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六十四章

◎顧菀夢見唇齒間纏.綿的旖旎場景◎

提及袁氏, 顧菀眼睫一顫,終是沒忍住,在老夫人的肩上落下淚來。

夏日裙衫薄, 淚珠中含著的這點熱意,輕而易舉便能讓老夫人感知。

顧菀輕輕靠在老夫人肩上,低聲道:“祖母,我不怪您的。”

她記得, 在她幼時,老夫人對不受鎮國公重視的庶女們是頗為關照的。而她生母被磋磨的那段時日,是老夫人病得最重的時候。也正因此,藍氏才能那樣肆無忌憚。

“我很感激您的。”顧菀嗓音輕柔,恍若一汪春水。

尤其是, 老夫人願意帶她離開鎮國公府的時候。

老夫人聽著這番話, 也不禁眼中含了水霧:“聽到你這樣說,祖母就放心了。”

“可是祖母,您要不要考慮以後?”顧菀微微一頓,在短暫的猶豫後還是問出了口。

“祖母, 您覺得,憑借著如今鎮國公府的情況,憑借著父親、嫡姐和嫡兄,能如他們所想, 順順利利地恢複先輩時的榮光麽?”

這話讓老夫人怔愣在原地。

若是剛回府的時候,看見意氣風發的兒子, 瞧見一表人才的嫡孫, 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但昨夜……老夫人親眼看著自己兒子如何麵色扭曲地推諉責任, 原先沉穩的嫡孫麵對事情不能控場, 隻能與自己的父親大吵大嚷。她的兒媳和嫡孫女更是無用, 基本隻會哭哭啼啼,偶爾流露出幾分含著怨恨的眼神。再想想那幾次三番,不顧家族顏麵、雖口口聲聲稱為家族未來考慮,實際上隻為自己的陰私來算計顧菀的事情。

這樣……彼此內訌、目光狹隘、手段陰狠的人,真的能撐起鎮國公府的未來麽?

她曾經看著長大的兒子、寄予希望的嫡孫嫡孫女,何時變成了這副模樣?

老夫人在心裏猶豫又痛心。

顧菀敏銳地察覺到,老夫人放在自己後背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

趁著老夫人內心有所震動,顧菀就密密地勸道:“祖母,您聽今日父親對我說的話,就知道,父親已經是……很難被勸回頭了。”

整個國公府差點被藍氏與顧蓮坑進天牢裏麵,鎮國公第一時間想的不是低調行事,整頓府上,反而要借著顧菀巴結更多的權貴。由此可知,他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祖母,您年紀也大了,身子雖養好了,卻也不能過分勞累。”顧菀皺起眉頭,輕輕歎道:“不若您就好生歇一歇,將來咱們國公府外頭,由我看著勸一勸、幫扶幫扶,看能不能扶回正軌上。”

老夫人由抱著轉為扶著顧菀的肩膀,有些不敢相信:“菀丫頭……你、你不計前嫌?”

在猜到、知道哪些算計之後,竟還願意幫著鎮國公府?

“有祖母在,我不論如何都會幫著府上的。”顧菀纖密的睫毛輕眨,眼底的坦然分毫未變:“祖母,等我成婚後,便隨著我去肅王府住一段時日好不好?”

“我想好好孝順祖母,也省得祖母在國公府中,瞧見旁的事情生氣。”

老夫人聞言,麵色十分動容,再度落下淚來:“好、好,祖母答應你,也相信你,會盡力幫著府上。”

顧菀微微挺直腰脊,將老夫人擁到懷中,安慰似的輕撫老夫人有些花白的頭發:“祖母放心,孫女絕對不會叫老夫人失望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旋即補充了一句:“凡事盡力而為就好,你最重要的,還是自己過好和肅王的日子。”

