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跟我回家

目送李致進了大門,陸喆也解開安全帶,放鬆地靠到了椅背上。

中楷的大樓位於中環寸土寸金的地段,他剛認識李致的那段時間,這棟大樓已經在建了。那時中楷的業務多元化發展,上環的舊址容納不下,李致的爺爺李泰興便豪擲五億拍下這塊地皮,規劃了全新的中楷集團大廈。

這棟樓落成那天陸喆也有來,李致不可能當眾邀請他,因而到了晚上,待喧囂了一整天的寫字樓歸於沉寂後,他倆才單獨坐在大樓對麵的斜坡上,一道仰望中環天空富力而璀璨的夜景。

當時李致問過陸喆長大以後的理想是什麽,那年陸喆十六歲,李致十九歲,都處在對未來還有些不確定的年紀。

陸喆搖晃著手裏的冰咖啡,對麵摩天大樓的外牆明光爍亮,照在李致英俊的麵龐上,他盯著那雙並沒有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反問道:“那你以後想做什麽?”

李致指了指新落成的中楷大廈,笑道:“想離開這裏。”

那句話陸喆記到了現在,雖然這些年他們之間的聯係慢慢少了,很多事李致也不和他說了,但他在看到流浮美術館的那一刻就知道,李致的心願始終沒有變過。

陸喆切了首英文歌來聽,一曲快結束時車窗被人敲響了,他扭頭看去,謝延手裏提著個襯衫袋,微笑地站在車外麵。

他降下車窗,謝延把襯衫袋遞給他:“陸先生,李總讓我拿給您的。”

陸喆放到了副駕的位置上,笑道:“多謝你。”

謝延對他點頭致意:“那我先上去了,有個會議要準備。”

陸喆對謝延揮了下手,謝延便轉身走向大門,進去之前他借著旁邊人的遮擋看了一眼陸喆身後。

不遠處停著的保姆車果然沒有動靜。

回到39層,謝延敲開了李致的辦公室門。

“李總,陸先生走了。”

李致收回盯著電腦的視線,等謝延到麵前了才問道:“那輛車呢?”

謝延說:“還停著不動。”

李致靠到了椅背上,摘掉眼鏡按壓著眉心,謝延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說道:“對了李總,何耀韋的弟媳婦昨天在曼城刷爆了五張卡,這五張卡不是他們自己家的,我找人查了,持卡人在台灣,但是具體身份現在還不能確定。”

“知道她買了什麽嗎?”

“基本都是一些嬰兒用品,”謝延回憶著對方提供的購物清單,“可是他們家近期沒有小寶寶出生,也沒聽說誰有懷孕。”

李致睜開眼睛,眼神在一刹那間變得犀利:“有沒查過何耀韋的情婦?”

謝延遲疑了片刻:“您是說他情婦有可能懷孕了?”

“他情婦的丈夫就是台灣人。”李致沉聲道,“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懷孕了,何耀韋的弟媳婦買那麽多嬰兒用品就沒什麽可疑了。”

“但是也有可能孩子是她丈夫……”謝延分析道,隨後又馬上否定了自己,“不對,那個男人是何耀韋找來掩飾的。”

“再去查查吧,至少要拿到懷孕的檢查報告。”李致提醒道,“還有重點查一下那個台灣人跟李嶸彥有沒有關係。”

去美術館的路上,陸喆接到了鄭海悅的電話,之前定好的消防檢查突然提早了兩個小時,檢查的人員已經來了,問他還有多久能到。

流浮的消防問題有幾個細節處沒通過,陸喆便讓鄭海悅先招呼他們,自己馬上趕過去。

到了辦公室,鄭海悅的助理小高說消防檢查已經到五樓後樓梯了,陸喆便坐電梯下去,在防火門後麵看到了七八個穿著製服的身影,中間的一位中年男子腋下夾著公文包,聽到動靜抬頭一看,和他一起愣住。

“齊叔?”陸喆驚訝地道。

黎遠齊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小喆,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喆快步走下來:“我現在在這工作,今天不是普通的消防檢查嗎?你怎麽會親自過來?”

黎遠齊與陸喆的父親陸嘯平是大學同學,畢業以後一直待在消防處,算是看著陸喆長大的長輩之一。他欣喜地打量著陸喆,又抬手拍了拍陸喆的肩膀:“今天附近一帶有臨時的突擊檢查,我就一起過來了。你小子越來越帥了啊,難怪我家小晴一直惦記你。”

陸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旁的鄭海悅則適時地問道:“陸總,您跟高處認識啊?”

