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宿月帶著人回到了勉強還立著的主將營帳中, 隔開了外麵眾多注視的目光。
“幾位打算怎麽檢測我的血脈?”她轉身站定,問道。
宿月並沒有就此放鬆,雖然青衍一早就告訴過她, 她擁有混沌血脈,但是閻烈敢帶人過來,不可能毫無準備。
更確切的說,就算她原本血脈正常, 經過檢測之後,可就未必了。
這時, 站在靠後位置的惜翠姑姑開口:“仙界檢測血脈的方法,最簡單準確的有三種, 第一種, 也是最可靠的, 在瀕死狀態下, 任何血脈都無法掩藏。”
宿月微微挑眉, 看向惜翠姑姑,打量了她半晌,才輕笑一聲:“你想讓我瀕死?不妨試試, 誰先死?”
說罷, 澎湃的殺氣壓向對方。
惜翠姑姑臉色一白, 不禁又退後幾步。
見她這副模樣,宿月嘴角一挑:“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住, 和你那個腦子不太夠用的主子一樣,蠢。”
“你放肆!”見宿月竟敢當眾侮辱南溟仙帝,惜翠姑姑頓時怒道。
“所以呢, 你能把我怎麽樣,她又能把我怎麽樣?”
這句反問, 連旁邊聽著的閻烈都無言以對。當日,她可是當著南溟仙帝的麵下了對方的臉麵,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況且,她被發配來沉世淵,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惹了仙帝,現在依然活得好好的。
“你不過就是仗著玄蒼仙帝的那一點情分罷了!”惜翠姑姑被她激的一時口不擇言,但她說的,也是事實。
“誰讓玄蒼仙帝,他多情呢。”
青衍微微**了一下嘴角,宿月這句話,嘲諷意味都快要溢出來了。
看了熱鬧,他才開口警告:“惜翠,注意你的身份,玄蒼仙帝的私事,輪不到你來評價。”
惜翠姑姑不甘地瞪了宿月一眼,閉上了嘴。
眼見惜翠不中用,閻烈不得不接過話茬:“另外兩種檢測方式都很方便,一種是在你手上種千絲,便是隱藏血脈,也能檢測出來。第二種更簡單,問鏡。”
說到問鏡的時候,閻烈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不過很快平複下來,宿月卻注意到了。
他很得意,似乎覺得贏定了?
“什麽鏡?”宿月問。
玉無傷這時拿出一麵鏡子出來,鏡子邊框是金色的聖獸圖騰,中間的鏡麵卻是透明的,像是水晶。
“此鏡乃是家父的伴生靈寶宿世鏡的一麵分鏡,可堪天地萬物,穿透陰陽,自然也可映照原身。”
似乎為了讓宿月相信,玉無傷直接將手中鏡子遞給了青衍。
青衍接過鏡子正對著自己的臉,鏡麵泛起漣漪,最後變成了一片翠綠,並且上麵隱隱出現了裂痕。
“青衍仙君,隻是一麵分鏡,無法承受您的本體之力。”玉無傷趕忙出言製止他繼續照下去。
青衍將鏡子又轉交給了白魁,白魁也照了一下,隻有一片金燦燦的仙骨,證明他擁有最純正的仙體。
大家對這麵傳說中的靈寶似乎都很好奇,連閻烈仙君都看了下自己,是一團火焰,他是火靈化形。
最後,鏡子被遞到了宿月手中。
所有人都照了,且無任何異樣,如果這時候她開口說玉極仙帝與她有恩怨,別人不會相信,隻會以為她在找借口。
而起,她與仙帝之間等級差距太大,在普通仙人眼裏,仙帝是不會用不入流的手段來對付他們的,他們做的都是對的。
可與這些仙帝接觸過後,宿月知道,並不是這樣。他們並非沒有七情六欲,且本性惡劣時與普通人無異。
所以宿月拿起了鏡子,對著自己的臉。
玉無傷與閻烈看著她的動作,眼都不眨一下。然而半晌過去,鏡麵上除了宿月的臉,什麽變化都沒有。
“怎麽可能?”玉無傷滿臉驚愕,忍不住出聲。
宿世鏡當然是可以操縱的,且還是由主鏡操縱,所以哪怕青衍在此,也感覺不到有人動手腳。
父親將分鏡交給他時明明說過,等到宿月問鏡時,一定會出現有趣的畫麵,可是鏡麵卻沒有動。
是父親那邊出了意外嗎?
