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失控

喂……喂酒?

泊瑟芬的舌尖都是澀味, 簡單的半口酒喝出了讓她背脊發麻的存在感。

像是暴曬過後的葡萄皮碎在口裏,發酵出濃烈過熱的溫度,從唇齒間溢出飽滿的香氣。

所以為什麽要喂酒?她意識空白了半秒, 才反應遲緩地抬起眼皮, 純黑的眼瞳如清澈的鏡麵,映著輕盈上揚的光點。

那是篝火坑裏燃燒的木炭被擊碎後,飛濺出來的火星在橫流的黑霧裏到處飛灑。

巨石大廳像是剛經曆過一場恐怖的颶風,幾根支撐柱橫倒撞碎了幾排鬆脂火炬,待客的食桌腐爛了一大半。

地上還落了半籃子的果子餅跟變質的橄欖,花朵被碎陶罐裏的葡萄酒浸濕,黏成團落在碎石中,壁畫上的色彩融流在石壁下沿。

在這個變得陰暗的廢墟堆裏, 她的座位是唯一沒有受損的地方。

而單膝跪在她麵前的神明滿身潮濕的酒氣,黑色的卷發淩亂地貼在象牙白的額前,酒水從高挺的鼻梁滑落到唇峰上,鮮紅得像是鐵刃挖出的石榴籽。

他毫不在意地抿了下唇,含住了上麵的酒。

泊瑟芬的脖頸一下就被這種色彩衝擊力吊住, 呼吸驟然停止, 見識過少的腦子被眼前這個超出想象的畫麵給橫掃得七零八落。

所有疑惑跟無措都被巨大的美感擠到一邊去, 男人肢體伸展的每寸肌肉線條都攢滿了色與欲的荷爾蒙,讓她產生了溺斃的窒息感。

都來不及害怕他的失控, 她隻剩下一個念頭——性感到極致原來這麽要命。

泊瑟芬覺得四周的空氣都被他的存在侵蝕了,她因為缺氧而快要斷氣,隻能奮力在心裏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開口的話都磕巴起來, “客人呢……”

她就打了個盹, 怎麽醒來不止客人沒了, 連大廳跟哈迪斯的衣服都沒了。

強硬轉移話題,有助於她被美色迷眼的時候清醒過來。

哈迪斯卻沒有回答,新生的心髒裏除了盛開的鮮花,還有厄洛斯的箭也在張牙舞爪揮灑著渴望繁殖的毒液。

捏碎了心髒愛意依舊存在,甚至通過血管流遍全身,導致熱意沸騰無限大地激發神明的攻擊欲。

他隱藏許久的瘋狂,又開始失控了。

剛成為信徒的哈迪斯發現自己並不虔誠,他氣息輕顫地貼著她的唇隻想要攫取太多。

就像是信徒對自己供奉的神都有祈願。

能力、財富、風調雨順、或者是戰爭勝利。

他讓她留下來後,卻隻想褻瀆她。

泊瑟芬被哈迪斯的吻刺激到清醒過來,她連忙躲開,控製發抖的聲音強裝冷靜說:“哈迪斯,是不是箭又出現問題?”

這個問題一出口她才意識不對勁,奇怪,她是怎麽突然失去意識打瞌睡的?

睡著前的記憶糊成一團,隱約隻記得幾個碎裂的畫麵,變成三個頭的客人對她說了什麽……

還有誰讓她「回來」,她拚了命地順著聲音跑去,接著就是有誰吼了一句「留下」直接將她驚醒。

混亂的夢境想不起頭尾跟細節,隻有那句留下來像是烙在聽覺裏,還在腦裏嗡嗡作響。

結果一覺醒來就跳到哈迪斯光著身體要意圖不軌?

