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陰影
徐清然對林千暮說的話,有些詫異,但沒有太意外。
畢竟跟封維接觸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把他歸類在好人裏。
徐清然自覺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隻要第一眼覺得不對勁,那必然是有點問題。
他思考片刻,忽然明白了什麽:“所以,這就是你之前對我抱有敵意的原因?”
“因為我跟他走得近,關係看起來很好,所以你以為我跟他是一類人?”
封維也配?
配跟他歸一類?
林千暮雙頰肉眼可見地升起緋色,掙紮半天,低頭語帶歉意地對他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因為其他人對徐同學抱持偏見。”
徐清然看了他一眼,忽的輕笑:“我現在也沒有跟他鬧掰,你是怎麽想通了?”
林千暮回答得真誠:“徐同學靈魂精神定型成D,既然是D型,你一定是個溫柔的人。我想,你或許是真的不了解封維的為人,我不該為了他遷怒你。”
“而且你現在成了D型,我更應該提醒你保護好自己。”
林千暮之所以對封維的人格如此了解,是因為他曾經就是封維手底下的受害人之一。
中學那會兒,他跟封維是同校生。
他們偶然在開學典禮被安排到相鄰的座位,深聊後了解了彼此的身份背景,因為有更多共同的話題,於是便成了朋友。
剛認識的時候,林千暮跟大部分人一樣,靈魂屬性還是未知。
後來他在高一那年,意外成了學校裏唯一的D型。於是一舉躍遷為學校裏人氣最高的學生,周圍同學和老師們從不吝嗇於表達對他的喜愛。包括封維,跟他的關係也變得更加親近,還會幫他驅趕想騷擾他的人。
林千暮起初以為封維是看在他們朋友關係上,格外對他照顧。
之後他慢慢發現,身邊敢跟他靠近或結交的人越來越少,同學們在學校裏都避著他。那些曾經相處得還不錯的朋友,不是消失就是轉校。
直到高二他跟蘇聞銘,靈魂的高契合匹配數據公布。
蘇林兩家交好多年,他從小就跟在他後麵玩,這個結果不管是他們兩個還是雙方家庭都很滿意。但沒多久他突然就遭遇了意外,被人抓走。
先不說他在定型後戰鬥力大不如前,抓走他的人精神池階級更在他之上,他沒有打過對方,甚至差點被強行進行靈魂契約的締結。
幸好作為軍警世家的蘇家辦事效率高,接到消息沒多久,就找到了他。
蘇家人針對這件事追查到底,最後查到封維身上。
封維房間裏收藏了一堆林千暮這兩年的生活照,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帝國其他D型的照片。
顯然,他對D型的戀慕到了比較極端的境界。
被抓包的封維淡定坦誠了一切,並表示他才是跟林千暮關係最親近的人,甚至在幻想中他們倆已經在一起了。林千暮還從他口中得知,之前那些跟他玩得好的其他朋友,隻要沒有大背景依靠,都被他用非常手段弄走了。
包括曾經跟他們兩個關係都特別好的那位班長,他甚至還是封維從小學就認識的朋友。
封維提起他,眼裏卻隻有冷冰冰的諷刺,沒有任何愧疚和留戀:“誰讓他總要在我麵前提起你,誇讚你?是想向我炫耀你們兩個的關係也很親近嗎?”
“我隻是不想交作業,他就在那麽多人麵前說我。”
“嗬嗬,我看他就是想在你麵前逞威風,拿出班長的姿態來打壓我嘛?被打成植物人,是他活該。”
林千暮現在回想起封維說那些話的表情還有語氣,都還會感到害怕和惡心。
他沒想到傷害他的人會是自己結交多年的‘好友’,更沒想到他那麽多年的朋友,風度翩翩的軀殼底下竟然是這樣的腐爛。
封維當時還未成年。
而他家又背靠王親國戚,即使事情被揭穿,最後也隻是被送到惡塔最外的那棟5號塔,進行少管教育。甚至那位受害的班長,家裏人也隻能被迫妥協,答應私了來換取能夠給自家孩子續命的機會。
林千暮經此一事,心理上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也轉學了。
現在倒是已經調整了過來,但他還是沒辦法直視封維。更加不能理解他做出那樣的事後,大學再相遇竟然還能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來到他麵前想繼續跟他交朋友。
林千暮狠狠拒絕了,後來封維轉頭就去接觸了徐清然。
當時徐清然名聲不好,又見他們兩個竟然能玩到一起,他避無可避受到影響對徐清然也有極差的印象。現在想想,徐清然可能也隻是當初的他和那位班長,不知封維的真麵目。
徐清然聽完,又問:“除了這點,他還有其他喜好厭惡嗎?”
