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白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檀越的手動了, 一抬眼就對上了他那雙深邃的瑞鳳眼,眼眶裏布滿紅絲,裏麵透著水光, 還有一絲驚愕和慶幸。
“檀越, 你終於醒了。”白蘇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顫, 顫音裏也帶著一點點慶幸的笑意, “終於沒事了, 嚇死我們了。”
別怕。
檀越想出聲安慰她, 可喉嚨痛如刀割, 幾乎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強撐著一抹虛弱的笑意,目光柔柔地望著白蘇,看著這張熟悉的臉龐, 看著他惦念了許久的人平平安安站在眼前。
真好。
他的小白蘇沒事。
檀越目光越發溫柔, 裏麵的繾綣情意緩緩傾瀉了出來,唯一能動的手握緊白蘇的手, 似乎想將她牢牢抓住,生怕她又被水衝走了。
白蘇感受到他手在用力, 以為他是害怕, 想了想還是回握住他的手, 輕聲安撫他:“檀越,沒事了……”
對。
沒事了。
師妹還好好的在這裏呢。
檀越精致的眉眼裏氳滿了溫柔, 繾綣的溫柔裏又透出幾分一絲欣慰, 她如今很好, 已經獨當一麵了。
白蘇被他溫潤目光看著,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師兄朝自己笑, 她嘴唇囁嚅想要說話,但下一刻就被醫生往外趕。
“檀先生蘇醒了, 接下來就交給我們,我們來為他做檢查。”醫生們立即忙碌起來。
“萬一他再燒起來呢?我在這裏可以隨時幫他針灸退燒。”白蘇擔心他又繼續燒起來。
“你在外麵守著,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叫你。”醫生將白蘇推著往外走,“這裏是無菌室,你多停留一分鍾,他就多一分感染發燒的風險。”
檀越伸手想抓住白蘇的手,指尖劃過,但卻抓了個空,隻能眼睜睜看著白蘇被攆了出去。
白蘇回頭對上檀越的視線,輕聲安撫他:“我們在外麵。”
檀越點點頭,視線一直追著她離開,然後隔著玻璃望著她,一直望著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白蘇就站在窗外,一眼不眨的望著檀越,生怕他又燒了起來,反複高燒容易燒成傻子。
幸運的是檀越退燒後沒再發燒,其他檢測後也一切正常,但因身體裏有感染,所以還是必須待在裏麵。
但好在人醒了,大家懸著的心也落回了肚子裏,“沒事就好。
檀越剛蘇醒,精力有限,在檢查結束後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沒事吧?”白蘇有些擔心的問醫生。
醫生解釋:“他身體虛弱,需要睡眠來補回體力。”
“不過這次和之前不一樣,大家不用再擔心,你們都回去吧,明天早上沒問題就能移到普通病房。”
檀父凝肅的眉宇微微鬆了鬆,確認兒子不會有事後轉身走到白蘇跟前,中年人特有的磁性大叔音響起:“白蘇,我能這樣叫你嗎?”
白蘇頷首,“檀先生隨意。”
“白蘇,剛才多謝你。”檀父看得清楚,若不是白蘇,兒子不可能這麽快退燒。
“應該的。”白蘇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因為我出車禍,我應該負責的。”
檀父頷首,又問起檀越雙腿的事情,“他的雙腿還有機會站起來嗎?”
