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記憶 ...
暗夜月華, 漫天星光之下，辰宿教派美輪美奐。
芷淩小星之上, 屋舍內，沈翎玉和莫蒼生相對而坐。
莫蒼生搓了搓手，他偷偷觀察著沈翎玉的表情，卻沒辦法從對方麵無表情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沈翎玉不說話，莫蒼生在斟酌著該怎麽說。
兩人就這麽看著對方。
什麽都不想說了，莫蒼生伸手直接扣住沈翎玉的脖頸, 湊過去親吻他的臉頰。
沈翎玉抿唇沒動，僵持了一會兒，他想，莫蒼生都主動親我了, 那我也回吻一下吧, 他張開嘴勾住莫蒼生的舌尖。
莫蒼生美眸微微一瞪, 就狠狠地掐住了沈翎玉的手腕，他含含糊糊地問：“這是哥哥你給我的獎賞嗎？”
就在這時, 門外居然有人在敲門, 甚至下手極重, 好似隨時會把門直接推開一樣。
莫蒼生皺眉, 放開了沈翎玉, 兩人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莫蒼生才不耐煩地起身去開門。
沒想到門外居然是葉棲雲, 他之前還以為是破塵聖宗的弟子來找他們呢，畢竟他剛剛得了文鬥第一名，他不解，葉棲雲為什麽要來找他們。
莫蒼生站在門口，他直接不想讓葉棲雲進來,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葉棲雲眼睛微眯，就在這一瞬間，他指尖輕動，一個光種出現在他的手心，他快速且直接地將光種拍到了莫蒼生的心口處。
還在屋內的沈翎玉也看到了葉棲雲的這個動作，他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葉棲雲似是壓抑了許久，終於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他不得不承認莫蒼生肯定是有過人之處的，那麽執占聖靈選擇莫蒼生也是無可厚非的。
將光種成功送入了莫蒼生的軀體之中，葉棲雲仔細地看著莫蒼生，隻見莫蒼生的眼神平白多添了幾分陰柔，他不再是之前那般陰沉，他柔柔地對葉棲雲笑了笑，眼中有著讚賞的神色。
“聖靈，我做到了，你終於真真正正地回來了。”葉棲雲說話的聲音很低，還有著壓抑的興奮，帶著某種快要如願以償的高興。
這些日子，他為了這一刻，已經付出準備了太多了。他投入莫蒼生體內的這個光種可是經過了數千人的魂血精煉而成的，就連那個看似簡單的手法，其實也頗有難度，他沒日沒夜練習了許久，這次文鬥他輸了莫蒼生這麽多，肯定也和這個有原因，畢竟他為這個耗費了太多心神。
布置籌劃了這麽久，終於可以驗收成果了。
芷淩小星早就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了，他沒想到沈翎玉和莫蒼生會這麽配合這麽早就回來，他本以為還要再等一段時間呢，畢竟莫蒼生得了文鬥第一不是嗎？
沈翎玉咬牙，剛剛還微熱發紅的嘴唇此刻已經冰冷慘白如紙了，碧眸微漾，他死死地盯著莫蒼生的背影，一言不發。
似是感受到了沈翎玉的目光，莫蒼生收回了放在葉棲雲身上的視線。
他轉身看向了沈翎玉，他陰柔的笑了笑，目光裏有著幾分溫和，而且最詭異的是，他看向沈翎玉眼神裏隱約還有著某種莫名的熟稔關愛。
這不是莫蒼生！
沈翎玉全身忍不住顫抖著，一如莫蒼生可以在千千萬萬人之中一眼就能看見沈翎玉，沈翎玉也能認出莫蒼生。
他心懷僥幸，卻騙不了自己，就算葉棲雲之前沒說那句話，他也能認出來。
隻見這個‘莫蒼生’輕輕抬起手指，他的指尖似有星光在閃爍一般。
在不遠處的葉棲雲看到了‘莫蒼生’指尖的星光，他臉上浮現出了狂熱的喜色，是那種最最虔誠的教徒才會露出的表情。
雖然他還是很看不上莫蒼生，也搞不明白為什麽執占聖靈一定要選選擇莫蒼生作為軀殼，但執占聖靈可以重歸於世這件事是讓他興奮異常的。他轉頭看向沈翎玉的時候，眼神都變得幽暗起來了，這沈翎玉和莫蒼生的關係太過曖昧，讓他覺得難受。
而沈翎玉看著‘莫蒼生’，心中的恐懼和悲痛之意越來越甚，倏忽間，‘莫蒼生’指尖的星光全部匯入了沈翎玉的神魂之中。
那雙似寒焰似碧玉的眼眸慢慢變成如血一般的赤紅色，如獸類的豎瞳一般，他整個人的氣質完全都改變了。
所有被塵封在沈翎玉神魂深處的記憶在此刻全部魚貫而入。
封印被星光衝開了。
他到底算是什麽……東西？
最初的記憶是在繁華京都的酒樓後廚裏。
瘦骨嶙峋的小孩穿得破破舊舊的，卻很幹淨整潔，洗得發白，沒有一絲泥土汙漬。
他是被父母遺棄的，家裏孩子實在是太多了，但是他沒有去乞討，而是從小就找活幹，洗碗對於他來說是最簡單的活計了，偶爾他也會去當向導，遇到一些大方的客人，他還可以小賺一筆。
