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對於王紅英說要去買一對豬崽回來養的話, 大家議論了一會兒,話題又到了她們婆媳的關係上,劉秀芹不信邪, 王紅英那潑辣性子,竟能對剛過門的媳婦兒好言語,新人剛嫁進來,正是立規矩的好時候哩。
她高聲對大家說:“婆婆和媳婦流的是不一樣的血,隔了層肚皮不是親生的能好到哪裏去?再說了王紅英那個人你們不知道?死要麵子的很,我看八成是裝出來給外人瞧的, 背地裏關起門來不知道和媳婦吵成什麽樣子。”
你一言我一語,有人說劉秀芹是多心,也有人同意她的話:“人心隔肚皮, 王紅英到底咋想的咱也不明白, 但俺們是過來人, 看事情準!”
嬸子婆婆們說閑話, 劉秀芹的兒媳馮彩霞抱著女兒在一旁聽,看見婆婆在人堆裏高談論闊,做媳婦的隻淡淡的勾了勾唇,吐出一句隻有自己能聽清楚的話:“眼紅心熱,見不得人家好。”
隨著太陽升起, 淡淡的陽光灑下來, 不算熱, 曬得人很舒坦, 一家人到了來安鎮上。
今日是鎮上趕集的日子,人比平常時候更多, 街頭街尾都是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很是熱鬧。
買豬仔就得趁早,不然那好的都被別人挑了去,人多,怕人衝撞了秦小喜,孫木青幹脆牽著她的手,王紅英紅紅火火倒衝在最前,一家三口先走到了牲畜市場,那兒賣豬仔狗仔、雞仔鴨仔的人很多,你吆喝他砍價,熱鬧的不得了。
買東西自然要貨比三家,一家子先把市場從頭到尾逛了一遍,王紅英看上了一對三十來斤,白白胖胖,圓耳朵、圓腦殼,瞧上去就很健康的豬崽,但是人家要價貴,單買一兩銀子零四吊,若買一對稍實惠些,二兩銀子零七吊。
我的個乖乖,四舍五入就是三兩銀子,王紅英覺得肉疼,說再看看。
隔壁攤倒有一對便宜的,稍瘦,大概二十多斤一隻,價錢卻便宜一半不止,隻要一兩零二就能買走一對,但是那豬崽有些蔫,瞧著不大有精神,王紅英琢磨了好久,不知該咋選。買那便宜的怕豬有病,買回家長不大,那不竹籃打水一場空,虧的連褲衩子都不剩,若買那健康的,又覺得價錢實在高得離譜。
秦小喜想了想,她是不會看豬崽好壞,也從來沒有跟家人出來買過,但她曉得這時候得找個懂行的人,突然想起以前孫木青同她提過,曾幫過一位桑農的忙,那桑農不僅養蠶,還是個鄉下獸醫,獸醫還打趣自己是大夫,卻醫不好自家的樹,逢年節、趕集日獸醫、木匠、鐵匠、鎖匠常到鎮上來攬活做生意,也許今日那獸醫就在鎮上。
於是秦小喜對孫木青說:“木青哥,你去找找那獸醫,若他有空叫他過來,幫咱瞧瞧。”
孫木青一拍腦殼,直誇小喜腦子好使,他都沒有想到。於是和王紅英知會一聲,趕緊滿鎮上去尋老獸醫。
獸醫、木匠、鎖匠、鐵匠攬活,一般不在人多的位置,家裏有需要的自會找上他們,因此他們都在大樹底下,河灘邊上等舒服位置等活兒,於是孫木青沿著路往下走。
另一邊,秦小喜打量了四周,拉著王紅英到路旁的一棵大樹下坐下:“娘,太陽漸漸毒了,曬得慌,咱在這兒等木青。”
王紅英點頭說好,可目光還一直落在不遠處那兩個賣豬崽的攤位上,生怕一會兒的功夫,剛看好的豬就被別人買走了。秦小喜叫王紅英放寬心:“木青哥腿長跑得快,等會兒就回來了。”
王紅英被秦小喜的話逗笑:“在你眼中木青哪兒都好?”
