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長離真君離開後,林霖還愣在原地。

這半年來,她滿心希望想要見到“長離真君”,為此沒日沒夜修煉,隻為那一絲見到小鳳凰的可能。

然而,這一絲可能在眼前破滅的那一刻,林霖腦子當場一片空白。

天下同名之人並不罕見,但對此刻的林霖來說,不亞於被抽掉手中的救命稻草。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過如是。

想想也是,萬萬中無一的天生靈骨,能夠在引靈入體那一刻覺醒天賦神通的天生靈骨,怎麽可能都在她謝家。

林霖表情呆愣,但在兩位師妹眼中卻是因為見到傳說中的長離真君而震驚得回不了神。

林霖:“………”

兩位師妹湊上來圍著她:“林師姐你和大師兄相熟?”

林霖稍稍回神,眼神死:不熟啊!

看著兩師妹欣喜雀躍見到男神的表情,林霖都要落淚了,醒醒啊!那尊殺神潛伏在天道宗想也知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到時怕不是整個天道宗都跟著陪葬,但那被靈境內的禁製讓她什麽都不能說。

林霖木著臉:“曆練之時見過一回。”

蘇又玉整個人興奮勁兒還沒過,迫切地想要尋求認同:“林師姐覺得大師兄如何?”

林霖:表裏不一,喪心病狂。

林霖說:“如流風回雪,宛若天人。”

“我就說吧!咱們天道宗大師兄天資卓絕,姿容也是無人能及………”

天資卓絕確實是,但“姿容無人能及”是不是有點誇大了。

聽著蘇又玉對長離真君滿口溢美之詞,林霖不知做何表情,內心極其複雜。她又擔心蘇又玉這樣下去會有危險,所以忍不住問了一句:“蘇師妹,你對大師兄是什麽感情?”

單純的迷妹式崇拜,還是一往情深的癡心錯付?

蘇又玉聽著她的話,一臉興奮:“我喜歡大師兄!如果能做大師兄的道侶就好了!”

林霖:“………”

完球。

林霖憂心忡忡,蘇又玉歡欣雀躍,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喻黎看了眼倆人,最後視線落在林霖身上,小聲問道:“林師姐是不是不喜歡大師兄?”

“………”林霖終於聽到一句愛聽的,眼裏總算有了光,真心實意:“不喜歡。”

“為什麽呀?!”聽到這句的蘇又玉陡然轉頭,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林霖:“林師姐明明也覺得大師兄那麽好,為什麽不喜歡?”

“大師兄太過完美,太不真實。”林霖因著靈境內的禁製不能做對長離真君不利的事,所以無法在人前戳穿長離真君的真麵目,但不妨礙她上眼藥。她故作矜傲:“和那樣完美的人站在一起我很難不自慚形穢,我也是修士,為何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下?”

“………”蘇又玉深吸了口氣,喟歎:“不愧是林師姐,雖然有道理,可大師兄實在好看,天賦又萬中無一,我這輩子就算重新投胎也趕不上,所以做陪襯我也是樂意的。”

林霖:“………”

妹妹你清醒點啊!!!

林霖被蘇又玉這麽一打岔,原本見到小鳳凰的期待落空後的黯然傷神現在也無法繼續陷入這種情緒了,她現在隻剩下對現狀的無言以對。

蘇又玉沒聽到林霖的回複,轉而看向喻黎:“喻師姐也是喜歡大師兄的吧?”

喻黎點頭,說:“大師兄曾救過我………”

蘇又玉一聽,抱住她手臂激動地問:“是什麽時候的事?!”

喻黎開口:“我剛入門下山曆練的時候和內門幾個師兄師姐被無極宗的人困在一處陣法中,有一個‘聞道’後期的師兄因破陣身死,幸好大師兄趕了過來救了我們。”

“啊!這件事我知道!”蘇又玉激動,“後來大師兄親自去了無極宗,還殺了兩個‘羽化’長老才算息事!”