她也活了幾十年,見過不少京城中湮滅的世家貴族——是他們之中沒有人嚐試過自救麽?隻是時機已到,大廈將傾,無能為力而已。

昨夜過後,老夫人就隱隱有一種感覺:或許鎮國公府,亦是如旁的世家一般,是注定要漸漸衰敗下去的。

聽得老夫人這一句話,顧菀的眉眼才徹底舒展開來,眼中泛起清澈的淚花:“祖母這樣說,讓孫女十分感動。”

說罷,她站起身,然後將老夫人重新扶到座位上坐下。

“祖母,您昨夜沒睡好罷。”顧菀的指尖輕輕觸碰老夫人眼下的烏青,又滑到眼角的皺紋,心疼道:“孫女給您用花瓣溫水敷一敷,服侍您去小睡一會兒罷。”

“還是你體貼。”老夫人自覺將話說開,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對著顧菀歎氣道:“你說得也對,我在府中管賬這三個月,累得精疲力竭,最後隻能做到無功無過。”

她看重管家的權力,所以尚有餘力時和藍氏爭個不休,結果沒看顧好自己的身子。如今身子好來,她成功奪了回來,又自覺精力有限,有些嫌累了。

或許正如菀丫頭所說,到了她這一把年紀,就該歇一歇,賞花弄草為樂才對。

*

顧菀剛踏進小院的們,就迎上數張歡喜的笑臉。

“恭喜純陽鄉主!”一張張或男或女、同樣年輕的麵龐上全是笑意。

二小姐升了鄉主,又成為了未來的肅王妃,他們伺候二小姐的,麵上可全都是光彩!要是得了顧小姐的看重,將來被帶去肅王府,那可不更是前途無量!

“都起來罷。”顧菀露出一個端莊中隱含威嚴的神情,並不如往日那樣平易近人:“這回院中搜查,你們都是有功的。”

“等今日晚膳時,本鄉主便會將你們應得的賞賜發下,也是褒獎你們忠心耿耿。”

話音落下,院中的仆婢們皆是俯身謝恩。

同時心中微微一顫——這幾天內,琥珀姑娘是如何奉著二小姐的命令,將那幾個平日裏遊手好閑、與別的主子打交道的奴婢清出去的,他們可都看在眼裏。

恩威並施完,顧菀就頗為滿意地回到了內室。

先吩咐珍珠珊瑚去準備賞賜的東西,然後將琉璃和琥珀留下說話。

顧菀起身先去了梳妝台前,將自己放首飾的盒子打開,放在琉璃和琥珀麵前:“你們選一個喜歡的,是我額外賞給你們的。”

盒子裏閃出一片珠光寶色,讓二人有些愣愣地瞪直了眼睛,隨後就要跪下推辭。

“不必推辭,這是你們應得的。”顧菀輕笑著搶先開口。

琉璃在這件事情中一直跟著她,要做的事情也沒有拖後腿。琥珀則是呆在府中,一個人獨立完成了她交代的兩件大事情——阻止有人往她的房中放些不該出現的東西,以及,將先前拿過來借閱的、屬於顧萱的練字紙張再還回去。

都是十幾歲的女兒家,對於這些好看的首飾,都是格外喜歡的。

見顧菀這樣說,兩人也不再扭捏.

琥珀選了一對成色上好的青玉鐲子,琉璃則是選了亮晶晶的寶石珠花。

而後齊齊向顧菀謝恩。

顧菀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後,對琥珀吩咐道:“你親自去四妹妹的院子裏走一趟,就問問四妹妹,有沒有什麽格外喜歡的話本子,尤其是喜歡裏頭男主的,若是有,也帶給我看看。”

當初便是顧芊用話本子提醒她藍氏的詭計,她如今也要報恩才是。

顧芊與孫姨娘所求,莫約也就是一位如意郎君和平平穩穩的下半生罷了。

琥珀應了退下,琉璃則勸著顧菀也去小憩一會兒。

為著祈國寺之事鬧到半夜,今早又看老親王恬不知恥,她家小姐的精神估計緊繃著呢,還是歇息會兒好。

顧菀想了想,覺得稍稍休息一會兒也好,便去沐浴了一番,而後準備去**小憩片刻。

臨睡前,她對琉璃道:“等會兒估計會有不少人家送來賀禮,莫約還有皇上或者王妃的賞賜,你去請蘇媽媽一塊兒,將賀禮直接拉到壽梧園來。”