秦小喜笑得靦腆:“當然哩,嫁給木青哥是我這輩子的福分。”
隻要有人誇孫木青,王紅英聽著就高興,更何況誇兒子的還是兒媳,兒子兒媳一條心,未來的日子必定能過的紅火,她心裏舒坦極了,拍著小喜的手說:“你是個好姑娘,我家能有你這樣的媳婦,那才是祖墳上冒了青煙呢。”
說著想到早上出門前擔心路上口渴,她帶了一捧棗子的,便掏出棗兒,和秦小喜一人分一半:“咱們邊吃邊等。”
說來也是孫木青運氣好,那獸醫脾氣有些古怪但醫術好,不愁沒活兒,因此趕集日裏四次有三次不來,完全看心情,可是今日他來了,而且孫木青才拐過一條街,就碰見了他。獸醫正在和旁邊的一個人說話,孫木青奔上去說要請他幫忙去看一看豬崽,上次孫木青幫治理桑樹,獸醫沒有給銀子,包了一頓晌午飯,孫木青樂嗬嗬的並沒有顯出不高興的樣子,獸醫便在心裏高看孫木青一眼,如今孫木青請他幫忙,獸醫捋著胡子笑嗬嗬的說:“這個簡單,我幫你去看。”
大樹底下,秦小喜和王紅英的棗還沒吃完,就見孫木青帶了個人回來,王紅英高興的簡直要蹦起來,三兩步衝在前頭對獸醫說:“就是那邊那兩對,先生快去瞧瞧,幫咱把關看哪對實惠。”
獸醫走過去,又看豬嘴又看豬蹄,還一個勁的擼那豬崽的頭,兩個攤主嫌他看得太使勁兒,老獸醫粗聲粗氣的道:“又不是紙糊的,看不壞。”
他瞧了又瞧,既答應幫人把關,便要負責,瞧仔細後,老獸醫拉著孫木青走到一旁避開人,小聲道:“買便宜的,那豬崽乍一瞧不好,問題不大,是最近吃的不好消化不良,一點小毛病,我回頭給你張藥方,拿藥喂豬吃三五日便能康複。”
“多謝多謝,您這話為我家省了好大一筆銀子哩,往後家裏的桑樹有啥問題盡管來找我。”孫木青笑著說。
獸醫點點頭,也是個有恩必報講情義的:“有你這句話我心裏很舒坦,往後你家的牲畜要是有什麽毛病也盡管來找我,我免費幫你家看。”
另一頭,賣豬的兩個攤主有些緊張,都想賣完了豬快些回家去,那病豬的主人緊張中還摻雜了忐忑,以他的經驗來瞧,他的豬八成是害了豬瘟,生怕豬崽把瘟病傳染給家裏的其他豬,他才捉出來急賣,按理說病豬是不應該拿到集市上來賣的,沒有良心,但他實在貪財,還是把豬捉到集市上來了。
剛才喊價一兩零二都有些虛,見王紅英又找了個老頭過來瞧,緊張的手心出汗,認為豬賣不出去了,但是沒想到王紅英折返回來,竟願意要豬。付錢時孫木青瞧賣豬的神情怪異,有些不妥,心想莫非還能殺價?就對王紅英說:“咱再砍個價,出一兩銀子。”
王紅英從來沒有買過這個價的豬,這砍的也太狠了,但王紅英把心一橫,還是跟老板開了價:“你這豬忒瘦,你自己瞧瞧,病殃殃的沒精打采,再便宜些,一兩銀子我就買。”
原以為會遭拒絕,誰知道賣豬的想都沒想,滿口答應:“行,一兩就一兩,便宜賣給你們。”
這下倒叫王紅英有些不好意思,笑嗬嗬的說:“你真厚道呐。”
賣豬的臉一紅,是羞的,以為買主是暗諷自己,王紅英嘖嘖的想,咋三四十的爺們兒說上兩句皮肉都紅了,這把年紀了臉皮竟如此之薄,她便閉口不言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後,想到他家的豬實在便宜,若來年買豬,王紅英還想在他那兒買,就問了最後一句:“你哪個村子的人,叫啥名人呀,以後我好去……”