喻黎笑著說:“我喜歡大師兄是因為他是不容置疑的強者,修為高卻待人溫善,盡心盡力庇護門內修為低微的弟子,那才是我心中敬慕的強者,我渴望成為大師兄那樣的強者。”

林霖看向喻黎,那明明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小臉卻露出這樣堅定的模樣,不忍心潑冷水,肯定道:“你一定會成為比大師兄更優秀的人。”

聽到林師姐這樣直白的肯定和認同,喻黎麵頰不由染上一層薄紅,臉頰處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嗯!”

三人說話間,先前不知去了哪兒的演武堂長老和執事又回來了。

林霖終於想起自己來這裏是為了什麽,喻黎和蘇又玉也想起了自己來這兒是來找林師姐的。

但這會兒,她們看到林霖熟練地遞上弟子玉牌,一副準備去二樓幻境修煉的模樣。

蘇又玉和喻黎相視一眼,也將自己的弟子玉牌遞上。

看到她們的舉動,林霖頓了頓:“你們也去二樓?”

“嗯,兩日後便是考核日,我也想提前熟悉一下幻境。”喻黎說道:“到考核那天過煉心陣興許能輕鬆些。”

林霖看向蘇又玉。

蘇又玉點頭附和:“沒錯,雖然我覺得我第一輪可能會被刷下來,但也是為下一次入內門考核做準備。”

林霖想了想,提議道:“不如我們進同一個幻境修煉吧。”

蘇又玉開心舉手:“好耶!”

“有勞林師姐。”喻黎也沒意見,不如說林師姐在修煉一道的天賦實在驚人,但她偏偏又不藏私,修煉的心得體悟總會同她們說,以交流為名。也因此,她修煉也越來越順利了。

喻黎當然不會以為對方是無知覺喜歡公開自己的感悟心得,畢竟也沒見到林師姐同她和蘇又玉之外的人提及。

盡管幻境內時間同外界體感不同,但林霖已經十分適應幻境,她已經可以輕易地察覺到外界時間過去了多久。

就這樣,兩日後。

三人一起從幻境中出來的時候剛好是傍晚。

這是林霖第一次從試煉幻境中出來毫發無傷,她一臉輕鬆的模樣渾然是飯後在院子裏散步走了一圈。

蘇又玉心有餘悸地輕撫胸口:“太可怕了,那妖獸是認真的嗎,就算是幻境,也太大隻了,太凶殘了,那得是劍修的幻境吧!”

喻黎這個劍修搖頭:“一般‘聞道’大圓滿的修士才會對上這樣的妖獸。”

“………”蘇又玉已經深刻地認識到林霖和她們的差距,她看向林霖:“說起來,林師姐如今的進階速度離築基也不遠了,林師姐準備什麽時候築基?”

喻黎聽了這話怔了下,隨即抿嘴笑。

這話旁人聽來未免太異想天開,築基這件事豈是自己想什麽時候築就什麽時候築基。築基一事格外凶險,稍有差池便是靈境崩潰,修為盡失,輕則重傷淪為凡人,重則身隕道消。許多資質不好的修士寧可修為永遠停留在“聞道”大圓滿也不築基便是這個原因,但築基這件事在林師姐身上似乎就變得水到渠成起來。

林霖:“築基一事不急。”

築基便是築道基,築道基需要築靈台,成靈骨。修士築基便會領悟到屬於自己的道術,到了這個境界對道的感悟也越發深,所使用的法術也將與“聞道”時期威力不同,相當於小溪與江河的區別。因為修士築基後能感應到天地規則之力,接觸道本身,所以可稱為“仙”。

可對築基來說,成靈骨是最難的,所以天生靈骨者屬於得天獨厚的的那一掛,不僅一入道便擁有天賦神通,就連築基也同吃飯喝水般簡單。

成為修士後,關於天生靈骨林霖也了解了不少。

和築基修成後的靈骨不同,天生靈骨有點像伴生靈器,是可以被奪走的,對於沒有修煉天賦和進階無望的人來說,這幅靈骨完全可以逆天改命。

這也是當初那兩人要奪她靈骨的原因了。

想起曾經被人以殘忍的手段奪走靈骨的事,林霖到底對此事還是有點陰影,連著對築基也興趣不大。

她說:“眼下還是專注明日的考核吧。”

