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餐也不吃飯
時間回到今天, 撥霞供開了業,明明馥娘手底下養了幾百頭奶牛,卻因為種種原因, 牛肉限量,已經做出成品的奶茶也隻能少量供應。
不過倒是不缺宋兆巍和趙恩兩人吃的,他們倆個在撥霞供吃了個痛快,相約去文房鋪子購買裱褙用具,用書畫給馥娘的撥霞供添個趣兒。
到了文房鋪子那邊聽見聚賢堂的掌櫃的與他人閑聊,細聽了幾句,才發現這話裏的其中一位主人公, 他們剛才還見過呢!
說的正是霍捕頭,還有他如今正在追查的一個案子。
沒幾個月前霍捕頭才破了一樁地痞流氓殺害布莊掌櫃獨女的案子,這次的案子比上回的還要玄。
銀樓掌櫃的閨女私奔兩年,屍體卻在相隔百裏的某村土廟的泥神像裏挖了出來。
與此同時, 馥娘開的撥霞供裏也有不少人在談論這個案件。
“聽說沒有,百裏莊那個野廟的神像裏挖出女屍了!有誰知道這事?”說話的食客麵露好奇, 看來是知道個皮毛, 對裏頭的內情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
“我知道!”吃飯的這食客筷子上還夾著粉紅的羊肉, 放在火鍋裏涮著,嘴巴上還一點都不忌諱, 說著關於百裏莊野廟女屍的案件。
“那就是個野廟,連廟祝都沒有, 也沒有什麽香火, 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人去的,就五月那會兒, 那會兒天氣正熱,那邊臭氣熏天, 本來還以為是附近的茅坑漏了——”
“打住打住,吃飯呢!說這些五穀輪回的幹什麽!就撿那要緊的說!”
路過加湯的小二麵帶營業微笑,可腹內卻止不住嘀咕:這桌食客也是奇,吃飯的時候說什麽屍體都不膈應,自個筷子上還夾著肉粉的羊肉片呢!同桌人說個五穀輪回的事,他反而犯惡心了。
“咳咳,哈哈哈!”那食客笑著把那什麽混了過去,“反正就是臭飄十裏,後來弄幹淨了,還是臭,後來還是找了兩條鼻子靈得緊的獵犬才發現臭味是野廟裏傳出來的。”
說到這裏,食客絕對嘴巴有點寂寞了,晃了晃桌上的茶壺,發現早就已經空了,招手喊小二:“這桌再上兩桌酸梅湯!要冰鎮的!”
如今酸梅湯可已經是落霞坊的招牌飲料了,其實馥娘也不是沒出其他飲品,比如這個時代傳統的各類瓜果渴水,不過哪一樣喝著都沒有酸酸甜甜還冰爽的酸梅湯更加搭配這撥霞供。
所以幾乎每一桌都要了這十文錢一大壺的酸梅湯。
酸梅湯也算是來到落霞街吃飯的必點物品了,就算在落霞坊的小吃攤子上買的吃食,也可以去小飯館買一杯五文錢的酸梅湯,如果自帶茶壺杯具還能便宜一文。
沒有的話也沒有關係,小飯館這邊會給一個帶塞子的葫蘆,還給一根蘆葦管,正好可以插在葫蘆口吸著喝,十分方便。
最近時長都能看到在落霞坊的街上有手拿著插著蘆葦管的葫蘆吸吸吸的路人,不出意外的手另外一隻手還拿著各色的小吃。
這一般都是喜歡在小吃街買吃食的食客,在店裏就不必如此了,不過也有一些食客格外喜歡這葫蘆的造型,把一個酸梅湯葫蘆掛在腰間,仿佛自己也成了說書先生嘴裏一個葫蘆一把劍,仗劍走天下的大俠。
撥霞供的小二聽見食客呼喚,來的非常快,除了服務的態度好之外,就是他們也很關心這食客嘴裏說的“野廟女屍案”,全都豎著耳朵聽著呢!