林千暮認真思考許久,遲疑道:“不好說,他在我們麵前表現出來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
“不過,我感覺他對E型挺排斥。可能因為E型是D型的最佳伴侶選擇,這樣想的話,就能理解其中緣由了。”
原來如此。
徐清然在心裏想道。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注意。”林千暮又勸道。
徐清然回過神,彎了彎眼睛反問:“小心注意什麽?”
“注意下手的時候,力度要輕一點嗎?”
“好的,謝謝提醒,我盡量不把他弄死。”他說得輕慢。
林千暮目瞪口呆。
心想徐同學是在口出什麽狂言,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隻是個S級D型!
正想繼續勸,徐清然已經拖著行李,腳步生風般走出好遠一段距離。
他隻能默默放下微微抬起的手,往自己的住宿處過去。
唉,真讓人擔心。
·
正式開課前幾天,徐清然還在學校裏遇見幾位熟人。
先是倪筱鳶。
她的表現最平常,隻是感慨:“跟我幾個閨蜜開了爆米花賭局猜半天,結果全軍覆沒,沒一個人猜中你的靈魂精神類型!”
“說來,這次假期回家我爸還問我跟你混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還能喊你去家裏吃頓飯。”
徐清然沉吟半晌,嚴肅道:“隻要不是喊我去相親,都可以。”
倪筱鳶聽得,不顧形象大笑著:“怎麽會!你現在是有主的人,沈家我們還得罪不起好吧?!”
“再說,我覺得D型適合給我當姐妹,不適合當伴侶!”
接著,他在吃飯的時候遇到季淮修。
季淮修還是頂著一頭熟悉的藍發,但是態度跟上學期遇見時大大不同。他不再用死敵那樣的態度對他,甚至在食堂遇見後主動跟他坐到同一張桌子。
徐清然抬頭,就見這小孩抿著嘴,捏著餐盤的手指指腹微微發白:“一起吃。”
不等他回話,季淮修又補了句:“想來我家吃,也可以。”
徐清然:“……?”
他慶幸自己前一秒剛好把食物吞下去了,不然很可能會噎著。
以及,他真沒說過要去季淮修家吃飯。
再然後,徐清然又遇到淩月歌。
身為E型,他上個學期也沒少聽到關於她優秀的學習表現,趁著還沒開課就問她要不要切磋。
結果淩月歌拒絕了。
她看著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出口的話,卻荒謬地多了一絲溫柔:“你現在的靈魂類型,不太合適。”
徐清然:“……”
感覺隻是定個D型,全世界突然就把他當成了林黛玉。
新項目課程,很快就展開了訓練。
是以水域和天空作戰教學為主。
他們要在不同的場地下互相搏鬥,學習適應不同環境下的技巧運用。
比起上半年同學們對他最開始的愛理不理,到後來的極度認可及佩服,新學期的他們又換了一副嘴臉。
開始學習時——
“徐同學,這個水上交通工具很危險的,你得注意使用。”
“嗚嗚嗚教官們好狠的心,才學了兩天就開始往水域裏化生外族生物了,好擔心徐同學。”
“可不是!萬一磕碰了我們珍貴的大少怎麽辦!”
結果訓練前期的初次評測下來,教官痛心疾首道:“全班隻有徐同學同時掌握了駕駛、攻擊與防禦技巧!人家甚至還是個S級的D型,你們好意思嗎?!”
組隊合作時——
“接近試煉外族的任務讓我們幾個來!我們是3S和雙S選手,精神力壓製會比徐同學高!”
“好!那誘餌工作就我們幾個負責!”
“遠程方麵就交給我們!徐同學……你就安心給我們當後補,作為組員,我們今天一定保證讓你半點淤青都沒有,清清爽爽回家!”