蘇又玉和喻黎點頭。

-

入內門考核這日,天空萬裏無雲,是沒有一絲雜色的蒼藍。

外門殿前廣場人頭攢動,那些在外曆練或尋找機緣的外門弟子這一天都回來了。

林霖也是今日才發現,原來天道宗的外門弟子居然有這麽多。

上方雲台上,站著幾位身著內門弟子服的師兄師姐,其中最為顯眼的那人一出現便引起了人群**。

赫然是天道宗大師兄長離真君。

長離真君不管修為還是氣度都在同輩中一騎絕塵,在天道宗獨占一座靈峰,為一峰峰主,地位超然。

但自知道長離真君是殺神之後,林霖也瞬間對天道宗大師兄失去了興趣。

林霖看向前方用來測試弟子境界的明境台。

這是考核第一步,測試弟子境界和資質,三年內無所寸進者淘汰。所以第一輪對入門未滿三年的外門弟子十分友好,完全是走個過場。

林霖走過明境台的時候,石柱也亮了一下,然後純白色的光衝天而起,瞬間打斷了雲台上正在交談的幾人,他們愕然看向明境台上那身著青衣外門弟子服的女修。

“靈竅全開!竟是先天靈體!”

“這樣的資質怎會被分到外門?!”

“我想大概是因為她沒走完‘通天路’吧。”

眾人一陣惋惜:“原是塵欲太重,難怪。”

有人說:“但她入門時間不到兩年便已修至‘聞道’後期的境界,應是心境發生了變化,必不會被困於煉心陣。”

“看來這位今後便是我們內門的師妹了………咦?”說話的人看向長離真君的背影,“大師兄這是去哪兒?”

“大師兄好像是朝那位女修的方向去了………”

“莫非大師兄看中了這個弟子?”

………

順利通過第一輪測試,林霖麵上並沒有露出欣喜之色。

第二輪的煉心陣與入門考核走的“通天路”有異曲同工之處,塵欲越重越難以出來。

起初便是因為這個煉心陣,林霖才頻繁進入演武堂二樓的試煉幻境,不僅是為了提升修為,還是為了提前適應幻境。

畢竟,像她這種塵緣過重的很可能會被困在煉心陣出不來。

但如今,若不是殺神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給她判了個死緩,她如今已經離開天道宗了。

雖然這個長離真君不是她的小鳳凰,但她也必須振作起來。

其實林霖也能夠理解,係統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地就讓她見到小鳳凰。如今,小鳳凰和阿福可都是係統吊在她麵前最美味的胡蘿卜,為了追逐麵前的胡蘿卜,她必會對任務盡心盡力。

不過既然長離真君不是她的小鳳凰,她便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必須想辦法離開天道宗。

林霖沒有忘了自己還有任務,如果任務遲遲沒有進展,她的身體也會慢慢衰竭,到時候別說找小鳳凰和阿福,她甚至還沒得到他們的消息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掉。

就在林霖腦子裏全然想著怎麽從天道宗離開,怎麽避開這尊殺神的時候,林霖突然察覺到什麽。

她抬頭,殺神已經走到她麵前。

周圍的人在長離真君過來的時候便有意識地讓出一片空間。

所以此刻,林霖周圍清空了一片,隻剩下她和麵前的殺神。林霖不覺得對方是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殺她,但此時也完全猜不到對方什麽目的。

林霖理智讓她此時應該給天道宗大師兄見禮,但就在她僵著不動的時候,對方布下防窺視的隔音結界,問她:“你那日說尋親,可尋到了?”

“………”林霖愣住,才想起倆人初見那日晚上的對話。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眼前這個人,林霖心中難掩鬱氣,差點沒忍住翻白眼:“不曾。”

謝長離頗感興趣似的:“那你是放棄了嗎?”

