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冬日的餘霞

談了還是沒談, 兩個答案。

代表兩種可能性。

席煙本來也沒打算給她死去的婚姻死灰複燃的機會,想也沒想就說:“談了。”

薄望京眼底結起一層冰,湊近她, 長指捏起她下巴觀察她表情, “你看他什麽眼神,看我什麽眼神,你自己心裏沒數?”

他個子高, 這個姿勢非常壓製人的氣勢。

席煙不躲不閃看向他,嘲諷道:“那我現在看你什麽眼神,你心裏有數沒數?”

薄望京浮在烏眸的寒氣襯得整張英俊的臉如暴雨來襲, 冷沉極了。

他忽然放開她,眼底的薄冰一層層化開,清澈漂亮的瞳孔藏在陰影底下,流光婉轉。

他笑了下,“你怎麽看我,和我有什麽關係。”

席煙被這句話驚到, 後知後覺脊背發寒,這才真正的怕了。

如果說前麵他還會和她商量著來, 那是他給她的餘地。

現下, 他隻想得到他想要的, 不會再考慮她的感受。

她抿了下唇,“薄望京,你也別逼我, 大不了咱倆魚死網破, 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薄望京衝她嘲諷地勾了下唇, “成啊,我們各退一步, 和他分手,就現在。”

席煙知道他從開始就沒信,隻是煩梁慎川這個名分,但現在真聽他的話,以後就甩不開了,每一次他都能捏準她的命門,糾纏到什麽時候都不知道。

她也想試試他的底線在哪兒,便說:“我不分,就算沒有梁慎川,還有王慎川李慎川……”

“但回頭草,我是不吃的。”

“再說了,你不喜歡我不還是和我結婚了,我和梁慎川也……”

薄望京冰涼的拇指壓在她的唇上,他像情人一樣半張手托著她的下頜骨,長指從左到右緩慢地揩去她後麵的話,眼睫低垂,俯視她,神色威壓,淡淡道:“還想回去吃飯的話,沒有也。”

席煙屏住呼吸,看著他指上沾上她的口紅,從架子上拿起紙巾擦拭,扔進垃圾桶。

薄望京臨走前說了句,“晚上早點回家休息。”

她倚在牆上緩了陣,過了十分鍾才走回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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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煙和梁慎川的事不知怎麽傳到了梁家老一輩那裏,他們連微信都不怎麽用,卻在席煙給朱小麥發年終紅包的時候甩了一張照片過來。

正是梁慎川給她喂腰果的時候。

拍攝位置不是正前方,而是斜對麵,不知道傳了幾手,像素都包漿了。

梁慎川奶奶馮霽洋的父母是文人,上小學的時候席煙考過他們寫的散文,第一次見麵她就和馮霽洋說這個事,說死活想不出為什麽主角要在門口種一棵柳樹。

正確答案是思念友人。

馮霽洋笑得不行,說,哪來思念友人,那是因為父親寫那篇散文的靈感來源就是她,她小時候在門前種過一棵柳樹,隻是覺著好玩而已。

席煙收到圖片的下一秒,緊跟著就接到了馮霽洋的電話。

她乖巧道:“馮奶奶。”

馮霽洋聲音很慈祥,“席丫頭好久不見啊,是不是生活太忙了,把你馮奶奶給忘了?放假沒?”

席煙忙說:“放假了,您身體好嗎?平時怕打擾您休息,還想著過年的時候來拜訪呢。”

馮霽洋笑道:“別過年了,今天就來吧。”

席煙踟躕幾秒,她當然知道馮霽洋為什麽要見她,梁慎川的親人,躲得過這次也躲不了下次,總不能什麽都讓他擔了,畢竟他也是好心幫忙。

席煙得體回道:“好啊,剛好我這兒有幾瓶國外帶回來的橄欖油,食用很健康,我給您帶。”

馮霽洋高興得直應。

梁家老宅在郊區,管家將她帶進去,中式園林的風格,一路假山回廊,遠遠聽見說話聲,好像不止馮霽洋一個。

席煙走進去,第一聲喊了“馮奶奶”,後來發現鄭晚秋也在,一下倒吸一口氣,愣住。

鄭晚秋笑著乜她,調侃:“怎麽?有了這個奶奶,另外的奶奶就不叫了?”