兩大壺酸梅湯續上,就希望這食客趕緊解解嘴巴上的渴繼續說下去,把他們心裏那點想知道後續的八卦心給平了。
“野廟如何,是那獵狗發現了神像裏的女屍嗎?”眾人雖然知道這麽一個結果,但還是焦心催促著這唯一知情的食客,讓他趕緊把這發現的過程給說出來。
“這野廟也是常年沒有人來的,當時幾個村人被獵狗拽著到了野廟門口,就撲鼻而來一股惡臭,廟外是野草雜生,但卻不見半隻蛇蟲鼠蟻——”這食客是有點說書先生的天賦的,他拖長了聲音,皺著眉轉著腦袋看了一周桌上的朋友,見把大家夥的胃口都吊的足足的了,已經有急脾氣的給他倒上酸梅湯,催促他抓緊說後,他才在心中滿意點點頭,端起茶杯,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酸梅湯。
繼續道:“一看這個情況,這幾個村人就知道這事情不一般!那野草根部盤根錯節,生的密密麻麻的,擋住了前進的去路,他們本來還想要進去一探究竟,誰料想才踏出一步,就有人被那草根絆倒了,有膽小的當即就不願意繼續往裏麵走了!”
“為啥啊!”有人疑惑發問,“就一個藏了屍體的破廟,有什麽好怕的!”
另有食客瞧了這發問的人,心下撇嘴嫌棄想道:他也不想想,光是藏了屍體就已經夠可怕了,這人隻不過是現在坐在餐桌上當個奇聞聽才覺得沒有什麽可怕的,要是讓他去到現場,見到那荒草野廟,還有臭味,可不知道這位要嚇得如何屁滾尿流呢!
也有人直接開口了:“你這會兒知道裏邊是什麽,當然不怕了!”又扭頭對那說這案件的食客道:“你快說!”這是叫他別搭理這破搭話的,也是催他別吊人胃口了。
這食客瞧同伴極了,也爽快,繼續道:“是這個理,你們這會兒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自然不會怕,可當時那幾個村人可不知道啊!這又是個廟宇,雖然裏麵就供奉著一尊連尊號神名都沒有的野神,但那會兒見到的種種怪異情況,誰見了不嚇破膽啊!還有找到這裏的那條獵犬,到了這野廟門口,就夾著屁股不敢進去了,幾個大男人強拽著它,它那爪子死死扒在地上,說什麽都不肯再進一步!你瞧見這情況怕不怕?!”
“怕!”有食客搓了搓肩膀,總覺得有陣陣陰風從肩膀吹過,人也嚇得一激靈,原本搭配撥霞供,喝著冰涼舒爽的酸梅湯喝著都有些凍牙齒了。
他立即招手呼喚小二:“給我們腳下爐子加些炭火!”雖然還沒有到下雪的時候,但這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起來了,這天氣就合適吃撥霞供!
天氣冷了,腳就容易凍得慌,所以桌子底下還放了一個腳爐,隻要客人進來,燒得火紅的炭火就填進去,熱燙燙烘著客人在外凍得麻木的腳。
加了炭火之後,這客人尤覺不足,他這會兒塞了一肚子的羊肉,是不覺得肚子餓了,隻是嘴巴還有些饞,又不想喝酸梅湯了,便問小兒:“有沒有什麽熱飲?”
這客人聽口音就知道不是長安人,大約是江南那邊來的,說著長安話,口音還是有吳儂軟語揮不去的婉約。
他也是想問問有沒有黃酒衝蛋這樣的吃食,長安的酒,他就算在長安住了快十年了,還是喝不慣,這邊雖然沒有他們老家的正宗的老黃酒,但黃酒還是有的,不正宗就不正宗吧!他就想喝點熱的。
沒想到還沒說出“黃酒衝蛋”,小二瞧他們桌上沒有一個人喝酒,遲疑著問了問:“店裏有新品奶茶,是熱的,喝起來甜甜的,裏邊還有各種小料,不知道合不合客人口味?”
“奶茶?”食客挑眉,老饕鬄敏銳的直覺讓他覺得這絕對是個好東西。
“是新品,量也不多,還沒上菜單正式賣。”小二解釋了一句,“客人您說想要喝點熱的,我就想起這個,熱燙燙一杯奶茶喝著正舒服呢!要是客人不喜歡太甜的,還有減糖版本的,我們有三分糖,五分糖,七分糖,還有正常糖!”