然後水域裏的龐大巨獸一個甩尾,全軍覆沒。
最終是他一個人抓著近身用的精神力刀,把那個係統生成的中高階級的水族巨獸給搞定。甚至遵循了教官的要求,把水域訓練場的水上道具與浮板運用極致,平衡感更是杠杠的。
連教官和其他場的同學都忍不住前來觀摩,完事後收獲一堆掌聲,教官激動得抹淚:“就是這樣!這就是我理想中你們該有的戰鬥狀態啊!”
單挑PK訓練時——
隨機安排成為徐清然同組別對手的同學,一上來就對他格外照顧與客氣:“徐同學你好,我叫XXX,是你第一場PK的對手。”
“雖然我是雙S,不過這場比拚不包含精神力武器的使用,所以我會注意力度,下手盡量輕——噗!”
同學溫柔和善的開場白還沒說完,沒什麽耐心應對的徐清然直接就先動手了。
三兩下直接就把人放倒。
再然後,他從登上水域的武鬥場起,就沒有再下來過。
隻有同組成員不斷被打飛換下。
隔壁的倪筱鳶還在跟同為3S的組員鬥智鬥勇,這裏徐清然已經成了班級裏所有分組中,最快解決所有對手並登頂的那個。
同組被打飛的組員們哀鴻遍野。
草,他們的徐同學下手是真沒在留情的啊!
至此,同班級組的學員們徹底明白。
別人的D型叫D型,徐清然這個D,他自己得單獨被分出個類別。
尼瑪恐怖如斯!
他自己就能幹掉一隊,哪像是需要被人格外照顧的嬌弱D啊?!
錯付了,開學時候的關心終究是錯付了!!
“大少定型回來後,很深得同學們的喜愛啊。”
結束訓練的徐清然正在喝水,旁邊突然傳來一道酸溜溜的聲音。
他眸光微頓沒有回應,那人如往常般,繼續叨叨:“你現在跟大家關係,也是越來越好了呢。”
“嗚嗚,大少以後身邊朋友變多之後,會不會就把我這糟糠之友給棄了?”封維擺出哭泣臉,可憐巴巴地問他,自然得像是跟朋友間的玩笑。
徐清然放下水瓶,擰緊瓶蓋。
淡聲回道:“有嗎?我覺得我跟所有人的關係,也就那樣。”
說完頭也不回,往宿舍方向離開。
·
學習訓練如火如荼進行,眨眼又過了一個多月。
新學期項目的考核,徐清然依然以非常優秀的成績拿下。
這下子可沒有人再小看他這個D型了,甚至覺得他從玲瓏城的訓練回來後,在打鬥技巧上又有了質的飛躍。那些之前隻是因為上級交代下來,對他額外關注的教官們,現在也發自內心喜愛和接納他這位優秀生。
軍學院的日常,進行得很挺順利。
這天晚上。
徐清然剛洗完澡準備弄幹頭發,別墅裏的燈忽然全滅了。
屋裏霎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三秒後,走道與房頂就亮起了兩排微弱的藍白暗光。
是別墅裏自帶的應急用燈光,依賴的是房裏儲存的電能量。
徐清然放下擦頭發的毛巾,沒有著急,而是緩步走到窗邊掀開簾子,查探外麵其他房子的情況。
周圍的別墅,還有房子園區裏的所有路燈,全都滅了。
沒有意外的話,軍學院基地現在應該是一片黑暗。
隱隱約約,他見到周圍房區有手電筒那樣的燈光在晃動。
仔細觀察才確定那些都是跟他一樣特殊的學生或學長,應該是好奇想出來查看情況。還有學院工作人員居住的房區裏,匆匆忙忙跑出了幾位教官,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好,就往基地主院的方向奔去。
屋外聽起來還挺平靜。
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也沒有感覺到有人埋伏的氣息。
期間,徐清然為了不浪費房子的電能,就把應急燈光也切了。
係統還問他:「宿主大大你不怕黑嗎?」
在缺電缺wifi還缺光照的末世裏摸滾打爬多年的徐清然:“?”
「噢懂了,人家怕嘛嚶嚶。」
“……你一個係統怕什麽黑?”