話沒說完,賣豬的漢子收好錢飛快的走了,王紅英目瞪口呆,半晌道:“真是個大方的怪人。”
豬崽買到了,到手還是那麽便宜的價錢,王紅英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秦小喜也很高興,和孫木青一塊把兩隻小豬裝到了籠子裏,小喜信息,瞧賣豬人逃命似的背影,就猜到有古怪,小聲對孫木青說:“我咋覺著那人心虛的厲害。”
“八成以為自己賣的豬得了瘟病。”孫木青答。
時間還早,而且今日的豬買的便宜,比預想中剩更多的銀子,可以再買些雞鴨回去養,一家人商量了,先把豬放到鎮上熟人家暫存,他們再去逛一逛。
家裏如今養了兩隻雞,一隻鴨子,以前下的雞蛋鴨蛋王紅英都會存起來,十個裏麵自家人最多吃兩個,剩下都會拿到集市上賣了換錢。但現在娶了小喜過門,王紅英總覺得小喜太過瘦弱,想要給補身子,隔一日便做個蛋給秦小喜吃,秦小喜一人吃獨食心裏過意不去,每次都推辭,王紅英就換著花樣給她補,一下做蛋羹,一下做蛋花湯,一下煎荷包蛋,名義上是說三人分著吃,實際上總叫小喜多吃些,因此家裏現在的雞蛋鴨蛋都沒得賣了,隻夠自家人吃。
沒有雞蛋鴨蛋可以賣,便少了一筆收入,王紅英心裏總是不得勁,瞧著手頭的餘錢,便想著再買兩隻老母雞,一隻公雞,然後再買十幾隻雞仔養,鴨子也要買上一對,最好再添隻鵝,家裏的院子寬敞,完全可以再蓋上一個雞舍,多多的養雞鴨鵝,每日能生好多個蛋,細水長流是筆不小的收入。
王紅英光想一想就覺得很美,把這想法同兒子兒媳婦說了。
秦小喜是同意的,以前家裏種田種地,雖大部分活兒孫木青幹,王紅英多少要幫忙,因此沒有那麽多功夫去照顧雞鴨,現在改種桑苗,王紅英可以騰出手腳專門照顧牲畜,今後一家三口各有分工,每個人都能掙錢,秦小喜覺得,這想法靠譜。
孫木青也點頭說好:“就按娘說的辦。”
其實從前王紅英不養那麽多家禽,還有另一層原因,便是手上的錢不夠,家裏不是這堵牆塌,就是那塊瓦漏,叫人修補就得花錢,手上得的銀子往往還沒捂熱就花了去,因此一直沒有餘錢去買多的家禽,兒孫繞膝,家禽滿園,田廣地豐,有大房子住一直是王紅英惦記的好日子。
三人在集市逛了一會兒,看著要到晌午,肚子開始嘰裏咕嚕,王紅英從包袱裏掏出幾個煮熟的紅薯,說找個水井喝幾口井水,就著紅薯墊吧一頓,早飯就是紅薯,孫木青實在不想再吃,光是想想就覺得胃燒的慌,提議去吃排骨麵。
說起那排骨麵,也算是他跟小喜的一段緣分,小兩口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但是王紅英有些舍不得:“算了,你倆吃我就愛吃那個。”
這話沒人信,秦小喜挽著婆婆的胳膊:“這怎麽能行。”
孫木青在一旁搭話:“全都去,吃一碗麵也花不了多少錢,咱們辛辛苦苦做事做活兒,為了啥?不就為了過過好日子吃口香的,咱又不天天來,下一次館子又怎麽了?”
王紅英吞了吞口水,那個排骨麵她是聽說過的,也路過過,聞那味道就知滋味很好,把心一橫:“吃!”
到了麵館,孫木青叫了三碗排骨麵,麵還是原來的滋味,筋道的麵條,奶白的骨湯,還有裹著厚厚醬汁的大肉排骨,一口啃下去,叫人滿口肉香,秦小喜吃麵先喝麵湯,笑著問王紅英:“滋味可好?”