小二仔細給客人說應該怎麽選糖度:“客人要是愛喝甜的,那就點正常糖,要是不愛吃甜口的,三分糖,五分糖都是可以的,想要適中的甜度,那就可以點七分糖。”
都這麽介紹了,哪裏還有不買的理由。
食客立即道:“來壺七分糖的奶茶!”也不問價格,直接豪爽道。
食客不在意價格,小二卻不能不說:“客人,這奶茶因為是上好的牛乳加上茶葉製成的,所以價格會稍貴一些,是按照杯賣的,一杯大約是二十文錢。”
這可比十文錢一大壺的酸梅湯要貴多了,還是按杯賣的。
可這食客既然能來撥霞供吃,那也是不在意這幾文銀錢的,大手一揮,“沒事,上,給我們這桌每人都上一杯!”
這邊食客點奶茶的同時,桌上也一直還在說關於“野廟女屍”的案件。
“狗都知道怕了,可這人裏麵還有傻大膽的!硬是要衝進去一探究竟,瞧瞧到底是什麽東西那麽臭,當下他還放言: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神的!
這話撂下,這傻大膽就揮著一把鐮刀,把野廟道路上瘋長的野草全給砍倒了!”
“這還真是個傻大膽啊!”說話食客是個膽小又愛幹淨的,不管是鬼神還是女屍他都怕,更不要說散發著這麽臭的臭味了,要是他,沒到野廟門口就打道回府了。
“要不是這傻大膽,眾人還發現不了這事情真相呢!”說這案件和說書一樣的食客吊高了眉梢,瞪大了眼睛,一句話說得繪聲繪色,這立即又把興趣有些淡了的眾人的好奇心又拉了回來。
“怎麽了?”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麽其他曲折的經過?
“那傻大膽進去之後,其餘村人中又不少都是那傻大膽的家人,也擔心他出事,就跟著一起進去了。進去之後,那惡臭味道更濃,他們全部都用袖子捂著口鼻了,那股腐臭的味道還是一直往鼻子裏鑽!
如果不是想要把傻大膽出事,恐怕這幾人當下就出來了。
沿著傻大膽開出來的路走了幾步,進入這野廟的正殿,越是進去,這股臭味就愈發濃鬱,開始捂著口鼻還勉強能呼吸,到了這正殿之後,眾人連話都不敢說了,因為一張口,那味道就仿佛要從他們的嘴巴進入鼻子了!
吃這滿嘴的臭味,實在不愉快!”
話說到這裏,食客突然手碰到一個熱乎乎的東西,低頭一瞧,一個通體晶瑩的琉璃杯子,裏麵盛著淺棕色的湯飲,琉璃杯上還插著一根粗蘆葦管子。
攪動這根蘆葦管,就能看到琉璃杯子底部還有一顆顆黑色的小球球,瞧著和羊屎蛋子一般。
“這是啥!魚湯放到這琉璃杯裏,裏麵還放幾個羊屎蛋子?”這幾個意思?
那點了奶茶的食客翻了個白眼:“你這沒見識的,什麽叫羊屎蛋子!吃飯呢!成天說些屎尿屁的話!老子都被你惡心得吃不下了!”
被說的那食客嘿嘿一笑,也不惱怒,反倒笑著反問:“我是沒見過這玩意,你到說說這是啥?!”他剛才光顧著說那野廟女屍案了,沒聽見同伴和小二的對話。
“這叫奶茶!這裏麵的羊屎蛋子,呸!”食客怒瞪了他一眼,“老子都被你帶歪了,什麽羊屎蛋子,這叫珍珠,是麵粉和糖做的!這倆加起來,叫做珍珠奶茶!”
再看另一個食客,雖然他嘴裏說著魚湯配羊屎蛋子,但行為上一點沒嫌棄,手抓著蘆葦管就大大吸了一口,絲滑的奶茶,彈牙的珍珠一入口,就讓食客的眼睛一亮。
“這羊屎蛋子不一般啊!”
他的同伴:……
好家夥,剛才這一通解釋都是白解釋!
誰來告訴他,他當初為什麽會交上這麽一個滿嘴“屎尿屁”的朋友!一點都不風雅!不風雅!
桌上其餘人也苦笑不得:“老蔣可快閉嘴吧!你再說一次,我就要吃不下這麽好吃的奶茶了!”
誰料這老蔣就是個厚臉皮的,手一伸就對桌上一個朋友道:“吃不下就都倒給我!我不嫌棄,我能吃下!”
