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隨他

泊瑟芬直接嚇頹了, 頭上的花都跟著垂頭喪氣起來,她被人高馬大的哈迪斯提溜著看了堆積如山的財富文書,又去看了宮殿工匠房跟儲藏室。

一副要將所有財富拉出來讓她管的可怕樣子。

這一路泊瑟芬就像是一條突眼的鹹魚, 完全讓這個任性摔錢的神拖著走, 她不敢反抗,擔心對方腦子清醒過來要跟她討債。

她隻要想到那堆碎裂在腳邊的財富,就有種直接在柱子上係個繩圈套住脖子的衝動。

在她阻止前手快的神明已經摔了五六塊板子了,她完全不敢看那些摔壞的板子上有什麽財富,擔心多看兩眼直接半口氣咽不下就過去了。

三位忙碌的判官估計是跟著自己的主子自暴自棄了,竟然不工作,而是樂顛顛跟在他們身後當隨從,時不時發出三姑六婆等腐朽的問候之語。

例如——恐怖的結婚話題。

“婚禮的金車是要神聖骨巨牛來拉, 還是給死亡之馬配上美麗的韁繩?”

“婚禮的火炬是否要雕琢上金色繁花?”

“婚禮的宴會上芝麻糕數量是否要減少些,冥府除了新娘跟三頭犬外,其餘神明都不食用。”

“婚禮巴拉巴拉……”

泊瑟芬覺得自己的耳朵被「婚禮」這詞刷屏了,在密集的婚禮彈幕中,她跟狗吃同一樣東西這個信息更是讓她遷怒「芝麻糕」, 並且打入美食黑名單。

簡直就是一群阿諛奉承的小人, 哈迪斯腦殼壞了他們也跟著樂嗬。

而沉靜得像是壁柱本柱的哈迪斯更是徹底墮落了, 他那張仿佛上了麵具般凝固不變,蒼白立體的臉, 竟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軟化痕跡。

雖然隻是嘴角線條輕微地舒緩下來,下頜處的緊繃感缺少了點。但是那份金魚吐泡泡的愉悅感, 總會噗噗地從這些細小的變化中冒出來。

特別是婚禮這個詞出現一次, 他就吐出一個泡泡。

到底有什麽可開心的, 泊瑟芬很想掐著他肩膀, 踮起腳來跟他平視咆哮,“醒醒啊,你的冷酷無情,你的拔箭之魂呢,婚姻是個墳墓,你怎麽上趕著趟就要去睡棺材?”

但是想到他腦子真清醒了,看到那堆他摔的財富……泊瑟芬默默縮回去想要抽他的爪子。

一路上三個佞臣,還有一個腦子發熱的王者拎著一條死魚開開心心地往前走。

負責處理歐羅巴亡魂審判的埃阿科斯還特意邊走邊畫設計圖,“宮殿上層樓的房間需要開始清理修繕,冥後的酣睡之屋該放入更多用品,熏香爐與豎琴擺設都能添上。”

說到這個身為三判官之首的米諾斯也不困了,“可以讓歌聲迷人的赫卡忒帶領亡靈,為新婚的床鋪撒上喜悅的咒語。”

泊瑟芬:“……”

雖然不知道赫卡忒是誰,但是帶著亡靈唱歌這種驚嚇度十級的靈異片場麵,聽起來一點都不喜悅。

她猶豫地抬頭看向身側高大的哈迪斯,結果就看到他那張吐泡泡般愉悅的臉,出現了某種陰鬱的冷酷感。

泊瑟芬立刻精神起來,他終於要開始擺脫頭腦發熱的狀態?

是不是催婚讓他感受到被冒犯的憤怒,這眼神都冷得像廊盡頭吹來的冥府之風。

他連頭都沒有回,隻是更加用力攥著她的手,語氣節奏都快了幾分,帶著迫人的森冷。

“上層不另外設立女神寢室。”

埃阿科斯立刻麵無表情地拿出筆,將圖紙上畫得精美的冥後房間給刷刷刷塗得麵目全非,毫無骨氣低頭說:

“從來沒有什麽樓上的女神房間,我立刻將所有東西挪到樓下的屋宇內。”

樓下的屋宇(×)——哈迪斯的屋宇(√)。

這話語下的正確答案讓冥府王者滿意點了點頭,眉宇間冷意也消散了,眼裏的風也化為春季暖風,就差噗叭冒出幾朵花來。

泊瑟芬腦子轉個彎也就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這判官還有沒點逼格,簡直太狗腿了,就沒有一個人能阻止哈迪斯胡鬧嗎?

