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信任

胡九清心說她得給阿玉解個圍, 畢竟她心知肚明阿玉對她根本沒有那方麵的意思。

她整理了下表情,裝作很坦然的樣子, 開口道:“敏敏, 你誤會了……”

話未說完,封玉就突然蹦出一句話,蓋過了胡九清的聲音。

他道:“嗯, 我是喜歡清清, 怎麽了?”

雖然胡九清告訴敏安等人,自己叫胡九, 但有一次封玉不小心喊漏嘴,喊成了“清清”, 並且毫無解釋的想法後, 敏安便當做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仍舊親昵地喊胡九清“九九”, 絲毫不問其他。

封玉很滿意她的自覺性。

胡九清的表情瞬間裂開, 震驚地瞪大眼看他。

敏安也被封玉的直球發言弄得不知所措。

姑娘家的麵皮總是要薄一些, 敏安瞬間就紅了耳脖,呐呐道:“你……”

敏安的心思比胡九清要細膩得多,在短暫的無措後, 敏安就恢複了正常,看了眼封玉坦坦****的神色,探究道:“你……”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委婉試探道:“除了九九, 你還有其他喜歡的人麽?”

封玉腦中迅速劃過一個女人含笑的麵容, 眉眼柔和了些, 回答:“我娘。”

頓了頓, 他糾結了下, 還是把另外幾個也加上了:“六哥,八哥,塗照衡,琅雪他們,我都挺喜歡的。”

敏安瞬間了然。

得,這是還沒開竅呢,還不知道喜歡的真正意思。

不過……

敏安疑惑道:“那你對他們,和對九九是一樣的麽?”

話題進行到現在,已經不是胡九清可以全部聽懂的範疇了。

她覺得自己懂了,又覺得自己好像還是不懂。

她自己對於“喜歡”的概念僅來自於爹娘和二哥二嫂,周圍的其他哥哥都一直單身,尤其以胡一騫為甚,快六百歲了,卻仍然沒有成親的苗頭,急壞了狐帝狐後。

沒有足夠的觀察對象,早就了她對這種情感的遲鈍。

敏安和封玉你問我答,封玉回答了一通後,胡九清成功被繞進去,原本的震驚消失不見,隻剩下“是這樣的阿玉說的沒錯”的想法。

照這樣說,我也喜歡阿玉呀。胡小九心想,而且除了阿玉,我還有好多好多喜歡的人呢。

敏安看著煞有介事、狂點頭的胡九清,內心:……

兩個都不開竅,也是少見。

封玉這時回答了她的問題,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簡短答道:“當然不一樣。”

敏安心想,再助力一把,說不定他就能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了,她也算促成一樁善緣,便繼續溫和地問:“為什麽會不一樣呢?他們不都是你喜歡的人麽?”

封玉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了:“你問題怎麽這麽多。”

然後就沒了下文,並沒有繼續回答的意思,顯然對她耐心用盡。

敏安:“…………”

敏安閉嘴了。

活該九九看你像看好朋友。

--

守城危機解決後,胡九清和封玉就離開了江南郡,一路北上。

在又晾了靈耀一個月後,封玉終於良心發現,在某天深夜,胡九清睡熟後,偷偷出來和他見了一麵。

“有事說事,我還要回去守著清清。”封玉冷酷道。

靈耀聞言,立刻對著遠處草叢招了招手,催道:“你快點!”

封玉:“?”

他看向草叢,隻見一道身影從草叢中躍出,靈活地幾次足尖點地後,來到了封玉麵前,“撲通”一聲跪下,跪的那瞬間,封玉感覺自己腳下地麵都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被人抱住大腿,深情道:“少主!我終於見到您了!”

封玉:“…………”

他看了眼抱著他腿的威.猛.漢子,又看了眼笑得不太聰明的靈耀,感到疑惑:爹娘當年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把他們招進來的?