哈迪斯吻到她的臉頰,不滿足的呼吸異常粗重。

她忘了自己要逃走的事情。

神魂一旦回歸人類的軀殼,就像是裝入一個不合適的小型器皿裏,無數關於神的記憶會因為盛不下而溢出去。

隻能留下屬於人類身份所能承受的認知。

一旦她知道自己是神,就會脫離身體。

那個時候會更容易聽到德墨忒爾的祈禱。

雖然他能阻止來自大地之上的聲音,但是如果德墨忒爾夠虔誠,還是會有隻言片語會落到她耳朵裏。

而人類的身體卻是將她困在冥府最佳的工具,加上死亡的力量,就能徹底掩蓋其餘信徒的聲音。

哈迪斯想要誠實公正的心,被愛情惡毒的貪婪吞下了,他低下頭,鼻尖蹭過她的下頜皮膚,如同雛鳥依偎的小動作讓泊瑟芬渾身僵硬。

他像是一隻笨拙的大鳥,企圖讓她抱他。

泊瑟芬覺得但凡他要是多穿點,她還真能被激發出母性,給他一個愛的擁抱。

而現在這種場景……抱了絕對會出事。

她試著推了推他,指尖都是他滾起來的溫度,霧氣裏的火星不都是火坑裏的,還有他的熱量吧。

泊瑟芬看著被箭折磨得衣服都不要的哈迪斯,緊張之餘多了些同情,這也不是人家願意的對吧,誰願意天天失控突然爆衫化身泰迪。

她決定跟他共度難關,鼓勵他別被「惡毒之箭」打敗,剛要用打雞血的態度喊出「拔箭吧少年」,卻聽到哈迪斯嗓子啞得燙人地說:“我想跟你結合。”

泊瑟芬:“……”

哈迪斯氣息充滿酒氣,聲音仿佛是迷醉劑,他開始輕吻她緊張得發毛的皮膚。

鼓脹的??從見到她開始就產生,壓抑到現在急需爆發出來。

“想碰你,更深入……”

泊瑟芬直接石化,察覺到危險的她恨不得搖醒他,“哈迪斯,你是不願意的,你隻是一時糊塗,別作出後悔的事。”

這話仿佛在勸告罪犯回頭是岸,她對著理智明顯崩潰的哈迪斯一時竟然手足無措。

他唇上的酒沾濕了她的下頜,來到她的鎖骨,“想……”

泊瑟芬立刻阻止:“別想。”

哈迪斯話語頓住,沉默了下又猝不及防仰頭想要親她,早有防備的泊瑟芬一閃,完美避開。

結果這一躲避,似乎徹底惹怒了瘋狂想要親近她的神,他低頭咬住她的肩頭,牙齒磕下她的袖針,炙熱的鼻息淩亂吹拂在她柔軟的皮膚上。

泊瑟芬急忙喊了聲,“哈迪斯。”

可能是她聲音裏慌亂太過明顯,哈迪斯的動作溫柔起來,沒有用牙咬碎她的衣服。

泊瑟芬卻依舊緊張到眼珠子都不知道放哪裏好。

他在親吻她,剝開衣物露出的身體光潔強勁如一頭耀眼的巨獸。

不論表現出多溫柔的姿態,都有輕易撕碎她的力量。

泊瑟芬的手還壓在他的鎖骨處,濕潤滑膩的觸感像是某種隱秘的潮湧,從她掌心一路衝卷而上,陌生而讓人害怕的碰觸讓她想要避開。

可是哈迪斯貼過來的身軀太過強硬,她一著急隻能更用力抓著他的皮膚,指尖在他濕氣芬芳的身體留下微不可見的痕跡。

困住她的男人動作一頓,緩抬起眼,向來死寂如荒地的黑沉眸底,淌出粘稠的渴求之意。

恨不得下一秒,他就要以眼啃食她的一切。

這種藏在克製假象下的暴戾情意,嚇得泊瑟芬無措地往後退撞到椅背上,腳一用力直接踹翻了踏凳。

哈迪斯趁機撈住她要落地的腳尖,不讓她的腳粘上塵埃。握住她腳踝的手指小心謹慎,像是捏著脆弱的花梗,柔軟的種子力量沒有鎧甲與任何攻擊力,一不小心就會被傷到。

這個堪稱溫柔的動作,卻更像是束縛她逃離的枷鎖,讓泊瑟芬緊張到腳趾蜷縮。

黑霧已經翻滾成巨蛇的模樣,占據了整個昏暗的大廳,火光被吞噬熄滅,陰影覆蓋在哈迪斯身上,隻留下他無法控製的急促呼吸聲。

泊瑟芬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在缺光的環境裏隻能隱約發現他在黑暗中起伏的身形線條,缺少視覺後身體感官被放大。

泊瑟芬緊繃到背脊發汗,她唯一的冷靜也要被摧垮了,想要逃開的念頭讓她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雙腳被他單手抱住,硬實的腿部肌肉蹭著她的腳底,他竟然讓將她的腳放到他跪著的大腿上。

