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兩人走進亭中, 始終不見玄蒼說話，宿月在心底輕歎一聲，開口問道：“帝尊叫我來, 是有什麽吩咐嗎？”
玄蒼轉過身，長袖輕撩，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微微仰頭看著她：“沒事不能叫你？”
宿月微一挑眉：“您既然這樣說, 下次您有事要吩咐的時候，我就得斟酌一下了。”
“斟酌什麽？”
“斟酌……怎麽拒絕您。畢竟, 我很忙。”宿月朝他露出一個假笑。
玄蒼輕笑一聲：“我找你沒什麽事。”
“哦，您在示意我, 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是嗎？”
“當然, 這是你的自由。”玄蒼回答的相當隨意。
宿月轉身就要走, 然而腳沒邁動。
她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腳下, 又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男人, 表情十分一言難盡：“帝尊，這樣有意思嗎？”
“挺有意思。限製你的自由，也是我的自由。”
宿月吐了口氣：“行, 你說的算。”
“坐。”他指了指對麵的石凳。
宿月腳下微動, 這一次很順利的走到了石凳旁坐下。
她坐的很規矩, 脊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 就像是等著聽訓誡一般。
“青衍聽說你回來了，很高興。”
話題從青衍開始，宿月果真臉上的表情稍微豐富了一些, 她問道：“青衍還好嗎？”
“還不錯，隻是不能離開本體。”
“哦。”宿月垂下眼, 青衍的問題雖然短暫的解決了，但一直下去，遲早還會麵對同樣的困境。
每次想到這個，她就開心不起來。
雖說人生來就要麵對死亡，可明明能夠活得更久，卻偏偏要終結自己的生命，她不喜歡這種結局。
“有時間的話，去見見他吧。”
“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宿月一個激靈，感覺到玄蒼的話意思不太對。
“現在情況比我想象的要糟糕一些，他的時間不太多了，如果能維持住現在的局麵不繼續惡化的話，護身屏障最多還能用一千年。”
宿月張了張嘴：“可是、可是你明明說，能夠堅持五千年的？”
“出了意外。”玄蒼見她一臉茫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道，“混沌中發生了一些變化，仙界與混沌連接的空洞擴大了，就連青衍的本體，也不能完全堵住擴大的通道。”
原本阻隔混沌的壁壘是能夠自動合攏的，但是將護身屏障煉好之後他們才發現，這一次壁壘不但沒有合攏，還擴大了。
混沌中的凶獸從擴大的空洞中跑出來，來自混沌的侵蝕也比以往更加劇烈。
“我們能做什麽？”
玄蒼搖頭：“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怎麽會不知道？”宿月臉上的表情相當困惑。
玄蒼失笑，看著她道：“我不是萬能的。”
宿月的唇動了動，可她一直覺得，他是。
她移開目光：“其他仙帝呢，就打算這麽看著？不怕混沌中的凶獸，大範圍入侵仙界嗎？”
“不會，仙界會被混沌獸襲擊，是因為天道法則最近出現了一些變化，等變化結束就好了。你要知道，混沌是永恒的，三界六道都在天道法則籠罩下，紀元尚未結束之前，不會出現這種局麵。”
玄蒼曾經坐看紀元幾度湮滅，在天道秩序徹底崩壞之前，不會出現無法收拾的局麵。
如今的仙界，距離一個紀元終結，還很遙遠。
“你的意思是，混沌空洞也會恢複嗎？”
“遲早會恢複。”
遲早……可青衍等得了那麽久嗎？
說來說去，青衍的危機還是來自於天柱。
宿月不禁惡意的想，要是青衍將本體移開，那些仙帝們，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事不關己？
“帝尊，每次我對生活生出點希望的時候，你總是要親手摧毀它。”宿月不禁歎息一聲，整日聽這種消息，讓她覺得這天地間的大小事，都不值一提，偏偏她還無能為力。
她現在，都不敢去見青衍了。
“我以為，比起隱瞞，你更希望知道真相？”玄蒼意有所指道。
宿月微頓，輕笑道：“你以前可沒這麽善解人意。”
“因為我以前沒遇到你。”
宿月低頭笑了笑，轉開了話題：“等我過幾日安頓好了，就去看他。”
“打算去幫東辰？”玄蒼開口問道。
宿月不奇怪他會知道，點了點頭：“很多人對我說過，東辰仙帝為人正直，很看重規矩。我想，他應該不會讓我太失望吧？”
她其實，不是個守規矩的人，但是她更希望自己的領導者，重規矩。這仙界已經夠讓人絕望了，總不能每一個仙帝都不靠譜吧。
玄蒼似笑非笑：“在你的前任上司麵前說這種話，是怕氣不死我？”
宿月唇角上揚：“作為前任上司，給我點忠告吧，帝尊。”
玄蒼仿佛認真思索了片刻，才對她道：“東辰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你應該會喜歡他的野心。”