抱住他腿的是一個高大的漢子,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束著一頭雪白長發,膚色卻是黝黑的古銅色,胸.肌鼓鼓囊囊,透過合身布料甚至可以看出胸.肌輪廓。

然而這樣一位壯漢,卻有著細膩婉轉的鐵漢柔情。

在他第三次說到“少主啊這些年你一定過的很苦吧,都是烏蘭塔沒有保護好你啊嗚嗚嗚嗚”時,封玉繃不住地打斷了他:“有事說事,我的時間很寶貴。”

靈耀一臉“這是誰啊我不認識”的表情,把烏蘭塔從地上拉起來,低聲道:“說正事。”

烏蘭塔小聲道:“少主身上的味道與戰神如出一轍,眉眼也與年輕時的戰神和主上如此相似,實在讓我很難保持鎮定啊。”

封玉蹙眉:“味道?”

他鼻翼翕動,但並沒有在自己身上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

靈耀立刻解釋道:“少主有所不知,烏蘭塔乃是黑龍與白龍的混血,對高等龍族的味道極為敏感。因為他是被戰神與主上教養長大的,對他們的味道記憶更是深入骨髓。對了,這種味道是血液的味道,您聞不到也是正常。”

他撓了撓頭,憨笑道:“其實我也能聞到一些,不過隻能在您用出戰神大人自創法訣時才能清晰聞到。”

封玉了然,怪不得他能憑那場淨化光暈認出自己。

烏蘭塔不甘示弱似的插話道:“您有所不知,靈耀本體乃是主上誕生時的伴生耀光,得了主上福澤,才能生出靈智,化為人形,他對這種血液味道也很敏感。”

封玉:“……”

怪不得他叫靈耀,原來真是一團“靈耀”啊。

這兩人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封玉還沒怎麽問,他們已經一股腦交代了許多事情。

從他們的話語中,封玉了解到,戰神指的是他爹,主上說的是他娘,如今還留在組織裏的,隻剩對他爹他娘忠心耿耿的舊部或是被這二位照拂過的仙。

封玉看了他倆一眼,遲疑了下,還是問出了口:“‘騰天’裏麵,如今是你二人管事麽?”

“騰天”是這個地.下.組.織的名稱。

靈耀搖頭:“不完全是,烏蘭塔主軍防,我主財政,剩下的都是嬰巫在管,她才是最累的。”

封玉頷首,表示知道。

他看了眼已經恢複原來麵貌和身形的靈耀,問道:“‘吳為’,到底是確有此人,還是你捏造出的身份?魔族為什麽要費那麽大代價去攻打江南郡?”

談到正事後,靈耀麵色一肅,正經道:“此時說來話長……”

……

胡九清一夜無夢,睡的特別香,第二天起來時精神倍好,容光滿麵地敲響了封玉的房門。

封玉昨晚沒睡好,眼瞼下出現了一點青黑,雖然不太明顯,但他膚色白,一眼就能看到。

於是封玉偷偷早起去買了點姑娘用的脂粉,小心沾了一點白.粉,抹在眼瞼下。

完事兒以後,封玉自己瞅了瞅,覺得應當看不出來了,便收好東西,整裝出門了。

在門口,他遇到了正打算敲門的胡九清。

胡九清動了動鼻子,眼眸一眯:“阿玉,你是不是昨晚喝花酒去了?”

封玉一臉茫然:“什麽喝花酒?”

他身上明明一點酒味都沒有啊。

胡九清忽然湊近,身上的梔子香順著傳過來,封玉不自覺後退了一步,耳垂微微泛紅。

胡九清叉腰道:“你若沒去喝花酒,那你心虛什麽?”

她把封玉的後退當成了心虛。

封玉很冤枉:“清清,我真的沒有。”

為了證明清白,他主動上前一步,張開雙臂,一副坦然模樣:“不信你來檢查。”

胡九清卻指著他眼下道:“你還說你沒有!”