王紅英呼嚕呼嚕的吸著麵條:“好著哩,今日算享福了。”
原以為娶了兒媳婦之後一家要勒緊褲腰帶過活,咋還越過滋味越美了呢?王紅英搖了搖頭,心想還是從前自己目光短淺了,再或者小喜這丫頭根本不是什麽命硬克夫的,而是一個有福氣的寶貝,再或者是他家木青福氣命更硬,能合得住小喜的八字。
美美的吃完了麵條,王紅英又去麵館灶台前轉悠了兩次,想要瞧瞧人家是怎麽煮麵條的,回去她也煮一煮,讓家人能常吃上這好味的麵,那麵館的老板倒是不避諱,樂嗬嗬的和王紅英分享秘訣,做麵條的麵團要揉的好,這個麵才勁道,王紅英心想,不就是些白案功夫,她做了多年的飯,有經驗。
但更重要的其實是配料,煮麵的湯是加了大棒骨熬的高湯,那大肉排骨則加了大料鹵,耗時耗力,也費油費柴,自己在家煮十分麻煩,但是王紅英還是記下了,往後有機會可以試試。
但一家人沒有想到,偶然下次館子就叫村裏人瞧見了。
傍晚時分,一家子走路回村,孫木青走在最前頭,提著裝豬的籠子,另外一隻手提了兩隻大母雞,王紅英則提著雞崽和公雞,還有兩隻鴨走在後麵,秦小喜懷裏抱著一堆麻線棉線,一家三口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中,滿載而歸,有說有笑的高興極了。
王紅英哼起了很久不唱的小曲兒,那曲子秦小喜也會唱,時不時的和婆婆和音,倒是歡快。
但人還沒進村,有關他們三個去下館子的消息,就流傳開來,再加上他們一次買了那麽多的東西,有關他們家的傳言越發沒譜,高鳳蓮在心裏一通盤算,孫木青家裏就那一畝三分田,沒有什麽私產,打家具辦酒席的錢都來路不明,還買豬下館子,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那錢不是他家的,是迎進門的媳婦秦小喜的。
旋即,高鳳蓮恍然大悟,難怪王紅英那麽精明一個人人,願意娶個喪門星進門,原來是盯上人家的錢了。
另外有一人在旁邊疑惑地說:“不對,秦小喜那丫頭若真帶了那麽多的嫁妝,不早就嫁出去了,還能輪到孫木青?”
高鳳蓮壓低了嗓門說:“這裏頭還有隱情的,秦小喜的親娘已經不在了,現在家裏的那個是後娘,要我說呀,一定是秦小喜的親娘給她留了不少嫁妝,秦小喜沒有同家裏人說,直接帶到了婆家。”
“哎呦,這樣說來,秦小喜那丫頭也不簡單呢,身邊有錢不留給娘家,反倒帶到婆家來給人家花,這不是吃裏扒外嘛。”
高鳳英終於說了句公道話:“這怎麽能叫吃裏扒外,她現在嫁到了孫家,就是孫家的人,估娘家才是胳膊肘往外拐,何況聽說她後娘對她是不好的,刻薄的要命,就為這個,她也不會顧娘家。”
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後來也傳到了王紅英的耳朵裏,但她暫時沒有功夫理會,家裏添了兩隻豬,添了一堆雞鴨,她忙著安置那些小東西,又高興又忙碌,才沒工夫和外頭那些閑人嚼嘴皮子。
秦小喜把線買回來之後,就開始用新織布機織布,別說,用熟之後還是大機子好用,織出來的布不僅比舊機子的的密實,速度也跟上了,她嘎吱嘎吱的踩著,手上操弄著,不一會兒就能織出兩寸。
獸醫給了方子,按照上麵的種類,孫木青去抓了藥,王紅英按時按量的給兩隻小豬喂藥,今日吃了最後一劑。
小豬剛抱回家時沒什麽精神,吃東西也不太積極,但經過細心的救治調理,它們的胃口一日比一日大,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病懨樣,肚子都從前圓了好幾圈,王紅英倒了豬食在槽裏,兩個肉家夥擠過來哼哧哼哧的搶著吃,能吃就沒有問題,就會長肉,懸著幾日的心這下徹底安了,王紅英高興地招呼秦小喜出來看:“這對豬崽買的真實惠。”