玉極仙帝大概做夢都沒想到,宿月的臉隻是映在宿世鏡中,鏡麵上就出現了兩道裂痕,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生生抓出來的一樣。
伴生靈寶突然受創,連帶他本人也跟著吐了一口血。
可他此刻根本顧不得這些,而是有些驚懼地拿起鏡子,將仙元源源不斷注入鏡中。有了裂痕的主鏡上泛起了一層濃鬱的灰霧,霧裏似乎隱藏著一個龐大的東西,可他怎麽都看不清。
“混沌種!”玉極咬牙吐出三個字,哪怕看不清,他也能百分百確定,宿月絕對不是什麽混沌血脈,反而本身就是混沌出身,隻不過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而已。
玉極仙帝將宿世鏡反扣在桌麵上,臉色陰晴不定。
如果他不同意,分鏡上是無法顯示主鏡內容的,所以眾人等了半晌,分鏡上麵依舊是宿月的臉。
“看起來我通過了?”她將鏡子遞給玉無傷,語氣中帶著些好笑。
不管玉無傷剛才在期待什麽,似乎都化為烏有了。而她,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變故來得突然,玉無傷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頭看向閻烈,閻烈能怎麽辦?他又不能指著鏡子上毫無變化的宿月,硬說她是魔族。
倒是惜翠姑姑再度開口:“慢著。”
見眾人看過來,她說道:“問鏡隻是其中一個檢測手段而已,未必不會出錯。”
聞言玉無傷皺了下眉,對於惜翠姑姑的說法多有不滿,但並未開口阻止他,因為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惜翠姑姑拿出一方黑色木盒,打開後可見裏麵有一截手指長的銀絲。
她將千絲先遞給了青衍,說道:“這根千絲是來仙界之前,我從千絲樹上摘下來的,還請青衍仙君驗明真偽。”
千絲樹是一種仙界獨有的仙樹,銀色的千絲就是樹葉,這種樹隻能在仙靈之氣最純淨的所在生長,隻要遇到一丁點魔息,樹葉就會瞬間變黑。
後來,有仙人利用了千絲的特性,將樹葉采集下來後封印,用的時候隻需將千絲紮入手上吸血,隻要千絲不變色,就證明血脈無礙,被後人戲稱種千絲,這也變成了辨別血脈最可靠的一種方式。
依舊是所有人都檢查了一遍,千絲確實無恙,隨後盒子被遞給宿月。
宿月拿起那根千絲,它並不是軟的,而是如針一樣,且兩端十分尖利。
她將千絲紮入手背,開始並無變化,誰知突然之間,這跟千絲竟變黑了。
這一瞬間,眾人表情各異,有意外的,還有毫不意外的。
見到這一幕,惜翠姑姑似乎早就料到一般道了句:“果然,主君早就料到你來路不正,今日倒是被抓了個現行。”
說完,她轉頭看向閻烈,說道:“閻烈仙君,如此,可以證明宿月擁有魔族血脈,該怎麽做,你知道吧?”
閻烈尚未開口,青衍與白魁同時開口。
“慢著。”
其他人皆是一愣,兩人更是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白魁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青衍先來。
青衍手一翻,竟然也拿出了一個裝著千絲的盒子。
而青衍拿出來之後,白魁同樣拿了個盒子出來,裏麵裝的什麽,不言而喻。
“這……都已經檢測出結果了,就不必再測了吧?”閻烈沒想到這兩人竟然都有準備。
這是明顯不信任其他人啊!
白魁微笑道:“統帥此言差矣,南溟仙帝檢測的結果,隻能證明她的態度,我手中的千絲是東辰仙帝專門差人送來的,想必是不希望在檢測一事上,出現任何紕漏。”
而青衍這裏,更是不需要給閻烈解釋。
宿月也沒拒絕,先後拿過兩人盒子中的千絲紮入手背,這一次,兩根千絲毫無變化。
將三根千絲拿在手裏,宿月眯著眼看那根漆黑的:“這檢測結果倒是挺有意思,三位仙帝認為我沒問題,南溟仙帝這邊卻覺得有問題,不知統帥打算如何判?”