那天他從後廚出來時，天已經黑了，因為從小營養不良過度勞累，他明明已經十二歲了，看起來還像個六七歲大的孩童，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普通小孩的可愛，像個畸形的小怪物。他步履蹣跚的走在已經沒什麽人煙的暗巷裏，一個俊美陰柔的文弱書生模樣的公子和他擦身而過。
他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向後看去，他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就像天上的神仙一般，讓他忍不住想要膜拜。
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俊美公子也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他。
兩人目光相對。
瘦弱小孩雖然整個看起來很醜陋，但是眼神很澄澈，其中有著絲絲渴慕，卻無嫉妒。
俊美公子眼中滿是玩味，他眼中閃過一絲暗芒，似是心裏有了什麽好玩的想法一般。
“這樣活著不累嗎？”他問道，他的聲音很陰柔，一如他這個人一般。
小孩瞪大雙眼，仿若沒有想到這樣如謫仙一般的公子居然會和他說話，他懵懂的搖了搖頭。
“嗬，居然是十大魔體之一呢，你願意和我走嗎？”俊美公子低下身，和瘦弱小孩平視。
他似是一點都不嫌棄小孩般，還向小孩伸出了潔白如玉的手。
小孩聽不懂俊美公子的前一句話，但是他懂後一句，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問他，他心中湧起千思萬緒，酸澀的，難受的，他想，他是不是可以有個家，他現在身無一物，就算是去當小廝也可以啊。
小孩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信任的握住了俊美公子白皙如玉的修長手指。
然而……
等待著他的隻有無盡的血腥與殺戮，痛苦和恐懼。
那時候他才知道這個世界居然真的有神仙，而人真的有靈魂，那種被絲絲縷縷的研究，被切割，被肢解，被重塑的感覺，沒人能夠感同身受。
疼到麻木，就算想哭也沒有淚水，真正的悲痛似乎是無聲的。
那雙本來澄澈的眼眸變得幹澀空洞。
就像養蠱一般，他被迫吞噬了很多人類、妖魔和凶獸。
即便再厭世，他仍然活到了最後。
或許他已經不配再被稱之為人了，是妖是魔都不準確，他是生於血腥汙穢的怪物。
而像他這樣的怪物，還有很多很多……
沈翎玉捂住臉，顫抖著蹲下身，似是再也沒有力氣起來一般。
“你想起來了嗎？”
‘莫蒼生’陰柔的聲音裏有種溫柔的關切，他伸手想摸一摸沈翎玉的黑色長發，卻被沈翎玉錯身躲開了。
沈翎玉表情再度變得無悲無喜，他端端正正地跪在‘莫蒼生’麵前，毫不顧忌葉棲雲異樣的目光。
他害了莫蒼生，心絞痛地淚水都流不出來。
他說：“聖靈，求你放過莫蒼生吧，不要把他牽扯進來。”
‘莫蒼生’陰柔的笑了笑，就像在看一個正在鬧脾氣的孩子一般，有種縱容感，他解釋道：“他也不過是我的一個容器而已啊，就像當年那個沈家的女人一樣。不過是重新的孕育你的器皿罷了。”
“可我不是自願的啊，不然我當時寧願就被她掐死。而且既然是容器，那就換一個也沒有關係吧！”沈翎玉雙拳緊握，他原來一直都是自私的，他根本不是什麽善良的人。
“莫蒼生”歎了一口氣，似是很苦惱一般，“沒辦法換了呢，他本來就是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葉棲雲走到‘莫蒼生’身後，他淡淡掃了一眼身形狼狽再也不複之前清冷的沈翎玉，隻是冷眼旁觀，他不懂執占聖靈為什麽會選擇莫蒼生作為宿體，如果可以，他願意獻祭，可以和聖靈如此血肉神魂相融，這是多麽讓人愉悅的一件事。
“聖靈，你可能忘了，當我重新獲得人類的軀體時，你在我軀體內種下的魔種已經被消除了，現在的你控製不了我。”
沈翎玉站起身，手中銀白長劍從虛空之中慢慢顯現，劍氣冰冷刺骨，帶著某種決絕。
葉棲雲一臉不滿地看著沈翎玉，他不懂，沈翎玉居然要背叛執占聖靈，沒有聖靈，哪來今日的劍尊沈翎玉？
突然，‘莫蒼生’的表情變得痛苦，他好像不能控製自己一般，向下倒去。
沈翎玉的反應很快，他一手執劍，一手摟住了莫蒼生。
他表情有幾分猙獰，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於莫蒼生的神魂之上，他現在真的是無比的慶幸莫蒼生根本整理不是什麽普通人，無論如何，執占就算再強大，他也是在奪舍，奪舍的魂體根本不可能比原身的魂體更加契合。沈翎玉本以幹澀空洞的豎瞳蒙上了水光，你不要丟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