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掌中雀

他的言語中有著端倪可察的寵溺,摻了點拿她沒法的縱容。

楚引歌語噎在喉,這個壞痞!她明明約他在宮門淺說幾句,怎麽就成他說得這副鬼樣子了?!

宋譽則是一臉驚愕。

回身上下打量她一番,低聲道:“想不到楚編修還是有點本事。”

楚引歌也壓了聲,苦澀道:“我真沒有自甘墮落到如此田地,他造謠,他誹謗,他惡意詆毀。”

“我怎麽感覺世子爺看你的眼神很是深情......”

“那你不覺得他那雙桃花眼,看路邊的狗都是如此深情麽......”

兩人頂著世子爺款款脈脈的眼神,沉聲低語,緩步下階。

哪知一到門側,世子爺就不動聲色地大步橫插進兩人之間,鼻中溢出一聲笑:“宋編修和我家夫人進畫院之前就是故交罷?”

他明明笑著,可宋譽卻不禁打了個冷顫,自是捕捉到了“我家夫人”四字的諱莫如深。

不知為何,從頭回見到世子爺時,他就有此爺極不好惹之感,他的風流浮於俊容之上,而在朗眉冷眼之下,藏著怎樣的魂魄,他尚未可知。

早間他來到攬月樓時,卻發現世子爺已在了,正抬眸看頭頂的《賞蓮圖》,眸底摻著抱憾、惋惜、悲憫等種種不明之意,甚為專注,都未曾發現他。

那種神情他隻在父親談及謝師之事時才看到過,他不解,為何花團錦簇的世子爺會在那一刻讓他感到孤寂。

世人皆言其紈絝,可他卻還未見過哪個膏粱子弟能那麽靜靜地賞作,負手而立,將自己都揉進了畫中,如雨踐風踏後的鬆木,腳下是一地燃燼的繁花,全然不似眼下的桀驁不羈。

他突然想到那寫給他的信的女子,那時他還尚不知嫁給侯府的換了人,還以為這是她的未來夫君。

他當時就覺世子爺可惜了,要娶這麽一個傻姑娘。

等得知楚引歌要嫁給世子爺後,他冷靜下來後細想竟覺得這兩人才是天作之合,一個滿身劍術卻裝弱柳扶風,一個清冷之姿卻佯流氣放誕,看誰先撕裂對方的麵具,倒是有趣。

“宋編修?”

宋譽忙垂袖回道:“師出同門,不甚相熟,僅此而已。”

楚引歌訝然,這個叛徒!白川舟是給他下了什麽迷魂湯藥,一句問話就將他們倆十年的情分化為“不甚相熟。”

宋譽又從袖中拿出一紙信箋交予她:“煩請楚編修將此信轉交給那女子,轉告一句,'我已逐句勾圈通讀,還請姑娘詳看。' ”

“在下就不擾二位清談了。”

楚引歌接過,才察這信紙不就是阿妍的麽?她輕嘖,這人能不能擇另落筆,別這麽摳搜?

她想出言諷哂,哪還能看到宋譽人影,隻見另一人歪了歪頭,側目看她。

“夫人,該輪到我了罷?”

他的“夫人”喚的極順口,懶懶散散的,長睫微垂,尾音上揚,眼笑眉舒都似在故意勾惹挑弄。

楚引歌將信攏於袖中,糾正道:“世子爺,我們還未成婚,還請忌語。”

這聲夫人實屬不妥,宮中規矩較多,若被有心人聽了去,言官上奏,他恐怕又要被侯爺杖責一頓了。

“嗯,還未成婚,”白川舟半側過身,牽唇笑道,“棠棠這是著急了?”

“誰.....誰著急了?!”

“你看你急得臉都紅了,母親今日已派媒人納彩、問名、納吉、納征,不日便會擇定婚期告知楚府。”

“......一天之內幹了這麽多事?侯夫人應當累壞了罷?”

“我等夫人散值等得心力憔悴也累壞了。”

“.......你正經些。”

“好的,棠棠,但你的臉真的好紅。”

........