她不能寄托在這三個嘴甜心毒,毫無忠貞之心的狗腿子上,得想法子讓哈迪斯醒醒。

不斷在心裏催眠自己哈迪斯財富板那麽多,應該已經忘記那幾塊他自己摔的礦脈板(特別是忘記她摔的唯一那塊),心裏建設做好了,她終於決定出口提醒。

“哈迪斯,我們有誓約約定……”

那塊誓言板雖然出場不多,但也不能將它忘掉,上麵寫了幫他拔箭就放過她,而不是幫他拔箭就嫁給他。

哈迪斯驟然停步,身上團雲般的黑霧也跟著搖晃了一下,又服帖地流動化為黑袍繼續垂在他的身體上。

泊瑟芬還以為自己的話讓他要炸脾氣,結果發現哈迪斯的眼神並沒有落到她身上,而是凝視著牆壁,似乎透過這麵厚實的牆壁看到外麵的景色。

所有人後知後覺跟著他看牆,很快的,幾個紙片人從牆壁上掉下來,彎曲下線條的長身軀,像是蛇一樣匍匐在神的腳下張嘴無聲說了些什麽。

哈迪斯不發一語,等待仆人說完才點頭說:“打開大門迎接第一個來祝賀的客人,讓刻爾伯洛斯閉上嗜血牙齒別吞噬了她的隨從們。”

仆人們立刻恭敬地流到牆壁上奔跑起來,很快就從牆壁跑到盡頭,消失在耀眼的篝火中。

哈迪斯也拖著她轉身往回走,他柔軟的發絲跟身上的黑霧都隨著他的步伐而飄**著,剛才愉悅的心情的如果是克製的,現在卻連腳步都在告訴別人他有多欣喜。

泊瑟芬看了一眼他緊扣著她的手指,霧氣偷偷纏繞在他的指尖,進入到她的身體裏,幾朵鮮亮的花又在她耳後冒出來。

開心到連黑霧纏著她都沒有察覺,這個客人難道很重要?

重新回到接待賓客的前廳,泊瑟芬看到哈迪斯的王座旁不遠處多出一張小點的椅子,跟他同樣的烏木材質,堅硬的木材上雕刻著同樣的財富之角與長蛇紋樣,黃金包裹著椅腿跟椅背。

哈迪斯看了一眼新椅子發覺到缺少物品,伸手召來一位女侍,很快一張金線縫製的亞麻坐墊送來,放到新椅上。

接著又送來一張裁剪成四方形的羊皮布料,鋪滿嶄新的腳凳子。

泊瑟芬還在想這椅子是不是給客人坐的時候,整個人突然一輕腳離地,被一雙強壯有力的手抱起來放到椅子裏,柔軟的坐墊恰好隔離開了椅上的冰涼,而她的腳踩在腳凳上是個舒適的距離。

