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就你也配

◎展開說說,本宮是如何殺人的。◎

一嗓子將許襄君推進眾人視野, 皇後被撥開身前女官,深深與許襄君對看了眼。

隨後直視殿下伏地的宮婢,音腔端穩卻又摻雜一絲旁心。

皇後:“襄婕妤日日在殿中從未四下走動, 何來殺人,你一宮婢豈能信口胡謅... ...”

滿嘴表麵維護, 可一個眼神傳遞。

身旁女官得到示意, 朝下朗聲:“今日闖殿你已是活罪難逃,以奴身構陷嬪妃按宮規便是要處以極刑。今日所言若查證你所言有誤, 當內苑宮門前百杖打死以儆效尤。”

白衡聽到那名宮婢汙蔑許襄君殺人動起氣來,若不是滿殿貴人, 她恨不得上前親手撕了那宮婢的嘴。

可聽到皇後身邊女官這樣一說, 白衡怒火當即平息大半,心歎皇後主持六宮的端正無私。

許襄君微微抿唇輕笑, 對這位女官玩的文字陷阱深感精彩。

淺淺幾句便將這名宮女退路全堵死, 既是死路, 可破得便沒幾條, 她所發聲的皇後便是其中一條。

皇後與殿下人暗合, 打算將汙水掀她身上, 不真刀實槍,卻也在緩緩磨刀殺人。

殿上有幾人約莫是聽明白了, 看許襄君的眼神便摻幾分奇異。

許襄君端起一碗茶, 撇開浮沫飲了一口, 有些苦澀,全然沒有黎至煮出來的清冽好喝。

她擱下盞, 撥開身前白衡, 鬆乏著腔:“展開說說, 本宮是如何殺人的。”許襄君一副興趣盎然頗有興致的樣兒想往下聽。

白衡身子一僵, 臉色霎時青白:“娘娘,這宮婢擺明就是汙蔑,您怎... ...”

許襄君抬手,在觸怒皇後前攔下白衡殿上‘咆哮’。這宮婢行徑是被皇後默許過的,白衡這話指向皇後不公正... ...

餘光瞧眼上座,皇後果然此刻眉梢染了些慍怒。

“你莫打岔,本宮想聽她說此般言之鑿鑿之事。”許襄君端正坐好,抓把果子準備聽故事。

拐了一個輕調:“請吧——”

殿上看向許襄君神情更怪了。

許襄君指尖撚顆果子,在那名婢女開口之際,冷聲:“若今日你敢言辭糊弄,本宮定要向皇後娘娘要一個說法,杜絕日後宮內隨便一名宮婢內侍便能用性命換死一位宮妃、乃至上位者性命。以此天下還能用何約束死‘諫’?豈不紅口白牙便能讓人隨了你們陪葬?”

“真乃天下笑話!”

許襄君聲音婉轉,卻字字鏗鏘。

這話一出,皇後臉色暈透出青。

許襄君短短一段話將她按成‘公正’秤杆,要求她做主,以此將她逼成了此事的公判。

她身為皇後,為了許襄君腹中皇嗣著想,今日許襄君便真證據確鑿也不能宣罪,要‘秘密’處死這名宮婢,為許襄君宮內正名。

更何況這一席話許襄君已將自己摘出凶手,反咬實是這名宮婢隨意攀咬宮內主子... ...

好厲害的口齒!

那名宮婢被摁壓在地,猙獰著扭頭朝許襄君這處瞪來。

“就是你!那日晌午荷花池,你用一根玉簪捅殺進東檀喉嚨,隨後將她屍首推進水中,剩下半根玉簪扔進荷花池打算銷毀凶器,事後你坐著轎子無事離去。”

嗯,確實像親眼所見。

可她麵生,明明不是另一位要刺殺她的婢女,怎會知曉得如此清楚?

