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把握

一切收拾完後, 胡九清和胡八就要啟程去秘境了。

封玉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看著她, 小心翼翼地勾了一下她的手指, 小聲說:“清清,我會想你的。”

胡九清笑著道:“我也會想你的。”

封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下一秒,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猶猶豫豫地道:“還是不要了……秘境裏麵很危險,時刻要戰鬥, 你還是不要分心了。”

胡九清笑著揉了揉他毛乎乎的腦袋,道:“我的實力你還不相信?放心啦, 我一定全須全尾地回來。”

說完後, 她總算注意到了封玉今天的打扮, 眼神一凝。

封玉注意到她的視線, 有些不安地道:“清清, 你不喜歡嗎?”

這身打扮, 是胡九清很久之前給他做的裝扮,他以為她是喜歡這樣的,所以這次送別時, 特意仿造了那一次的造型。

他有些忐忑,心想是不是有哪裏做錯了,清清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封玉今日穿了一身玄黑的長袍, 烏黑長發被豎起, 幾縷散發垂在臉側, 還有幾縷散出的長發被編成小辮子, 尾端綴著黑金流蘇, 自然地垂落在胸前。

他如今初長成, 臉龐輪廓和巔峰期的魔龍封臨濰幾乎一樣,讓胡九清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

“嗯……以後不要這樣了,我現在不喜歡了。”胡九清頓了頓,選擇實話實說。

封玉聞言,立刻扯掉了發帶,打散了淩晨就起來、辛辛苦苦做好的造型,乖巧道:“你不喜歡的話,以後我就再也不會這樣梳了。”

他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就像一隻做錯了事的小狗,勾起了胡九清的憐愛之心。

她溫柔地摸了摸封玉的頭,又摸了摸他披散下來的順滑長發,哄道:“乖,等我回來給你梳更好看的發型。”

封玉用臉頰蹭蹭她掌心,溫順地應:“好的,清清。”

--

封玉目送胡九清的身影消失在秘境入口,心裏悵然若失。

接下來,他就要經曆一段好幾年沒有清清的日子了。

胡一騫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好好打理荒澤,小九回來後,給她看一個更漂亮的荒澤。”

胡九清離開後,荒澤事務暫時由胡一騫、封玉、琅雪等人共同打理,等待胡九清回來。

封玉抿著唇應了聲,又深深看了眼秘境入口,才跟著胡一騫離開。

……

封玉找機會去了一趟青燭秘境。

他有些事情要問同悲道人。

沒想到才到雲山,就聽見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師父……我終於找到你了。”

封玉皺眉回想了一遍,才想起那個穿著藍白勁裝的女人是誰。

沒記錯的話,她叫啟沅,他們曾在人族皇宮有過幾麵之緣。

“你的壽命是怎麽回事?”又一道熟悉的嗓音,是同悲道人。

他嗓音含著怒意,讓封玉有些驚奇。

在記憶中,同悲道人一向是笑嗬嗬的,連冷臉都沒有過,竟然會發火?

封玉朝前走了幾步,透過隱約的枝葉間隙,看到了藍衣女人對麵的同悲道人。

他仍舊穿著一身灰黑色的道袍,手裏拿著一根枯樹枝,眉目俊朗,和以前相比,除了臉色更加憔悴,幾乎沒有變化。

封玉沒想偷聽,隻是這兩人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裏說話,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周圍是否有人,聲音也不小,以他的耳力,就算離的很遠他都能聽到。

林子裏,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沒什麽,”啟沅說,“正常的人類生死而已。”

同悲道人怒意更盛,沉聲道:“但你是修仙者!以你的天賦,至少能活二百歲,但你現在不過三十歲,就已經能窺見壽命的盡頭,你告訴我,這是正常的?你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連一百歲都活不到了?!”

啟沅臉上的笑終於淡去了。

她見到同悲道人後,臉上眼裏都是明媚的笑意,一聲聲“師父”喚的信賴又依戀,但現在,那些信賴也隱去了。

她輕聲說:“師父,你就不問問,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她似哭似笑地道:“我找了你整整四百年。”

同悲道人愣住了。

啟沅抬頭看向他,眸光清澈,眼裏有化不去的痛楚,她一字一句問:“晉瞻,你真的感受不到嗎?你真的想不到嗎?你當初一聲不吭消失的時候,有想過有個人會為你擔憂嗎?有想過……”

她沒說下去了。

同悲道人一陣恍惚。

多少年了……

幾百年過去,他都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本名,每天醉生夢死地活著,以往的那些前塵往事,幾乎已經忘了個幹淨,沒想到這些塵封的記憶還有被喚醒的一天。

同悲道人斂下神色,淡淡道:“我走之前,給你留了很多法器銀兩,可供你富裕度過餘生。”

啟沅氣笑了:“在你心裏,我隻是個貪圖你法器銀兩的人麽?”

