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馮玉梅是個急性子,聽了孫木青的主意後有點遲疑:“這能行嗎?”

恰好這會子文老五也回來了,湊過來聽了一耳朵,文老五是個精明的,孫木青的法子很和他胃口,對付李桂花就要用這種軟刀子,文老五多瞧了孫木青一眼,暗暗可惜這樣一個聰明機靈的後生仔不能給他做女婿,但轉念一想是外甥女秦小喜嫁了他,到底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下就心安了,況且聰明有聰明的妙,笨人也有笨人的好。

他現在瞧上的也不差。

正這樣想著,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聽秦小喜清脆地喊了聲。

“春麗表姐!”

孫木青探頭往外看了一眼,他還沒見過文老五家的二閨女文春麗嘞。文春麗長得很勻稱,大眼睛厚嘴巴,瞅著就和她娘馮玉梅一樣是個爽利精幹的人,但令孫木青驚訝的是跟在文春麗背後拖著一堆柴禾的許大河。

今兒文老五家算是熱鬧了,一下來了三位客人。

孫木青撓了撓頭往灶台上掃了眼,難怪炒了肉又熬了湯,還有一盤白麵煎餅,開始以為沾小喜的光,原來是托了這呆子的福。

許大河瞅了個空苦著臉對孫木青訴苦:“前天我贏了十文錢,今天來要,本來聽了你的主意馬上就要走的,文老五叫我幫著抬點東西,說晚上給我熬肉丸子湯喝,我一時心軟就留下了,現在東西也抬了力氣也賣了,這時候走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院角的螞蟻正在搬東西,孫木青看得入神,聽了許大河的話仿若未聞,直到許大河用拳杵他幾下才轉過臉,孫木青哼哼兩聲問:“你到底是心軟還是饞人家的丸子湯?”

許大河皺眉想了想:“都有……吧。”

這時候文春麗喊道:“許大河,飯菜燒好了,幫我抬下飯桌。”今天家裏有六口人吃飯,原來那張小方桌坐不下,要把角落的圓桌抬出來,文春麗一個人奈何不了,要人搭手。

“來了。”許大河一邊應一邊往堂屋方向去,孫木青看得清楚,前一秒還在訴苦的許大河這會子一點不樂意都沒有,不僅沒不情願,還給他一種樂在其中的感覺。

此刻文老五也笑嗬嗬走過來,拍拍孫木青的肩膀誇道:“許大河那後生仔真好,長的壯實力氣大,人也老實,哪裏都好,竟然一點缺點都沒有。”

孫木青嘿嘿跟著笑,文老五那麽精明的人,他家裏的母雞和肉丸可不是白吃的,他的好兄弟再吃下去搭上的恐怕不止是力氣了,改明兒有空了他得把話給許大河說破,免得這憨子什麽都不知道,一直做糊塗鬼。

……

夜裏,王紅英在屋裏翻著衣櫃,當年她出嫁時娘家給了兩套料子好的被褥,放了二十多年沒舍得用,她壓在櫃子裏隔三差五拿出來曬曬日頭除黴味兒,因為保管的好,現在拿出來還和新的一樣,當初女兒出嫁時陪嫁了一套,剩下一套正好給兒子孫木青用。

“娘,我回來了。”

王紅英正欣賞著被褥上的圖案,孫木青曬著月光進了家門。王紅英瞪兒子一眼:“不回來吃飯也不說聲,上哪裏去了”

孫木青老實交代:“去了小河村。”

“媳婦還沒進門你就離不開人家,往後定是個怕老婆的耙耳朵。”王紅英撣撣被褥上的灰,將其疊整齊重新往櫃子裏麵塞,做著事兒也不忘說兒子。

孫木青隻管笑不說話,走了幾步幫王紅英扶著櫃子門,王紅英覺得這樣也不賴:“你媳婦能管住你最好,我就能少操心多活上幾年。”

“娘一定能長命百歲。”孫木青道。

王紅英被逗笑了:“嘴比抹了蜜還甜,飯還扣在砧板上放著,熱了給你做宵夜吃?”

今夜孫木青吃得飽,油水十足一點都不餓,倒有些撐,他趕緊搖頭說不吃且有話要商量,王紅英點點頭,預料到兒子要說的大概是婚事上的事情,但沒想到是那麽一碼事,她隻知道後娘會苛待繼女,沒料到李桂花那麽過分,現在秦小喜已經算她家的人,李桂花欺負秦小喜就是欺負到她王紅英的頭上,王紅英能獨自把一雙兒女拉扯大,絕對不是好欺負的人。

王紅英道:“娘都明白了,明兒我喊上隔壁你巧雲嬸也去,她那嘴不是吃素的,對嘍,再叫許大河她娘。”

後日早上,天光微亮,王紅英起了個大早,換上了平時不穿的藍布對襟坎肩,還有繡花厚底布鞋,發髻梳得整整齊齊還用水蘸過,剛穿戴好隔壁羅巧雲就來敲門了:“紅英,你準備好了沒?”