秦小喜點頭說對,瞧著豬吃飯,婆媳兩個還沒嘮上幾句閑話,雞舍那邊就傳來了一陣撲棱翅膀的聲音。
剛買回家的那兩隻老母雞非常的活潑,一天起碼越獄三四回,翅膀一撲棱,能順著矮院前飛到外頭去撒歡,王紅英總要拿著竹掃把滿村的去找。
“娘,雞舍太小了,得趕快修新的,那麽多小雞住不下,擠得慌,母雞待不住。”秦小喜說。
這話不假,雞鴨雞仔買回來沒處放,都擠在一起,王紅英時時都盯著小雞仔,閑暇時總要數一數,生怕公雞或者鴨子把小雞仔給踩死了,幸好母雞的母性很強,總把小雞護在翅膀下,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不到半個月小雞就會大一圈,雞舍可就實在住不下了。
晌午,孫木青從地裏回來,王紅英趕緊提醒他要蓋雞舍,這事要加緊辦放在心上。
孫木青點頭說記下了,然後坐到堂屋裏去看秦小喜織布,一邊看一邊吃著甜瓜,吃飽喝足歇了一會兒,出門去找許大何。
這小子最近也不知咋了,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跟前出現,孫木青這段時間忙的腳不沾地,也沒有去找他,到了家到了他家才曉得,這憨小子前陣子忙著秋播,最近則是忙著和他娘生氣、。
見好哥們來了,許大河一骨碌從**爬起:“木青,咱倆上鎮上去耍兩天,在家我憋的發黴了。”
孫木青坐到許大河的**,床板嘎吱一響,他說:“去耍啥,我忙得很,沒有功夫去,今兒找你有事叫你幫忙。”
徐大河聽了點頭:“找我幫忙也成,實在不想在家呆,前兒去找過你兩回,都沒找見人,成家的人果然不一樣。”
這話有些酸,孫木青笑著調侃:“咋地,羨慕我?”
許大河哼哼兩聲沒說話,瞧他這無精打采,孫木青不免多琢磨了一會兒,用胳膊碰碰許大河的肩膀:“咋覺得你和霜打的茄子似的。”
才說完,許大河的大哥許大江走了進來,許大江比許大河大十多歲,一臉的絡腮胡,進屋拉了張長凳靠床坐下,對孫木青說:“木青,你和大河關係好,幫我勸勸他,叫他別強了。”
孫木青不解的抬抬眉毛:“發生了啥事?”
許大河有些不耐煩,衝他哥說:“這事有什麽好說的,我不樂意。”
許大江眉毛一抬,急吼吼拍了許大河一把:“你還不樂意,也不瞧瞧你自己是個啥模樣,有姑娘樂意嫁你,就是天大的好福氣,還挑三揀四,難不成你還要娶個天上的仙女兒?”
“三日不見,還真說上媳婦了。”孫木青道。
許大河別別扭扭躺下,把背朝向他們,許大江歎了口氣,又對孫木青說:“你幫我勸勸,晌午在俺家吃飯,我家割了肉。”說著走出屋去。
見許大江走了,孫木青拍了拍許大河的肩膀:“得了得了,快起來,你和我說說發生了啥。”
原來在王紅英、秦小喜、孫木青忙著整理家務事這段時間裏,許大河他娘馬淑慧已經給許大河說上了親,那姑娘是另外一個縣的人,從他們這走到姑娘家要走整整一天一夜,姑娘算是遠嫁,她的一個遠房姨媽跟許大和他娘認識,機緣巧合之下才搭上了這個線,姑娘比許大河大上三歲,馬淑慧樂嗬嗬地說:“女大三抱金磚,這樣正好。”
本以為是樁好姻緣,可誰知道許大河不同意,把馬淑慧氣得不清。
孫木青想了想問:“你想找個比你小的?”
許大河搖頭:“大三歲也挺合適,我不是嫌她年紀。”
作為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孫木青眼珠子一轉就想出問題的關鍵:“那你是為啥?難不成是你心裏有人了。”
說著孫木青想起以前在文老五家裏的那些事兒:“你心裏惦記的那人是不是也比你大三歲?”