縵磚甬道,紅袍綠衫衣擺勾卷,女子垂首斂眸,紅了耳根,少年時不時側耳低笑,餘霞散綺,兩縷影子映照朱牆,拉扯交織,更顯曖昧不明。

淩霄爬上簷瓦,黃昏也一時貪戀,柔光暉暉,溫柔到要命。

快到宮門時,楚引歌才從白川舟的插科打諢中想起正事,正欲開口,就聽到極其逢迎的一聲:“世子爺。”

她抬眸見到來人,忙正了心思,欠身作禮:“見過趙詹事。”

趙滿瞥了她一眼,沒理會,點頭哈腰對白川舟笑道:“爺,卑職已知自己學識淺薄,今日特意惡補了番,絕不犯早間那樣的錯誤,您考了楚編修何詩,我也定能說得上來。”

巴結世子爺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入貴妃娘娘的青眼。

宮中慣例,皇子滿十歲時,舉“成童禮”,可請畫院的畫師為自己和母親畫張像。

皇上膝下子嗣並不多,現存的除太子外,便是四皇子了,二皇子天花,三皇子高熱,皆不滿十歲就早殤了。

而再有一月,便是四皇子的十歲生辰。

畫師若得幸,所作之畫會載入史冊,這可是流芳百世的大好良機,人人皆暗暗在卯勁。

所以畫院碎表麵一派祥和,但畫師們早已往永鳳殿或是侯府送禮了。

趙滿自是認為楚引歌必為了此事才勾搭世子爺,而且還是青天白日,那他更不能甘於落後,堆笑道:“爺,《君不見》我已倒背如流,別說那棠梨樹下香風來的上下句,還有....”

“你在坐值時竟幹著不相幹的事?”白川舟麵色發沉,眸光透寒,打斷他的話,“看來是太閑了,我明日定去言官那參你一本,趙詹事好自為之。”

他的聲色是可見的怒不可遏,拉著楚引歌就往宮門外的馬車大步走去,留下涕零交替的趙滿吹著甬道內驟降的冷風。

棠梨樹下香風來?

楚引歌被牽著衣袖,衣袍獵獵,風將牆影吹得很長,她想著剛剛他們兩人的對話,這不是她早上說得那一句詩麽?

也就是說世子爺當時是熟知這句的,不僅這句,上下句,甚至整首都知。

可他還要她在他手心寫字!

還說什麽“寫個字要了他的命”等調謔之詞,他分明又在捉弄她!

他是不是覺得她太好欺負了?!

楚引歌駐步,右臂憤懣一甩,袖擺從他的掌心脫出。

白川舟回頭看她,靜靜地凝了片刻:“委屈了?”

“世子爺,我並非你手中的小雀,逗弄戲耍皆隨你心意。”

“還望爺莫再如此了。”

她語氣冷森,長睫微斂,明顯是發了惱。

半晌,卻聽他從鼻中散出一聲低笑。

她愈加惱火,他看不出她動氣了麽?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她從懷中掏出自己午間休憩時寫的三張紙,塞到他懷裏:“我知世子爺娶我隻是為了開府,不瞞爺說,我想嫁您也隻是為了有個庇護,既然是表麵夫妻,這約法三章,還望爺得閑看看何處需要修繕。卑職先告退了。”

她欲繞過馬車,卻被他拉過手腕,她掙脫,他卻愈發握得緊。

她抬眸看他,眸底騰升出怒火暮靄。

卻聽他啞然失笑道:“楚引歌,被男人追過麽?”

楚引歌愣忪:“我......”

白川舟一把將她拉近,氣息陡然迷失,一寸清冽,一寸苦澀。

他貼著她的耳側,低語:“棠棠,在手心寫字,並非戲耍,而是情趣,夫妻之道,為夫可慢慢教你。”

他的聲色懶懶,嗓音低沉,似林籟泉韻,潺潺錚錚,令她的心顫了又顫。

夜幕低垂,重簷之下紗籠宮燈燃。

燭光灑落,白川舟將她的纖手展開,凝眸道:“你若心中不平,那就我來做你的掌中雀。”

他的指腹有些粗糲,和白淨的臉龐截然不同,帶著男人的野性和侵略,有種蓬勃的生氣,在她的掌心處一筆一劃地寫著,似要將他的力量悉然盡數地填進她的生命裏。

她聽到心防崩裂瓦解之聲,抽絲剝繭,逐步坍塌。

原來寫個字真是能要命的,他倒沒說錯,是她狹隘了。

楚引歌根本就不知他在她的手心處寫了什麽,她隻感覺掌紋沿途被他的指端燃了火,發了燙。

她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他淙淙聲色同時追來。

“牧之。”

原來他在她手心是這兩個字。

白川舟抬眸,對上她的視線,笑意慵懶:“你掌中之雀叫白牧之,可記住了?”

作者有話說:

世子爺:哄老婆我最在行。

手把手教萌新老婆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