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乾清宮內
康熙打開一則奏折, 聚精會神看著上麵的字跡，一旁候著的正是富察馬齊。
皇上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半個多時辰了，就光顧著看奏折, 壓根沒心思注意一旁的大臣。
富察馬齊隻得候在一旁, 自打他剛試探皇上的口風，想問問皇上打算給諸位阿哥選什麽樣的嫡福晉, 結果皇上看了他一眼好似察覺出他的心思，就默不作聲批了半天折子。
期間他是心慌慌的啊, 君心莫測, 他料想著自己好歹在皇上麵前當了這麽多年大臣, 不說是心腹大臣, 也是被重用了那麽多年的臣子，皇上要是有個回應也好, 無論是生氣還是歡喜，他都能有個反應，結果皇上就啥也不說, 讓他看著他批折子。
皇上越批, 他就越心慌，別是他將女兒到手的好婚事給弄沒了吧。
八阿哥實屬是一等一的好女婿啊，每每想到這個可能, 富察馬齊心裏就一陣陣惋惜，就差沒當場歎出聲來了。
突然, 康熙將一則奏折扔到一邊, 總算抬頭看向富察馬齊, 哼了一聲, “你將你來意說清楚吧, 別把朕當成是你可以糊弄的人。”
真當他不知道富察家背後的動靜, 先是從愛妃那兒下手，再後來就將目標對準他，也不想想看他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嗎？
富察馬齊虛虛抹了一把汗，心道皇上總算開口說話了，隻要開了口，那一切都好說了。
他拱了拱手，“哎喲，皇上，萬歲爺，臣怎麽可能想著糊弄皇上，皇上那可是大清的真龍天子，臣看到皇上就沒敢起過這個心思。”
康熙笑了一聲，“你少給朕貧嘴，說吧，你是想將你家女兒嫁給朕哪個兒子。”
富察馬齊這下是真的給自己抹汗了，“皇上，原來您知道啊，那臣就不瞞著您了，臣有個嫡女，長得那叫一個容貌端正，還賢惠淑德，您瞧瞧臣身上這件長袍就是女兒給臣縫的，臣的女兒是真的孝順啊，皇上都怕是沒有見到這個畫麵吧。”
說到最後，富察馬齊還揚起了自己的石藍色長袍，顯然是說興奮了，顧不得麵前的是皇帝，一味炫耀起自己女兒有多孝順。
康熙微微眯起眼睛，“馬齊你就別在朕麵前說著你女兒手藝多好了，朕的愛妃又不是沒有給朕裁剪過長袍，梁九功。”
梁九功立馬反應過來，迅速從裏麵拿出一件四麵開衩月白色長袍，康熙無不得意道：“就你有女兒的孝順嗎，朕也有愛妃對朕一心一意裁剪出來的長袍。”
“娘娘手藝可真厲害啊，對皇上的心意也是一等一的好，臣的女兒是萬萬不及的，”馬齊誇讚起來，“不知是哪位娘娘這般厲害，讓臣的女兒瞻仰瞻仰娘娘手藝，將來說不定能給皇上也裁剪一出長袍。”
“咳，”康熙冷靜下來，讓梁九功將長袍拿進去，矜持道：“你女兒的手藝是差了點，不過不要緊，等——”
話說半截，康熙反應過來，“好你個馬齊啊，真是算著坑讓朕跳進去啊。”
馬齊拱了拱手，“臣不敢，臣隻是想著娘娘那般厲害，若是臣的女兒能常伴娘娘身邊，學的娘娘手藝就好了。”
康熙差點沒被氣笑，“你那是想你女兒學著朕愛妃手藝嗎，你那是想你女兒當朕愛妃兒媳婦！”
馬齊摸了摸鼻子，沒有吭聲，他果然猜對了，皇上宮中較為寵愛的妃子是宜妃和德妃，前者近些年受寵的程度已經大不如前，而後者恩寵從來都不散，能讓皇上將長袍收藏起來的妃子就隻能是德妃娘娘了。