同悲道人看上去有些無措,抿了抿唇沒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還沒回答我,你的壽數是怎麽回事。”

啟沅定定地看著他,輕聲說:“你就不好奇嗎,為什麽我區區凡人之身,卻能記得四百年前的事情。”

同悲道人一直沒敢正眼看她,此刻聞言,立刻看向她,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震驚道:“凡人?不可能,當初我離開時,你已經是個半仙,離飛升成仙隻差區區半步,以你的天資,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是凡人?!”

啟沅看了他一會兒,慘淡地勾唇一笑,輕聲說:“原來你真的沒有關注過我。”

當年她確實差一點飛升,但在飛升前夕,她發現一夜之間,所有人都不記得司藥神君晉瞻了。

仿佛有什麽把他在世上存在的痕跡抹去一樣。

就連她自己,對於師父的記憶也變得模模糊糊。

無奈之下,啟沅隻能用紙筆把自己還記得內容寫下來、畫下來,小心留存好。

接下來,她一直專心查詢司藥神君的相關事情,導致飛升雷劫到來時,沒能成功度過去。

她死在了那場雷劫中,然後在忘川裏,知道了司藥神君在人間的消息。

同悲道人抿緊唇瓣,沒有說話。

他當初被貶下界,萬物的悲苦都係於他一人身上,整日被那些負麵的情緒折磨,痛不欲生,連清醒時間的都很少,哪兒還有空再去管別人?

他那時,自身都難保,要不是封頌直拉了他一把,他可能都撐不過去。

世間生靈的悲痛都讓一個人來感同身受,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同悲道人沒有為自己辯解,垂下目光,沒有說話。

啟沅苦澀地笑了笑,也沒說話。

林間隻剩兩人的呼吸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良久,同悲道人才低聲道:“所以,你和閻王做了交易,是不是。”

啟沅說:“師父,你還是那麽聰明,一猜就中。”

同悲道人想,我不是聰明,我從來都不聰明,我隻是……對你足夠;了解而已。

他啞聲道:“……是以壽命為籌碼,對麽。”

啟沅笑了下,應了:“嗯。”

以半幅仙骨和壽命為交換,讓她免於喝孟婆湯,世世帶著記憶轉身投胎。

她找了二百年,無果後轉世,又活了一百五十年,依然無果,轉世後繼續找,再次花了一百年時間,仍舊毫無所獲。

啟沅視線看向遠處,語氣縹緲:“所以……我這一世隻有五十年的壽數了。”

同時,這是她的最後一世。

這一世結束後,她就不能再轉世投胎了,因為她已經沒有任何壽數了,就算強行投胎,也會死在娘胎裏。

不能轉世投胎的鬼魂,隻能成為孤魂野鬼,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忘卻自己的所有事情,最後……魂飛魄散。

同悲道人手掌緊握成拳,嗓音啞的厲害:“我不值得。”

啟沅卻柔聲笑了,英氣豔麗的麵龐柔和下來,雖然實際年齡已經幾百歲了,這一刻卻仍然有著屬於少女的嬌俏。

“在我心裏,你是值得的。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在青樓了,被那幫畜.生.踐.踏,連幹淨的死都做不到。”

啟沅笑了笑,說:“你給了我新生,教我修仙,教我習武,教我畫符,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有耐心,為人親和,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

“要說不對,也該是我這個做徒弟的不對。”

“身為徒弟,竟然對師父生出了別樣的感情,竟然愛上了師父,甚至還妄想和他在一起。”

同悲道人震驚地看著她,話都說不利索了:“你……”

啟沅闔上眼睛,複又睜開,望向他,平靜地承認了:“嗯,我找了你四百年,愛了你四百多年,但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因為這隻是我的一腔情願。”

同悲道人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神非常柔和。

他許久沒有說話,在身側握緊的拳頭卻慢慢鬆開了。

“你已經見到我了,可以離開了。”同悲道人說。

啟沅靜靜地看著他,良久,道:“但你過的一點都不好。”

同悲道人說:“其實還好,這樣的日子我已經習慣了。”

封玉不懂了。

為什麽他們現在開始敘家常了?