總而言之,根據現在情況簡單總結,那就是軍學院基地臨時斷電了。
具體原因不明。
一夜過去,無事發生。
不過徐清然在這種環境下沒有辦法安心入睡,所以在客廳沙發上坐到了天亮。
早上的時候電源才終於恢複,然後學院就全區發布了通告,給昨晚的臨時斷電做出解釋。
說是海藍星的重要供電區又出了點意外,正在緊急修複中。
還說這段時間裏類似的情況可能會常發生,要學生們做好心理準備,以及不用太過驚慌。至於意外發生的原因,學院方或許是為了不要引起恐慌,所以沒有過多解釋。
但學校裏的人都大概猜得到真相。
“肯定又是跟那群魔鬼有關。”
食堂裏,倪筱鳶抓著烤得賊香的奶油麵包,咬了一大口。
然後又鼓著嘴接道:“前段時間銀龍和金翼為了拚業績,清掃好幾個受災區,它們估計受不了了吧?”
長長的金屬飯桌上,除了倪筱鳶和徐清然,張誌和等幾位前室友也在。
包括高冷脾氣暴躁的季淮修,現在在徐清然麵前老實得很。雖然還是鮮少跟其他人交流,喜歡聽歌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遇見了也會默默跟他們坐到同一張桌子。
沒別的原因,主要是想離D型近一點,這樣被壓抑的天性所帶來的煩躁就能稍微得到平複。
“不過,受襲擊的是海藍星這件事,還真叫人擔心。”這次開口的,是坐在徐清然身旁的林千暮。
自從跟徐清然說開後,他心裏就抱有愧疚感,加上擔心他被封維盯上,所以就很常主動過來找他。
跟季淮修他們這樣的E型不一樣,林千暮同時還認為,徐清然是全學院裏最能給他安全感的同學。所以本來就很少跟人深交的他,很樂意跟他還有倪筱鳶等人混一起。
林千暮擔憂道:“海藍星算得上是天神係的邊防,如果被攻陷了,豈不是天神係也要成為受災星係了?”
全桌最平靜的大概就屬徐清然。
他若無其事地吃著飯,隻在大家安靜下來的時候補了句:“有什麽好擔心的?”
語氣平淡而又理直氣壯:“如果來了,把它們打跑不就行了嗎?”
周圍一陣安靜。
最後是倪筱鳶噗嗤笑出聲:“還是大少想得簡單又有道理!”
“確實啊,先不說海藍星其他陸洲有那麽多厲害的軍隊防守,就算那些惡魔真打到學院基地,咱這麽多人還怕了它們不成?它們要是真敢過來,就叫它們知道姑奶奶我不是吃素的!”
任平他們也聽得點點頭:“就是!而且前段咱學校的學生連玲瓏城的事情都能幫忙處理妥當,才不怕那群惡鬼!”
張誌和抬起手肘撞了他一下,糾正:“是魔鬼啦!”
食堂裏,氛圍和樂融融。
入口的大門邊,封維默默站在那裏,麵無表情凝視這一切。
手裏的塑料瓶子,被他擰出皺褶。
真煩啊。
為什麽每次被他看上的D型,身邊總是聚集了那麽多的蒼蠅蚊子?
封維並不是一開始就對徐清然有好感。
相反的,最初入學的時候,他甚至很厭惡他。
徐清然就像一道光,隻要出現,就會被人注意。
不管是入學考核的優秀表現,還是他身上的那些大瓜,真是叫人看得又嫉妒又窒息。封維時常覺得他眼裏流露出的自信很刺眼,甚至還很想毀掉他這份傲骨。
——明明隻是家裏有幾個臭錢的小家庭裏出來的孩子。
然後運氣好搭上沈家那條線,拿到了特邀生的名額。這份邀請函,他甚至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他預想自己會成為E型,也認為徐清然會成為另一個E,所以對徐清然的印象就更差了。一開始接觸也不是真心想交朋友,他就是想先降低他的戒心,這樣更方便他下手。
徐清然上學期考核時遭遇的那些大小意外,都是出自他手筆。
封維完全不擔心調查後會被發現,他的身份背景擺在那裏,學院裏還有他母親麾下的‘自己人’,隨隨便便就能通過施壓找到替罪羔羊,讓他們替他承擔罪責。
畢竟權力和金錢,就是這世界上最有用的兩個東西。
封維想著,眯了眯眼睛。
就是沒想到他這位‘好朋友’,最後竟然成了D型。
這個樣子的話,他可就不討厭他了啊。
封維在門外盯了片刻,才悄聲離開。
卻在他轉身走掉那瞬間,原本還在專心低頭吃飯的棕發男生,忽然朝他原本站著的地方側目看去。把視線收回來時,還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倪筱鳶聽見了,問他:“你笑什麽呀?”