她氣哼哼道:“你眼睛下都被不知道哪個姑娘抹了香粉,還說沒去喝花酒呢。”

封玉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原來“喝花酒”指的是去青樓啊。

清清的嗅覺未免太靈敏了些,他隻抹了這麽點,她竟然都能聞到。

封玉努力解釋:“我真的沒有去。”

他一咬牙,狠狠心把自己眼下的白.粉抹去,露出一點青黑,道:“我昨夜做了噩夢沒睡好,想遮一遮黑眼圈。”

胡九清“嗷”了一聲,下意識撫上他眼瞼,細白指尖被密長睫毛刷了刷。

她皺著鼻子道:“那你可以和我直接說呀,我又不會嫌棄你。”

想了想,她補充道:“我還可以給你講睡前故事,讓你不再做噩夢。”

封玉用臉頰蹭了蹭她溫暖的手心,眼裏蘊上笑意,輕聲說:“好的,我下次知道了。”

胡九清把他往門裏推,邊推邊道:“那你再去睡一會兒吧,我去給你續房費。”

封玉哭笑不得:“不用,清清,我現在不困,真的已經休息好了。”

在他的再三保證之下,胡九清終於狐疑地撒開手,道:“好吧,那你今晚要早些睡喔。”

封玉乖順地點頭。

--

他們的速度並不算快,時而走水路漂流,時而在大道上騎馬馳騁,恣意瀟灑。

在路邊歇腳的驛站,還能聽到許多鮮聞趣事。

某日,他們在一家茶館暫時歇腳時,聽到隔壁一桌人在談論事情,雖然那幾人有意識地放低了聲音,但胡九清和封玉還是完完整整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聽說江南郡又被魔族攻打了。”一個穿著灰褐馬褂的男人憂心忡忡地說。

另一個包著白頭巾的男人聞言,詫異道:“又?我記得前段時間,江南郡就已經被打過一次了吧,當時霞天派和雪鄠派都派人來支援了,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直接把魔族打的屁滾尿流!”

灰褐馬褂點點頭,又搖搖頭,歎息一聲:“是啊,誰能想到,才過去幾個月,這群死性不改的魔族就卷土重來了。”

白頭巾問道:“現在戰況怎麽樣啊?”

灰褐馬褂道:“我這兒的消息還是半個月前的了,聽說魔族攻破了防線一角,還好大宗門的仙君們及時回防,擋住了那些不要命的魔族。”

他搖搖頭,道:“不知怎的,上回的戰鬥裏,吳為將軍製定了許多神機妙算的策略,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都拖了小半月,這次在有援軍的情況下,卻差點沒防住。”

白頭巾喝了口茶,感慨道:“戰場上的形勢哪裏是咱們可以預料的,大將軍也是人,有失手的情況也正常。”

灰褐馬褂道:“唉,我知道這個理,但是一想到會死很多人,我這心裏啊,就難受。”

胡九清放下茶杯,和封玉對視一眼。

封玉用唇型問:“你想回去麽?”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指摩挲著杯壁,內心在思考。

他昨晚和靈耀與烏蘭塔聊了很久,知道了一些凡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魔族為什麽這麽執著於江南郡。

靈耀認真地道:“少主有所不知,當年主上最後一次露麵,便是在這江南郡,因此一直有謠言說,主上在江南郡留下了許多寶藏。”

他頓了頓,正色道:“根據我們的調查,發現這個謠言有可能是真的。主上與戰神大人恩愛非常,主上的武器尋龍戟,是用戰神大人的龍骨做的,乃是絕世無雙的神兵利器,根據我們的猜測,尋龍戟大概率被主上留在了江南郡。”

烏蘭塔接話,皺著眉道:“但不知魔族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大肆發兵攻打江南郡,想要先一步奪得尋龍戟。”

靈耀嚴肅道:“他們未必知道尋龍戟,也許,江南郡還有連我們也沒查到的東西。”

封玉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想必魔族還會卷土重來,你們留一個在江南郡待命,若有魔族來犯,直接打回去。若是真有尋龍戟的消息……告訴我,我來取。”

烏蘭塔立刻單膝跪下,抱拳道:“屬下怎能讓少主出入這等危險之地!少主請放心,若真有尋龍戟的消息,屬下必排除艱難萬險,為少主奉上寶戟。”