如果是他,他現在就立刻把她帶去地府,找閻王斷了這份契約,用自己的壽數來補足心愛之人的壽命。

——封玉明明能看出來,同悲道人對啟沅並非無情,但他卻裝出了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同悲道人到底在想什麽?

封玉不理解。

他看了眼天色,發現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麽久的時間。

他猶豫了下,還是上前幾步,打斷了林間的兩人。

封玉對著啟沅禮貌地頷首,算作打招呼,問道:“可以暫且借一下同悲道人麽,我有事要和他說。”

兩人看起來都很震驚,似乎是沒想到這裏突然出現一個大活人。

啟沅反應快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道:“這話你不用問我,我幹涉不了他。”

聞言,同悲道人神色低落了些。

他低聲問:“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封玉看了眼啟沅。

啟沅識趣地說:“我不打擾你們。”

說著就要走,手腕卻被拉住。

她順著看過去,看到一隻青絡浮起的手,正緊緊地扣住自己的手腕。

——是晉瞻。

和啟沅對視的瞬間,同悲道人下意識鬆了些力度,但下一刻,他握的更緊。

“……別走。”他說。

封玉更看不懂了。

他蹙眉盯著同悲道人看了一會兒,把他拉過來,用了隔音結界,耳語幾句,便解開結界,然後把啟沅的手翻過來,和同悲道人的手握在一起,簡單粗暴地做完這一切後,他言簡意賅道:“現在,我問你們答。”

同悲道人:“?”

啟沅:“?”

封玉的語氣仿佛是要確認什麽重大事項一樣,臉色也是嚴肅的,語氣是一本正經的:“第一,啟沅用仙骨和壽數和閻王做了交易,所以她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對吧?”

啟沅眼神一黯,輕輕點頭。

封玉繼續道:“第二,你現在還愛他,對嗎?”

他指了指同悲道人。

啟沅繼續輕輕點頭。

封玉於是轉頭看向同悲道人,道:“你現在也還是愛著她,對吧?”

啟沅震驚轉頭。

同悲道人有些詫異,隨即笑了笑,道:“你竟然能看出來。”

封玉心說那當然,畢竟我也是有心愛之人的龍,而且我們仨的眼神都差不多,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封玉伸手在震驚呆愣的啟沅眼前揮了揮,道:“醒醒,回神了。”

啟沅的神色仍是怔愣的。

封玉繼續說:“第三,你是不是用了能換命的禁咒?”

他是看著同悲道人,對著同悲道人說的。

同悲道人一怔,緊接著否認道:“怎麽可能,我……”

話未說完,他就停住了。

封玉咬破指尖,用沾血的指腹在同悲道人額上劃了一下,他的額心很快浮現出一道血色的曼珠沙華印記,他如法炮製,在啟沅的眉心也劃了一下,很快,啟沅的眉心也出現了一道一模一樣的印記。

同悲道人眼中笑意消失,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麽,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千言萬語隻化為一句話:“你怎麽知道的?”

封玉反問道:“我看起來很像個傻子嗎?”

同悲道人:“………”感覺自己被嘲諷了。

雖然沒被針對但也感覺自己被內涵了的啟沅:“………”

封玉看著兩人震驚的模樣,一陣無語。

啟沅說出真相後,麵對著她隻剩寥寥壽數的現實,愛著她的同悲道人竟然一點不緊張、也不慌亂,僅僅隻是有些難過,很明顯不合常理。封玉稍一推測,便猜他是互換了兩人命數。

因此他隨口詐了一下他,然後發現自己真的猜對了。

啟沅率先回過神來,又驚又怒地看向同悲道人,語氣不可置信:“你什麽時候做的?”

同悲道人靜了一會兒,低聲道:“很久以前。”

啟沅還想說什麽,被封玉打斷。

封玉把兩人交疊的手疊得更緊,正色道:“現在還吵什麽吵?誤會都說開了,真相也都大白了,你們現在最該做的事情就是趁著有限的時間彌補無限的感情,不然等人真的沒了,後悔都沒用。”

啟沅和晉瞻齊齊看向他。

封玉在兩人後背推了一把,道:“走吧,無論去哪,隻要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你去掃豬圈都行。”

他認真地說:“我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能單打獨鬥的封玉了,我能照顧好自己,也能顧好我爹娘的秘境,不需要你再為我操心。對你來說,你更應該去用剩下的時間彌補啟沅。”

晉瞻頓了頓,緩緩鬆開啟沅的手,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不能和任何人長久待在一起。”

啟沅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問:“為什麽?!”

