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宿月半晌不語, 魔帝嘴角微翹:“怎麽樣,要留下來嗎?”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
宿月稍稍偏過頭, 與他猩紅的雙眼對視,語氣平靜:“承蒙厚愛,我還是更喜歡仙界。”
“哪怕是回去送死?”
宿月唇角動了動:“你又怎麽知道,死的一定是我。”
似乎覺得有些無趣, 魔帝直起身,與她拉開了距離:“容我提醒你, 以你現在的實力,哪怕再過一個紀元, 也不會是玄蒼的對手。報仇, 別指望了。”
值得讓宿月連性命都不顧的, 大概隻剩下和玄蒼之間的恩怨了。
他有些失望, 本以為宿月是個聰慧理智的女人, 可惜她依舊被情緒左右。
剛剛恢複就去見玄蒼,顯然不是個聰明的做法,但他並不會阻止。
“或許。”宿月眼神有一瞬的空洞, “但這是我遲早要麵對的, 誰都無法逃避。”
在她弱小的時候, 她處處忍讓,到了如今, 恢複了本體,得知了一切,依舊要忍讓?她要讓到什麽時候?
有些事, 不能讓,也不能忍。
“好吧, 那就祝你好運。”魔帝往後退了兩步,隨即攤開雙手,“魔界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直至確認他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宿月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了下來。
魔帝出乎意料的好說話,她還以為自己會麵對一場惡戰,果然是身份不同了。
回身看了眼曾經被不死樹撐開的岩壁,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的本體在這裏曆經了無數年的風吹雨打,從生到死,然後死而複生,終於能夠離開了。
宿月回到仙界的時候,幾乎是悄無聲息,隻要她不想,沒人能夠察覺到。
她沒有去見東辰仙帝,雖然她覺得,東辰仙帝不會是那個想要她消失的人。
宿月去了三十三重天。
她在仙界的起始,就是三十三重天,雖然隻在這裏停留了很短暫的時間。原本,她以為自己會一直留下來,過著相對平和的生活,度過漫長的時光。
可惜,那一切都隻是她的妄想。
她穿行在百花園中,曾經對她而言有些危險的靈植,如今卻在她靠近的時候,自動分開給她讓路。
宿月隻是短暫的吃驚了一下,隨即想到,是了,她和青衍一樣都是天生地長的神樹,本就能操縱所有植物。
魔帝還說天道眷顧天地靈物,她可不這麽覺得。如果被眷顧,就是這般下場,她寧願天道不注視著他們。
玄蒼並不在三十三重天,在進入這裏的時候,宿月便知道了。
她還知道,幽羅在這裏,她的樹心,也在這裏。她似乎知道,當初玄蒼取樹心是為了什麽。
說來竟有些諷刺,幽羅的複活,靠著她本體樹心,又靠著她的血,她上輩子是欠了他們的嗎?
宿月走進玄蒼的行宮,這裏依舊空****的,在穿過前殿的時候,她遇上匆匆趕來的靈棋。
大約是察覺到了外人闖入,他的腳步有些匆忙。
發現是宿月,他愣怔了一下,朝宿月行禮道:“宿月統帥,帝尊去了天外,並不在此。”
宿月眼神漠然地看著對方:“幽羅在哪兒?”
靈棋遲疑著答道:“幽羅姑娘剛剛醒來,此時應該在寢殿歇息。”
若是旁人,他自然不會回答,但他知道帝尊對宿月不同,故而態度也不同。
“帶我過去。”
靈棋頓了頓:“這……恐怕需要先問過帝尊。”
這位突然出現的幽羅姑娘似乎與帝尊熟識,然而帝尊對她的態度並不熱絡,不允她外出,也不允她見人,靈棋隻能按吩咐辦事。
宿月聞言嗤笑一聲,沒等靈棋再說話,已將他定在原地,越過他徑自走向玄蒼寢宮的位置。
幽羅自然沒在玄蒼的寢宮中,她在那間,曾經被封印起來的宮殿裏。
上一次來的時候,宿月莫名對這裏有些好奇,現在想來,應該是不自覺中被樹心吸引過去的。
宮殿的大門並未關緊,她站在門口,透過大門間的縫隙,看著裏麵的玉台上盤膝坐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周身被綠色光華籠罩,生機在殿中蔓延。
那熟悉的,源自於身體的渴望,讓她搭在殿門上的手不自覺收緊,生生在殿門上按出了五指印來。
這細微的聲響驚醒了正在穩固靈體的幽羅,她睜開眼,綠色光華盡數斂入體內,她見到站在門口的宿月,微微愣了一下,邁步走下玉台。
她好奇地打量著宿月,問道:“你是誰。”
“我是宿月。”因為強壓著躁動的情緒,宿月的聲音微啞。
幽羅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已經將花株的靈識完全融合,剛出生的靈識非常微弱,但是她知道是一個叫宿月的女仙將她培育出來的。
原本,她該感謝對方。
但是,在看見宿月的時候,她莫名覺得不太舒服。
頓了頓,她微笑著對宿月說:“你是來找玄蒼的嗎?他並不在這裏,若是有事,可以與我說,我會轉告他。”
“不用。”宿月嘴角翹了翹,“他會主動來找我。”
話音落下,一道勁力朝幽羅襲去,她麵露驚恐,急急後退,然而在那道力量碰觸到幽羅的前一刻,她身體周圍多出了一層防護禁製,將宿月的攻擊攔了下來。
那一擊之後,宿月沒有再看幽羅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她走到行宮大門口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外麵的玄蒼。
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見到她,他似乎沒有絲毫驚訝,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神色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幽羅。”宿月輕聲說,語調近乎溫柔。
玄蒼的黑眸中似乎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逝,快的讓人琢磨不到。
“我一直覺得,能夠養活她,借此得到你的庇護,是我運氣好。”
她的話,隻換來一片沉默。
玄蒼看著她,卻一句話都不肯說。
對著那雙黝黑的眸子,被壓抑的負麵情緒像是火山噴發一樣,瞬間充斥著她的大腦。
他一定知道了她的身份,什麽時候知道的?宿月仔細想著。
這並不奇怪,他幾乎無所不知,隻需要一個微小的線索,就能從記憶中,翻出過往的一切。
那道莫名出現,將他們所有人都籠罩在一起的劫雷,應該就是那條線索。
劫雷不會無緣無故牽扯在場所有人,她因此覺醒,而玄蒼因此知道些什麽,也並不奇怪。
所有人都知道仙界如今的局勢,是有人占了不該占的位置,這一切,都是玄蒼一手主導。
連魔帝都知道不死樹的存在意義,那時玄蒼真的會不知道嗎?
他知道,但他還是為了保存幽羅的靈識,還是取走了她的樹心。他怎麽會在乎一棵樹的想法呢?
他必然也知道她是為什麽而來,可他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雖然她並不想聽什麽解釋。
“你不打算,跟我說點什麽嗎?”宿月一步步走向他。
“抱歉。”
宿月輕笑一聲:“我原諒你。”
玄蒼抬眼,卻聽宿月繼續道:“這樣的話,你信嗎?”
“我沒想到,那是你。”
如宿月猜測的一樣,玄蒼什麽都知道。
當他開始懷疑宿月的身份後,證實這個身份並不難。
在承載仙界氣運之人久久不露麵的時候,他便已經料到,那棵不死樹本該處於什麽樣的位置了,他找到了南溟,替代了對方。
在曾經的很多年裏,哪怕他知道了,這件事對他而言,也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直到現在,宿月變成了那棵不死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