許大河的臉一下紅的像煮熟的螃蟹,他不點頭也不搖頭,這便算是默認了,他惦記的人是文老五家大他三歲的文春麗。
孫木青對許大河道:“你真稀罕她?”
許大河還是不點頭也不搖頭,瞧得孫木青心裏著急:“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做什麽,稀罕就是稀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倒是給個準話說話。”
說到這份上,許大河才點了頭,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有幾分嬌羞。
孫木青問:“你的心意同人姑娘講過沒有?”
許大河搖頭,孫木青知道他這兄弟是個呆的,但沒料到呆到這種地步,孫木青耐心的說:“人家不是你肚裏的蛔蟲,你不說她怎麽曉得?”
回以孫木青的是一陣沉默,他又好氣又好笑,許大河在感情這塊真是沒治,是個不折不扣的呆瓜,孫木青恨鐵不成鋼,他把手搭在許大河的肩上,同他仔仔細細地分析起來。
“你若稀罕人家姑娘,要同人家在一起,想要娶她過日子,你就得同她說,不然就算你守身如玉,她那邊嫁了人,陰差陽錯你找誰哭去?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吃。”
“再有,你還要考慮一下實際的問題,文春麗家現在就她一個姑娘,人家擺明了是要招上門贅婿的,你要想想你爹娘可願意放人?若他們不同意,你要怎麽辦?”
徐大何抓了抓頭發,他腦子裏就是一鍋漿糊:“我不知道。”
若此刻孫木青還沒有成親,沒有遇上秦小喜,他或許會勸許大河死了這條心,老老實實的娶隔壁縣的姑娘過細水長流的日子,但他現在娶到了心上人,知道和心上人在一起生活有多快活,因此也不願意見好兄弟錯失所愛,想了想給拿了個主意:“這麽著,你先尋個機會同人家表明你的意思,人家要是也有意,就拿出態度,把你娘給你說的親一口回絕,免得耽誤了人家,往後你別日日躺在**睡覺,這有什麽用,自己要振作。”
孫木青口才好,三言兩語叫許大河豁然開朗,心裏升起一股子精神氣,氣勢起來了,他又不知道要做啥。孫木青說:“先上我家,幫我壘個雞舍。”
徐大何點頭如搗蒜,跟著孫木青就出了屋,在院子門口遇見了許大江,許大江對孫木青說:“咋走了,晌午留家裏吃肉呐。”
許大江是叫孫木青幫著勸許大河娶那姑娘的,結果他一通勸,倒叫許大河徹底放棄了那門親,孫木青無功不受祿,可不好意思留在人家裏吃晌午還吃人家的肉,道:“我有事叫大河幫忙,下回再來。”說完就領著許大河趕緊溜了。
許大河這人確實是沒什麽腦子,但是你交代他去辦的事情,隻要他應了,就會按你說的去辦,絕對不偷工減料,孫木青把搭建雞舍要用的泥巴、稻草、木材搬過來,告訴許大河要怎麽做,怎麽配合,他就一一照辦,兩個人一直忙到了天黑,活做了一半,這時候秦小喜出來叫他們吃夜飯了,孫木青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這活幹不完了,明兒還得接著做。”
為了把雞舍壘結實,要慢慢的細致的做,慢工出細活嘛。
許大河倒是很高興:“那我明天接著來。”隻可惜兄弟已經娶妻,若不然,許大河非賴在孫木青家裏住一宿,他實在不樂意回家去瞧他娘那張拉長著的臉。
夜飯王紅英做得很豐盛,人許大河出了一身熱汗,怎麽著都得犒勞人家。王紅英去菜園子摘了新鮮的茄子辣椒,清洗幹淨後做了碗紅燒茄子,她這次很舍得放油,燒茄子油越多越香,加點辣椒更有滋味兒,另外還用雞蛋加韭菜炒了一盤韭菜雞蛋,還煎了一大盆的雜糧麵餅,又拌了個涼菜滴上幾滴香油,四個人各坐一角,一口餅一口菜,吃的香噴噴。
