個深灰色的。
同樣款式很低調，不會讓他內心抗拒。
溫逐青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些，仿佛真是個欣然接受妻子一切安排的聽話丈夫。
後來宋棠音又買了幾件衣服，幾個包包，連漂亮的四件套也買了幾套。
一晚上幾乎花光了她一個月的收入，心情卻是重生般的暢快。
她買的東西塞滿了SUV的後備箱，還放了一大堆在後座，看著自己傑出的成果，宋棠音滿意地舒了口氣。
燒錢果然會讓人開心。
已經十點半了，他們逛到商場專櫃打烊才出來，溫逐青拿手機問她：“想看什麽電影？”
“隨便挑一場時間最近的吧。”宋棠音最後欣賞完自己的戰果，關上車門，漫不經心地說。
看什麽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午夜場氣氛。
她總不能帶著溫逐青去酒吧蹦午夜場的迪。
對於她蹦迪的事，溫逐青目前還一無所知。
她不敢想象這個從外表到內心都古板似老幹部的男人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也沒打算讓他知道。
聽見手機付款的音效，宋棠音轉頭問他：“買好啦？”
“嗯。”溫逐青把手機遞到她麵前。
“哦，這個啊。”宋棠音看了看，是最近剛上的一個愛情片，“行吧。”
時間倒是挺合適，十一點多開場，不用等很久。
溫逐青取完票，趁她去衛生間的時候給她買好爆米花和可樂，手裏還抱著那束鬱金香。
從地庫上樓之前，宋棠音特地拿上的花。
見她喜歡他安排的一切，溫逐青覺得自己笨拙的心思總算沒用錯。
雖然他什麽都不懂，隻是在網上搜了一句“怎麽讓女孩子心情變好”，答案無非是送花，買禮物，但以他對宋棠音的了解，和兩人如今的關係，送禮反倒會讓她有心理負擔，她也不見得會收。
所以他讓她自己選。
無論什麽，隻要她喜歡，隻要能開心。
此刻的溫逐青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耐心去哄女孩子，也沒深想過，對她從開始到現在的一切都被解釋為當初那三年的師生關係，讓宋棠音對他來言多少是特殊的。
她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即便他們以後會離婚。
他會不由自主地像多年前照顧那個十多歲女孩一樣照顧她，像一種早已根植在體內的本能。
可是依舊把她當那個孩子嗎？
溫逐青看著從走廊逐漸靠近的窈窕身影，那雙望著他盈盈淺笑的杏眸，答案突然有點不清晰了。
理好的思緒也變得一團亂。
直到宋棠音加快腳步小跑到他麵前，輕輕喘著氣接過鬱金香：“好像要開場了，快進去吧。”
“嗯。”溫逐青被迫結束思考，點點頭。
午夜場電影人不多，來的幾乎都是小情侶，宋棠音看著那一對對連體嬰兒，突然覺得自己和溫逐青有點和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們一人拿著杯可樂，坐得端端正正，中間放著爆米花。
放映廳燈光熄滅，電影開始了。
愛情片的開頭讓宋棠音有點昏昏欲睡，這片子雖然評分不錯，但網上褒貶不一，尤其是前半段的劇情節奏被吐槽得很厲害。
為了不辜負為它熬的夜，宋棠音努力認真在看。
人果然還是喜歡刺激的東西，當男女主的感情線進入節奏後，她精神頭也上來了。
然而正看得起勁，座椅突然晃了一下。
宋棠音回過頭，隻見後麵那對小情侶親得難舍難分，許是太過投入，男孩的腳踢到前座也沒察覺，他甚至把女孩壓進座椅裏，腳尖抵著宋棠音的椅背。
以前隻被後座小孩踢過椅子的宋棠音沉默地轉回來。
雖然這兩人的行為不太道德，但此刻打斷人家似乎也不太合適。
重點是她今天被哄得心情不錯，不是很想跟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計較，惹得雙方爭吵幾句，破壞她的好心情。
於是她湊到溫逐青那邊，小聲喚了一句：“溫老師。”
她想說自己換到他對麵去坐，反正兩邊都沒人。
溫逐青側過頭：“嗯？”
黑暗裏隻能看清他暗光如魅的眸子，壓低的氣音伴著陣灼熱噴灑在她臉上，宋棠音腦子突然空白了一秒，原本要說的話也從嘴邊消失，變成一串微妙的沉默。
溫逐青認真看她，想問怎麽了，卻一不留神陷入女孩迷惘的目光裏。
這是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近距離，在影院昏暗的光線下，在身後情侶無意識發出的聲音裏，還有影片放映到精彩片段，充滿某種暗示的浪漫BGM，將氣氛烘托到了極致。
女孩抱著花束，暗光下的臉卻比花更嬌媚，眸裏**漾的水紋一圈又一圈，將他扯進更深的漩渦。
這副身體像失去了靈魂，又像靈魂被他人掌控。
而他隻看見自己，緩緩低頭靠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