封玉看了他一眼,很快了然:“因為天帝給你下的同悲咒?”

晉瞻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封玉沉吟一會兒,轉而看向啟沅:“你願不願意再等他五年?”

出乎意料的是,啟沅毫不猶豫地說:“不用再等,我可以忍受同悲咒帶來的痛苦。”

聽了封玉這一番話,啟沅也反應過來:不是晉瞻不想找她,他躲她,最大的可能性應該便是為了避免她遭受和他一樣的痛苦。

靠近同悲道人的人,也會感受到他所承受的那些悲苦,靠得越近、待的時間越長,所遭受的痛苦越多、越深。

所以他才一直躲著她,一直避著她。

因為他知道那些苦痛有多難捱。

此時也是一樣——

晉瞻故作冷臉,冷漠道:“我不需要。”

封玉卻道:“五年後,來這裏找我,我給你解咒。”

晉瞻驚訝地看向他。

封玉說:“這種咒法並不是很難解,但我現在力量不夠,做不到。五年後我就成年了,那時候我應該就可以解咒了。”

晉瞻皺眉問:“這會對你產生什麽傷害或是影響麽?”

封玉笑了笑,語氣變得有些惡劣:“對我沒影響,也沒傷害,對天帝可就未必了。他是能感受到同悲咒的情況的,要是知道被我解了,而且還奈何不了我,估計會氣暈過去吧。”

晉瞻也笑了,鄭重對封玉鞠了一躬,沉聲道:“多謝。”

封玉扶起他:“不用謝,我隻是試一試,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

晉瞻說:“你願意幫我,就已經值得我感謝了。”

封玉鬆開手,道:“看在你替我守了這麽久的秘境,還是我爹娘的好友的份上而已。”

晉瞻瞥見他微紅的耳垂,笑了笑沒戳穿他,再次拱了拱手,道:“那我們就走了,你多保重。”

“嗯。”

封玉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鄭重地在心裏的小本子上又記了一筆:經過實驗證明,有話直說是解開誤會的最佳途徑。以及,能在一起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一定要精準把握好時機。

封玉站在原地,又揣摩了會兒,臉上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他一定要好好把握時機。

那麽,等清清出來,就和她表白吧!

不能成就繼續死纏爛打追求,能成……那可真是太好了,封玉暢想著未來,心裏樂開了花。

那他就是有小狐狸抱的幸福龍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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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古秘境裏。

進入秘境之後,胡九清和胡八走在一起,一前一後,警惕著來自周圍的危險。

即使是微小的動靜,兩人也絕不輕心大意。

也許是運氣好,走了好一陣子,他們都沒有遇到危險。

在遇到一處湖泊時,胡八獨自上前,測了測湖水後,回頭喊道:“小九,這裏麵的水是能喝的,不如我們在這裏休整一下吧。”

走了大半天,這是他們遇見的第一處能補充水分的地方。

他們沿著荒漠走來,一路上被熱氣蒸的大汗淋漓,口幹舌燥,但因為前方路口不明,並不敢輕易動用儲備物資。

胡九清點點頭,走上前去,和胡八一起補充了水分後,盤腿坐在地上,微蹙著眉道:“沒想到這次的秘境,竟然無法動用靈力。”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除了體格強些,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因為其他任何法術都用不出來了。

胡八咋舌道:“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吧,爹娘他們都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

他頓了頓,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我們是幸運還是不幸。”

胡九清忘了眼一望無際的前方,嚴肅道:“不知道我們這次要在這裏待多久,前麵有沒有危險,有沒有補給,八哥,我們走之前多裝一些水,以防萬一。其他物資也要省著用。”

胡八點頭,慶幸道:“還好來之前,娘給我準備了很多無需靈力也能使用的符咒,還有不少上藥,不然失去靈力後,很多東西都用不了了。”

胡九清默默點頭。

不能使用靈力的秘境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為了防止這種極端秘境出現,準備行李時,他們都準備了不用靈力也能使用的東西。