“齊叔是我爸的同學。”陸喆解釋道,黎遠齊則說:“就算是認識的也不能放水。”

他假意嚴肅了一下,說完就笑了,幾個檢查組的人員也笑了起來。接下來陸喆陪著黎遠齊繼續檢查,確認完上次需要整改的幾處細節都沒毛病後,黎遠齊給了陸喆一份審查通過的證明文件。

陸喆想請他去辦公室坐坐,他指了指自己製服上的章:“在執行公務,下次啊。”

陸喆便將他送到門口,看他上車離開了才回到辦公室。鄭海悅正在收拾剛才檢查提供的一些材料,見他上來問道:“陸總,郭文詩的助理剛才打來電話,她明天要出差,吃飯能不能改在今天中午?”

陸喆說:“可以,你安排吧。”

“好的。”鄭海悅低頭繼續整理,陸喆則回到辦公室換了襯衫。

李致的襯衫對他來說尺碼偏大,不過李致一般都穿修身款,他穿著寬鬆些反而突出了休閑的感覺。但是中午要跟郭助理見麵,還是嚴謹一些好,他便讓鄭海悅安排一個人去幫他買襯衫。

衝了一杯Geisha,陸喆坐到桌前開始看早上需要處理的事務。鄭海悅是一個很得力的助手,不但能準確地濾掉各種不必要的文件和繁雜事項,那些送到他麵前的都會在內頁夾上手寫的注明,提醒他需要注意的部分。

得益於她的貼心,陸喆就算之前沒接觸過美術館經營這一塊,處理起問題也不會手忙腳亂。一段時間下來,陸喆越來越上手了,不過也有一些仍不太適應的地方。

就比如約談公事。

流浮美術館是新館,還未正式開張,在美術界乃至整個香港藝術區都沒有激起明顯的水花。即便李致舍得投入大筆資金,但是那些藝術家的眼光都比較隨性,金錢往往是最難打動他們的。

之前李致已經邀請了一位畫家來參加開館儀式,後來他跟鄭海悅了解情況,原來李致找的是一位青年畫家,對方已有一定的名氣,但想要撐起美術館的開館儀式還是遠遠不夠。

因此鄭海悅又收集了十幾位李致感興趣的,又有可能合作的海內外畫家,逐一聯係對方。其中有幾位表現出談判的意向,鄭海悅向李致提過,李致挑了三個名字。

其中有兩位分別在台灣和意大利,前段時間李致與那兩位通過幾次視頻,談得並不順利。最後一位便是師承國內王琮大師的新派國畫畫家郭文詩。

這位年僅27歲就擁有不少優秀作品的畫家這兩年風頭正勁,而她所擅長的新中式山水畫最近也在內地成功舉辦了三次大型的個展,反響很不錯。據鄭海悅拿到的消息,目前西區的另外一家博物館也在跟她談在香港舉辦個人畫展的意向。

郭文詩的助理是她姐姐,關於辦展這類事件她從不親自出麵,鄭海悅與對方約了好幾次,對方終於給出了一個準確的見麵時間。

對於今天中午的麵談,陸喆提前做了不少功課,都是關於郭文詩的。等他抵達約定的西餐廳後,等了將近一小時對方的助理才姍姍來遲。

看著這位衣著幹練,戴著眼鏡但神色冷峻的女人,陸喆非但沒表現出不耐煩,還起身為對方拉開椅子。

侍應生遞上一杯溫水,詢問是否需要點菜。

“不用了。”女人抬手擋住侍應生遞來的菜單,侍應生離開後,她扶了扶眼鏡看向陸喆,“陸先生,恕我開門見山,你們給出的條件並不算太吸引。你應該知道V博物館也在跟我們談,他們無論是在名氣或者其他方麵都優勝於你們。”

相較於女人一開口就不太客氣的語氣,陸喆唇邊始終凝著三分笑意,既不冷淡又不會讓人覺得氣氛嚴肅。

“你說的這些我也清楚,不過郭助理,你應該了解V的規模,他們最多隻能提供一個展廳給郭老師使用。如果郭老師可以參加流浮的開館儀式,我們會用一整層三個聯合展廳來展示郭老師的作品,包括老師早期的一些優秀畫作,主題可以是‘過去到未來的無限延續’。”