“檀先生,我醫館有幾個情況好一點的偏癱病人,目前都能站立行走了,隻要繼續針灸下去,檀越肯定能站起來的。”白蘇頓了頓,“而且現在有了金針,效果應當會比之前好。”
檀父了解過白蘇,知道她不是在說大話,“等他出院後,雙腿的事情還請你多上心。”
白蘇保證,“他是我的病人,我肯定會多上心的。”
聽到這話,檀父不由看了眼病房內的兒子,剛才他將兒子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看來他還有一段路要走,“總之多謝了。”
檀父工作很忙,和白蘇簡單聊了幾句後便先去處理工作,白蘇在玻璃門外站了幾分鍾,然後也在醫生的催促下回了病房。
因為檀越醒來,白蘇心情好了許多,胃口也好了一些,晚上飯也吃得多了一點。
這幾天因為檀越沒有蘇醒過來,白蘇幾乎沒有睡好過,吃飽後困意襲來,直接躺到病**休息了。
等睡醒已經第二天。
晨光明媚,鳥雀啼鳴,瞧著今天會有個好天氣。
白蘇用過早飯,隔壁病房傳來動靜,是檀越搬進了隔病房,她第一時間走了過去,在門口遇見了檀父。
檀父要回A城了,離開前滿含深意的拜托白蘇多照看檀越。
“檀先生,我會的。”白蘇目送檀父離開,然後輕輕推開門朝裏麵看去,看到檀越躺在**,臉色仍舊蒼白,但嘴唇多了一抹淡淡的紅,瞧著精神許多。
“白醫生你過來了?”寧遠將小心放好水杯,然後將椅子挪到床邊,“你坐這裏。”
“好點了嗎?”白蘇走到病床旁,小心詢問了一聲。
“好多了。”檀越的喉嚨還很痛,聲音沙啞得厲害,隻能發出一點點聲音。
白蘇忙問道:“你喉嚨怎麽了?”
“是戴呼吸器插管傷到了喉嚨,導致嚴重水腫,過兩天就能好。”寧遠在旁邊解釋了一句,然後出去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屋內隻剩下她們倆,空氣顯得十分安靜。
“對不起啊,是我連累了。”白蘇走到病床旁,和檀越鄭重地說了聲抱歉。
檀越輕輕搖頭,想說話可喉嚨疼得厲害,隻能無聲的說是沈家。
“嗯,都怪沈家!”白蘇想著沈家全都完了,心底也稍稍痛快了一些,“沈家現在都被抓了,東西也都還回來了,不過還是覺得挺奇怪,一切都順利過頭了。”
白蘇說著在旁邊椅子上坐下,然後一抬頭便對上檀越那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太溫柔了,多看一眼都會淪陷進去。
白蘇抿了抿嘴角,垂眸將視線落在他骨折的左手上,還有明顯浮腫,她出聲轉移注意力:“我幫你把把脈。”
她說著用自己完好無損的左手幫檀越把起了脈,“脈象很沉細,血脈不通,腦袋倒還好,胳膊瘀阻嚴重,我給你紮幾針?”
檀越目光柔柔的望著白蘇,輕輕點頭,容著白蘇給自己紮針。
“我拿金針給你紮。”白蘇跑回隔壁取了金針回來,“這是昨天從沈家取回來的,成色還不錯,但用起來的氣感卻不夠好。”
“有點奇怪。”白蘇消毒給檀越紮針,“也不知道是祖上也沒定做出品相上乘的金針,還是其他問題。”
“雖然不夠好,但也能湊合用。”白蘇小心翼翼的幫檀越紮著針,“會有點疼,忍著點。”
檀越張了張嘴,可想到自己的喉嚨還是放棄了,身體基本沒辦法動的他隻是用目光一直追隨著白蘇紮下的穴位,金針確實不太好,但她每一個穴位都紮得很穩,而且有運氣幫他梳理經絡,眼底不由露出一抹欣慰。
“我再給你開一副藥。”針灸完,白蘇左手拿起筆給檀越開藥,寫藥方的她沒有注意到檀越一直在看她的方子,待看她寫完後再次露出一抹欣慰。
白蘇抬起眼眸,恰好對上檀越的視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怎麽有種師兄在檢查自己方子用量的既視感:“你看什麽?”
檀越目光溫和,嘴角上揚,無聲地說道:“寫得很好。”
白蘇仔細辨認出他的口型,輕輕晃了晃藥方,“你又看不懂,哪能知道我寫得好不好。”
檀越眸裏的笑又濃了幾分,她的大部分醫術都是他教的,他怎麽會看不懂?
