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麽算計

◎你將生死交予我手,我還分心其它,奴才是多沒心。◎

許襄君端盞茶, 靠在小樓窗邊臨眺殿門外狼狽不堪氣喘籲籲的顧元菱,她抿唇含笑得十分喜悅。

顧寺卿半月前被陛下當眾斥責,罰了十板子加三個月月俸, 顧寺卿做了大半輩子文官那受得起這十杖,至今還在家養傷。

清風徐來幾聲脆笑, 黎至覺著十分悅耳舒心, 自覺降低誦經聲音,緩緩跟她一道彎唇, 滿眼溫煦地瞧他。

顧元菱在殿外仰頭與她凶狠遙視,齜牙咧嘴硬是沒法兒發作。

最終氣急, 顧元菱喝罵:“許襄君你有本事開門、出殿。”

看顧元菱漲紅的臉, 她撐著下顎閑適道:“你有本事進來。”

挑揚下顎耀武揚威。

許襄君靠坐上窗台,一隻腳騰空緩緩前後踢**, 蒼葭色衣裙猶如綠波。她身子驟然一晃, 嚇得黎至咬斷經文, 一步闊近一掌實實扣緊她腰肢。

固定好, 心驚出的汗才涼徹脊背, 黎至嗓子堵澀:“下來。”

這是二層, 摔下去他根本不敢想是什麽情景。

她回頭,黎至鬢角都被冷汗沁濕, 兩眼嵌滿驚慌擔憂。

許襄君勾唇, 肩脊徹底放鬆, 身子驟然軟在他手上,黎至嚇得又貼近一步, 將搖搖欲墜的她牢牢攬入懷裏。

為防止有人發現, 黎至動作特意卡好樓下死角, 無人能看見他們貼在一處。

許襄君知曉他會這般, 無所避忌地斜倚在黎至肩頭,捏緊他指腹搖搖晃晃如同撒嬌。

黎至喉頭一陣情不自禁顫湧。

白衡汗顏,臉色鐵青地走到小樓前,仰頭小聲規勸:“娘娘您小心,往裏去些。”

“顧貴人都來門前罵了好幾次,您別再刺激她了,與人為善啊娘娘!我們總要出門的吧。”

這段時間顧元菱發了瘋一樣闔宮上下堵她們,宮裏不少笑話。

許襄君垂頭看樓下,摯誠地問:“我燒了你住處你還能與我為善?”她由衷‘嘖嘖’稱讚,“白衡果然人美心善。”

白衡當即被噎得說不出話。

顧元菱知道許襄君不會開門,怒目切齒一陣便帶人離去。

叩門聲一停,白衡終於歇下心,噥語:“顧貴人走了,娘娘現下可以好好聽經了。”

許襄君耳旁一陣清寂,扭頭,鼻尖不小心撞到黎至下顎:“你怎麽不誦?”

黎至怔愣一下,下顎情難自抑輕掃蹭擦她鼻尖:“你將生死交予我手,我還分心其它,奴才是多沒心。”

許襄君笑著往前撲,黎至兩手接住窗台上跌下來的人。心裏踏實後,這才續上方才吞進腹裏的半篇經文。

“具足妙相尊,偈答無盡意。汝聽觀音行,善應諸方所,弘誓深如海,曆劫不思議,侍多千億佛,發大清淨願... ...”

骨子深處眷念使他傾在許襄君耳畔,緩緩誦出來。

他這些時日見慣生死鮮血,總是更想靠近許襄君,以求某種心理平和。

潮熱卷了她半身,許襄君‘唔’得一顫,抓皺他衣裳。

耳邊癢得她直往黎至懷裏鑽,經文摻上沉厚笑意,聽得許襄君心神恍惚。

黎至扣緊腰肢不許她胡亂動彈。

繼續誦:“我為汝略說,聞名及見身,心念不空過,能滅諸有苦... ...”

許襄君胸肺凝噎,聲音顫了又顫:“這樣你就別誦了。”

這誰能聽下去。

她指尖推頂黎至胸膛,兩耳嗡震發麻。

黎至垂眸鬆開手:“日後莫行此危險。”轉念想了想,他換個溫厚聲線,“我在娘娘隨心便好,如此危地奴才會護住你的。”

深看了她幾眼,鬆手將人安置到桌前,速速不停地誦完餘下。

經文結束,他整襟危坐到許襄君身邊。

儼然一派端正:“平珠已然足三個月身孕、胎象穩固,娘娘對她可有安排?若是安排不足可否交予奴才善後?”