徐清然:“沒什麽,隻是想到了一個人。”
沒來由的,倪筱鳶下意識脫口道:“哦,沈上將是吧。”
“……?”徐清然疑惑,“跟他什麽關係?”
“啊,我就是純粹覺得你倆感情真好!而且你送我們的P家糕點,不也是他買給你的嗎?”
徐清然麵不改色造謠:“沒有,感情很差,天天打架。”
“那天還把他家電視打飛了。”
“……”
·
新學期,徐清然還是保留了喜歡給自己額外加訓的習慣。
如果學習項目涉及訓練場,他就會在那裏特訓到大半夜。如果沒有,就繼續圍繞著住宿的地方進行晨跑或夜跑活動。
而學院基地這段時間,時不時就會有斷電情況發生。
有了院方警告,大家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樣驚慌,甚至慢慢開始適應。
今晚,徐清然在訓練場練習到一半,基地又斷電了。
場裏隻剩他一人,四周黑漆漆的,他就幹脆收拾東西離開。回程路途中,原本就比較昏暗的小道在失去照明後,可視度也變得更低。
特別適合有心人做壞事。
徐清然剛在心裏想完,原本安靜沉默的身後方,猝不及防就多出一道事前隱藏得極好的氣息。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偷襲。
不過這一次徐清然的反應很快,幾乎像事先預料到他會遭到襲擊那般,轉身一個抬腿就精準踹到了襲擊者的手腕上,把他手裏抓著的那支東西給踢飛了。
趁著黑暗想要襲擊他的人,駝著背,穿了好多層的衣服還披了羽絨服。頭戴帽子,戴著圍巾和口罩,應該是不想讓人認出他的身份。
隻能大概知道,是男的。
細長的東西滾落在地,發出小小的聲響。
徐清然瞥了眼。
那是一支針,針管裏還注入了藥水,顯然是用來對他造成不利。
徐清然原本還算平靜的眼神,在見到那支針後,陡然一凜。
仿佛風平浪靜的天氣,忽然飄起凜冬大雪。
這支針管明顯觸碰到他的雷點和底線,惹得他那雙眼睛裏,又泛起許久沒浮現過的殺意。整個人好像就在那瞬間失控,大步走到試圖襲擊他的男人麵前,抓住他衣領就開始往死裏揍。
對方的精神池階級,大概在雙S-3S之間。
可是論技術,一旦讓徐清然給逮住,能從他手裏掙脫反擊的概率幾乎很低。想用精神力施壓——卻發現,身為D型的徐清然,精神力能量竟然跟正常的頂尖S級差不多,無法實現預想中的壓迫。
穿著羽絨服的男人,臉上很快就被打出了血。雙眼沒有一處完好,鼻根更是傳來了撕裂般的痛楚,他想求饒,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整個人如同沙包那般被人狂揍。
看著躺在地上打滾哀嚎的家夥,徐清然撿起掉落的那支針,然後又回到他麵前蹲下。
口罩和帽子都摘了,又是一位他沒什麽印象的陌生同學。
但此時此刻,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所有妄圖傷害他的人在他眼裏,都平等的該死。
“這麽想紮針,我現在就滿足你。”他勾起一抹無情的淺笑。
說完,直接把細針狠狠插進了地上那人的脖子,眼神冷漠得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與憐憫。
躺在地上的同學被他嚇得身體一顫,加上迷藥般的藥劑作祟,身下很快湧出了一股濕潤的熱意。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隻能發軟著身體,吐出一口血水。
他現在就是很後悔。
就不該為了錢,無底線接下那神秘人的任務,來謀害徐清然這個真正的‘魔鬼’!
藏身在不遠暗處中的封維見到此景,兩眼驚愕。
……明明D型在打鬥上,就天生要比別人更弱一些,為什麽徐清然看起來反而還比上學期更要強上一倍?!