她一時沒有反應回來,等到哈迪斯坐在旁邊的王座上的時候,她才遲疑地靠著椅背,然後將手肘放在椅扶處。

用自己的身體感受了下這張椅子的大小,結果就像是卯榫互合,恰好到讓人心驚。

給她定製家具竟然不是客氣話,而且動作快到嚇人,這才多長時間就已經給她設計好幾張椅子了。

侍從們多而不亂地抬過來一張大食桌,放在他們麵前,神食擺上,侍從也開始拿出大陶罐調製永生酒。

雖然神食跟神飲一直是差不多的材料做成的。

但是額外添加一些神喜歡的香火氣,能調製出不一樣的味道跟顏色。

而擺在她這邊的是人類的各種食物跟葡萄酒,種類比單一神食豐富得多。

泊瑟芬看了一眼麵前的食物,又忍不住觀察了一下神食用的東西,對其中的味道感到好奇。

哈迪斯很多時候一天就喝一杯永生酒,神食也偶爾才吃一頓,這對他來說就足以維持活力。

但是想到他吃來喝去就這兩樣,她突然覺得自己吃到嘴裏淡得不習慣的古地中海菜單,算是豪華無比了。

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哈迪斯擺宴招待客人,重點的是,哈迪斯竟然有客人。

她還以為他這副德行人鬼不近,眾神遠離。

泊瑟芬突然察覺到自己座椅下傳來微顫的響動。

然後她發現自己身體跟著傾斜,腳也快要遠離矮凳,椅子用一種非常平穩的速度在移動。

她眉頭跳了下,就看到哈迪斯伸過手來將她的椅子往他那邊拖拽,隨著椅子的挪動,小臂的肌肉線條輕微突現出漂亮弧度,看得出來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

很快的,她的椅子跟他的椅子一高一低排在一起,嚴實得看不到縫。

而她的腳凳停留在原地,導致她已經夠不著了,雙腳剛要落地,坐在她身側的男人已經彎身下來,伸出長臂穿過她膝蓋後窩,攏住她的一雙小腿後托舉起來,又將腳凳拖過來放到她腳下。

這串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小腿處的皮膚被他的手指燙到顫抖不止。

他高大的身軀彎下的時候幾乎算是蹲在她腳邊,如同一頭黑發凶獸卑微匍匐,用一種絕對順服的姿態盤在她椅子下。

她無法控製地屏住呼吸,隻能呆呆盯著他那頭柔亮的黑發在她麵前招搖著。

這種溫柔到偏執的照顧,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情感泥沼,隨時要將她拖進去壓頭溺死。

直到哈迪斯離開,重新端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泊瑟芬才發現自己緊張到舌尖發燥,她不動聲色地抿著唇瓣,不敢讓哈迪斯看出自己差點被他**的模樣。

就在她快要恢複正常的時候,她的手指被神明溫暖的手掌包裹住,哈迪斯輕鬆地側頭低聲在她耳邊說:

“前來祝賀我們新婚的神,是提坦女神赫卡忒,她提前帶來了贈送給我們的禮物。”

婚約的締結,賓客的祝願也是重要的一環。特別是強大的神明帶來禮物與祝福,會變成神力的束縛,捆綁住新婚夫婦雙方。

神力越大,身處其中的夫妻就越是無法逃離。

他們還沒有婚禮,但是可以將神力收集起來藏在罐子裏等待婚禮當天打開,這也是哈迪斯打開大門迎客的原因。

歡迎的不是赫卡忒,而是她帶來的祝福。

泊瑟芬壓根不懂這其中各種陰險的道道,她隻聽到,新婚?還有,我們。

我們新婚!

泊瑟芬感覺自己像是剛看完電視劇第一集 ,然後就直接跳到大結局,中間的劇情全部沒了。

因為她完全不清楚她跟哈迪斯是是怎麽跳到新婚劇情去的,就在剛才那三個隻會拍馬屁的老頭神還在討論婚禮,哄著哈迪斯玩。

然後劇情就直接跳到結婚後了?

泊瑟芬覺得自己頭又開始疼,她伸手撐著額頭歎了口氣,剛要讓哈迪斯醒醒,卻聽到他嗓音低沉了幾分,自言自語般說了句,“以前我都是獨自迎接客人。”

這話孤獨得可怕,泊瑟芬所有尖銳的言語都壓在舌下一時僵住,她慢慢地轉頭看想身側的神。

他安靜凝視前方,黑暗的眼眸依舊有一種凝固的死氣感。

但是他的唇角與眼尾線條柔軟得過於可愛,像是心裏的喜悅抑不住冒出來。

好像在記憶碎片裏看到過,他曾經坐在這張椅子上,身側無人陪伴,一臉冷漠迎接前來冥府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客人。

那個碎片裏的他,麵容緊繃到像是在迎接仇人。

泊瑟芬無奈地自我安慰,算了,他抽風的狂熱總會有停止的時候。

而且現在拉她出來更像是跟客人炫耀他也有人陪,想想還是蠻淒涼的。

就……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