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福晉生孩子的時間格外漫長, 胤禛在燭火麵前將一本書翻了十多頁，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最外邊的阿哥所還是沒有停下聲音, 他想了想, 倒是不再堅持下去了，瞥了一眼八弟, 給一旁的小太監留了話準備走人。
大晚上不睡覺白日會很累的。
隻是好巧不巧，正當他堅持不住準備走人時, 蘇培盛給他傳來大福晉生出孩子的消息了, 蘇培盛搓了搓手, 緊張兮兮道：“四爺, 大福晉生了，是個小格格！”
“爺知道了。”胤禛點頭, “你去永和宮找周林禮吧，讓他給爺和胤禩備些東西。”
無論生的是個阿哥還是格格，都得備好東西給大侄女, 剛巧這時候額娘已經熟睡了, 他便不好打擾額娘了，讓周林禮準備齊全剛剛好。
“是，奴才這就去。”蘇培盛恭敬道。
說完胤禛就準備走人了, 但外邊阿哥所又突然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他訝異的挑起眉, 蘇培盛非常自動自覺道：“爺, 奴才去看看。”
胤禛好奇心不重, 起碼對浪費自己時間的事不想理會, 他回了自己屋裏, 又脫了鞋上|床, 正當蓋上被褥時，蘇培盛又匆匆進了房，小心翼翼道：“四爺，聽說是大阿哥接受不了大格格的事實，硬是威脅接生嬤嬤說自己接錯了孩子，又砸了屋子。”
這話說出去多荒誕，蘇培盛不敢吐槽上頭的主子，可、可這換個孩子的說法，誰聽了不都覺得離譜嗎？
胤禛愣了一下，“行了，爺知道了，你趕快去永和宮一趟吧。”
速戰速決，將備好的賀禮送給大侄女就行了，大哥看著就魔障了，可別稀裏糊塗又得罪了幾個兄弟，皇家子嗣難留，頭一個能平平安安的最好，是兒是女非常重要？
“是。”蘇培盛這下不再打擾人了，自家爺這會兒有多需要睡覺他是知了的，他踮起腳尖，輕手輕腳退了出去，還可以攏上了門。
胤禛這會兒總算可以拉上被褥，痛快的睡個好覺了。
永和宮內，蘇培盛剛好和周林禮說完這些事。
周林禮點了點頭，很幹脆道：“請四阿哥放心，娘娘早就命奴才備好禮品了，等會兒你就一起拿回去吧。”
蘇培盛心有餘悸，“哎喲，周公公，您是不知道小的在看到大阿哥紅著眼睛砸人時有多可怕，奴才的膽子都快被嚇出來了。”
“這點小事無足掛齒，你且再練練膽子吧。”周林禮笑道，“主兒的事哪止這一樁半件的，你要是再被嚇著了，當心四阿哥將你給換了，這些明麵上的事不可怕，可怕的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味深長道：“是人心啊。”
蘇培盛險些又被他嚇著，這半亮不亮的天色，一段陰惻惻的話，還有宮牆、竹子做背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夜黑風高套麻袋夜，套了屍體就埋宮牆。
“哎喲，周公公您還真會開玩笑。”他撫了撫自己胸口，心裏卻是將方才周林禮說的話記在心裏了，這些宮裏麵的大太監留給他們小太監一點東西，哪怕隻是一句提點的話，就足以讓他受益終生了。
他念著自己回去是得要練一練膽子了，不能在主子麵前一驚一乍了。
半響，蘇培盛得了東西後就急趕慢趕回去了。
周林禮搖了搖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道還是太嫩了，就跟沒做過事一樣，這年頭替主子辦事閉上眼睛幹就是了，看見什麽了也得當作看不見。
……