封維這裏還在為徐清然反常的表現驚恐,那裏的徐清然,忽的一個側頭,陰冷的視線精準地落到他躲藏的地方。
這看得他心裏下意識一陣咯噔。
幾秒後,剛教訓完人的徐清然有了動作,像是準備往他方向過來。
封維握緊了拳頭。
短暫的時間裏,他第一反應不再是想著要怎麽把人搞到手,而是想著等被發現後該怎麽反擊。
呼吸被放得很輕,四周十分寂靜。
直到一道聲音,打斷了徐清然的步伐。
“徐清然?”
女人的聲音冷冷清清,帶著微小的疑惑。
很巧的,又是淩月歌。
剪著短發波波頭的高挑女人沒有被這樣驚悚的‘案發現場’嚇著,隻看了眼就立刻明白:“又被人偷襲了?”
徐清然沉默不語,臉色糟糕到了極點。
不過腦袋思緒,倒是成功冷靜一些。
淩月歌來到地上口吐血紅唾沫的男人麵前,蹲下來檢查了下他的狀態後,聲音沒什麽起伏波動道:“是常規迷藥,沒什麽大的副作用,主要是讓人陷入昏迷或者虛弱狀態。”
說著,她低頭沉思片刻,真誠發問:“他想睡你?”
徐清然冷笑,意有所指:“誰知道呢?”
今晚的偷襲事件,在被淩月歌這個人證發現後,很快就上報了學院。院方先是跟徐清然鄭重道歉,旋即又回頭開了會,決定再購入多一些巡視的機械飛球,爭取連人煙罕跡的小角落都不能錯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徐清然解決事情後的當晚,獨自回到了別墅。
電源還沒恢複,屋裏漆黑一片。他坐在沙發上微微彎腰低下頭,交扣的雙手抵在了額間。
直到係統跟被嚇壞了一樣的聲音弱弱響起,問他:「宿主大大,你很討厭針?」
徐清然小的時候,其實一點也不怕針。
還記得父母帶他去醫院打針時,醫生都會誇他很勇敢,完全不露怯。反倒是徐青瑤,一看到針就害怕,還沒紮進去呢就先哇的大哭出聲。
現在也說不上害怕,隻是格外厭惡與敏感。
前世,他遇襲時曾經被人紮了一針,往他身體裏注射了那種違禁的毒物。當然,末世之後無人再管,用毒的人變得很猖狂。對於異能越強大體質越好的人來說,毒物的影響就會更加被放大。
他們企圖用這樣的東西來拉他共沉淪,來削弱他的力量,來威脅他跟他們合作幫他們辦事。
徐清然自然是不可能答應。
更何況,他是打心底排斥與厭惡這種東西。
那是嚴重的,病態般的討厭,一想到它們在自己身體裏,就會惡心想吐。
他把人都殺死後,自己找了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承受藥物的痛苦。但比起辛苦,每一次的發作讓他厭惡自己到了個極點,比全身爬滿蟲子還要讓他反胃。
為了早點擺脫這種狀態,他不惜在身上劃出很深的傷痕,放了好幾天的血。
仿佛這麽做,就能把體內惡心的東西都弄出去。甚至到後來有了心理上的潔癖,哪怕身體其實已經沒有藥效反應,他卻還是覺得不幹淨,一年內反反複複又放了幾次的血。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最後被主角團圍毆的那一戰,他才沒鬥得過他們,在命運的安排下死去。
那唯一一次的不小心,終究給他留下很大的陰影。
所以他排斥任何的紮針行為,哪怕知道裏麵的藥劑不是有害的毒物,他還是沒辦法放下心,幻想著裏麵就是有想要再殘害他的物質。
係統了解後也不知該怎麽安慰,隻能默默陪著他。
然後再幫他一起罵:「那些人真該死啊!」
徐清然的精神狀態調整得還挺快。
畢竟前世遇到的所有事,再難也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熬過來,所以他已經習慣了。一覺醒來,前一晚的低迷還有鬱悶,都一掃而空。
隻不過白天上課時,他在分組對練中,‘沒抵過’封維的軟磨硬泡,跟他安排在了一組。
他們拿著武器,相互切磋訓練。
徐清然的表情還是淡淡的,看起來不帶情緒。
但出手的動作與招式,是一招比一招還要狠厲。封維從最開始的遊刃有餘,再到跟他不分上下,以及後來的開始感受到了壓力。
明明他精神池階級要在徐清然之上,但他卻深深感受到了,在被抑製精神力使用的情況下,打不過就是真的打不過。也許是徐清然的階級與上半年相比又往上攀升一步,他終於開始感覺到,平時其他學生麵對他時候的壓力。
封維看著已經累得冒汗的徐清然,選擇主動先停下進攻,咧嘴笑說:“大少,我看你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今——”
話還沒說完,徐清然破風的一刀忽然就揮到他麵前。
縱然他閃避得即使,下頜處還是被他強勁的力道衝開防禦,劃出一道細紅的長線。
刀鋒衝過來的那瞬間,封維感受到了一種,屠戮多年的惡人身上才會有的壓力。
他的心髒甚至沒忍住漏跳了半拍。
再抬眸時,對麵的徐清然已經收回手,疑惑問他:“怎麽突然停了?”