不過德妃娘娘遠比他想的還要受寵啊，讓夫人去說服德妃妹妹這步棋果然沒走錯！
而且聽皇上方才的意思，似乎是念著讓他女兒嫁進皇家？
馬齊心裏已經嘰裏咕嚕打起一手好算盤了。
康熙見他默不作聲，以為是識得自己的錯漏了，才緩聲道：“你光想著你家女兒好了，朕的兒子也不差，你是想將女兒嫁給朕的八子？”
馬齊忙不慌的點頭，“皇上，臣就這一個女兒，從小就是臣的心尖寶，臣想著啊，臣的女兒不差，容貌儀容都是一等一的好，那自是要配大清的好男兒，而皇上的八阿哥那叫一個人中龍鳳啊，臣每每見了都忍不住想讓八阿哥做臣的女婿，還能和皇家結姻親，這可是咱富察氏的榮幸啊。”
馬齊的一通吹捧好說歹說是讓帝王敞開笑容了，“你女兒是不錯，不過這婚事是你強求而來的，你可記得你還欠朕一份人情，等朕要用到你時可別給朕推脫。”
他自是不會忽視馬齊閨女的身份，馬齊閨女本就被他安排給老八了，胤禛的嫡福晉身份不及三兒媳，那胤禩這兒總要有個身份也不錯的嫡福晉撐場子，這才對得起愛妃。
康熙當初是將同母所出的阿哥視為一體的，此消彼長，若是胤禛福晉家世太盛，那胤禩這兒就會被他安排上安親王嶽樂的外孫女郭絡羅氏，此女身份是不如富察氏的。
但幸虧當初胤禛選的嫡福晉家世雖不非常強盛，但也能撐得起一個阿哥福晉的場麵，畢竟烏拉那拉氏也是出身名門的貴女，在加上康熙對德妃是有些偏愛在內的，這富察氏便安排給胤禩了。
要不然康熙也可認為胤禛娶的福晉家世不錯，便存心打壓胤禩嫡福晉的身份，將安親王嶽樂的外孫女郭絡羅氏安排給胤禩，而安親王嶽樂早在康熙二十八年是就逝世了，且在生前因順治帝曾一度想將皇位傳給嶽樂的說法，不受康熙待見，這郭絡羅氏做了八阿哥嫡福晉可想而知是代表了康熙帝怎樣的態度。
所謂一念之差就是如此了。
但到了胤禵那兒可能嫡福晉的身份是會差些了，畢竟前麵兩個兄長都娶了家世不錯的嫡福晉，輪到他時總會削弱一些，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會被康熙帝權衡利弊的。
馬齊立馬苦哈哈的笑道：“看來皇上真是拿捏住臣的心思了，臣服輸了。”
他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隻是麵上作了一副苦態。
他女兒是板上釘釘的八福晉了，這結果來的痛快，真不愧他辛辛苦苦勸說夫人和皇上，甭管皇上之前有沒有打算將他女兒嫁給八阿哥，經自己確定的就是不一樣，至少啊，這人情啊，他是心甘情願認下了。
正在此時，宮外突然傳來德妃娘娘將要到來的消息。
馬齊立馬反應過來，“皇上，臣先告退了。”
康熙揮了揮手，隨後負手而立，壓根分不出半點心神在馬齊身上，馬齊退後一步，隨即就出了宮門，打道回府。
而芷嫣剛到宮門外就被請進去了。
“妾身給皇上請安。”“愛妃免禮。”
康熙一把扶起人，笑道，“今兒這馬齊也算是被朕唬弄一次了。”
“皇上說的是富察大人？”
“確實如此。”康熙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到裏麵，“朕打算讓馬齊的女兒嫁給胤禩做嫡福晉，你先前可有打聽這兒媳婦了，不知會不會合乎你心意？”
芷嫣想了想，“隻是從妾身妹妹信中得知的罷了，不過這孩子應該也是個好的，就像沁月一樣，所以妾身今兒來找皇上也是為了這個意思，剛好皇上與妾身想的一樣，妾身就不必多說了。”
