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這還用問
郭秀雙腿無力, 差點摔倒,姑獲鳥一直等在外頭,見狀,忙伸手將她穩穩扶住。
方竹把孩子送到郭秀懷裏, 郭秀緊緊抱著孩子, 哭得撕心裂肺, 站都站不住, 直接坐到了地上。
這麽一鬧騰, 苗丫也醒了,三歲多的小娃娃, 不知道發生什麽事,被嚇得哇哇大哭。
“苗丫不哭, 是娘親,是娘親啊。”郭秀邊哭邊哄,邊哄邊哭。
孩子哭得可憐,郭秀哭得淒慘, 姑獲鳥心裏也難過異常, 一屁股坐到地上, 傻兮兮地扯著嗓子跟著一起哭。
遇到這種場麵, 本就多愁善感的小梨花哪裏還忍得了, 跳到姑獲鳥腿上, 也跟著不停抹眼淚, 時不時跟著哭兩嗓子。
一時間,哭聲震天。
無緣無故陡然刮起狂風, 風一停, 就見黑壓壓一隊人馬踏著暮色到了近前,接親隊伍全都嚇了一跳, 想起鄭家今兒這門親事的緣由,眾人腦中不由自主蹦出一個詞——陰兵。
此刻,他們眼睛隻看到郭秀一個人抱著孩子在哭,可耳朵聽到的,卻不隻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聲音。
一時間,眾人都忍不住臉色發白,毛骨悚然。
“有鬼啊!”拿著鑼的那個男人嗷一聲,撒腿就跑,跑得太快,不小心摔在地上,鑼磕在石頭上發出當的一聲,他也顧不上撿,連滾帶爬跑走了。
眾人本就害怕,被他這樣一搞,哪裏還敢再留,喊著嚎著四下裏跑開了,一會兒就沒了影。
裏正灰頭土臉,氣喘籲籲跑過來,見鄭家門口除了這群來曆不明的外來人,就隻剩下鄭家一家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他不明所以,上前詢問:“鄭老哥,這是怎麽了?”
鄭家老兩口被兩個小兒子攙扶著才堪堪站穩,鄭老漢伸著手指,顫顫巍巍指著郭秀:“有、有鬼。”
小梨花反應過來,不敢再哭,還扯了扯兩腳不停踹地的姑獲鳥,示意她也別哭了,姑獲鳥委委屈屈閉了嘴。
所以當裏正看向郭秀的時候,隻看到她抱著孩子哭,沒什麽異樣,他不明就裏,但想著這鄭家人拉活人配隱婚這事確實陰損,猜測說不定他們真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東西,不禁打了個寒顫,離那一家人遠了些。
小梨花拍拍姑獲鳥胳膊,小聲和她商量:“你還想不想要苗丫。”
姑獲鳥長長抽泣一聲:“我怎麽不想要,可是她娘不是在這嘛,我還怎麽要。”
小梨花小手指了指還在哭的郭秀:“你看郭秀這樣,婆家和娘家都對她不好,我猜,她肯定不想繼續留在這裏。”
姑獲鳥哭傻了,腦子不大好使:“要我是她,我也不想留下,我要帶著苗丫遠走高飛,但是走之前,我要把那些人全殺了。”
說到這,姑獲鳥怒火升騰,一雙手上長出了長長的指甲,當即就要起身,“我現在就去殺。”
見她如此衝動,小梨花跳起來,溜著她臉,給她一個小巴掌,輕聲斥道:“冷靜,現在不是殺人的時候,再說,這是人族的地界,不能胡亂殺人。”
那小小的一巴掌,哪裏會疼,可姑獲鳥還是捂著臉,委屈地扁起了嘴:“小螞蟻,你打我。”
見她聲音有點大,連郭秀和孩子的哭聲都差點遮掩不住,小梨花一根手指擋在嘴前,“噓,小點兒聲。”
“哦。”姑獲鳥委屈巴巴地閉了嘴。
小梨花接著說:“你不是要收養很多孩子嘛,我看不如你把郭秀帶走?”
姑獲鳥沒轉過彎來:“我帶她幹什麽?”
小梨花拍她胳膊:“你傻啊,郭秀那麽能幹,可以幫你照看孩子啊,這樣你不就多了個幫手,你出去找食物辦事的時候,就用不著用法術把孩子們弄得像傻子似的在那戳碗了。”
“最關鍵的,她還能把苗丫一起帶著,這樣你不就可以繼續當苗丫的娘了,你覺得怎麽樣?”