封玉未予置評。

思緒收回,封玉看向手裏已經冷掉的茶,心想,算算時間,靈耀該到江南郡了,有他在,江南郡的形勢應當不用擔心了。

胡九清糾結道:“頻繁插手凡間事宜,是會引來天雷的,而且還會影響凡人命數,萬一……萬一本來是好的,被我影響成差的了怎麽辦啊。”

她沒忘壓低聲音,旁邊的幾人均未注意到她說話。

封玉道:“隻要不改變既定結局,就不會。”

胡九清托著腮,長籲一口氣,苦惱道:“但問題是我不知道既定結局是什麽,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想來隻有閻王才知道。”

封玉安撫道:“雖然你覺得那位吳將軍又問題,但我觀他雖麵相不善,心底卻是良善的,所做之事也都是為民請願,應當不是個壞人。而且他既有退敵本事,便不會吝嗇,當會拿出來用,若清清實在糾結不定,不若再等幾天,觀望一下事態發展。”

“若江南郡真的撐不下去了,再去也不遲。”

胡九清慢慢地點頭,還在走神狀態:“嗯……”

……

不出封玉所料,靈耀和烏蘭塔去了江南郡後,果然扭轉了頹敗局勢,再次幫人族取得了勝利。

於是胡九清卸下心頭大石,高高興興地和封玉繼續北上了。

在度過興江後,兩人來到了大興王朝的都城,興澄都。

胡九清第一個去參觀的地方就是皇宮。

她繞著皇宮走了一圈,遺憾道:“可惜不能進去逛一圈。”

封玉溫聲說:“等李敏安他們回來了,你就可以以拜訪公主的名義進去玩兒了。若你等不及,其實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去玩。”

胡九清搖頭:“還是算了,等他們回來吧。”

她瞅了眼朱紅色的宮牆,好奇道:“我還挺好奇人族的皇宮裏麵是怎樣的。”

侍衛持刀站在宮門口,大馬金刀地立著,看都不看二人,表情嚴肅如石雕。

胡九清拉著封玉轉身離開:“走走走,去別的地方逛逛去,我六哥說興澄都的椰子雞特別香,阿玉,我們嚐嚐去!”

封玉含笑應道:“好。”

--

過了幾個月,帝後和皇子公主都回來了。

胡九清興衝衝地拉著封玉前去拜訪,沒想到還未靠近皇宮,便看到整座皇宮都被一座半透明的罩子罩了起來。

“這是什麽東西?”胡九清茫然道。

封玉定睛看了幾眼,難得不確定地道:“唔……定海福罩?”

胡九清更茫然了。

封玉解釋道:“就是人們為了祈福,請仙門的人來布置的一種陣法,陣法成了以後,就會出現這種半透明護罩。很久之前,我爹在凡間的廟宇就被這樣祈福過。我想想……那時候應該是他剛帶領天兵打完一場以少勝多的大勝仗的時候。”

胡九清還是不太懂:“那為什麽要在皇宮弄這個?”

封玉眯著眼睛看了會兒,遲疑道:“……也許,這不是祈福罩,布置陣法的人學術不精,布錯了,導致這個變成了截然相反的一種陣……”

截然相反?那不就是……招禍罩?!

胡九清一驚,立刻抓住封玉衣袖,道:“那我們得趕緊去救人啊!”

這種凡人布的陣法一般奈何不了仙,更被說神力在仙之上的神了。

胡九清不假思索地就往皇宮衝去,她的朋友還在裏麵呢。

封玉無奈地跟了上去。

剛踏進去,一頭由怨氣構成的凶獸就怒吼著朝他們撲過來。

封玉眼中冷光一閃,手中陡然出現一把長劍,橫掃出一道劍風,狠狠斬在怨氣凶獸上,劈的它當場煙消雲散。

胡九清神色凝重道:“看來這座美麗的牢籠裏冤死了不少魂魄,甚至可能有的魂魄一直被拘在這裏不得超生,日複一日,變成了絕凶的惡鬼。”