“你這樣一聲不響的,很危險。”他的聲音很清淡,“我要是沒收住力道,你這顆頭可能就沒了。”
封維回過神,不以為意:“哎,放心,才不會呢。”
兩階精神池的差距擺在那裏,徐清然就算認真卯起勁兒想殺他,應該都辦不到。
徐清然低頭擦拭著沾血的刀子,沒再回話。
學院的學習依然在進行中。
封維還是跟平常一樣,總愛往徐清然身邊貼,每天都有很多的話可以說。徐清然從以前就會很直接拒絕他的靠近,所以他繼續不給麵子的拒絕,在封維看來沒什麽變化。
反而還是他們關係‘好’的證明。
隻不過新學期下半部分的練習項目裏,封維就過得沒那麽舒心了。
就跟徐清然上學期的遭遇一樣,他的訓練過程再到考核,總是那麽的不順利。不是使用器具突然故障有問題,就是考核前總會碰到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導致受傷。
每次發生這樣的事,徐清然就會坐下來認真思考跟他分析:“我懷疑這跟上次想往我身上紮針的是同一個人。”
“你說,他是不是嫉妒我們關係好,是前段班的學生,所以專盯著我們下手?”
封維頓了頓,少見的沒應話。
徐清然沉吟道:“我在想,會不會是季淮修或者林千暮他們。”
“畢竟他們這學期突然接近我,我覺得很奇怪。”
他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就像每次那樣,隻是隨口一說的分析。
沒有帶著強烈或濃厚的個人情緒,與指定性看法。
D型上腦的封維就算曾經有過把徐清然放到懷疑列表的想法,聽到他這麽說,瞬間也打消了念頭。
也是,徐清然那天都沒發現幕後指使人是他,而前麵的那些安排都那麽完美,不可能會懷疑到他身上。
是他想多了。
況且以徐清然那樣的暴脾氣,如果真知道背後搞事的人是他,肯定早就動手把他弄殘了。
縱觀那些欺負過他的人,有哪個還能像他這樣好好的呢?
·
時間眨眼,又過去了幾個月。
不知不覺中,徐清然他們的班級組進行到了最後第二的學習項目——機甲與戰鬥飛艦的學習運用。
這對徐清然而言,是個全新的知識。
所以起步的時候跟班級組的其他學員一樣,都有點磕磕絆絆。學院戰鬥機甲的存放倉跟之前那些訓練場不同,訓練結束後就統一收起,沒法進行額外訓練。
徐清然在跟同學的幾句閑聊中,不經意感慨了這件事。
恰好聽見他這句話的封維在下課後把他拉到一旁,說:“你想繼續練習?我能幫你。”
他挑了挑眉,問:“你又不是教官,怎麽幫?”
封維笑得神秘兮兮,從兜裏掏出一張通行卡般的東西,炫耀道:“你也不看看我什麽身份?”
“來上學之前,我媽就給了我這張‘萬能卡’。除了一些比較機密的場所,這學校裏的其他地方,包括訓練場和倉庫的門,我都能打開。”
“主要是用來應付突**況。”
封維說著,又道:“所以,大少你到底想不想練?”
“要的話可以,但你得帶上我!教官說的東西我好多都沒聽懂,你得教教我!”
徐清然看了眼他的萬能卡,說:“好啊。”
原來如此。
所以當初搞他的噴霧能夠從醫療所被拿出來,靠的也是這張卡了?