姑獲鳥那雙漂亮的眼睛蹭地就睜大了,雙手抱起小梨花,吧唧吧唧在她小腦袋上連親了幾口,“嘎嘎”怪笑了兩聲,反應過來聲音太大,忙把笑聲憋回去,壓低聲音:“小螞蟻,你這小腦袋怎麽長的,你怎的這麽聰明呢!”
小梨花嫌棄地往後仰腦袋,小手交叉擋在麵前,生怕她再抽風:“你把我放下,我去找我家道長幫你辦這事。”
“好好好,拜托了。”姑獲鳥忙小聲應,站起身來,一看,死老道果然麵色不渝盯著她,她翻了個白眼,把手裏的小螞蟻往他麵前一拋,“給你。”
小梨花騰空飛起,小鬥篷烈烈翻飛。
藺望塵伸手撈住,在她小腦袋上摸了好幾下,又拿下巴蹭了幾下。
哎呀,今天這些人,一個兩個的,怎麽總喜歡蹭她腦袋呢。
小梨花不耐煩,伸著小手拍太子大臉,悄聲說:“道長,讓姑獲鳥把郭秀和苗丫一起帶走吧。”
藺望塵點頭,抬眸看向竹,就見他正一臉癡呆狀看著他。
方竹看不見被施了隱身咒的小梨花,他隻看見他家殿下在空中抓了一把,隨後眼神溫柔地做了一係列稀奇古怪的動作……
他家殿下,當真不需要找個郎中看看腦袋嗎?
藺望塵出聲:“去問郭秀,若有人給她一個新身份,一份安身立命的營生,她願不願意帶著孩子跟著走。”
方竹回神,應是,走到哭得力竭已經安靜下來的郭秀母女倆麵前,把話一問。
郭秀被這爛地方爛人傷透了心,一聽這話,二話沒說,當即點頭,說跟著走。
成了,小梨花高興地拍著小巴掌,衝姑獲鳥得意地揚了揚小下巴。
姑獲鳥激動得嘎嘎叫了兩聲,原地騰空,翻滾著飛了好幾圈。
這憑空出現的古怪鳥叫,把鄭家人和裏正都嚇了一個哆嗦。
事情辦完,藺望塵便吩咐回城。
方竹問郭秀可還有要辦的事,要告別的人,或是要拿的東西,郭秀搖頭,說隨時可以走。
方竹便讓一名護衛騎馬帶著她和孩子,他和裏正說了幾句,眾人調轉馬頭,往村口走。
可姑獲鳥卻揮了揮翅膀,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去,小梨花猜到她去幹什麽,興奮地爬到太子肩頭,踮著腳尖張望。
很快,就見姑獲鳥飛到一個院落上空,跟個陀螺一樣飛速旋轉,卷起一股旋風,卷飛了那家的屋頂。
緊接著,她俯衝進屋,變成利爪的兩隻手抓起一個婆子,淩空飛了幾圈,那婆子嚇破了膽,一開始淒厲尖叫,後來腦袋一歪,暈了過去,姑獲鳥這才把她丟回院中。
姑獲鳥,幹得好!小梨花看得解氣,拍著小手,在太子肩頭蹦蹦跳跳,藺望塵一手抬高,小心護著。
方竹猜到這是姑獲鳥幹的,他看向護衛帶著的郭秀:“這人你可認識?”