檀越已經想起自己作為檀青時的記憶了。
有了那部分記憶的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看白蘇的草藥頭像會覺得眼熟,為什麽他能脫口而出那是莬絲子。
為什麽能熟練撿出藥材裏的雜草,為什麽做掛號程序時會無意識的浮出藥王穀的畫麵,為什麽吃桂花糕時下意識去放了桂花蜜。
為什麽總是做那些夢,為什麽總是無意識的忍不住靠近白蘇。
白蘇不知道檀越此刻在想什麽,隻是對上他那雙溫柔如灼的目光時,心跳不由加快,讓她忍不住心動。
但同時又很心慌,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
他和師兄一模一樣。
兩個人都很好。
她怕自己分不清,所以不敢去回應。
恰好這時寧遠進來,白蘇借口抓藥,起身快步往外走去,“我去給檀越抓藥。”
“白醫生,我讓人去就好了……”寧遠看白蘇走得很快,像是有狗在後麵追似的,疑惑的回頭問檀越,“檀先生,白醫生怎麽了?你欺負人家啦?”
“……”檀越回想起在小鎮相處的一幕一幕,想著她曾情不自禁地喚過自己師兄,大抵也就猜到了原因,她是怕分不清檀越和檀青。
等他能說話了,一定要親口告訴她,他想起來了。
檀越用勉強能抬起的右手指了指桌上放著的金針,讓寧遠想辦法安排見一麵王威,讓他確認一下金針。
“是金針有問題嗎?”寧遠也不懂這些,但瞧著金燦燦的,看起來也值不少錢:“王威現在被警察控製著的,我讓律師去申請。”
檀越眨了下眼,算作是應了。
白蘇出去買了藥回來,剛到門口就看到前兩天找她開過藥方的年輕護士正等在門口。
白蘇詢問道:“有事嗎?”
年輕護士雙眼放光,極為崇拜的望著白蘇,“白醫生,聽說您昨晚直接給病人紮了幾針,病人的高燒就退下去了,這是真的嗎?”
白蘇頷首,“怎麽了?”“就覺得你好牛。”年輕護士昨兒買了藥,今連續喝了兩天,覺得自己精神好了不少,私心裏就極為信任白蘇了:“就是有個不情之請。”
戴了半天高帽,終於說到正題了,白蘇笑了笑,“是什麽事?”
“就是兒科有個病人,他是我表弟家的小孩,因為骨折手術這會兒正高燒不退,小臉都燒紅了,那孩子平時很乖巧,一直燒著哭鬧個不停。”年輕護士雙手合十,“能不能請您幫他紮一針?”
白蘇問道:“遠嗎?”
年輕護士:“不遠,就樓下。”
“等我下。”白蘇將抓回來的藥交給寧遠,然後跟著年輕護士去了樓下的兒科住院病房。
年輕護士進去後和憔悴的小孩父母說了一聲,“表弟表弟妹,我把白醫生請來了。”
“白醫生麻煩你了。”兩人已經聽表姐說過白蘇了,也同意請白蘇過來。
“沒事。”白蘇走到病床旁邊,小孩才三歲左右,一隻手綁著繃帶,小臉紅撲撲的,上麵還掛著燒幹的淚痕。
白蘇伸手摸了摸小孩額頭,看他已經快燒糊塗了,她伸手摸了摸脈象,脈象洪大,波動時像洪水一般洶湧,“打了退燒針嗎?”