“這就來了。”王紅英在屋裏拉長音道。

院門口羅巧雲打了個嗬欠,對站在身邊的許大河他娘馬淑慧說:“做婆婆的第一回 亮相,紅英要打扮一番呢。”

馬淑慧臨出門前揣了一把南瓜子在口袋,一邊磕一邊笑:“可不是,紅英要把陣仗拿捏住。”

說著院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王紅英露出臉來,嘖嘖兩聲:“別笑話我了,咱出發吧。”

馬淑慧歎一口氣:“哪裏是笑話你,是羨慕你好福氣啊,媳婦秋天就過門,我家大河一點著落都沒有,真不知道該咋辦。”

“別急,越急越慌……”

三人說著往文家村走去,路上捎帶媒婆林三娘、文老五一家一塊渡河去了小河村秦莊家裏。

長輩去女方家裏定親,孫木青是不能跟著去的,但是他實在閑不住,照料好莊稼後喊上許大河也一塊去了小河村,隻是沒進秦莊家院門,躺在河邊樹蔭下青石上聊天說話等信兒。

秦莊李桂花沒料到會來那麽多人,羅巧雲和馬淑芬是親家母帶來的,不好說什麽,羅巧雲拖了張長凳和馬淑芬一起坐在堂屋門口走廊下,笑盈盈又毫不客套的說:“我倆來沾沾喜氣,你們快聊正事吧,我們在外頭坐會兒待會就走啦。”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桂花啥也沒說,不好說,至於文老五馮玉梅兩口子,她就沒給好臉了:“要來也不提前說,今天中午沒備那麽多菜。”

馮玉梅當即就要發作,她早就想痛罵李桂花一通,此刻有些忍耐不住,還是文老五摁住了她,文老五笑笑說:“有口酸菜吃就行,我們又不挑剔。”

見秦莊走了過來,馮玉梅拉高嗓門:“外甥女大喜,按理舅舅要來的,可惜舅舅住得遠不方便來,我們做姨媽姨父的就和舅舅一樣,要為外甥女撐場子。”

秦莊點頭:“說的對。”

文老五對秦莊也是笑嗬嗬的:“小喜要嫁人了,我提前討杯喜酒不過分吧?咱好多年沒喝過了,你的酒量還行不行?”

從始至終秦莊和文老五關係並不好,小喜親娘在時就一般,一起喝酒更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但是秦莊好麵子,聽罷立刻說當然,回頭就給了錢叫兒子去買酒買肉,氣得李桂花直跺腳。

在媒婆的張羅下兩家人開始商議,男方家過多少彩禮銀、聘禮有什麽,女方家裏陪嫁有什麽,以及啥時候過門等等,之前彩禮銀和聘禮已經商議好,陪嫁沒有提過,秦莊和李桂花的打算是給一身新衣服加一個樟木箱,別的什麽也不給。

但是商量著商量著,情況就不對味兒了。

媒婆、秦莊、李桂花、王紅英坐在堂屋正中央說話,文老五馮玉梅坐在堂屋靠近門口的位置聽,時不時的文老五就插話,給秦莊蓋高帽子。

“秦莊兄弟能幹,院裏那兩間屋是新蓋的吧?瞧瞧,一定賺了不少錢,小喜丫頭有福嘍,爹有錢了還能虧待女兒”

話音未落馮玉梅的冷言冷追上來:“哼,你不懂,錢就是虧待女兒虧出來的,當年我們家窮得要死,我和妹妹出嫁還一人陪嫁了一對銀耳環一對樟木箱,我倒要看看他給什麽。”

再往外,堂屋走廊下是羅巧雲和馬淑慧,她倆嗓門賊大:“哎呦,新媳婦她姨別這麽說,哪裏有當爹的不心疼孩子?虎毒不食子呢,人家一定為閨女置辦了嫁妝的,不過誰家日子都過得不容易,旁的不說,人親娘的耳環啊箱子啊,是一定要給女兒的。”

馬淑慧接話:“那是自然,是個人都會這樣做,除非不要臉皮了。”

這幾個人擊鼓傳花似的,把話傳來傳去將小院攪得熱熱鬧鬧,竟招了好些個村鄰在院門口瞧熱鬧,秦莊和李桂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坐立難安,屁股下麵和長了刺一般渾身都難受。

樟木箱子就在屋裏擺著,賴是賴不掉了,秦莊臉上笑心裏苦:“那對箱子一定是給小喜帶過去的。”

李桂花聽了恨不得踩自己男人一腳,搶話道:“那副銀耳環之前家裏日子難已經賣了,就沒法給小喜做添妝了,請親家母多體諒。”

王紅英坐得板正,聞言連連點頭:“體諒的體諒的,銀耳環沒了就沒了。”

李桂花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王紅英下句話就趕了上來:“我認識個手藝不錯的銀匠,你們再給小喜打一副補上就行了。”

“啊……?”李桂花一口氣沒上來,噎得難受。

而堂屋外麵,羅巧雲馬淑慧等人已經把小喜親娘留了銀耳環樟木箱給她的事傳了出去,一時沸沸揚揚,議論紛紛,秦莊家那對樟木箱半個村的人都見過,好木料好款式,做工也好,起碼還能用百年。

李桂花:“……”

早瞧出來這個王紅英不是省油的燈,帶那兩個大喇叭來原來是為要東西呢,她不給,寧肯叫人指指點點也不給,但是秦莊好麵子,已經答應下來:“親家母你放心,我們會補的。”

接著秦莊說:“我還準備給小喜一對木盆,一對木桶,加一床被褥。”

李桂花聽了白眼一番,險些暈過去,這下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