眾人哭笑不得:“你個老小子,原來打的是這麽個主意,才來故意惡心我們的!”
當然沒有一個人會把奶茶讓給老蔣了,還催促他,喝口奶茶潤潤嗓子,就繼續說。
樓下大廳第一個喝上奶茶的張員外那一桌就坐在說凶案故事的老蔣他們桌子附近。
張員外手裏也捧著一杯奶茶,蘆葦管子攪了攪奶茶,讓沉底的珍珠飄起來。
“這幾個家夥口味也夠重的,凶案下飯,虧他們也吃的下這肉。”張員外同桌上的幾個好友吐槽道。
“這有什麽,我還——”最先開口的是張員外最先請來,在碼頭的於家父子中的兒子,不過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身旁滿頭白發的老父打斷了。
於家父子,做爹的名叫於添貴,做兒子的名叫於在發。
於添貴是個才不過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但頭發已經花白,臉上卻隻有少許皺紋,這讓他整體形象看起來十分割裂。
而他的兒子於在發,瞧著已經是二十出頭的成年男子了,身材高大健壯,他爹於添貴個子並不算高,可這做兒子的卻比尋常男子還高了一個頭有餘,再說這於在發的樣貌,說是端正還過於保守了,除了身材個子優於尋常人之外,於在發這張臉長的也十分俊朗。
劍眉星目、燕頷虎須,生得十分有威儀,前提是他不開口說話,他一開口說話,年齡平白就小了七八歲。
明明已經是個二十出頭的成丁男子了,可說話做事瞧著還似隻有十三五六的少年孩童一般。
“肉好了,兒子多吃點。”於添貴把鍋裏燙熟的牛肉夾了一大筷子到他兒子的碗裏,打斷了於在發的發言。
有肉吃,於在發也不記得說話了。
在座的都是於添貴的老友,一個張員外,還有平康坊做糧油生意的郭家兄弟,郭二和郭三哥倆。
他們也知道於添貴這兒子的毛病,估摸著這小子估計是得說出什麽在飯桌上不算得體的話,所以於添貴這做老子的才緊忙出來阻止了的。
這桌嘴上說著嫌棄隔壁桌凶案就飯,但隔壁那老蔣張口的時候,除了於添貴外,一個個注意力都跑到那邊去了。
郭三的年紀在這桌上,除了於在發之外,都比其餘人小了一二十,也是最穩不住的,屁股都悄悄往老蔣那桌挪了不少。
“眾人進了那野廟大殿,就見到自家傻大膽愣愣站在那野廟神像之前,那神像是盤腿而坐的,眾人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這群村人也沒有常來祭拜,這野廟又沒有廟祝,誰還記得原來的神像是什麽樣子?是盤腿坐著的,還是站著的!
他們見傻大膽傻愣愣一動不動,還以為他是被這廟裏的野神魘著了!村人裏正好有這傻大膽的親二叔,又會點叫魂的法子,就怕傻大膽的魂飛了回不來了,當下就準備叫魂了。”
這種帶著點妖神鬼怪的故事,是諸位聽眾最喜歡的,一個個緊張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凶案,還在那裏想,那傻大膽是不是真的魂魄被鬼神魘走了。
這神像裏封的是個女屍勒!沒準就是哪個道士封印在廟裏的惡鬼來著,倒是被這群村人碰見了,這不就抓個陽氣重的年輕人吸吸精氣,增強一下法力嗎!
眾人思維發散,想什麽的都有。
說故事的老蔣嘴裏的劇情卻急轉直下:“二叔才喊了一聲傻大膽的名字,手都沒挨上傻大膽,他就動了!”
怎麽怎麽!這傻大膽的二叔還是個有道行的?!
一下就給傻大膽的魂給叫回來了?!
眾人抓心撓腮。
“隻聽到傻大膽說:二叔,你們看,那神像膝蓋掉了一塊!
眾村人順著傻大膽手值得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泥塑的神像脫落了一塊,露出裏麵一塊鮮紅的布料!”
紅衣女鬼——所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玩意,同時害怕的一哆嗦,緊忙抓起桌上的奶茶杯,滋溜了一口,暖呼呼,甜滋滋的奶茶入口,這才把一顆心安定下來,然後這桌附近十幾雙眼睛都盯著老蔣,等著他繼續講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