許襄君歪過頭,指尖果子送進嘴裏,抬手示意她繼續,她想繼續聽下去。隻有往下聽才能找出話中破綻,方能全身而退。

皇後身邊女官抬眉示意,內侍輕鬆這名宮婢肩胛,押得沒那麽死,能讓她好好呈詞。

她猩紅眸子瞪著許襄君,咆嚷:“你明明親手殺了人,就是我親眼所見。”這話底氣十足,信而有證般。

又道:“你的殺人手法跟凶器奴婢已詳細說明,奴婢叩問皇後娘娘,當時驗屍可是如此呈報的?前兩日凶器也在荷花池裏淤泥尋到,凶器和奴婢所言可能對上!”

皇後掐眉,一派為難:“是如你所說。”

又堪憂、輕喜地看向許襄君。

那宮婢見許襄君風輕雲淡,絲毫沒受她話印象。

她倏然破口指罵:“你故作雲淡風輕是仗著孕有皇嗣行惡無人敢指責你,便放肆在宮內行凶?如此豈有天道昭昭。”

“你可知孕中見血乃產婦大忌,孕期殺人日後皇嗣出生焉能不遭報應!如此坑害皇嗣,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你下!奴婢自知今日死路一條多說無益,隻是許襄君,你上對天家下對宮婢皆歹毒,今後必定不得好死!”

這話說得全然沒有陷害水準,隻有潑天怨怒、惡意逼人,與她嚎喝氣勢完全不符。

許襄君咽下果子,口中酸澀就了口茶,茶摻著果味清冽起來,她滿意勾唇。

隨即撇眉,質疑問道:“說盡了?可有其它實證擺上來指認本宮殺人?”一副讓她繼續。

許襄君指腹又撚起一枚小果準備吃下。

殿門進來一位紫蒲色宮裝女子,身姿聘婷,林下風致好不醉人。

“這是什麽鬼熱鬧,讓我也瞧瞧。”顧元菱掩口一笑。

進殿後顧元菱特意尋了許襄君身邊坐下,對許襄君說:“此情此景你當真好興致,今日我頭遭見識還怪新鮮。”

顧元菱下顎輕輕一揚,示意許襄君繼續。

這模樣她反而成了戲台下的看客,正瞧著台上精彩。

許襄君吊眉,顧元菱真夠陰陽怪氣,還這般不知遮掩與收斂。

那名宮婢死死惡瞪許襄君:“你有皇嗣護體,我說什麽都是個死,有什麽好說的。奴婢隻是要用一條性命換取個真相大白,不能讓東檀死個不明不白!”

她朝高座叩頭:“奴婢自知今日闖殿乃是死罪,特請皇後娘娘賜罪,將奴婢拖去內苑宮門前處死以儆效尤。”

立政殿上下皆是一驚,這宮女竟真不求生,誓要以死明誌。

闔宮人再看向許襄君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白衡氣地跺腳,指著那名宮婢張嘴便要喝,許襄君適時伸手製止她。

許襄君緩緩起身走近那名宮婢,佝肩與她對視。

釵環脆響中,那宮婢被她清冷神色嚇得往後躲閃,卻被內侍摁得動彈不得。

許襄君倏然抬手一掌扇她臉上,清脆掌聲在殿內一個震顫,像是打在諸位心上般,大家齊齊一個怔愣。

許襄君垂眸見她臉上迅速浮起的掌印,嘴角溢出一絲細紅。

“這一掌打你詛咒本宮尚未出世的孩兒,那番言論實在該死。本宮定要央求陛下替這孩兒要個說法。”

眾人未回過神,許襄君翻掌又是一巴掌,將她另一半臉打偏,要不是內侍扶的緊,這婢女八成要被掀翻在地。

“本宮名諱豈是你一小小賤奴能喚的,若不是本宮為腹中子嗣日日祈福,今日定要拔了你的舌。”

許襄君從袖中取出一掌帕子擦拭指尖,冷聲擲地:“你今日言語犯上,真當百死莫恕。”

最輕柔的聲音,卻是最毒罪利落的一把刀。

許襄君兩巴掌將殿中打得落針可聞。

反應過來,皇後身邊貼身女官出聲:“襄婕妤,皇後娘娘麵前你動用私刑,實乃僭越,此行有違您身份,還不跪下請罪。”

許襄君便轉身看向上座,撫著肚朝皇後屈身敷衍一個禮。

“娘娘有大殿下,自然懂臣妾此番憤慨行徑,襄君確實僭越,還望娘娘恕罪。”

皇後軒眉,此處不好發難,端雅清嗓:“你身子重,先坐回去,教她說完。”

皇後還在給這名宮婢混狡機會。

許襄君起身:“娘娘,既然事關臣妾,可容臣妾下詢問她幾個問題,好一解臣妾心頭疑竇?”