她以前都是跟著薄望京直接喊的,沒帶過姓,現如今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看了眼帶得不多的橄欖油,心想這些老一輩的,各個都是人精,馮霽洋怕是故意沒告訴她,親疏一下子就分出來了。

馮霽洋將她拉進來,冷哼了聲:“就說不該留你吃飯,看把孩子嚇的。”

鄭晚秋挑了下眉,“你別說,我還真瞧不上這口飯,要不是你兒媳婦熱情,我也不想對著你這張老臉受氣。”

馮霽洋和鄭晚秋年紀相仿,家室才華也都拔尖,在她們年輕的時候常常放在一起比較,一來二去,縱然沒人說,他們也什麽都要比一比。

鄭晚秋坐到席煙旁邊,疼惜地將她頭發撇到耳後,說:“你怎麽比中秋那會兒瘦,別學外頭年輕女孩兒減肥,再瘦就都是骨頭了。”

席煙笑道:“我就是忙工作,有時候來不及吃飯,後來就忘了吃沒吃。”

鄭晚秋嚴肅道:“那不行,我讓望京給你找個廚師,到時到點給你送工作的地方。”

馮霽洋忙打岔,“這位鄭女士,注意點分寸,我們席丫頭現在是小川女朋友,要送飯也是小川送。”

鄭晚秋斜了她一眼,“我喜歡我們煙煙,讓孫子幫個忙而已,就不能是我老太婆的心意?”

馮霽洋冷哼了聲:“不行。”

鄭晚秋看了她半晌,不知怎麽忽然來了氣,拿起桌上的包往外走,席煙勸了幾句都沒勸住。

梁母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無奈道:“媽,您就不能少慪她,倆人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都跟小孩似的,平時都溫文儒雅,一見麵性子都變了。”

席煙叫了聲阿姨,梁母衝她點點頭,讓她吃水果,卻沒有多說其他的。

態度似變了些。

馮霽洋想溫水,保姆都在廚房忙晚飯,席煙起身去茶室幫忙拿熱水瓶,出來的時候被梁母攔下。

梁母溫聲問:“小席,你真的和阿川在一起了?”

席煙不想瞞她,搖搖頭,“阿姨,裏麵事情有些複雜,也有許多誤會,我倆沒在談,過段時間大家就都會忘了的。”

梁母鬆了一口氣,認真說:“不是阿姨嫌棄你,隻是……你看,我們也不想和薄家鬧得太難堪,我希望阿川找一個社會關係沒那麽複雜的女孩子。”

她拍拍胸脯,似有餘驚,“我這幾天擔心得睡不著。”

“你和阿川認識這麽多年,但凡人薄大公子一個沒想好,以為你們以前就有點什麽,兩家人還怎麽見麵?”

“別人不知道怎麽看薄望京,但我知道,他心思深,阿川哪是他對手。”

“所以阿姨求你,不要害了阿川,行不行?”

字字句句都是作為母親的懇切。

梁家不是護不住梁慎川,隻不過作為母親來說,總想將所有傷害提前幫孩子擋了。

席煙點點頭,笑了下,說:“我明白的,阿姨。”

梁母摸了下她的頭,“一會兒阿姨親自下廚給你做大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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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晚秋在梁家受了氣,就打電話把薄望京叫回來陪吃飯。

飯桌上說了小半頓馮霽洋的壞話,薄望京沒怎麽吭聲,隻是聽而已。

鄭晚秋說夠了,話鋒一轉,看到他斯文沉穩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說說你,怎麽把煙煙氣離婚了,多好的孩子啊,孝順,漂亮,心還善。”

“最重要的是,她先前滿心滿眼都是你,不圖你財,不圖你能力,隻圖你這個人。”

薄望京麵色沉靜,“你見著她了?”

鄭晚秋歎了口氣,“見著了,還叫親切地喊人家馮奶奶,一臉寶貝心肝樣。”

她自顧自地往下說:“我瞧著馮霽洋並不在意她是不是二婚,估摸著挺滿意這個孫媳婦,梁冉好像不太喜歡煙煙,嘖,格局還是小了。但有老太太撐腰,兩人真要結婚也沒什麽。”

薄望京眉間蹙了下,放下筷子,淡聲道:“席煙不喜歡梁慎川。”

鄭晚秋瞥了他一眼,好笑地從鼻尖噴出一聲,“雖然雙方心思都很重要,但婚姻這事兒,男女本就不平衡。隻要男方肯往前走九十九步,女方有一步的心思就能成,最穩定的婚姻,就是小梁那種狀態。”

她拿話戳他,“你們不就活生生例子?”