不然不會一進來就有這麽凶的怨氣獸來襲擊他們,不看是誰,凡是活物,一律會被攻擊。

遠處斷斷續續傳來幾聲淒厲的尖叫,還有著劈裏啪啦的刀劍碰撞聲,怕是已經有人神智被怨氣入侵,失去理智,開始敵我不分了。

胡九清神色嚴肅:“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陣眼。”

封玉道:“我來看看。”

他雙腿並攏,瞬息之間便化為一條足有四個他那麽粗.壯的蛇.尾,尾尖一點地,便撐著他浮上高空,以最佳的視野尋找著被藏匿起來的陣眼。

封玉眼尖,腦子轉的飛快,迅速瀏覽宮內,很快就鎖定了一處正爆發著激烈戰鬥的一處,道:“找到了!”

他尾巴迅速彎下來,朝胡九清伸出手,道:“清清上來,我帶你去,速度更快些。”

他在陸地上的遊行速度是要快於小狐狸的。

胡九清嗯了一聲,化為原型,隻收斂了尾巴條數,安心窩在封玉懷裏,聽著耳畔呼嘯的風聲,乘坐著風馳電掣的大黑蛇工具車,轉眼間就來到了陣眼所在處。

在即將到達時,二人不約而同化為人形,輕巧落地,往前衝去,拿著武器加入了混戰的幾波人裏。

裏麵打的最凶的是一個麵容英氣的女子,年約三十,鳳眼上挑,掃了他們一眼,冷聲道:“又來兩個找死的。”

胡九清看著被她護在身後的帝後,解釋道:“不是,我們是來幫你們的。”

皇帝看清了她的臉,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顯然是在拚命回憶到底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這個人,皇後則是先一步認出來,對著女子喊道:“啟沅仙君,這二位和叛黨確實不是一路人,是來幫我們的!”

啟沅,也就是女子迅速看了胡九清和封玉一眼,惜字如金:“好。”

胡九清加入到戰局裏,一邊把逼近小公主的凶獸砍散,一邊道:“敏敏,你最近的運勢也太差了些,怎麽淨遇到這些危險的事。”

段麟胥緊緊跟在敏安身邊,又要應付敵人,又要應付凶獸,實在分不出精力關注新來的兩人。

敏安緊跟著段麟胥的步伐,沒有拖他後腿。

聞言,她快速回答道:“早有所料,隻是沒想到三皇兄會這麽等不及。”

胡九清點了下頭,目光鎖定不遠處的一片荷塘,眼睛一亮,道:“阿玉,陣眼被他們藏在池子裏了!”

封玉立刻朝著池塘躍去。

黑衣人聞言攻勢更加凶猛,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攻擊,隻一味阻攔著幾人的去路,一時之間,除了提早一步離開的封玉,剩下幾人竟都沒能脫開身。

啟沅是要護著帝後,所以束手束腳,段麟胥是護著公主,而胡九清,則是幫護著李玨生。

侍衛們被凶獸纏的緊緊的,不來添亂就已是大幸,帝後早已不指望他們能上來幫忙。

場上還在與黑衣人和凶獸纏鬥的隻剩啟沅、段麟胥、胡九清、李玨生和侍衛統領。

封玉在接近荷塘時,眼前忽然波紋**漾,他立刻一個閃身,避開了前方的空氣,隻見剛剛出現波動的地方憑空裂開一道黑縫,一個又一個半虛幻的魂影從中飄出,眼瞳猩紅,沒有一絲眼白,雙手指甲尖利,臉上留著兩行血淚,桀桀怪笑著,笑聲似哭似笑,嗓音粗嘎,聽的人毛骨悚然。

皇帝驚悚道:“那是什麽東西?!”

啟沅分神看了眼,冷聲道:“那就要問您自己了,皇宮中多了這麽多不幹不淨的東西,陛下一點都沒發現嗎?”