他怎麽突然對這件事感興趣了,還特意屈尊降貴過來問她,瘋子的腦回路都這麽異於常人嗎?

林霖此時也顧不上對殺神的忌憚,抬頭直視他的眼睛:“當然不。”

“………”謝長離撞入那雙明亮得有些刺目的眼瞳,微不可見地頓了下,然後饒有興致地笑著問道:“若是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呢?”

“………”那一瞬,林霖雙目不可自控地湧出怒火,“不牢大師兄費心。”

謝長離並不因她此刻的無禮冒犯而不悅,他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你若入不了內門,我便殺了你。”

林霖:“………”

林霖抬頭看著麵前長身玉立的長離真君,他鳳目含笑,一派流風回雪模樣。

可惜是個瘋子。

林霖突兀地感到一陣心悸。

她下意識地緩了緩呼吸,不知何故靈境竟一陣動**,教她頭疼欲裂。

林霖臉色煞白,微微曲著身子咬唇忍耐那尖銳的刺痛,然後她腦海中湧現出一些片段式的奇怪畫麵——

巨大的黑色鏡子裏,瑩瑩白骨堆成小山狀,那好像不是尋常白骨,而是從無數修士體內生生剝離出來的靈骨。

修士修至“築基”才得一副靈骨,究竟死了多少修士才得到這堆成山的靈骨?

靈骨下是一個巨大的八角祭壇,祭壇由一個特殊的法陣組成,法陣中央是那個剛才說著要殺她的瘋子。瘋子腳下全是血,他將一根刻滿不詳猩紅靈紋的黑色錐形長刺紮進心口。頃刻間,整個祭壇被不詳猩紅靈紋籠罩,他身上白衣沾著的血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偏偏他眉眼間依舊是那幅不沾世間汙濁的謫仙模樣。他在和鏡子說話。

「………」

「嗬,徒勞………」

「若我不能達成所願,你便不需要存在了。」

「蒼生死活與我何幹。」不沾世間汙濁的謫仙鳳目含笑,任由心口那錐形長刺上的禁忌靈紋侵蝕他的身體,在他裸-露在外麵的皮膚爬滿了猩紅靈紋。他漫不經心地拭去唇邊的猩紅,語氣溫柔:「畢竟………就憑那殘廢的天道又能奈我何?」

說到這,他手中不知何時抓住了一個沒有實體的光團,在光團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中,他笑:「我死那日,必要這天給我陪葬。」

希望破滅的瘋子將鏡子打碎。

當鏡子出現裂痕的那一刻,像是某個被封印了禁忌之物的壁壘被人強行撕裂,魔物如海水般倒灌進這個世界,自此整個世界魔物肆虐,生靈塗炭………

………

“靈識一瞬間被抽空,你做什麽了?”那玉石般動悅耳的聲音分明在近前,卻又模糊的很遙遠,與鏡子裏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林霖感覺自己頭更痛了。

有人上前扶著她,林霖鼻息間是對方身上那霜雪般冰冷徹骨的氣息,夾雜著微不可聞的鳶尾花香。

因剛才看到的畫麵,林霖此時渾身痛得生不如死,靈境仿佛下一瞬也要崩潰了,什麽強大的靈覺,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她強忍疼痛,險些要跪,然後有人捏她兩腮迫使她張口,動作一點兒也不溫柔地給她喂了顆丹藥。

丹藥入喉,幾近崩潰的靈境像是龜裂的大地被雨水潤澤,林霖渙散的意識開始回籠,也看清了眼前的白衣修士。

白衣修士生了一雙貴不可言的丹鳳眼,銀色發冠將他秋日染霜般的白金色長發攏起一半,發冠兩側墜下的珠鏈隱沒在發間,他背光而立,周身籠了一層溫柔霞光,似簪星曳月的仙人。

正是那個踩著無數屍骨狂氣地要這天給他陪葬的瘋子。

林霖捂著心髒喘著氣。

好了,不用急著離開天道宗了。

想想這半年係統從不催她做任務,原來反派一號竟離她這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