郭秀看不見姑獲鳥,但清清楚楚看到了這一幕,她驚愕不已,“是奴家以前的婆母。”
話音未落,就見離崔家隔了幾戶的一個院子發生了同樣的情況,旋風陡起,屋頂掀飛,一男一女先後在空中飛了幾圈,先是驚叫連連,後是昏迷不醒。
郭秀目瞪口呆,這次也不用方竹問了,直接說:“這是我娘家哥嫂。”
緊接著,就是被嚇得丟了魂的鄭家老兩口,先後來了一回空中遊。
“往後,若是誰再敢給活人配陰婚,本座絕不輕饒!”姑獲鳥盤旋在村子上空,高聲警告。
聲音響徹整個杏花村,隻聞聲,不見人,包括裏正在內,村子裏的人齊齊跪地磕頭,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姑獲鳥飛回眾人身邊,小梨花笑著朝她豎起了大拇指,可姑獲鳥臉上並不見笑意,她衝小梨花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郭秀和苗丫身邊飛。
時隔數月,可苗丫還是認出了自己的娘親,她依戀地窩在郭秀懷裏,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
姑獲鳥看得心裏難受,又愧疚,又吃醋,想飛遠一點兒眼不見心為靜,可又舍不得,畢竟,那可是第一個喊她娘親的孩子,對她來說,感情是不一樣的。
一行人騎馬回了城,回到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騰兩間房。”藺望塵吩咐道。
方竹應是,立馬去安排,片刻之後,就在二樓騰出兩間上房來,一間給郭秀和苗丫,一間給姑獲鳥。
眾人先各自回房,簡單洗漱一番,用了晚膳。
方竹請來的大夫給郭秀仔細診過脈,說是積勞成疾,外加鬱結於心,慢慢養,能養好,開了藥方,護衛跟著去抓了藥,回來拿到廚房去熬著。
大夫走後,小梨花拉著藺望塵出門,又喊上姑獲鳥一起,去了郭秀的房間。
想著以後郭秀要和妖打交道,也沒必要隱瞞,藺望塵抬手撤了小梨花和姑獲鳥身上的隱身咒。
看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名豔麗妖嬈得不似真人的女子,還有那道長手上站著的巴掌大的漂亮小人,郭秀十分震驚,可震驚過後,坦然接受了。
方才在杏花村發生的一幕幕,她早就料到今日這些人非比尋常,不管他們是神,是鬼,還是妖,是他們把她從所謂的“人”的手裏救了出來。
先前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此刻她緩過勁兒來,牽著苗丫的小手跪在地上,重重朝著幾人磕了個頭。
小梨花不想受她的禮,情急之下,嗖一下跳到太子腦瓜頂上。
“不要跪我,是我偷了你的孩子,我對不起你。”姑獲鳥心中有愧,撲通一聲,直接對著跪了回去,哐的一聲,也給郭秀磕了個頭。
唯獨藺望塵坐在椅子上,受了郭秀一禮,他抬手:“起來吧。”
郭秀卻被姑獲鳥的話驚住,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姑獲鳥心虛地撓了撓腦袋,支支吾吾兩聲,一咬牙,言簡意賅地把事情始末說了出來,說完,又要學著人族的規矩給郭秀磕頭請罪。
郭秀忙伸手攔住她:“你偷別人孩子不對,但事已至此,你也知錯,我不怪你了。”
早先的時候,她曾發毒誓,等她找到偷孩子的賊,她拚了命也要報仇。
可後來,她隻盼著那偷孩子的賊能對孩子好一點。
後來又想,即便不對她好,但不要打她,不要罵她,不要餓著她,不要凍著她,她也就知足。
剛才她給苗丫洗澡的時候,發現孩子比在家的時候長胖了許多,從頭到腳幹幹淨淨,沒受一點傷,沒破一塊皮。
孩子還樂嗬嗬和她說起另外一個娘親,雖然稀裏糊塗也沒太說清楚,但她知道,這偷了苗丫的妖,把孩子照顧得很好,甚至比她還要精心。
此刻,郭秀懊悔,以前為了所謂的孝道,忽略了女兒。
經這一遭,曆經生死,郭秀對一切都已看淡,從今往後,隻想和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再也不要分開。
見兩人還在那對著跪著,小梨花提醒:“先起來再說吧。”
姑獲鳥忙把郭秀扶起來,又悄悄摸了摸苗丫的小手,苗丫偎依在自己娘親腿上,看著姑獲鳥笑了,隨後仰頭看著郭秀,郭秀輕輕把她推到姑獲鳥麵前,苗丫撲倒姑獲鳥腿上,奶聲奶氣喊了聲娘親。
姑獲鳥伸手就把孩子抱起來,臉埋在小姑娘肩膀,偷偷掉眼淚。
小姑娘以為姑獲鳥和她玩,咯咯咯笑得開心,指了指姑獲鳥,又指了指郭秀,伸出一隻小胖巴掌看了看,收回一根手指頭,“丫丫有兩個娘親。”
小姑娘天真無邪的話,惹得眾人笑出聲,小梨花更是笑得直打跌,一不小心從太子肩頭掉下來,藺望塵忙接住。
小梨花見姑獲鳥閉口不提在杏花村做的事,她跟郭秀說了。
郭秀聽完,朝姑獲鳥深深鞠了一躬:“多謝你幫我出頭。”
姑獲鳥沒怎麽和人族打過交道,見狀也彎腰鞠躬:“我對不起你。”
沒完沒了了還,小梨花撲哧一聲笑了,見郭秀身體虛弱,便提醒姑獲鳥趕緊說要□□的事,姑獲鳥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
郭秀一聽,點頭:“行,洗衣做飯,照顧孩子,我都能幹,我們娘倆隻要有口飯吃,有個地方住就行。”
姑獲鳥很開心:“那明天我們就去衙門接孩子,接到孩子咱們回白鹿山上去住。”
外頭有護衛來送藥,小梨花嗖一下鑽到太子懷裏藏好。
姑獲鳥攔住郭秀,抱著孩子去門口接了藥來,遞給郭秀,等她喝完,她依依不舍地親了親苗丫的小臉,把她還給郭秀:“苗丫乖,明兒娘親再陪你。”
叮囑郭秀好生歇息,幾人出門,姑獲鳥跟在藺望塵身後,不停地小聲嘮叨:“小螞蟻,你這個主意簡直太好了,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你喜歡花裙子嗎,我改天用山上的花給你做一條,你喜歡什麽顏色的?”