皇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奈何現在全靠啟沅保護,連嗬斥都不敢,隻能咬牙咽下了這口悶氣。

厲鬼越來越多,一個個身上覆著濃到幾乎變成實質的怨氣,尖叫著,哭鬧著,吵得人耳膜生疼。

封玉厭惡地皺了皺眉,手掌一揮,手指間便夾著一道道塗著朱砂的黃符,他眼神一淩,手指橫掃出去,便把黃符散出去,每一張都準確無誤地貼在了一個厲鬼的身上。

被黃符貼到的厲鬼紛紛慘叫,叫聲尖利刺耳,聽的封玉頻頻皺眉,忍不住又給它們加了一個禁言黃符套餐。

厲鬼們瞬間熄了聲,宛如在上演一出殘酷的默劇,隻能看到厲鬼張大的嘴巴與黑紅的舌尖。

封玉眼都不眨地手臂一揮,帶起的袖風吹到厲鬼身上時,竟像是火濺到它們身上,而黃符就是油,轟的一下火起,把這些凶惡至極的厲鬼燒了個幹幹淨淨,再不能作怪。

帝後瞪大了眼睛,連啟沅也忍不住目光奇異地看了封玉一眼。

她順便看了眼封玉散出的那些黃符,看清的瞬間,瞳孔驟縮,連手下動作都慢了一拍,被刺客一劍刺中肩膀,疼痛喚回理智,啟沅咬著牙,用掌風和靈力擊退刺客,一邊繼續迎敵,一邊往自己肩上拍了一個止血的黃符。

細看的話,這枚黃符和封玉散出的竟有微弱相似,有些地方的筆畫走向簡直一模一樣。

封玉處理完那些厲鬼後,再沒有誰能來阻擋他,他躍入水中,靈活地朝著池塘下的某一點遊去。

他的水性極好,連避水訣都不用,就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水壓對他來說幾乎也相當於沒有。

他輕輕鬆鬆地來到那處汙泥前,從裏麵挖出一顆布滿黑紋的瑩白鵝卵石,手中一用力,便捏碎了這顆石頭。

在石頭碎成齏粉的刹那,整座皇宮的地麵都劇烈震顫起來,帝後等凡人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多虧其他人伸手扶了一把才穩住。

與此同時,地麵、空中還存在的、昂首咆哮的凶獸們身形俱都慢慢變為透明,在幾乎完全透明的瞬間,身軀驟然爆開,化作一串串細碎星點散在空中。

厲鬼消失了,凶獸也消失了,被怨氣侵占神智的侍衛們瞬間失去意識昏倒在地,刀劍砸地的聲音陸續響起。

場上還剩的敵人隻有死的死、傷的傷的刺客。

還有作戰能力的侍衛紛紛握緊刀劍,從四麵八方包抄上前,堵死了刺客離開的後路。

皇帝挺直腰杆,終於找回了自己的麵子,怒道:“給朕把這些叛黨抓住!”

侍衛領命:“是!”

……

在侍衛和刺客顫抖時,胡九清跑去荷塘邊,給剛從水裏出來的封玉烘幹身上的水。

封玉雖然有手有靈力,但是還是濕漉漉地出來,濕漉漉地上岸,美滋滋地等著胡小九來關心他。

胡九清替封玉烘幹身上的水,把濕漉漉的玉變成清爽爽的玉後,成就感倍增,拉著他起身,往人群聚集處走。

封玉乖乖跟在她身後。

不遠處的段麟胥正好是正對他們的,湊巧看見這一幕,給公主理完鬢角碎發後,遲疑著道:“封仙君和胡仙君……是道侶麽?”

敏安看著他,笑著小聲道:“連你這根呆木頭都發現了。”

段麟胥小麥色的臉龐上露出不解,然後慢慢染上了一點紅。

敏安看著他笑,沒再說話。

胡九清看著兩人的動作,尤其是將軍為公主理鬢角時,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乍然醒悟:這個動作氛圍怎麽和她給阿玉烘水時這麽像!