平珠是件大事,每日每時牽絆了他們不少心緒。

許襄君兩耳帶頸子依舊沸熱,心口惶惶酥著,緩了幾口氣才問:“這麽早送走?再等等不行嗎。”

才三個月而已。

黎至眸子驟然沉色:“她馬上就要顯懷了,再有兩個月便是陛下生辰,屆時是娘娘犯上遮掩妊娠的最好時機。在此之前平珠會束縛奴才手腳,早早將她送出去奴才的布局才不好傷著她。”

他深切明白許襄君猶疑,停頓一下說:“你若覺得平珠留在身邊才能安心,奴才再盡心些即可。”

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這需要消耗許多心神。

多了平珠如同在顱頂懸著劍,所有事束手束腳還怕她自己不慎被人發現,又恐她傷著驚著。

許襄君撐著下顎盤算了當下局麵:“把她送走罷,你安排便好。”

黎至點頭:“好,奴才近日準備得益便同你細說。”

許襄君聞言臉色還是不好看了幾分,肩胛一僵,呼吸不自然緊促幾分。

他隔著桌麵握住她的手:“奴才不會讓陛下在上辰宮留宿。”

聽到‘留宿’許襄君整個人一驚,雙眸填滿慌亂。

黎至捏緊她:“我答應你不會有這件事發生,襄君莫怕。”寬慰效用許是不大,她臉色可見的灰白下去。

許襄君深緩幾口氣,涼透的掌心才翻握住他的手:“你可否將這段時間夜半而歸的原因細說給我聽?尋到上次荷花池旁的是誰了?”

她將心緒轉移到黎至身上,體溫才漸漸籠回身,但緊鎖的眉頭卻始終舒不下來。

黎至斂神:“是李婕妤。”

許襄君:???

她溫吞問:“是我受封送黃玉、你讓我警醒的李婕妤?”

“是。”黎至跟著蹙眉。

許襄君萬分費解:“我自問入宮以來與她並沒有正麵交涉過,我們無仇無怨的她為何如此。”

話到這裏也知道了關竅:“她聽命誰?”

然後許襄君動腦子排除:“皇後對我是直接的厭惡,有不除不快理由。”

“秦貴妃... ...她若是有不軌之心,用我危難嫁禍皇後倒是一箭雙雕,她漁翁得利,更多贏麵是她膝下八歲的緒王殿下。”

“麗妃舒靜無嗣,她爭與不爭在宮裏都一樣。剩下的幾位高位妃嬪我實在想不出。”

目光投給黎至,想聽聽他如何說。

許襄君都覺得自己冤枉,她入宮不怎麽與人走動,從不‘招惹’是非,怎麽還在漩渦中呢。

恍然抿了唇,笑了個無奈。

指尖鉤了鉤涼透的瓷盞,一抹瑩色暈在指尖,涼的人心寒。

黎至聲音森然:“最初那碗傷人的雪耳也與她宮裏人有些關係。”

他擰眉:“如你所言,你與她可謂是都沒正眼見過,但她們的惡意無止無盡必然有因。”

黎至雙目微微一沉,寒光淩冽,彌漫了層殺意。

許襄君輕咳打斷他生戾的心緒,指尖跳動在他手背上。

“想知道為什麽簡單,親自去見見就有分辨了。隻是我好奇她既然打算這般害我,當初那塊黃玉是什麽意思。”

“我與她、或者說與她背後那人有什麽衝突?”

黎至手背彈動一縮:“其實你大可不出麵,隻需我再多費些功夫也是能查清原委的。”

許襄君搖頭,他身份敏感,老這樣遊走,若被人捉住馬腳才是真危險。

李婕妤敢在宮內大膽出手,她又怎麽不怕黎至河邊失足。

既然明確了人,她出手即可。

許襄君晃晃小腦袋:“你有這時間心思,還不如幫我準備夏明勤生辰禮?我是一點也不想給他準備。”

黎至將她手掐一下,擰眉苦笑:“你讓我準備陛下生辰禮?”這關係怎麽準備。

“... ...”許襄君起身撐住桌麵,壓麵怒瞪:“難不成我費心去想給他準備什麽?我才不要。”