“我喜歡呀。”小梨花披著黑色小鬥篷,趴在同樣穿著鬥篷的太子肩頭,小聲說:“我想要一條綠色的,再要一條紅色的。”
姑獲鳥:“沒問題,要不到時候,我再給你做一條紫色的,白露山上的花多著呢,什麽顏色都有……”
藺望塵不耐煩蠢鳥跟在他身後磨嘰,可見小梨花聊得開心,他就決定忍一忍,一直往前走,走到了他那間上上房門口。
這好再來客棧是個四方院,護衛們站在一樓二樓廊下,眼睜睜看著那隻鳥妖手舞足蹈,嘀嘀咕咕跟在太子殿下身後到了房門口。
要跟進去了,要跟進去了,看這架勢,難道是要留宿?護衛們在心底瘋狂尖叫。
見到了門口,蠢鳥還想跟,藺望塵轉過身來,聲音冰冷:“回去。”
“不要這麽小氣,我和小螞蟻聊兩句都不行。”姑獲鳥不滿抱怨,可剛抱怨完,看著大鬥篷怪肩頭上趴著的小鬥篷怪,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不打擾你們,這就走。”
說罷,幹脆利落轉身走了。
見那鳥妖離開,護衛們鬆了一口氣。
姑獲鳥又是這個德行,小梨花一臉莫名其妙,小手拍拍太子殿下大腦袋,歪著小腦袋問他:“殿下,她什麽意思啊?”
“不知。”藺望塵不動聲色,開門走了進去。
進了屋子,他伸手把小梨花從肩上拿下來,托在手心問她:“可要洗澡?”
小梨花小鬥篷一摘:“跑了一大天了,要洗的。”
藺望塵應好,拿出屏風和玉碗,熟練萬分地給小花妖搭好了浴房,又往碗裏裝滿了水,隨後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打開門之後,又轉頭來問:“阿梨,你喜歡花裙子?”
小梨花站在屏風裏頭,聽到門響,就以為殿下出去了,小手一揮,就把小碎花裙給變沒了。
哪成想,殿下又冷不丁出聲,嚇得她一抖擻,嗖一下跳到了碗裏,濺了一頭一臉的水。
她又不能說,憋了一會兒,哀怨道:“哪個姑娘不喜歡花裙子呢。”
還還用問?
藺望塵聽到那小小的水聲,以為小妖怪摔了一下,怕她沒穿衣裳,也不好過去看,說了句知道了,隨手設了個結界,出門走了。
小梨花聽到關門聲,又喊了句殿下,沒聽到回應,放下心來,在水裏打了個滾,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等她洗完,穿好小花裙,拎著小鬥篷和小鞋子蹦到**,殿下還沒回來。
“這漫長的一大天,累死個人了。”小梨花躺在枕頭上,頭枕雙手,翹著二郎腿感歎了句。
她打了幾個哈欠,強撐著等殿下回來,可等了好久也不見他回,最後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睜眼就見床邊坐著個高大的熟悉身影。
殿下回來了,小梨花開心地彎了彎眼睛,想嚇他一下,沒聲張,手腳並用,悄摸爬了過去,爬近一看,愣住了。
堂堂太子殿下,大名鼎鼎的玄知道長,竟然在擺弄幾塊小花布,看那樣子,像是小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