也因為這樣,讓她發現了哈迪斯……真的要忍不住。

再不想辦法,他們就要成為愛神犧牲品,泊瑟芬這才後悔沒將哈迪斯給的那把黑漆漆的匕首放在身上,他說了失控能剁掉失控的源頭。

問題是衣服沒衣兜,她也不好意思拿著把刀到處逛。

泊瑟芬悔得臉都青了,她就算現在想作案也沒工具,隻能睜著眼勉強四處觀察,哪怕掏到塊碎陶片也能試試。

火炬又滅了幾根,除了門口還有光,他們已經徹底淹沒在幽深的黑暗裏。

泊瑟芬知道冥府沒有陽光,但是卻不知道,原來失去火光的時候,這個世界能黑到這種地步。

仿佛墜入到無底深淵裏,他的手指與唇就是深淵中邪惡的觸手,將她捆得動彈不得。

恐懼伴隨著火炬的熄滅而出現,泊瑟芬的呼吸開始喘不過來,伸出的手指驟然攥住他柔軟的卷發,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按住他的頭,將他惡狠狠抱到自己的懷裏來。

哈迪斯一愣,所有失控的動作都停頓住了。

泊瑟芬冷硬地說:“哈迪斯,停下。”

反正這裏叫天天不應,她已經做好了哈迪斯真失控,就上了他的準備。

比起第一次見麵被迫的「深入交流」,她現在竟然已經成長到這麽可怕的地步,她甚至覺得真鑄成大錯,就哈迪斯這模樣說不上誰吃虧。

搞不好隔天醒來,她倆都得背對背哭鼻子。畢竟哈迪斯看著就潔身自好,心裏還蹲著個白月光球。

看到貞操不保,他要是去撞牆她是攔不攔?

泊瑟芬苦中作樂地想,但是抱著他卻死不敢鬆開,她聲音發抖說:“忍一下,你忍耐過去就沒事了。”

哈迪斯的臉貼在她的腿上,她彎著身體,雙手抱著他的頭,纖細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聲音貼著他的耳朵。

“忍一下,很快就好的。”

溫柔得如同神明垂憐,她的命令有一瞬間讓他忍不住聽從,而她的撫摸正在捋平他失控的欲望之線。

哈迪斯聽到她低聲喃喃,忍一下,再忍一下。他抱著她雙腳的手臂,鬆懈開禁錮的力量,眼睛慢慢閉起來。

而此刻醉意也開始上湧,從未喝過葡萄酒的冥府之主迷糊起來。

泊瑟芬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安靜起來,發絲從她手指中落下,又重新出現。

哈迪斯安靜趴在她膝蓋上方,任由她揉頭發。

她摸了許久,讓他忍耐的聲音也開始暗啞起來,終於聽到他沉睡過去的輕微呼吸聲,強壯優美的身軀在黑暗中,成為她最能清晰感受的溫度。

熱汗從她後背,額頭上泛出來。

泊瑟芬失控的心跳開始變得平穩,低聲喘息了幾聲才發現自己繃得多緊,她竟然能讓控製不住的哈迪斯冷靜下來,甚至是將他摸睡著。

簡直就是奇跡。

泊瑟芬又抬頭看了一眼四周,門口的燈照亮了一小圈地方,破裂的石麵像是被什麽撞開。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她突然睡過去,哈迪斯突然失控,客人突然失蹤。

還有那個送上來的陶罐禮物……哪去了?

泊瑟芬費力回憶,可是隻要想得深了就頭痛欲裂,突然大門傳來門軸滑動的聲響,幾個狗頭從門外冒出來。

是哈迪斯守門的畸形狗,泊瑟芬擔心它會叫喚吵醒懷裏的神,急忙伸手對三頭犬揮了揮,低聲說:“出去。”

三頭犬頭一歪,眨了眨眼,竟然真的聽話地退出去,還特意將門關上。

泊瑟芬讓狗出去後,才意識到什麽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竟然能命令那麽凶狠的大狗,奇葩的是狗竟然會聽她的話。

剛迷惘了會,大廳通道那邊傳來腳步聲,好像是判官們,他們舉著火炬急忙走來。

泊瑟芬鬆了一口氣,多幾個人總是好的,她剛要喊一下卻猛然僵住,哈迪斯光著身體趴在她身上也太嚇人了。

衣服、衣服、得給他披個布。

泊瑟芬的手指蹭過他的後背,想要搬開他,突然手指下什麽東西柔軟盛開。

她指尖一縮,噗,像是連鎖反應,更多的細微摩擦聲出現。

是花開了,新鮮馥鬱的花香彌漫開,跟酒香交織在一起。

三位判官也已經趕到,他們手裏拿著火炬,點亮了這方失去光源的世界,也看到了坐在王座上的女神安靜地低著頭,像是溫柔愛撫自己的情人般,手指穿過趴在她膝頭上的神明的黑發。

無數的花朵開在他光滑的身體上,隻露出他安靜沉睡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