閻烈看向玉無傷,玉無傷則在心中暗罵青衍與白魁老奸巨猾。
他之前竟然真的以為東辰仙帝不在乎此事,而青衍不過是來確認檢測是否公正的。誰能想到,他們一早就準備好了,就在這兒等著呢。
偏偏自己手上的宿世鏡照過宿月,雖然不知為什麽沒有變化,但她肯定不是魔族已經確認了。
倒是南溟仙帝,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連千絲都能幹擾,或許惜翠這邊還有操作的餘地?
他腦中各種想法飛速閃過,始終無法想到更好的主意。
見閻烈不語,青衍微笑道:“怎麽,閻烈統帥不願意承認此次檢測結果?”
他雖然看著和善,說的話卻帶著十足的壓迫。
仿佛閻烈隻要說一句不承認,他就死定了。
玉無傷始終沒有給他任何表態,閻烈暗道一聲小子無用,隻能硬著頭皮道:“在下自然是承認此次檢測結果,隻是惜翠姑姑手裏這根千絲變了色,實在是……”
他本想推脫幾句,卻聽宿月笑道:“三個人檢測都無事,偏偏一人出了異狀,這時候,統帥難道不該問問與眾不同的那位嗎?”
“宿月,你什麽意思,你敢懷疑南溟仙帝的公允?”惜翠姑姑麵色沉穩,並不擔心被查出問題。
至於千絲為什麽會變色,他們主君氣運加身,隻要她想,什麽樣的事不會發生?
可是,這一次,雖然主君的手段起了作用,偏偏又多出兩個攪局的。她實在很說主君運氣好這種話了。
看起來,宿月的運氣,也很好。
“說得好像隻有你能代表仙帝,其他人與仙帝無關一樣。”宿月語氣淡淡,隨即話鋒一轉,“不過你說的也是,南溟仙帝自然是公允的,之所以會出現這根不一樣的千絲,想來這都是你的錯。”
宿月說完,將手中那根黑色的千絲一彈,朝著惜翠姑姑的眼睛便射了過去。
惜翠姑姑急忙閃躲,宿月的身形連晃,已經來到她身邊。
“不可!”閻烈想出手阻止,卻被青衍一袖子掃到,硬是被逼退。
而玉無傷還沒來得及動,便見白魁仙君微笑著盯著他,手中已結出掌印,仿佛在告訴他,隻要動一下,就會不小心被“誤傷”。
宿月這幾天已經打的有些瘋魔,對惜翠姑姑出手,沒有半分餘地。
惜翠姑姑常年在仙界與人勾心鬥角,一身實力,如何能敵得了在生死之間磨練出來的宿月。
堪堪躲過了那根千絲,便挨了宿月一掌,隨後,宿月閃到她麵前,抬頭朝她露齒一笑,笑中滿是血腥猙獰的氣息。
隨後她丹田處,重重挨了一拳。
“不——”
那一拳的力道極其可怕,劇痛瞬間席卷了惜翠姑姑,下一刻她才意識到,她的丹田被打碎了。
見眼前的人緩緩倒地,宿月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麵上淡淡:“禮尚往來,希望你能活著撐到回仙界的那一天。”
“恐怕不行。”白魁仙君突然插言,笑道,“當初,在下丹田也被是這般被南溟仙帝打碎,若非宿月仗義出手,怕是人已經灰飛煙滅。惜翠姑姑嘛,大概沒有在下這麽好的運道。”
他的話,決定了惜翠的命運。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她的主君得罪了人,就要做好被報複的準備。
或許在南溟仙帝眼裏,被她傷的隻是小人物,不值得在意,但惜翠,不也是小人物麽,這就叫禮尚往來。
白魁當眾說出他與宿月的淵源,閻烈倒吸了口氣,終於明白過來了。他算計宿月,白魁又何嚐不是在算計他?