免得現在正缺錢的鎮國公看著禮物眼紅,不要臉地拿過去充公了。

許是真的累了,顧菀剛的麵頰剛沾上枕頭,就陷入黑甜的夢鄉。

*

謝錦安回到皇宮之後,就快步走向禦書房,準備複命。

卻有人擦肩而過,急匆匆往禦書房趕。

他眯了眯眼睛,辨認出那是皇宮中專門負責接受書信的太監。

心中就輕笑一聲:看來,是景州知府對皇上有關太子剿匪之事的垂詢作了回複。

想到這,謝錦安就收了步子,不緊不慢地往禦書房走去。

於是乎,等謝錦安走到禦書房門口的時候,正聽見裏頭傳來一聲脆響。

像是……青瓷花瓶被扔到地上的聲音。

然後是哆哆嗦嗦地告退聲,先前看見的那太監麵色惶恐地退出來,還險些踩到謝錦安的腳。

“奴、奴才一時沒注意,還請肅王殿下見諒。”太監回首看見謝錦安,驚得差點跳起來,慌忙福身請罪,麵上早已經是一片土色。

他早就聽說過,肅王是個不愛守規矩的主兒,遭受他如此冒犯,會不會直接揮手將他打飛出去?

出乎太監的預料,眼前俊美昳麗的肅王隻對他揮了揮手,輕聲詢問:“本王無礙——隻是父皇怎地如此生氣?”

太監望了望謝錦安鞋麵上被自己蹭出來的髒痕,湊到謝錦安耳邊極快地說道:“回肅王殿下,莫約是因為景州山匪之事。”

說罷,就像一尾滑溜的魚兒,從不起眼的小道離開了禦書房。

謝錦安心中愈加肯定,理了理神色,跨步走進了屋中。

“兒臣見過父皇。”他沉聲拱手,好似渾然看不見地上的一片狼藉:“父皇吩咐兒臣做的事情,兒臣已經做好了。”

皇上剛因著信中的內容生出許多惱怒:

他為著祈國寺之事中的景州山匪致信景州知府,詢問太子坐鎮指揮得如何,進展是否順利。景州知府的回信頗快,回信中隻說太子與徐將軍各司其職,但是字裏行間,都透露出太子態度散漫、整日都流連於居所,享受著下屬官員送上來的美人,隻有徐將軍一個人在前線奮力剿匪,卻因為太子壓在上麵,指揮威嚴不足,所以進展並不順利。

他派遣太子前去坐鎮,並不隻是為了給太子一次重新表現自己的機會。

更多的,是因為太子可以代表一半皇帝的顏麵。他是要告訴景州的百姓,有皇帝庇佑,小小的山匪不足為懼。

可太子居然這般懈怠,簡直不將皇室的顏麵與責任放在心上!

直到看見三兒子進來,說話氣度都比往日要沉穩不少,皇上的氣兒才稍稍緩了緩。

“做得不錯。”皇上對謝錦安頷首讚賞,隨後道:“朕瞧著你昨日磨墨的手藝不錯,今日也替朕磨一會兒罷。”

謝錦安嘴上道:“父皇這是將兒臣當成侍墨的太監了。”手上卻是乖乖地走了過來,給皇上磨墨,眼睛也是安安靜靜地垂著,並不像太子和武王似的,一進禦書房就恨不得伸長脖子。

這讓皇上的心情變好了不少。

批閱了大半個時辰的折子後,皇上用餘光瞥了瞥垂首研磨的謝錦安,輕輕咳嗽了一聲。

“先前刑部尚書來過,說嚴審了山匪之後,並未能審出山匪從景州入京城的路線,隻審出山匪來京城,是受到了親王的雇傭,也是親王派人領著他們進來的,也或許因為這個緣故,山匪才能順暢無阻地來京城罷。”皇上狀似隨意地開口。

謝錦安仍舊是認真捏著墨錠磨墨,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父皇是在和兒臣說話?”