還沒等大清早人醒過來，大福晉生了大格格一事已經傳遍整個後宮了，芷嫣除卻從周公公口中得知蘇培盛來過一趟，就是知道了大阿哥無能狂怒，惠妃暈過去的事情。
“打擊就這麽大嗎？”芷嫣心裏滿滿的不解，一個阿哥而已，得不到還能有下一胎啊，又不是不能生，兩夫妻年紀輕輕可別鑽了牛角尖。
而且頭一胎的孫女也能得皇上喜歡啊，現在又不是皇上孫子孫女泛濫的時候。
“娘娘，太醫已經趕去延禧宮了，說是惠妃娘娘一時氣急暈眩過去。”
她知道，就是被氣倒了。
不過胤禛和胤禩那兒已經備好禮品了，那等孩子洗三禮時，她就派人送過去吧，她看看宮裏有多少人會正常參加這次的洗三禮，一個阿哥的子嗣不值得宮裏麵那麽多娘娘出動，又不是皇上的阿哥，為了避免麻煩，也省得惠妃將罪魁禍首怪罪在胤祥身上，她就不去了。
“好在人已經醒了，隻是大福晉還沒醒過來。”劉嬤嬤神情詭異道，這一家子實在是……有些偏離正常人了，且不說惠妃在大福晉懷上孩子之前就反複念著娘娘將十三阿哥抱過去，就單單說大福晉懷孕以後，惠妃整天求神拜佛，大阿哥整日口口聲聲說爺的小阿哥，大福晉麵色倨傲，有幾分宮裏娘娘的姿態……
這已經是讓人不得不吐槽的地步了。
“醒不醒都另說，反正這一家子的事永和宮是不會再牽扯進去了。”前陣子她也隻是對惠妃的話題感興趣而已，現在她又有了胤禵，凡事又得多加幾分考慮了。
劉嬤嬤認同的點了點頭。
……
而在延禧宮內，惠妃從暈眩中慢慢蘇醒過來，入眼就是幾個宮女擔心的神情。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宮女小心翼翼的攙扶下總算起了身，她麵無表情道：“伊爾根覺羅氏是個沒福的，虧本宮還費盡心力讓她懷上孩子，結果隻得了一個女兒。”
“可本宮要一個孫女做什麽，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不給本宮的胤禔添力，還存心添堵了。”
“娘娘，您請稍安勿躁，您說大福晉又不是不能生的，之後好好調養身子，再懷上一個孩子不是很容易的事嗎？老人言，先開花後結果，都是這個道理的。”
宮女溫聲安撫道，她可不能讓娘娘再被氣暈了，延禧宮被人看熱鬧的次數已經夠多了，再添幾個笑話恐怕娘娘都不用在宮裏做人了。
“你說得對。”惠妃仿佛一下子清醒許多，但心裏並沒有打消讓兒媳婦懷上孩子的念頭，“你去阿哥所，讓太醫給大福晉開藥，本宮要看著她養好身子，等養好身子了，本宮就不信她還能再生下一個格格！”
若是再生下一個格格，那就再給她養好身子，直到生下一個阿哥為止！
這大好的機會，胤禔好不容易娶了福晉，豈能不在太子娶太子妃之前將嫡長孫生下來，要是再遲一步，怕是三阿哥、四阿哥都娶妻了。
嫡長孫就更難得了。
“是，奴婢都聽娘娘的。”宮女無不認同惠妃的話，隻是心裏有些憐憫那個剛出生就失了所有親人寵愛的小格格，但轉念一想，再怎麽可憐都是宮裏的主子，也比她的出身好，小格格啊，皇上的長孫女，怕是用不著她的可憐。
這才將心裏的在意去了。
……
正值秋日，十四阿哥到了滿月宴的日子，於滿月宴前，芷嫣將孩子哄睡，又將孩子叫醒，屢次如此，孩子鬧起來了，她才徹底讓孩子睡著，不再吵醒孩子。
然後在滿月宴上十四阿哥無精打采、怎麽叫都是昏昏沉沉的消息就從宮妃口中傳出了，這是一個征兆，預示著十四阿哥身子極有可能不好，畢竟德妃在懷孕時胎象不穩的消息也不是沒有人知道，宮裏可沒有什麽能瞞住人的事情。
宜妃看著宴會上滿目擔憂的德妃，用帕子微微掩住自己上揚的嘴角，老天爺可真是公平啊，她的十一阿哥沒了，德妃的十四阿哥身子也出了問題，最好是和她一樣沒了小兒子。