小孩媽媽:“打了,已經二十多分鍾了,還沒明顯效果,麻煩白醫生幫我孩子紮一針,讓他快點退燒吧,我怕他燒出問題。”
“好。”白蘇取了鋼針給他紮了幾針,幾針下去小孩燒就緩緩退了。
小孩父母連忙摸了摸小孩的臉頰,已經沒有之前燙了:“真是神了,謝謝白醫生。”
其他房間的病人也聞訊過來,“這麽厲害?白醫生,能不能請你幫我家孩子紮一針?我家孩子也在反複發燒。”
“可以。”白蘇去隔壁病房幫忙看了看,是個早產小孩,隔三差五就生病住院,身體虛得很,“你家小孩早產,先天稟賦不足,五髒俱虛虧,吃什麽都吸收不了,胃口差,愛過敏,腸胃也各種不好……你家孩子光紮針退燒沒用,還得吃藥。”
小孩媽媽說道:“隻要能治,吃什麽藥都行。”
“這個得慢慢調。”白蘇幫這個小孩開了半個月的藥方,“如果後期還想找我調理,可以去小鎮。”
小孩媽媽將地址記下,雖然有點遠,但如果真有用她們會去的。
在兒科病房轉了一圈出來,白蘇還沒回到病房,半路又被之前見過的幾個護工攔住了,“你們又有什麽事?”
“白醫生,我們雇主得知您今兒在幫人看病,想請您過去幫忙看看病。”護工們說著自己的來意,“白醫生,拜托您隨我們去看看吧。”
“行。”白蘇看時間還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又去其他病房區域轉了一圈。
這幾個護工領著白蘇去的都是老年病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捂著心口的位置,“白醫生,我是心肌缺血,前幾天出門遛彎忽然暈倒被送醫院的,醫院一直不放我出院,勞煩你幫我看看。”
“我看網上說你什麽病都能治,有人得了糖尿病都被你治好了,我這個病應該也可以吧?”
“效果因人而異,看中醫也講究緣分。”白蘇給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仔細把了把脈,是很明顯的結代脈,左寸心脈還有明顯瘀阻。
心肌缺血大多都是心脈痹阻導致,心氣不足、陰血虧耗、血行不暢導致胸痹是很常見的,考慮到對方年紀大了,所以主要用炙甘草湯來益氣養陰,通脈扶正氣。
除了吃藥,白蘇還順手給他紮了幾針心包經絡上的內關、外關等穴位,這兩天右手恢複大半,運氣也足了一些。
因此老人在針灸後,胸口悶堵、氣短難受的情況明顯好了許多,“不錯不錯,效果很好!”
“白醫生,幫我們也看看。”其他人等不及,便提前來了老人得病房,“老周,不介意讓我們進來吧?”
心肌缺血的老人自然不介意,大家都是朋友,“你們坐下來一個一個慢慢看吧。”
這些老人大多數都是糖尿病、心髒病、高血壓這類的老年病,不舒服了就來醫院保養幾天,身體功能恢複一點後就再回家,周而複始,慢慢成了這醫院的常客,“若真能徹底治好就好了。”
其實這些病於白蘇而言,再簡單不過了,隻要對症下藥就行,“你們先自己抓幾副試試看,沒有效再換。”
“你將我什麽症狀都說得清清楚楚,好多病症機器都沒查出來。”病人覺得白蘇的藥肯定有效,“我吃完了再找你?”
“我過兩天應當就回小鎮了,你們可以來小鎮找我調理身體。”白蘇出來已經快十天了,再不回去怕醫館被程冬冬和何信倆給拆了。
“要回去?”眾人覺得惋惜,“小鎮終究不如大城市,大城市揚名立萬的機會很多。”
“是啊,白醫生你醫術這麽好,不如留在B城吧,以後我們都找你調理身體。”
“或者我雇你做的家庭醫生,一年五百萬,如何?”
這個醫院裏住的大部分人都是非富即貴,各個身價不菲,出錢也闊綽,五百萬挺多的,但白蘇覺得開醫館、給更多人看診會更有成就感。
“抱歉,你們有需要就去小鎮吧。”真留下來,那就違背了自己開醫館的初衷了,因此白蘇拒了大家的好意,隻受了針灸費用就離開了這一層樓。
白蘇在病房區溜達了一圈,又給白氏醫館揚了一番名,然後才慢慢回到自己所在的那一層病房。
她先到檀越的病房看了看,發現他在休息睡覺,她壓低聲音問寧遠:“他睡著了?”