好歹是傳承悠久的遠古種族,這些財力還是有的,甚至有專人模擬計算在各種極端條件下,所需要準備、所需要攜帶的物品。

“不知道塗照衡他們被分哪兒去了。”胡八望了望四周,道。

這次的秘境還是隨機分配的,他運氣好,一進來就和小九分在一起,兩人知根知底,互相信任,結伴同行,方便許多。

但一路走來,那些塗山九尾狐族的同胞們,他是一個也沒見著,不知道被分哪兒去了。

“但願他們不要出意外。”胡八說。

隕落羽化的這些前輩裏,不乏有墮魔的,他們死後的魔氣散逸在秘境裏,很可能會出現被魔氣催化而生的魔。

這種魔很難對付,因為它們神智低下,不僅會抱團,還隻懂得殺.戮,渴求鮮.血與鮮.肉,悍不畏死,就算同伴死了,也照樣能眼都不眨地繼續衝上來。而且一般情況下,這種魔的實力都不會弱,畢竟它們是遠古大魔的魔氣催化而來的。

胡九清安慰胡八:“塗照衡他們也很強的,隻要不大意,現在應該都好好的。”

胡八點點頭,起身道:“我再去裝些水。”

胡九清也跟著起身:“我和你一起。”

……

裝好水後,兩人繼續往前走,在一個路口,看見一個酷似塗照衡的背影。

胡八下意識就要上前喊他,被胡九清拉住。

她對著胡八搖搖頭,神情謹慎,比了一個噓聲手勢。

胡八瞬間消音。

在直覺方麵,胡九清比他強,對危險的感知也更強,他相信她的判斷。

胡九清想了想,拉著胡八往旁邊繞去,全程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在他們移動過程中,人影一動不動。

即使他們已經來到人影側麵,人影還是一動不動。

胡九清本來打算從側麵看“他”到底是誰,是什麽東西,沒想到這人頭發擋住了側臉,還是看不清長相,衣服也被頭發擋住大半,分辨不出來。

胡九清蹙了蹙眉,決定繞到前麵去看一看。

袖子忽然被拉了下,她扭頭看去,隻見胡八正用唇語和她說:“是塗照衡嗎?”

胡九清無聲回答:“不確定,再看看。”

她拉著胡八,小心點繞到人影麵前,就在即將看清人影麵容和著裝的時候,近處的土地忽然被破開!

一道烏黑的身影閃電般朝著他們疾衝而來,手中武器泛著無情冷光,鋒銳無匹。

還好胡九清和胡八一直警惕周圍,見到此情此景也毫不慌亂,鎮定地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武器,擋住了黑衣人的攻擊。

然而,周圍的土地下冒出了越來越多的黑衣人,從四麵八方圍攻著二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胡九清快速說,“八哥,等會兒我打出一個缺口,你趁機打出去,離開包圍圈。”

胡八急道:“那你呢?不行,我來打缺口,你突圍。”

胡九清快速道:“你出去之後和我裏應外合,直接把包圍圈破掉,把這些黑衣人都幹掉。他們的實力不是很強,隻是勝在配合默契。一個人應付確實吃力,但我們也很默契,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胡八還是拒絕:“不行,這太危險了,萬一我出去之後他們惱羞成怒……”

他畫還沒有說完,胡九清就瞅準機會,把西南方向打出缺口,猛地推了胡八一把,把他推出去。

胡八瞬間反應過來,眉頭緊鎖地到能夾死蒼蠅,但他沒有辜負胡九清,瞬間回過身來和她裏應外合,破掉了黑衣人的陣型,把他們殺的七零八落,再也成不了氣候。

擒住最後一個黑衣人後,胡九清長舒一口氣:“成了。”

胡八掀開黑衣人的鬥笠,見到一張紅黑的猙獰麵孔,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被嚇了一跳,瞬間把鬥笠放回去,道:這些黑衣都是被催化的魔。”

頓了頓,他小聲吐槽:“真醜。”

“是魔啊。”胡九清聞言,毫不猶豫地把最後一個黑衣魔也殺了。

這種魔沒有神智,隻會殺戮,留著除了在自己身邊放個引火索外,沒有任何用處。

黑衣魔倒下後,她擦了擦手,看著前麵那個低垂著頭的身影,用手肘搗了搗胡八,道:“那個是魔麽?”

胡八眯眼認了一會兒,摸著下巴道:“應該不是吧,他身上一點魔氣都沒有,我瞧著,仿佛還有仙氣。”

胡九清撿起黑衣魔的武器——一根失去光澤的平平無奇的鐵棍,往前一擲,鐵棍帶著破風聲朝前而去,精準地擦過站著的人,帶起的勁風吹散了他的長發,露出了他的真容。

——竟然是認識的人。

“倉樞?”胡八驚訝道,“你怎麽一個人被困在此處?”