宜妃這下子可不怨恨德妃一步步將自己重視的東西奪走了，無論是皇上的寵愛還是讓自己在宮裏立足的阿哥，都沒關係的，隻要德妃能失去她懷裏的十四阿哥，這些都能原諒的。
她眸子微攏，目光中透著幾分愉悅。
而在眾人眼中的德妃確實是有幾分憐人了，德妃神色勉強，好似不想讓人發現十四阿哥精神不振一事，可大夥兒的眼睛又不是瞎的，連皇上都關心起小兒子的身體了，德妃還說孩子很是康健，隻是近來胃口不好，老是吐奶。
吐奶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孩子要是喝不下奶，隻能是餓死的命了，看來德妃是真心慌了。
果不其然康熙更擔心小兒子了，芷嫣搖了搖頭，“皇上，妾身是什麽性子你還不了解嗎，十四隻是一時換了奶嬤嬤，吃不慣罷了，這兩天會好的。”
可不是嗎，前陣子她想著給孩子喂奶，女性生完孩子後總會有一些問題要處理的，像是溢奶，現在沒有那個需求了，就想換個人喂，結果這孩子不幹了，好像能認出額娘似的，就埋在她懷裏不肯接受奶嬤嬤的懷抱。
這下得了，她就得想想法子如何處置這件事了。
康熙鬆下心神，“那就好。”
此時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德妃可別一下子太篤定了，孩子身子弱，萬事都得小心。”
芷嫣抬頭一看，發現這話是皇貴妃說的，而且話裏話外有幾分憐憫和嘲弄在。
憐憫？嘲弄？
“皇貴妃！”康熙顯然是不悅了。
芷嫣沒有吭聲，她隻是目光掠過幾個高位妃子，發現她們眼中都有如出一轍的神色。
她心裏一跳，心道自己的做戲功夫已經這麽厲害了？這些人都不帶懷疑一下的？
不過也好，省得她麻煩了。
為了配合在場妃子的目光，芷嫣硬是頂著帝王關心的神色將十四抱在懷裏不肯撒手，一經皇上問起就說孩子身體弱，經不得風。
再然後就是將柔弱母親的做態完全表現出來了，以至於回宮的時候皇上還派來給她和小兒子診脈的太醫，太醫得了準確的消息後稟告皇上，皇上那邊放心了，宮妃這邊也糊弄過去了。
一箭雙雕，真是巧合了。
人隻相信自己猜想的，德妃在宴會上隻顧著說自己孩子精神不錯的話早就讓人想多了，接下來的事便可想而知了。
芷嫣終於得以放心在永和宮養孩子了，而惠妃那邊的事更徹底顯現在眾人麵前了。
小格格終究是在延禧宮舉辦了一個不大風光的滿月宴，來的人大大小小都是各宮派來的宮妃，壓根就沒有主位到場。
芷嫣讓布貴人過去，好歹這是在她之後永和宮分位最高的人了，也算配合小格格的滿月宴了，皇上的長孫女不能太敷衍對待。
據布貴人回來後的告知，大福晉在宴會上的神色不是太好，宮中阿哥差不多都過去走一圈了，但都是對大阿哥敬了一杯酒放下賀禮就走人，估計是在場有太多宮妃，不好留下來。
至於惠妃那兒，隻在開始時笑了笑，剩下的都是不斷賠笑的低位妃子，盡管大夥兒已經給足了惠妃麵子，但主位沒來這個事實仍是讓惠妃不滿。
布貴人無奈道：“娘娘，現在延禧宮還真是挨不得了，婢妾過去時還好，婢妾是貴人的身份，勉強還能入惠妃娘娘眼，隻是剩下的答應、常在妹妹是整場都坐立不定，生怕哪兒招惹了惠妃娘娘不快。”
“不快又如何？”芷嫣皺眉，“本宮既然派你過去了，難不成還怕讓你得罪她？那些妃子自然有各宮主位護著，而且皇上長孫女的名頭固然是好，但也斷然沒有讓各宮主位都出來的可能。”
又不是太子的嫡阿哥，也不是宮妃所出的阿哥，皇上都沒有到場，她們不去不是默認的嗎？而且要是宮裏所有的阿哥都有了孩子，那她們是去還是不去？
將來一個皇阿哥有了十個孩子，滿打滿算都是一百個以上了，都沒有非得去的說法。