敢情,宿月背後不僅有個關係曖昧的玄蒼仙帝,竟然還因為救了白魁,有了東辰仙帝撐腰。
想要動她,恐怕是做不到了。
今天這斥候營主將的位置,他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宿月聞言笑了笑,不再理會惜翠姑姑,本也不是什麽值得關注的人物,站得高看得遠,心境自然不同,她也不再是當初在仙界時任人宰割的她了。
閻烈半天隻擠出一句話:“畢竟是南溟仙帝派來的使者,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統帥這話錯了。”宿月毫不留情地打斷道,“此人假借南溟仙帝的名義,汙蔑我不成,被我發現,理當就地處死。我留她一命,已經是給南溟仙帝麵子了。”
“你……”閻烈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統帥。”宿月朝他一笑,“你的話還算數吧?”
閻烈沉著臉,冷聲道:“斥候營歸你了,主將印璽去找白魁要。”
說完,頭也不回,甩著袖子離開了。
玉無傷看了眼地上的惜翠姑姑,也沒有多話,跟著閻烈一同離開。
“早這麽痛快不就好了,勞民傷財的。”宿月看著閻烈氣急敗壞離開的背影,嘴角一挑。
“還搭了條人命。”青衍在旁補充。
宿月偏頭朝他一笑:“好久不見啊,仙君。”
青衍雙手抱拳:“恭喜啊,宿將軍。”
“全賴兩位仙君照顧。”
營帳中,三人爽朗的笑聲傳了出去,讓原本就沒有走遠的閻烈臉色又黑了一個色號。
走出了斥候營,見左右無人,玉無傷上前幾步,才道:“閻烈仙君,此事難道就這麽算了?父親希望我能留在斥候營。”
閻烈猛地停下腳步,轉過頭,沒好氣地對玉無傷道:“不然呢,說好的萬全之策,結果一點用都沒有。你想要頂替她,唯一的辦法就是打敗她,這件事,我沒辦法插手。”
他確實聽令與玉極仙帝,但是不能枉顧自身形象。
這麽多天,已經有人對於他遲遲不肯任命宿月而抱怨了,再加上這次構陷她不成,眼下再沒有餘地了。
見玉無傷站著不動,閻烈吐了口氣,換了個稍微平靜點的語氣:“小太子,聽我一句勸,機會什麽時候都有,暫時不要去挑釁她。你們來之前,軍中各營主副將領全都和她交過手,沒有一個贏了她的。”
“怎麽可能?”玉無傷滿臉詫異。
他又不是沒有和宿月交過手,第一次時失去意識,但宿月被傷的很慘。
第二次,也是被他追的狼狽,若非跑進了玄蒼仙帝的行宮,遇到那棵古怪的樹,他也不會輸。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將在仙界時狼狽不堪隻會逃跑的宿月,與閻烈口中的人聯係起來。
閻烈聳聳肩:“人嘛,都是會變的。生死之間走兩遭,和以前不一樣有什麽奇怪的。這女人邪性的很,且下手十分狠辣,小太子沒有萬全手段之前,最好別動手。”
說完之後,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聽聞南溟仙帝曾在魔界時差點出手殺了她,你看看她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
他不信邪,但是信命。
天命這種事,不信不行。
宿月在他眼裏,就是被上天鍾愛的那種人。
至於玉極仙帝的吩咐,隻能另想他法了,暫時,他是不想再看見宿月那張臉了。
斥候營這邊,白魁見兩人似乎有不少話要說,與宿月打了聲招呼,便出去了。
留下宿月與青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笑了起來。
宿月將營帳稍微收拾了一下,兩人對坐在茶幾兩側。
青衍如往日一樣,擺出酒水,先給宿月倒了一杯,才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在這裏日子過得苦,沒想到,幾年時間,都坐上主將的位置了。”
宿月捏著酒杯笑笑,杯中的酒酒香濃鬱,似乎比以前青衍給她喝的都要好。
她湊到鼻間嗅了嗅,有些沉醉地眯起眼:“我就是一時衝動,這軍營裏,不當人的實在太多,沒忍住。”
青衍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酒水如一束火焰,從喉嚨一直蔓延到丹田。
這感覺,有些像是她在凡間喝玄蒼釀的那壇酒。
宿月有些驚奇地道:“好酒,從哪兒弄來的?”
青衍含糊道:“從朋友那兒騙來的。”
他怕說了酒的來曆,宿月能把他這壇子酒砸出去,還是別浪費了。
這可是他從玄蒼手裏拿到的第一壇酒!
被青衍騙酒的朋友實在不少,宿月隻是笑,沒有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