就這樣,徐清然拉上封維,開始他們每天的加訓。
同時隨著機甲相關項目的教學開始,他住宿的大別墅裏,也因為沈廷煜的到來多了個人居住。
不過他們這次的任務與學習沒有交疊,所以幾乎沒怎麽見麵。
沈廷煜結束任課的時候,徐清然還在外麵刻苦練習。等徐清然練完回去再洗個澡,事務繁忙的沈上將早已經休息。作為特殊指導員,沈上將出門的時間也比作為學生的徐清然要早。
對徐清然來說,沈廷煜的到來最大的變化就是,他就算練習得再遲也不擔心沒飯吃。貼心的沈廷煜不管在準備早餐還是晚餐,都會給他留一份放在保溫器裏,保證他每天都能吃到熱乎的食物。
轉眼,徐清然的項目又來到考核前夕。
被他拉著練多了,每天都嚷嚷著想早點休息的封維,難得在考核前一天主動約他加訓。
還說:“我們這個月去了那麽多不同的地方,效果很不錯!所以今天我決定,帶你去我前段時間發現的秘密基地,那裏的地形和岩石,都很適合我們機甲精神力炮的訓練!”
徐清然沒有反對。
他們像往常那樣,去機甲存放倉取了他們常用的訓練機。
經過一個月左右的特訓,倆人都已經熟練掌握駕駛技巧,穿過基地附近的山林,繞過海峽,去往封維說的秘密基地。
飛行中,封維的目光下意識放到與自己平齊飛行的那架機甲身上。
這一年的學習已經快結束了,帝國那麽大,畢業後的他們不知道會被分派到什麽地方。徐清然長得是那樣的完美,就當他是自私也好,他都不想放這麽一個人從眼前溜走。
當年是他還太年輕,他不想林千暮那樣的失誤再發生。
所以對不住了徐清然。
放心,隻是希望他無法好好畢業參軍,能夠永遠留在他身邊就好。他封維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手!
封維口中的的秘密基地,是距離學院主基地的陸洲不遠的一處無人島。島上還有許多天然的山石,確實很適合用來做加強訓練。
倆人準備就緒,稍微切換了機甲的形態,慢慢降出炮口。
精神力的輝光正在炮口處凝聚。
發動前,封維又朝徐清然看去,卻發現他竟然也在看他。
漂亮得驚豔的男生,忽然對著他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唇瓣微微開合,對他說了很簡短的一個字。
封維沒有看清他說的什麽,隻關心徐清然的機甲爆炸後,要及時把人救起來留一條命才行。
心裏這樣想著,他乘坐的機甲,在跟徐清然那架同時對著島上的山崖開炮後,忽然發出了巨響。爆炸般的火光在他驚愕的眼睛裏映出一片橙紅,下一秒,劇烈的疼痛便襲擊著他全身。
暗夜中,遠離學院基地的無人島上空,炸開了一團帶煙的火光。
機甲在半空中解體,碎片嘩啦啦地掉在島上的沙石地,砸得哐啷作響。
鮮血順著封維受到撞擊的額頭落下,機甲爆炸那一瞬間的衝擊炸得他腦袋嗡嗡作響。從高空狠狠摔落的他,身上還壓著一片厚重的機甲金屬板塊,緩了很久才慢慢聚攏意識。
朦朧的視線逐漸恢複清晰。
右手的痛感,慢慢傳達到了他的腦袋裏。他下意識看了眼,卻被那恐怖的畫麵嚇得呼吸急促。
他的手!
完好的手臂此時已被炸飛了一半,隻剩下半截,不斷往外冒血。
他還看見發出精神力炮的攻擊後,依然平安降落在不遠處的另一個機甲。修長的人影從那裏下來,一步步慢悠悠的,來到他麵前後停下。
徐清然臉上不見半點驚訝,俯視著他,似笑非笑說:“封同學,你這也太不小心了。”
語氣裏還是熟悉的漫不經心,仿佛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封維的思緒在這一刻變得混亂。
為什麽?!明明出事的應該是——
震驚中,封維又想起事發前,徐清然對他說了一句話。
愣神半晌,渙散的瞳孔在聚焦後猛然收縮,顯然是終於反應過來徐清然當時說的到底是什麽。
他說的是——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