“你先看一下這份策劃案,”陸喆從身旁的公事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對方,“這是專門為郭老師量身定製的,除了流浮的開館儀式以及為期一個月的畫展之外,我們還邀請了三家正規媒體來報道郭老師的香港之行,其中有兩家已經答應如果可以完成采訪,會將郭老師的照片放在當期封麵上。”

“至於其他宣傳方麵我們也製定了一些計劃,包括在維港以及西區的部分大樓外牆投放立體的全天候廣告,專門製作一個宣傳網站。如果郭老師有其他不同的意見也可以提出來,我們隨時都能溝通協商,務必讓老師這次來香港的行程舒心暢意。”

郭助理翻著策劃案的內容,她沒有仔細地看,就在陸喆捉摸不定她的態度時,她開口了,語氣比起剛才坐下時溫和了不少,但說的話還是敷衍:“這份策劃案還不錯,這樣吧,你讓我回去跟郭老師商量一下再答複你們。”

“好的,那就靜候佳音了。”

陸喆笑著應下,郭助理將文件夾放進自己的公事袋裏,也不吃飯了,找個還有事的借口離開。

陸喆將她送到門口,再結了咖啡的賬,回到車裏才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飯,不過看了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接近兩點了。

下午還有一樓和四樓的兩個休息區施工驗收問題,現在回去的話時間差不多了。他反正沒有食欲,便開車回美術館,路上手機響了,他看到屏幕,笑著接了起來。

“還在外麵?”李致問道。

“嗯,”陸喆戴上藍牙耳機,“在回美術館的路上。”

“中午談得如何?那個郭助理是不是很難纏?”李致應該是在吃飯,說話時隱約能聽到一點刀叉碰到盤子的聲音。

“還好,我覺得她對我們給的條件挺滿意的,走的時候和來的表情差別蠻大。”

“怎麽個差別法?”

“來的時候像我欠了她錢,走的時候像我終於還錢了。”

這比喻過於形象,李致笑了起來,挑起一塊不愛吃的胡蘿卜丟到空盤子裏:“那看來有戲。”

“我也覺得,她說會跟郭老師談一下我們的策劃案,有什麽問題再聯係我們。”

“辛苦了,午飯吃了嗎?”

許是知道了李致在吃飯,陸喆忽然也覺得餓了,他看了看兩側的沿街店鋪:“還沒呢,剛才沒胃口。”

“飯要按時吃,”李致皺了皺眉,放下叉子說,“想吃什麽?我讓海悅幫你點。”

“不用了,”陸喆笑道,“我自己隨便吃點回去。”

“那好吧,記得吃飽了再回去,我可不是會虐待員工的老板。”

聽著李致一本正經的語氣,陸喆忍不住笑出聲:“知道了老板。”

“那先掛了,我剛吃完,馬上又要開會了。”

“好,你忙吧。”

結束了通話,陸喆摘下耳機,抬眼瞥到前方轉角有一家厚燒吐司的門店。

既然答應了李致要吃飯,他便在前麵停好車過去買了個套餐,吃完回到美術館,一直忙到了晚上九點才走。

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外麵下雨了,雨勢還挺大的,等他開車到小區附近時,在入口隔壁的便利店遮雨棚下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那人穿著一身深色的運動衣褲,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雖然是避雨但是頭發濕漉漉的,表情有些狼狽。陸喆把車開過去,降下車窗問道:“李唯,你怎麽會在這裏?”

“喆哥?”李唯一臉驚訝,抹掉鬢邊淌下的雨水,靠近他車旁邊說,“我朋友住在這附近,我在這裏等他拿東西給我。”

“那你身上怎麽都濕透了?”

“雨太大了呀,剛才還刮風。”李唯指了指天空。

他手裏沒傘,陸喆便解開安全帶下車,從後箱拿了把傘,撐到他頭上。

靠得近了,陸喆看到李唯身上也濕透了,寬鬆的運動衣褲緊貼著身體,風一吹他就凍得打顫。

陸喆幫他擋了擋風,問道:“你要繼續在這裏等?”

“我手機沒電了,走開了怕他找不到我。”李唯解釋道。

聽著他已經變沙啞的嗓音,以及凍到通紅的鼻尖,陸喆說:“你這樣非感冒不可,我家就在樓上,你跟我上去換套幹淨的衣服吧。”

作者有話說:

李致:我牆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