寧遠點點頭,“檀先生身體很虛弱,你上午離開一會兒就睡著了。”
檀越腦子裏多了許多事情,亂糟糟的,頭暈疲憊得很,加上吃了藥,昏昏欲睡的時間自然比之前多許多。
“那讓他好好睡吧。”白蘇輕手輕腳地退出病房。
寧遠跟了出來,將剛收到的消息告訴白蘇,“白醫生,我上午請律師去申請見王威,但是剛才收到消息,王威於上午十一點去世了。”
白蘇怔了怔,“去世了?”
寧遠點頭,“王威原本就有老年癡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自沈家的事情發生後,他忽然就陷入了昏迷,人就不太行了。”
白蘇蹙起眉頭,王威是唯一可能知道白家金針成色如何的人,可現在去世了,那線索就徹底斷了。
寧遠說道:“白醫生,我們再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金針都是傳家之寶,除非家人和至親,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白蘇已經不抱消息,“就這樣吧,也能湊合用。”
寧遠點點頭,“白醫生,還有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白蘇問道:“是什麽?”
“沈家出事後,他們家後代快速轉賣產業打算出國。”寧遠壓低了聲音,“包括各地自己的醫館場所、藥材等,我聽說春和堂、回春堂等大醫館都準備接手,白醫生你需要他們的藥材嗎?拋售價格很便宜。”
“純野生的倒是可以。”白蘇討厭沈家人,但藥材是好東西。
寧遠應下,“那我去安排。”
白蘇點點頭,“對了,他們的藥行也賣?”
寧遠點頭,“藥行被春和堂接手了,如今全國最大的藥行就是他們,第二大的變成回春堂了。”
這春和堂胃口真大。
白蘇小聲嘀咕了一句。
聽完寧遠的小道消息後,白蘇回病房休息,下午起來陽光正好,她坐在窗邊隨手拿起一本醫書翻了翻。
剛看了一半就接到薑老頭的電話,詢問她身體是否好一點。
得知她身體好一些後,邀請她晚上到家裏用飯。
白蘇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打算這兩日辦理出院回小鎮,想著薑老頭在沈家事情上有幫忙,也是該上門拜訪一下。
於是準備了一些禮物提去了薑家。
薑家離顧老家住的片區不遠,是一處三層樓高的別墅,別墅周圍種滿了花花草草,侍弄得很精細,秋風下也長得很好。
“白蘇你來了。”薑老頭笑嗬嗬的將白蘇請進家門,“手恢複得如何?”
“好得差不多了。”白蘇輕輕抬了抬胳膊,“這兩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我就猜你這兩天可能就要回家,所以想著請你來家裏認認門,以後再來B城一定要來家裏坐坐。”薑老頭領著白蘇進屋,招呼著她客廳坐下。
整房子都是複古中式風,到處都是黃花梨的木質家具,全都泛著柔和細膩的光。
薑老頭讓保姆給白蘇倒了飲料,“不是我小氣,而是你應該在吃藥吧?吃藥不能喝茶。”
白蘇頷首,她的確不能喝:“謝謝薑爺爺。”
“我今兒叫你過來,其實是想問問你爺爺的事情。”那日在顧家,薑老頭也不好多問,後麵處理沈家的事情也沒時間,今兒終於空閑下來。
人老了。
總是喜歡追憶過往。
薑老頭也不例外,在他印象裏,白術是個跟在屁股後麵玩的小弟弟,可是眨眼功夫,小弟弟卻已經先不在了。
白蘇對薑老頭印象挺好,當日在顧家他明明可以不插手,但顧念和爺爺幼年的相處之情,主動攬了過去,她對他是很感激的,“薑爺爺,你想問什麽?”