是的,被困的人正是天族太子,倉樞。

倉樞沒反應。

胡九清無奈道:“他被困在這兒,你跟他說話,他也回答不了你啊。”

胡八撓撓頭,道:“說的也是。”

他蹲下來,撿了根鐵棍,撥弄了下地麵上的沙土,露出了被隱藏在下麵的陣法。

胡九清:“看來他是被陣法困在這裏了。”

胡八一邊點頭,一邊繼續撥弄沙土,道:“既然有緣見到了,便順手幫一把吧。”

於是胡九清也蹲下來,和胡八一起齊心協力地破壞陣法。

忙活了好一陣子,他們才找到被隱藏極深的陣眼,把它破壞掉。

倉樞終於能動了,他嫌棄地把罩在自己身上的黑衣碎片扒拉下去,又理了理頭發,讓自己看起來不太像流浪漢。

旁觀他動作的胡九清欲言又止。

其實……你可以不弄的,本來你頭發隻是亂,但你手上有灰,這樣一撥弄,你的頭發不但亂,還變髒了。

頂著這幅尊容出去,任誰也不會把倉樞和天族太子這個身份聯係在一起,隻會覺得他是個小乞丐。

但為了維護倉樞所剩無幾的自尊心,她還是沒有說話。

而且,他們的關係也沒有熟到這份上。

倉樞自覺整理好自己後,趾高氣昂地抬起頭,倨傲地掃了一眼胡九清和胡八,道:“你們就是青丘的胡颰勁和胡九清?”

胡八因為他的語氣和眼神皺起眉,冷冷淡淡地“嗯”了一聲。

胡九清翻了個白眼,幹脆沒搭理。

倉樞揮了揮手,道:“那接下來的路,你們和我一起走。”

這次連胡八都不想搭理他了。

用這種開恩般的語氣和他們說話,當他們是他的狗腿嗎?

胡九清毫不客氣地回道:“還是算了,我和八哥的隊伍裏頭,不招廢物。”

倉樞瞬間漲紅臉,怒道:“你說誰是廢物?!”

胡九清不急不緩道:“誰對號入座,就說的是誰。”

她瞥了眼地上的黑衣魔屍體,故意用輕蔑的態度說:“連這種魔都對付不了,就算說自己不是廢物,也不會有人信吧,你說是吧,八哥。”

胡八一臉讚同地點頭:“你說得對。”

倉樞氣極,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胡九清納悶地看著他,說:“當然記得,你又不是沒來過青丘。”

倉樞更氣了:“那你們還——”

胡八聽不下去了,冷冷地打斷他:“你隻是徒有虛名的天族太子,但我和小九,是實打實的青丘主君,握有實權,如果你非要和我們論身份,那說實話,你根本沒資格和我們平起平坐。”

他嘲諷完倉樞後,道:“不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小九,走吧。”

胡九清乖巧點頭。

倉樞怒道:“那又怎樣,我是我父帝唯一的孩子,我是命定的下一任天帝!”

胡九清和胡八壓根不搭理他,自說自笑地往前走。

倉樞氣急攻心,忘了天帝讓他不要打草驚蛇的叮囑,口不擇言道:“胡九清,你竟然敢包庇天界頭號通緝犯封臨濰,等出去了,我天界一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的!”

這話成功讓胡九清停住腳步,她轉身回頭,冷冷地看著他,語氣冰的掉渣:“什麽意思?”

倉樞見她終於正視自己,挺直腰杆,道:“就是字麵意思,你包庇天界的罪人,已經被我父帝發現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已經去青丘要人了。”

他倨傲地一抬下巴,道:“若是乖乖交出罪人,我天界還可當此事沒發生過,若——”

胡九清冷酷地打斷他,道:“倉樞,你莫要弄錯了,現在的天界,已經不是以前的天界了。”

“自從戰神封頌直離開後,曾經死忠追隨他的那一批將領也都紛紛離開天界,比如烏蘭塔,比如柯木坳,以及追隨秋殺的那一批神仙,也都離開了天界,不知所蹤。近些年來,天界的實力一直在衰落,你難得一直沒有意識到?”

倉樞慌了起來,但仍舊強裝鎮定:“你胡說!”