她腦子扭開,癟嘴嫌惡的小表情一下撞到黎至心尖上。

黎至斂眸顫了喉嚨,硬生生吞咽幾口。

許襄君橫眉:“你要覺得難受我讓白衡去準備、平珠去準備都行,反正我不要。”

她腆笑貼近:“我就隻給你準備,也隻能給你準備不是。”

話到這裏,黎至收斂神色:“好,我去準備。”

交給白衡,白衡太盡心,難免出個‘情深’吉利。

交給平珠,她這副身子也不好四處走動。

宮內其他人更是沒個準。

數來算去還真是他合適,黎至疾首蹙頞好一陣堵心。

他提手鉗住許襄君身來的小臉,虛眯眸子:“奴才做這兒事是真不痛快,還請娘娘給予奴才等量寬慰。”

黎至扣緊她下顎,目光寒涼地貼在她身上每一處。

許襄君正要往前傾,樓下白衡敲起門驟然打斷他們,“按時辰娘娘可聽完了?陛下又送了補品,說是讓娘娘趁熱用。”

兩人動作適時停得堵心。

她再次往前還沒湊到,樓下木製階梯響起聲再次打斷動作。

許襄君齜牙咧嘴一副怨怪,鼓起的臉讓黎至忍俊不禁笑了一聲。

黎至聞聲數算著階梯,朝前傾貼下,點水後迅速站直,清嗓行禮:“奴才告退。”

正巧白衡從樓梯冒頭,時間一息都不多,卡得正正好。

黎至與白衡一上一下錯肩。

許襄君摸摸唇哼笑,餘光飛瞥,黎至消失在她眸底。

待黎至離開,她在白衡盯梢下一口一口喝完補品,期間整理尋思了幾段黎至方才話下深意。

黎至所有心機籌謀也不敢讓她知曉、讓她涉險。

她亦然。

許襄君溫吞喝完補品,走到窗邊朝下看,上辰宮角落不起眼的那間是他的居所。

她推推額角,顯現疲憊:“白衡,席嬤嬤送平珠一同入宮的另一位嬤嬤在哪裏?你替我送封信去。還有,陛下身邊的康公公近些時日可有打發人來尋黎、小黎子?”

許襄君別扭生硬地改口。

白衡點頭:“尋過。”

許襄君緩慢轉身:“他們見過?”

白衡:“見過。”

黎至做事足夠小心謹慎,能被白衡瞧看便是沒打算遮掩。

兩個字,足矣讓許襄君頭疼不已。

黎至為了能在宮中多掌控些局麵,是要走到政權中去嗎。

他一個入仕過的文人同閹人一黨如何混在一塊,行事作派目的手段均是不同,怎能一道有行。

黎至糊塗。

她卻奈何不了黎至想法,因為他全是為了自己。

許襄君半身傾出窗台,撐著臂看遠處夕陽。

傍晚輕風拂麵,帶著夏熱獨有的燥熱劃上麵龐。

她頂摁太陽穴,目光卻始終緊盯著樓下那間小屋,心中複雜難紓。

“白衡,你在宮中高興過嗎?”聲音寂寥許多。

這問題實實在在難住白衡了,她認真細想:“剛入宮有過。”

許襄君茫然,想了這半年多的每個日日夜夜,忽然一句:“我也是。”

這日之後許襄君悶頭在房間兩天沒出門,隨後一向貼心的平珠在某日被許襄君大聲訓斥。

平珠撕心裂肺哭饒呈情也沒用,無人知道原因,隻知她轉眼就被許襄君貶離了上辰宮。

次日清晨殿內一切如常,好像平珠從未出現在上辰宮過。

平珠走後好像時間被拉快了進度,日日過的緊密如一。

要不是許襄君肚子逐漸顯懷,好像過的都是同一日。

陛下常來上辰宮,但從未留過宿。

次次不是這位不適、便是那位有事,沒多久便將陛下拉走,婕妤有孕不能侍寢,陛下就再也留不下。

宮內微語被白衡盡力擋在門外,也攔不住飄到許襄君耳裏。

白衡老是垂歎:“娘娘,我們出門走走?”

但許襄君依舊。

高臥、靜坐、試茶、閱書、臨帖、誦經,過的有滋有味,可謂將不出門發揮到了極致。

風雨欲來總是靜得別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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