她的動靜不會瞞過皇上，也從沒想著要瞞著皇上，畢竟皇上對她的這份信任也要她先給出一個態度來，所幸這些年的明示讓皇上對她放心許多，一些大事小事都會相信她的說法。
“你喜歡就好，孩子們都長大了，讓兒媳婦陪在你身邊也好，至少朕來看你時你總會開心許多。”
芷嫣卻搖了搖頭，“可妾身還是喜歡皇上經常過來永和宮。”
“那朕就盡量過去看你了。”康熙哈哈大笑，“總不能讓愛妃獨守空房。”
“對了，皇上打算什麽時候下達胤禩的婚事，妾身可迫不及待想見見未來兒媳了。”芷嫣笑道。
“那朕也讓她進宮？”康熙拉著她順勢坐下。
“還是等進門再說吧，”芷嫣笑意淺淺，“等進門後就能給妾身一個驚喜了。”
才怪，大兒媳是胤禛親自選的，提前接觸對夫妻感情也有些好處，可胤禩這對就不一樣了，一是胤禩根本就沒了解過這未來媳婦，二是二兒媳家世更好一些，父兄都是厲害的人物，她要是也將二兒媳召進宮，便不利於營造永和宮長媳的地位了，她得讓大兒媳更有底氣一些。
“胤禩的婚事估計得等胤祺胤祚他們的嫡福晉都定下來才能宣布，不然最小的那個先定下婚事也不大好。”康熙耐心道，“不過估計也不用多久了。”
“好，妾身相信皇上。”頂多也不超過一個月，胤禩的嫡福晉都定下來了，六阿哥幾人的還會差到哪裏去。
……
與愛妃溫存了一段時間，等到了愛妃該回去時，康熙讓梁九功親自將人送走，自己則是看著她背影消散後才開始想著事兒。
胤禩的嫡福晉定下是富察氏了，而胤祚、胤祺還有胤祐的婚事可還沒個定論。
五子胤祺的嫡福晉出身不必太高，胤祺是皇額娘養大的阿哥，與蒙古旗人總有些聯係，且還有同胞兄弟胤禟……
康熙三兩下就將胤祺的婚事人選定下了，至於胤祚，康熙微微眯起眼睛，他不是沒有注意到佟家最近的動靜，而且是將兩個女兒都打在阿哥嫡福晉位置上的動靜，若是放眼任何一個家族，他定是饒不了這種作態。
且還將庶女在他兩個兒子裏挑選……嗬，他兒子哪是任人挑選的，大清的皇阿哥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隻是佟家到底是他母家，一方麵康熙會成全佟家的心願，但從另一方麵來看，也不會徹底成全佟家的妄想……有得就有失，皇貴妃這陣子還是好好禁足於宮中吧，還有愨嬪……
念及於此，康熙冷聲道：“梁九功，傳朕旨意，愨嬪冒犯宮中高位，貶至貴人位，今後為愨貴人。”
梁九功低頭應是，心道怎麽佟家的兩位娘娘總是得罪皇上呢，真以為自己的心思皇上看不透啊，不過這些事都不歸他一個奴才想的，他隻管將皇上吩咐的事辦成就行。
當然在出完氣後，便是到了胤祐的嫡福晉人選了，康熙一向對這個兒子不滿，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出身在當時給造成自己的影響久久不得釋懷，也是因為這個兒子一點長進的心思都沒有，成天就會躲在角落裏，不與其他兄弟一起相處，見到他也隻會幹巴巴說聲皇阿瑪。
他兒子竟是這個模樣，豈不是跟自甘墮落沒什麽區別了。
想到他，康熙勉強讓自己氣順下來，再怎麽說，這個兒子都是自己的親骨肉，嫡福晉自是要好好安排的。
他想想看，京城還有哪家貴女正逢時候……
……
這邊芷嫣回了永和宮，便是瞧見眼巴巴望著她的胤禩和板著臉的胤禛兩兄弟。