胡九清笑了:“我胡說?你可以回想一下,天界近些年來,有多少次在與魔族的戰鬥中失利,又有多少次要去請求其他各族的協助,不說別的,隻我們青丘,就援助了你們八次,我四哥去過五次,五哥去過四次。倉樞,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在胡說嗎?”

胡九清越說,倉樞的臉色越白,說到最後,幾乎麵無血色。

他抖著聲音說:“……你在騙我。”

胡九清不屑地看著他,說:“我騙你?我騙你能有什麽好處?”

下一刻,她斂了笑意,麵無表情地走到倉樞身前,冷冰冰地看著他,冷聲道:“倒是你,你最好是在騙我。”

她一腳踹翻倉樞,硬質靴底踩住倉樞胸口看著他臉色漲紅不斷撲騰的狼狽模樣,重複了一遍:“你最好是在騙我。”

“要是出去後我發現阿玉出事,我一定殺了你,再提著你的頭顱去給天帝‘祝壽’。”

倉樞尖聲叫道:“我是天族太子,是未來天帝,你不能殺我!”

胡九清彎下腰,銀白的眼瞳毫無感情地注視著他,冷漠道:“我能。我既然能救下你,就能殺了你。”

她勾唇一笑,在倉樞驚恐的目光中,慢悠悠補充道:“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已經是內定的未來狐帝了,所以就算我真的殺了你,天界也不會敢為了一個廢物的你和青丘作對的。”

“你猜,天帝是會為了一個廢物兒子和未來的青丘女帝作對,還是舍了你,再生一個?”

她越說,倉樞臉色越白,說到最後,他甚至渾身都在顫抖。

胡九清直起身,鬆開腳,像是看一具屍體那樣看著他,冷聲道:“滾吧,廢物,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倉樞離開爬起來,顧不得把氣喘勻,就忙不迭逃走了。

胡九清看著他的窩囊樣,不屑地嗤笑一聲,轉身回到胡八身邊。

胡八看起來有點擔憂:“小玉會不會有危險啊。”

胡九清沉吟片刻,搖搖頭,道:“應該不會,我特意叮囑他,在我回來之前不要離開青丘。隻要待在青丘,他就不會有危險。”

胡八歎了口氣:“但願如此。”

……

他們身在秘境,不知道外界的時間流逝。

天帝和胡一騫來回試探數次,次次都被胡一騫圓滑地擋了回去,不管怎麽問,都是“沒見過封臨濰”、“不知道他是誰”,若天帝要來,就說“近期魔族猖獗,青丘戒嚴,外人一律不可進入”。

天帝不能真的和他撕破臉皮,對此毫無辦法。

多次碰壁後天後按捺不住了。

“再不找到那小子,就遲了!”天後怒道,“算算時間,他快成年了,如果不能在他成年前拿捏住他,我們就沒辦法再奈何得了他了!”

她咬咬牙,道:“而且樞兒也不能再等了,等樞兒從秘境出來,也差不多要成年了,他繼續用純淨的高等級龍族龍髓淨化血脈,提升實力。封臨濰是最好的選擇!”

天帝煩躁道:“你當我不想嗎!但青丘不是個軟柿子,此事事關重大,再讓我仔細想想。”

天後怒氣滿滿地看著他,對他失望透頂。

她盯著手上的戒指,心裏緩緩出現一個想法。

既然天帝不願動手,那便由她來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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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封玉正在雲山。

他的背後是青燭秘境的入口,身前跪了三個人。

分別是嬰巫、靈耀和烏蘭塔。

“接下來,我會進入秘境,等成年後方出來,在我進去的這段時間,你們隻需要做好一件事——”封玉嚴肅道,“就是把守好這裏,什麽都不能放進來。”

嬰巫鄭重道:“遵命,請主上放心。”

自胡九清進入秘境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年,她眼睜睜看著封玉快速成長,不但能一邊打理青丘荒澤事務,還能心分二用,同時打理騰天事物,截止目前,幾乎已經全麵掌控了騰天。

她對他的稱呼便自然而然地從“少主”變成了“主上”。

嬰巫發自內心地認為,少主已經完全長大了,有了獨當一麵的能力。

靈耀和烏蘭塔也齊齊應“是”。

封玉頷首,最後看了三人一眼,轉身邁入秘境。

他的成年蛻變期,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說:

下章玉也成年啦,感情戲大旗終於可以拉起來啦!ovo

體型差預告(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