“煙煙往前走了九十九步有什麽用,你肯走那一步麽?這是性別造成的思維差異。”

鄭晚秋歎了口氣,隨後敞亮道:“行了,你也往前看吧,世界上沒後悔藥,錯過了就是沒緣分,我今天有幾句話沒說好,都讓煙煙為難了,現在都覺著後悔,你就別去打擾人家了。”

鄭晚秋早早上樓休息,薄望京在外頭抽了會兒煙。

飯桌上鄭晚秋那幾句話在他腦子裏留了影兒,揮也揮不走,他又想起幾個月前梁慎川不自量力來辦公室那次說的話。

總之讓人十分煩躁。

他拿了車鑰匙徑直駕車離開,剛好在席煙小區樓底下,看到梁慎川拎水果和她一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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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煙歎了口氣,對梁慎川說:“你媽媽真的沒有和我說什麽,馮奶奶也很熱情,怎麽說多少遍你都不信呢?”

梁慎川撇撇嘴,“我能不了解我媽?來我家怎麽不告訴我?”

席煙無奈道:“給你打電話了,你沒接啊,哥。”

梁慎川撓撓頭,“睡著了。”

水果放在桌上,席煙見梁慎川沒走的意思,也隨他去,其實她心情也不太好。

任何人聽到梁冉那番話心裏都會有波瀾。

席煙找了部電影看,給梁慎川拿了罐飲料,也不趕他走,就是兩人都不說話。

過了大概十來分鍾,梁慎川起身把客廳的燈都關了,悶聲道:“你這看得清嗎?這麽亮。”

席煙懶得理他,自顧自看電影,“差不多得了,你就是在這裏呆到天荒地老,答案都是一樣的,就是你媽媽很愛你,這餐飯隻是老一輩的好奇而已。”

梁慎川兩手橫捧著手機,在玩遊戲。

玩了兩局,他問席煙有沒有充電線。

席煙問都沒問是蘋果還是安卓,直接說沒有。

梁慎川知道自己惹著她了,扒拉了下頭發,起身打算走。

席煙很體貼地把燈打開。

他們兩人都不知道,樓下有人一直盯著暗掉的那盞燈,思緒有如沉入陰鬱的夜晚,他一邊看著黯淡的樓層,指尖撥開擋住表盤的襯衫袖,有節奏地叩擊,一下接著一下,在分秒流逝中,與心髒的跳動重合,逐漸失去耐心與風度。

不斷攪動的思緒讓他覺著有些渴。

他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幾罐啤酒,視線緊盯著那棟樓。

直到燈亮起的那刻——

他蒼白泛青的指尖才緊繃地停在半空,跟著微顫。

41′35″

席煙將梁慎川送走,剛坐回沙發上繼續看電影,又聽到敲門聲。

她下意識回頭環顧了一圈,梁慎川本身沒帶多少東西來,應該沒有落下的。

她光腳去開門,邊說:“丟了什麽東西麽?”

沒想到,她一開門,就被男人冷冽的氣勢鎮住,呆了一下,問:“薄望京?你怎麽來了?”

他烏眸牢牢地鎖定她,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吃人。

席煙退了兩步,就這兩步,好似激怒了他,他忽然把她橫抱起來,陰沉著臉,抬腿砰地一聲將門關了,

席煙立刻掙紮起來,聞到他身上和冷檀香混在一起的酒味,覺著大事不妙,叫道:“有話好好說!”

薄望京把她扔到沙發上,踢開鞋子單手將她壓得一動不動。

席煙感覺到他高挺的鼻梁在她脖頸上下刮磨,冰冷又酥麻,他的手直接解她的扣子,即將失守。

她急得眼淚冒出來,抬手甩了他一掌,打偏了,隻打到耳朵下麵,薄望京卻不知道疼似的,眼睛眯也沒眯一下,冷情又強勢地盯著她,眼尾泛著妖冶的紅,像打上一層胭脂,嗓音低啞,“燈黑掉的41分35秒裏。”

“他碰沒碰你。”

“你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