盡管對他們的到來有些稀奇，但該嘲笑時她不會落下，“不是說‘就請娘娘選個自己喜歡的兒媳婦吧，爺說了他不管這事’嗎？怎麽還回來見額娘了，難不成還真心好奇自己媳婦是什麽模樣了？”
胤禩可憐巴巴道：“額娘，兒子回來不是為了這個原因，不就是娶媳婦嗎，選個您喜歡的就好啊，兒子喜歡的和您喜歡的差不多，您的眼光兒子是信得過的！”
“那回來是為了何事？”這還真讓她有點好奇了。
胤禛眼裏難得流露出高興，開口道：“額娘，宋氏有孕一個多月了，兒子終於能當阿瑪了，兒子好高興，特意過來告訴額娘這件喜事。”
芷嫣瞪大眼睛，什麽意思，兒子這麽快就有孩子了？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胤禩興衝衝道：“爺總算能當上叔叔了，爺喜歡侄子，也喜歡侄女，不知哪個好一些，最好宋氏能生下一兒一女。”
這話可不興說啊，一兒一女豈不是龍鳳胎，這福氣對你四哥來說可不是件好事，芷嫣拍了拍二兒子的額頭，這傻孩子。
“宋氏有孕固然是件大喜事，畢竟這是你頭一個孩子，也是額娘的第一個孫兒。額娘也為你高興，隻是沁月那邊你可說了？”
她咋聽之下第一反應是很高興的，畢竟是頭一個孫子孫女啊，她光看著惠妃得了四個孫女已經眼饞了一段時間，在女兒兒子都搬出去後，雖然閑暇時間是多了，但有時候也要圖一圖熱鬧的，孫子孫女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在她閑的慌的時候過來，在她不想哄孩子時帶走，多完美的打算。
隻是這股高興勁過後就是擔心起沁月那邊了，固然太子也是早早有了庶女，但太子妃到底還沒進門，意義不一樣的，胤禛嫡福晉已經進門了，他這應該算是在嫡福晉還沒開懷時就得了庶子庶女了。
胤禛道：“額娘，兒子已經和沁月談過話了，這胎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養在她身下。”
“這樣也好。”芷嫣微微歎了一口氣，小夫妻之間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無論是將孩子交由生母還是給嫡母養，她都不會插手，她又不想當惡婆婆，就隻能隨著他們了。
不過她記得胤禛的兒女緣不強，她可得多多注意這方麵的問題，萬一孩子真不小心被這對小夫妻養不活了……
想著想著，芷嫣不由用著審視的目光盯著胤禛，胤禛摸了摸鼻子，不知其意。
過會兒芷嫣覺得光盯大兒子沒用，又看了眼二兒子，突然想起這二兒子好像在她印象裏更少子女……
不管是什麽理由，一個個大男人，竟然養不活自己的孩子，還任由其夭折。
一時間她沉默了，不想說話，說好的給她生孫子孫女玩呢，她還是盼著女兒吧，兩個女兒們嬌俏可愛，一定能給她帶來可愛的外孫的。
芷嫣默默轉身進了寢宮，她暫時不想見兩個兒子，暫時！
而留在原地的胤禛和胤禩麵麵相覷，胤禩首先開口道：“哥，我怎麽覺得我被額娘看不起了？還是說這是我的錯覺？”不對啊，他的感覺一向很強烈的。
胤禛看了他一眼，深以為然，他覺得他好像也被額娘看不起了，但這一定不是他的緣故，是八弟吧，八弟吵吵嚷嚷的，讓額娘看不起了，覺得八弟都這麽大了還這麽吵鬧。
胤禛默默將自己與胤禩的距離拉遠。
然後轉身走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