從羅巧雲家抱來的小狗崽子又大了一圈,吃的胖乎乎圓滾滾,小白狗聞見飯菜香圍著桌子轉悠,急得嗷嗷叫,孫木青咬了一口煎餅吐在地上,這雪球一樣的崽子一口咬住,嗷嗚嗷嗚地吞了下去。
許大河看得樂嗬:“這狗好玩。”
“比一般的狗聰明,小不點大的一個東西,樣樣都好奇,還黏人,總跟我到地裏去。”孫木青道。
許大河也喂了狗一口煎餅,順勢摸了一把狗頭,小狗還以為許大河是要同它玩鬧,吞下煎餅後撲騰著往後退幾步,然後又往前躍,去扒拉許大河的褲腿。
“我也想養隻。”許大河說:“養個獵犬,帶著上山去捉野兔子!”他想想就激動。
說到上山,孫木青有話要說:“把雞舍壘好後我得上山一趟。”
十月中旬天氣漸漸轉涼,村裏還算好,山上霧深水氣重,已經涼意頗深,偶爾還會下小雨,潮濕的天氣正是野菌子生長的季節,孫木青想到了去山裏摘菌子換錢的主意。
許大河一聽,來了勁兒:“帶上我一塊兒。”
越珍貴的菌子越藏的深,靠近村子的地方都被人尋摸遍了,剩不下什麽值錢的東西,得往深山老林去,才能尋到好東西。原先孫木青打算一個人去,聽許大河這樣說,想想也成,多帶一個人在山裏互相有照應,許大河力氣可大,能幫不少忙。
秦小喜和王紅英也希望孫木青多帶個人,心裏放心些。
這段時間王紅英也是忙懵了,在外頭走動的少,幾乎沒有出去和人嘮閑嗑,也是前天才聽說許大河說上媳婦兒了,她還琢磨等忙清楚了,哪天上許大河家串門,和馬淑慧嘮嘮這事兒,今日許大河來家裏,她自然想打聽打聽,問一問。
“大河,你那媳婦兒是哪個村的人,聽說有些遠?”
一句話把許大河問懵了,反應過來許大河趕緊搖手解釋:“沒有沒有,瞎傳的消息。”
王紅英愣了愣:“不能吧,問聽好幾個人提過。”
“紅英嬸,真是假的。”許大河道。
孫木青暗地裏給他娘使了個眼色,王紅英知趣兒的沒有再多問。
夜裏,孫木青把洗簌的水端進屋,喚小喜過來洗臉,秦小喜正在給孫木青縫衣裳,已經做好了大部分,最後縫合好就能穿。
“許大河拒絕他娘給說的那門親,是他心裏有人。”孫木青把棉帕擰好,一邊遞給秦小喜一邊說。
秦小喜接過來擦著臉:“我知道,他喜歡我表姐。”
“你也知道?”孫木青道:“看來大家都明白。”
確實,許大河那表現稍微留意些就懂他的心思,恐怕隻有他自己以為別人瞧不出來。
孫木青問:“你姐怎麽想?”
大喜那日在喜房中,秦小喜問過這事兒,她把用完的棉帕遞還給孫木青,道:“我表姐若討厭他,還能讓他常去文家村?我覺得姨媽姨夫也瞧上了許大河的,但這件事的關鍵不在表姐和姨媽,而在許大河這頭,尤其是淑慧嬸,若要兩家人攪得雞飛狗跳,表姐必不願意嫁。”
說來道去,就是得讓許大河線說服他娘,自己家的事兒解決了,清清爽爽的和人談情說愛。
孫木青覺得媳婦兒說的對,看得通透,文春麗不想勉強,要是許大河態度不堅決,緣分便沒了。
“明兒我再和他聊聊。”說著孫木青把窗戶推開,讓風吹進臥房來通通風,夏日窗戶是整日敞開著的,但是現在天涼了,夜裏會冷,臨睡前得把窗合上。
孫木青又拿著蒲扇去趕帳子裏的蚊蟲,天雖開始涼,文字卻還多,且個個肥大。
“睡吧。”終於把惹人煩的蚊蟲趕盡,孫木青笑嗬嗬的把秦小喜拉了來。
燭光下秦小喜的臉頰粉中透白,水蜜桃似的好看,她解開頭發,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後,微微笑著:“嗯。”
一聲細細的回答,落在孫木青耳朵裏,格外的悅耳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