“什麽野心？”她見東辰仙帝一副老者模樣，看著十分低調，在玄蒼口中，竟然是這樣的評價，心中不由越發好奇起來。
玄蒼卻道：“如果什麽都告訴你，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自己去看吧。”
“嘖！”好奇心沒能被滿足，宿月略有不滿。
這時，玄蒼看了看天色，對她道：“我該走了。”
“……慢走。”宿月的話說完，坐在對麵的玄蒼的身形已經化成一縷煙氣，在她眼前消散了。
宿月將雙臂放在石桌上，桌上的涼意順著手臂攀爬至身上。
她扭頭看著亭外變幻莫測的雲朵，想著方才與玄蒼說的話，不知該不該感歎一句，時間的可怖。
五百年而已，她現在，竟能神色自若的麵對他了。
這樣也好，不提過往，隻當是尋常故人，有朝一日，她心裏這道坎，遲早能邁過去。
當玄蒼的身影出現在天外的那一瞬間，青衍便睜開了眼睛。
“見到宿月了？”樹幹上的臉活靈活現，眼睛裏還透著十足好奇的光芒。
有時候，玄蒼真佩服青衍的心態，別人為他的生死擔憂，他自己卻絲毫不在乎。
“見到了。”
“說話了？”
“說了。”
“她沒和你生氣？”
“不知道。”
“嘖，怎麽能不知道呢？”青衍不滿地說，“你們倆到底說什麽了？”
“讓她過來看看你，省得你整日煩我。”
聽他說完，青衍當即美滋滋：“我就說她怎麽不生氣，原來是為了我。”
“你這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和東辰差不多。”不知怎地，玄蒼就想到了今日坐在旁邊的東辰，提起宿月時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人莫名心情不好。
青衍咧嘴：“哎呀，我懂你，你現在心情不好，看誰都不順眼。”
人家東辰仙帝多無辜啊！他也很無辜。
由於宴會上發生了一些小插曲，讓原本和諧的宴會，多了些古怪的氣氛。
玄蒼的態度很明確，玉極仙帝便是再不滿，也不會當著古族的麵，反駁他的話。
畢竟，這些古族確實有些不懂規矩，他們是該認清自己的處境。
玄蒼離開後，玉極隨口安撫了薑承圖幾句，便也離開了。
隨著仙帝們的離去，以及古族的氣焰被打壓，參宴的諸位仙界將領們反而熱鬧起來了。
宿月沒有再回去，她出了醉仙台，沒有去叫緋落等人，而是直接去了二十七重天。
在經過雲海的時候，她意外的發現，雲海中竟有一小舟飄**，有一老者坐在小舟上，持竿垂釣。
她駐足片刻，認出了小舟上的人，正是她今日來尋的東辰仙帝。
宿月沒有出聲，隻是站在那靜靜地看著。看他甩出魚鉤，不多時便提出一條長著五彩翅膀的飛魚。
這雲海一半是水，一半是雲，偏偏還飄在空中，連這裏麵的魚都長得格外不同。
宿月還在思索這種魚到底能不能吃的時候，東辰仙帝已經拎著他的魚竿來到了她身邊。
“如何，這裏的景色，還算不錯吧？”
“很漂亮。”頓了頓，宿月問，“這魚好吃嗎？”
東辰仙帝哈哈大笑起來，將魚從魚鉤上接下來，扔回了雲海中：“看著好看，身上都是刺，不好吃。”
宿月暗自失笑，沒吃過又怎麽知道不好吃。東辰仙帝，比她以為的要有意思。
“這些年，多虧你照顧白魁那小子了。”隨即，他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還有他兒子。”
說完後，他不禁有些感慨：“轉眼間，他連兒子都有了，還是那麽讓人不省心。”
宿月想了想，覺得白魁仙君會這麽不省心，大半原因還是在東辰仙帝身上。
她認為承澤仙君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很對，每一個有恃無恐的熊孩子背後，都有一個將他慣上天的家長。
“白魁仙君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可靠的。”宿月含笑道。
東辰仙帝歎了口氣：“希望他真如你所說。”
宿月眸光微動，試探著詢問道：“我被調走後，沉世淵暫無統帥，您是打算提他當統帥嗎？”
她記得，按照正常的順序，她的統帥之位算是玉極仙帝提上來的，接下來就該輪到東辰仙帝做主了。
“你覺得他可以？”東辰仙帝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她。
“可以。”
比起外麵調過去的新任統帥，她覺得從沉世淵提拔副統領更可靠一些，而且在短時間內，她做出的那些改變，不會被輕易改回去。
“既然你覺得他可以，那就暫時讓他試試，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東辰仙帝一副嫌棄的模樣，眼中卻帶著笑。
似乎覺得白魁仙君能得到她的肯定，是件開心的事。
宿月微愣，她第一次感覺到，東辰仙帝是真的認可她在沉世淵做過的一切，不管她是怎麽上位的，也不管她與玄蒼是否有什麽牽扯。
所以，她以統帥的身份認可身為副將的白魁仙君的時候，作為家長的他會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