“朕雖然讓你磨墨,你也得時刻保證耳聰目明才對。”皇上看謝錦安的模樣,不由得語重心長地教導。

“是,兒臣知道了。”謝錦安斂目對皇上道:“說起山匪之事,兒臣就想起純陽鄉主曾經同兒子說起一件怪事。”

“她說,她在二月裏、鎮國公府的溫泉莊子上,曾經抓到過來踩點的竊賊,帶著一股匪氣,後來被扭送到官府——可純陽鄉主看到昨夜的山匪時,發覺有幾個很是眼熟,似乎就像是幾月前在溫竹山踩點的竊賊。”

皇上原先還懶洋洋地喝茶歇息,聽見這話,立刻擰起眉毛,警醒過來。

一瞬間,心裏頭劃過無數的猜想,麵上仍是不動聲色的冷靜。

“朕知道了,這倒是個頗為有用的消息。”皇上頷首讚賞了一句,隨後又似閑聊一般問道:“朕倒是聽你的武學少傅說,你騎馬、防禦的功夫都不錯,比你那爛糟糟的文章好多了。”

謝錦安唇角露出幾分笑意:“那是父皇親自教給兒臣的,也是父皇難得心平氣和與兒臣說話的時候,兒臣自然是謹記在心的。”

皇上眼中的目光微動,心中有了幾分思量。

片刻後,再開口時,卻已經轉換了話題:“朕瞧你選了西塘大街的那個宅邸?”

那個宅邸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精巧的。

是不是因為自己一直對三兒子不冷不熱的,導致三兒子不敢選最拔尖的宅邸?

其實三兒子瀟灑不羈的模樣底下,說不準全然是對父親關心的渴望。

多思的皇上如是想道,心中對謝錦安更多了一層愧疚。

他從旁邊的書架上取過一個盒子,從中將兩把銅鑰匙掏出,扔給謝錦安:“諾,這是你看中那宅邸的鑰匙,橫豎你是個夜貓子,去看看那宅子到底合不合你的心意。倒是是要住一輩子的地方,還是親眼看看的好。”

說完這話,皇上頓了頓,又補充道:“朕記得答應過你,讓你從私庫中挑東西到王府上——你就多選一些,好好裝飾裝飾府上,也要選一些首飾,算是朕給純陽鄉主的添妝。”

謝錦安輕輕顛了顛那兩把鑰匙,麵上露出個鮮活瀟灑的笑意,拱手道:“兒臣多謝父皇,也替純陽鄉主謝過父皇。”

*

顧菀這一覺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些夢,有夢見小時候母親溫溫柔柔地給她唱搖籃曲,也有夢見在溫泉莊子上、老夫人為她辦了頗為隆重的及笄禮。

還夢見了……遊園宴上唇齒間纏.綿的旖旎場景。

腰間被緊緊握住的熾熱溫度悄然升起,連帶著那股子暗藏繾綣的焚香木氣息都愈加明顯。

顧菀是被那樣的滾熱熱醒的。

睜眼後隻覺得心跳怦怦,麵兒上像浸了溫泉一樣熱乎。

外頭的天色已經是黑沉,屋中昏昏暗暗,隻有靠近房門的地方點了一盞小燈。

顧菀在**靜靜歇了一會兒,不願去想自己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努力讓腰間似乎殘留了許久的熱意消散。

焚木苦香卻越來越濃鬱,幾乎要讓顧菀沉溺進去。

她纖嫋的身形一頓,有所察覺地猛然回首。

望進一雙盛著清柔月色的桃花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