皇後瞧了瞧她尚未顯懷腹部,點頭:“問罷。今日之事不能出這道殿門,還要如實報予陛下知曉。”

字與字間讓許襄君謹慎,無形間用陛下施壓與她。

殿內氣氛始終如一,大家雖默然不語,但注意力都傾斜在許襄君身上。

提到夏明勤許襄君猶如耳旁風,他的一切都自動屏蔽在耳外。

許襄君轉過身,看著那雙血紅瞋目。

她輕聲問:“你說你親眼所見本宮殺人?”

那宮婢擰著巴掌印的臉:“自然!”

許襄君略微扶了下腰,白衡當即使人與她一道抬了把椅子到她身後,許襄君坐下後端正身姿,俯看腳下不足兩尺遠的宮婢。

“此事宮內流言頗多,你知道皮毛正常。既然親眼所見可有流言之外的證據?如果隻是這些,你一句‘親眼所見’就想要本宮陪葬?你的爛命也配?本宮殺人動機是什麽,她又哪裏值得本宮親自動手。”

“今日你報死要為那什麽東檀求個明白,為何本宮‘殺人’那日不見你報予皇後娘娘速查求公正,反而隔了數日闖殿以身殉諫,這可說得通?”

“此番言論一聽便是你被人拿住短處,要挾你以死央及本宮。雕蟲小技是欺負本宮不出門諸人不識,便會任三言兩語拿捏?你與背後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宮皇兒雖未出生,也是天家皇親,豈容你們汙言帶累!”

許襄君聲音不大且音調婉妙,可字字如刀將此局殺了個通透。

白衡由心佩服,許襄君不動氣寥寥幾句點得明白,化解此番。

那婢子臉噎紅,惡生生獰視:“襄婕妤好生幹淨的手段,那日你獨身做了這些,哪有多餘證據。因奴婢身份低下,‘親眼所見’便不能當作證據?”

她仰著脖子質問殿上,不是許襄君,故而許多目光落在其中。

許襄君搖頭:“不是身份低下能不能當證據,是你行事邏輯不通,看似緊密,卻用最簡單有效的以命換所謂真相,想將本宮置於死地。你的命值不值錢本宮不知,但本宮比你精貴是一定。”

“說本宮殺人你拿得出證據,鐵證如山下本宮不認也得認不是。可你空口無憑、賤命一條,憑什麽想定本宮的罪?荒唐。”

那宮婢猛烈掙紮,嘶喊:“就是你!我親眼看見就是你動手殺得人!皇後娘娘,真的是她,她親手殺了人!”

這瘋癲狀態實在難以讓人信任此言真假。

皇後見狀顰眉蹙額:“大膽!你無實證信口誆言攀咬宮妃,拖下去杖死。”

“若婕妤近日身子不爽驚擾龍胎,你便真是萬死!”

許襄君抬腕淺淺推推額角:“本奉皇命散心,卻遇到此事... ...”

她嫋嫋起身跪向皇後,略帶委屈道,“今日此事定不是意外,還請娘娘為臣妾做主。臣妾不能平白受人如此汙蔑,若宮中流言不息日後累及皇嗣聲譽,妾身更是死罪。”

“襄君叩請娘娘為妾身做主。”

“... ...”皇後看著殿中伏地仙姿掐緊掌心。

若有人打算傳出宮女死諫、不當言論在宮內發酵汙蔑,再施以鎮壓後招,這路數已被許襄君兩句話將此道堵死。

今日之後若有流言,她便能拿著殿中這番話求陛下做主了。

好個滴水不漏。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晚點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