她轉頭看向封玉,封玉乖巧地回望她,目光純良,眼神是純然的信賴。

胡九清拍了拍腦殼,心想大概是被敏敏帶偏了思路,得趕緊忘掉這件事才行。

機智的胡小九想了想,一拍大腿就做下決定,果斷把相關記憶給清空了。

清空完畢後,心裏舒坦很多,雖然腦子驟然變空有點不習慣,但總體還在適應範圍之內。

胡小九晃晃腦袋,又開心起來了。

無事一身輕的感覺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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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侍衛們盡力了,但還是沒能抓到活的刺客,這些刺客都是不知被何人馴養的死士,見逃不過,免不了被抓的命運,一個個咬.毒.自.殺,隻留了屍體給皇帝。

皇帝怒不可遏,下令嚴查。

知道這件事時,胡九清正在亭子裏和敏安喝茶吃點心。

胡九清咬了一口荷花酥,好奇道:“敏敏,你那天說三皇兄等不及,具體是怎麽回事啊?”

周圍隻有封玉和敏安的侍女,最近的外人——侍衛被支開,在幾丈之外,聽不到他們說話,因此胡九清問的很是放心大膽。

敏安吃了顆葡萄,歎了口氣,道:“皇室陰私罷了,我的幾個皇兄,都對父皇的那把椅子虎視眈眈。”

胡九清:“皇帝還沒有立儲嗎?”

她看著那皇帝年紀已經挺大了,根據麵相來看,怕是活不了太久了,竟然還沒有立下太子麽?

敏安猶豫了下,才對著胡九清招招手,小聲說:“九九,你千萬不要往外說喔。”

胡九清鄭重地點點頭。

於是敏安小聲說:“父皇的皇位……來的不是特別正統,當年的太子其實不是父皇。聽說當年……宮裏死了很多人。”

封玉目光一頓,想起那些死狀淒慘的厲鬼。

敏安歎了口氣,繼續道:“而且父皇很迷戀權勢,這麽多年來從來不放權,所以要我說啊,皇兄們打的再激烈都不管用,首先父皇要放權,他們才打的有意義。”

胡九清點頭:“確實。”

就在她們聊得上頭時,遠處傳來通稟聲:“公主殿下,啟沅仙君前來拜會。”

敏安詫異扭頭:“誒?啟沅仙君?快請進!”

說完,她心道,這位仙君怎麽來找她了,這可是半隻腳踏入仙界的大人物,怎麽會來找她一個普普通通的皇族公主?

封玉連眼角餘光都沒給啟沅,還在專心給胡九清剝柚子。

啟沅加入談話後,場麵肉眼可見地冷了很多,仿佛是家長加入小朋友聊天,讓場麵變得寡淡無味起來。

加之啟沅,明顯心不在焉,雖然是和大家一齊閑聊,但視線無意中掃過封玉好幾次。

胡九清忍不住給封玉傳音入密:“阿玉,你認識這位啟沅仙君麽?”

封玉淡淡道:“隻知道她是懸壺派的掌門。”

胡九清驚訝道:“她看起來最多三十歲,沒想到竟然已經是一個大門派的掌門了。”、

封玉:“看著年輕而已,修仙之人和凡人是不一樣的,就如你我,實際年齡比表麵年齡大了許多。她也一樣,我估計她已經百歲了。”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有一點很奇怪。”

胡九清裝作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啟沅,道:“是因為她的壽數麽?”

封玉:“嗯。修仙之人的壽命普遍比凡人長,尤其是啟沅這樣的,更應該比普通人長的多。”

胡九清接口:“但是她隻剩下幾十年的壽命了,按理來說,這不應該。”

封玉:“確實如此。”

“也許她身上有什麽秘密。”

在敏安的笑快要掛不住的時候,啟沅終於從飄飄忽忽的走神狀態中脫身,禮貌而客氣地和幾人道別後,離開了涼亭。

封玉難得抬眼看了下她的背影。

他覺得,這位仙君,似乎是朝他來的。

……

封玉的預感果然沒錯。

幾日後,封玉和胡九清在花園裏閑逛時,遇到了獨身一人的啟沅仙君,她竟還沒走。

見到兩人後,她不避反上,客氣道:“我一見封小友,便覺一見如故,仿佛曾經見過似的,不知可否邀封小友一聚?”