“是，娘娘，那婢妾告退了。”布貴人鬆了一口氣，深感還是自家娘娘這兒得到的安全感最強。
芷嫣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剩下的事應該是太子與大阿哥鬥了，本來她也應該是最顯眼的，但好在在孩子滿月宴上的一通操作，小十四的存在感現在弱爆了，她隻需要坐山觀虎鬥就行了。
……
很快，惠妃又催上大福晉養好身子了，不過兩個多月，大福晉的麵色看起來已經很好了，也不知道是將陽氣養回來了還是隻是表麵上的顏色好，這都不為人知。
但更快的是，可能是已經開懷過的緣故，不同於第一胎是大福晉成親幾年後才懷上的，僅僅在三個月後，大福晉又懷上了孩子，這速度宮裏人都得稱一聲非常之快了。
盡管這個快是建立在無視大福晉身體的基礎上，宮裏妃子都盼著生下阿哥公主，可若是真的生下過子嗣之人，是不會這麽趕著要再生一個孩子的，除非實在是“好運”，不然就隻能盼著自己身子骨好，能好好生下第二個孩子。
這第二個孩子的到來使得惠妃臉上重新展開了笑顏，大阿哥也跟太子鬥得更起勁了，大福晉又歡欣鼓舞著，宮中妃子是時刻關注這一胎，可她們的孩子都沒有到成親娶妻的年紀，再著急也沒用，便隻能靜靜看著事態發展。
當然也有人是著急了的，太子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紀，可偏偏皇上太看重太子娶妻一事的安排了，非要給太子弄一個天上地上獨一無二的排場，再加上清朝實在是沒有前例仿照，頭一遭的事自然得給後麵人做好示範。
太子心急自己還沒有娶妻一事，而大福晉轉眼又懷上了第二胎，他本以為除了他的子嗣，皇阿瑪對其他孫子是不上心的，但偏偏在大格格出生的那一天，皇阿瑪難得跟他感慨了大阿哥小時候的模樣。
‘胤礽，朕尋思你兄長小時候模樣好看，一看就是將來的俊王爺，朕每每想起都覺得懷念的緊，如今你兄長成家立業了，孩子也快出來了，說不定這孩子也是和他一般模樣。’
太子依稀記得皇阿瑪當時高興的神情，就算幾個月過去了，也曆曆在目。
盡管在得知大福晉生的是大格格後，皇阿瑪就沒有再提及這件事了，似乎隻是隨口一提當不得真，可他從皇阿瑪口中得知的消息又不是假的，至少皇阿瑪在某一刻是真心盼望這種事的。
皇阿瑪還真想給胤禔那家夥封王爺了，話裏話外還期待他的嫡長子。
這頭一胎的嫡長子固然沒有了，可大福晉現在不是懷上了第二胎嗎？這要是個阿哥就不妙了。
太子閉了閉眼，胤禔那家夥真是陰魂不散，好好的阿哥不做，非要和他搶太子的位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不過是仗著自己出生早的庶子罷了。
惠妃包衣出身，有什麽資格和他皇額娘赫舍裏氏相比，他要是讓胤禔爬到他頭上就是侮辱了自己的身份。
太子也並非是相信皇阿瑪對他的感情淡了，隻是他也敏感的察覺到皇阿瑪對已經娶妻生子的胤禔有了幾分重視，這對他來說是難以容忍的，一份大多時候隻屬於自己的父愛什麽時候能讓他人染指了。
而且有一就有二，這是太子防範的。
當然，對太子而言最重要的事不是提防大阿哥生下嫡長子一事，而是他什麽時候能正式娶瓜爾佳氏進門，唯有嫡福晉進門了，他才能有嫡長子。
而且在嫡福晉進門之後，這庶子女才好出生，而非任由胤禔的兒女搶占皇阿瑪的注意力。
而眼下，好像就快了，太子憶起近來禮部的編排，這都將近兩年了，應該能將流程解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