封玉冷淡道:“聚就不用了,這裏沒有外人,你有什麽話就直說。”

啟沅看了眼胡九清。

封玉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道:“清清與我是一體的,若你接受不了,那我們就沒有交談的必要了。”

啟沅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好吧。”

她看向封玉垂在身側的手,仿佛那裏還夾著黃符一樣,一字一句緩緩問道:“我隻是想問問,封小友前幾日所用的黃符……是何人給你的?”

封玉不冷不淡地回答:“我自己畫的。”

啟沅眼裏的光滅了一些,但還是執著地問:“可否再請問一句,是何人教你所畫?”

啟沅忍不住上前一步,不知是不是日光的反射和胡九清的錯覺,她覺得,這位仙君眼裏好像蘊出了點淚花。

啟沅盡量保持鎮定,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沒有那麽抖,充滿希冀地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晉瞻的男人?”

“他喜歡穿著顏色鮮豔的衣裳,手裏總喜歡拿著一枝花枝,喜歡喝酒,喜歡笑,喜歡看夕陽。”

“你……你們,有沒有見過他?”

胡九清驚訝道:“你說的是同悲道人麽?”

啟沅愣在當場,喃喃重複了一遍:“……同悲道人?”

她知道這個人,但從未把他和晉瞻聯係在一起,在她眼中,晉瞻永遠是那個驕傲恣意的天之驕子,而不是落魄衰敗的被貶謫仙。

胡九清說:“你說的這個人,和以前的同悲道人好像啊。”

封玉難得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啟沅,沉聲道:“教我畫符的,就是同悲道人,你應當聽說過他的名號。”

甚至……有可能在某個轉身的街角,和他擦身而過。

啟沅的確遇見過同悲道人,不過當時那人穿著鬆鬆垮垮的灰袍,一轉身便消失在了拐角處,而她當時在執行任務,隻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和他錯身而過,去往完全相反的另一個方向。

啟沅捂住眼睛,似是想要遮掩自己狼狽情態,低聲道:“我知道了……謝謝……多謝二位。”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平複了一會兒情緒,才放下手,露出紅紅的眼眶,強笑著問:“那你們知道,他現在在哪裏麽?”

胡九清謹慎地問道:“冒昧詢問一下,仙君是他的什麽人?”

啟沅笑了笑,目光放空,像是在回憶,慢慢地,她低聲說:“我是他的唯一的弟子,已經找了他很久很久。”

胡九清直覺事情不是這樣簡單,但啟沅看起來並不想多說。

封玉則是幹脆地回絕了:“如果他願意被你找到,在你們第一次相遇時,他就該和你相認了。但他沒有。”

“所以,恕我拒絕,不能向你透露他的位置。”

胡九清皺了皺眉,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吱聲。

啟沅身形晃了一下,才低聲道:“多謝……”

她腳步漂浮地離開了。

胡九清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有些不忍,問道:“同悲道人有向你提起過她麽?”

封玉緩慢搖頭:“沒有……一次都沒有。”

胡九清唏噓了下,忽然抱緊封玉,道:“如果有一天你不見了,我也肯定會一直找你的。”

她抬起頭,烏黑的眼眸直勾勾地注視著封玉,問道:“如果我們遇見了,你會不認我麽?”

封玉回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不會。”

因為我舍不得。

仿佛是立誓般,封玉緩慢地、一字一句地道:“即使有一天,我們被迫分開,我也永遠不會讓你來找我,我會永遠待在你一轉身、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除非死,不然封玉永遠不會離開胡九清。

胡九清聞言,放下心來,鬆開封玉,對他揚起燦爛笑臉:“嗯,我相信你!”

正如我相信你不會再犯下如前世一般的錯,走上如前世一般的路,我也相信你對我的心意。

赤誠熱烈,永遠不變。

作者有話說:

本章包含零點更新,晚安寶貝萌!元宵節快樂喔,祝大家健康順遂!ovo

沒有刀沒有刀,起碼這一世沒有刀,甜寵文,信我!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