薑老頭問了一些白蘇爺爺相關的事情,興趣愛好啊,喜歡食物啊,愛不愛釣魚什麽的,得知白蘇爺爺喜歡釣魚,立即笑了起來,“我也愛釣魚,技術還挺好,應該比你爺爺厲害。”
白蘇看他好勝心這麽強,也就沒再說爺爺從不空軍的傳說了。
薑老頭問完白蘇爺爺的事情,又問起醫館的事情以及白蘇的打算,“你們家在B城生活了許多年,這裏也算是你的祖籍,可有想回來開醫館的打算?”
說實話,白蘇沒有,“我們家現在在小鎮,小鎮挺好的。”
“但小鎮終究不如大城市。”薑老頭以為白蘇是擔心沒有住處,於是說道:“雖然你們當初的醫館、房子沒辦法再拿回來,但沈家賠償的錢應該夠你買一處房產和鋪麵的,我女婿是開房地產公司的,你想要哪裏的都任你挑。”
“不是房子的問題,而是我習慣生活在小鎮裏了。”白蘇看著白家曾經的院落,心底很感慨,但沒有歸屬感。
比起繁華熱鬧的城市,白蘇更喜歡小鎮裏悠閑愜意的生活,“薑爺爺,小鎮那邊挺好的。”
薑老頭看白蘇是真不想回B城,也不再多勸,“也罷。”
他說著端起茶一飲而盡,然後又伸手去端茶壺,剛一伸手後背忽然扯了一下,疼得他猛吸一口涼氣,“哎喲。”
“薑爺爺?”白蘇忙起身扶著薑老頭坐好,“腰椎不舒服?”
薑老頭擺擺手說沒事:“前幾天打高爾夫,好像扭到了一下,這兩天後背有些疼,不過不是很嚴重。”
白蘇皺眉問道:“沒看醫生?”
“沒有,這幾天忙。”薑老頭也是今天才忙空,他忍著不適揉了揉疼痛的後背的,“揉一揉就好了,不礙事。”
白蘇主動提議:“薑爺爺,我幫你看看吧。”
“好好好。”薑老頭早就知道白蘇醫術精湛,還沒請她看過,今兒剛好合適,“那麻煩你了。”
白蘇走到薑老頭身後,簡單按了兩下,“還好,隻是肌肉拉傷了,我幫你紮兩針就好了。”
薑老頭點頭應好。
白蘇讓薑老頭坐在凳子上,脫掉上衣,她拿出銀針在拉傷區域的穴位紮了紮,主要是疏通經絡、行氣止痛,“需要留針三十分鍾。”
薑老頭感受著後背的熱氣,“你紮得一點都不疼,好像有一股熱氣在裏麵流動,我感覺我紮完應該就好了。”
“應該差不多。”白蘇搬了板凳坐到旁邊,順道幫薑老頭把把脈,“薑爺爺,我幫你把下脈看看。”
薑老頭嗯了一聲,剛要說話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從外麵傳來,“老頭子,我回來了!你在幹什麽!”
薑老頭沒好氣的看著風風火火跑進來的外孫女,“沒大沒小的,什麽老頭子,我是你外公!”
“外公老頭子,你脫掉衣服幹什麽啊?”女孩子說完才注意到旁邊的白蘇,可愛圓潤的眼睛瞬間亮了,“是你?”
白蘇打量著打扮時尚的女孩兒,是初來B城那一天去私房菜館時遇見的那個可愛女生,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她也有些詫異,“好巧、”
可愛女生眨巴著大眼睛:“我之前還想找你道謝,但一直沒找著你,沒想到你竟然會出現在我們家。”
一旁的薑老頭聽出了一些訊息,“芝芝,你們見過?”
可愛女生叫薑芝芝,她忙不迭的點點頭:“外公,她之前救了阿香。”
阿香就是那天哮喘發作的女孩,是薑芝芝的朋友,當時阿香參加朋友的生日宴,結果被渣男坑、弄丟了哮喘噴霧,氣得哮喘發作:“要不是她給阿香紮了兩針,阿香肯定會出事。”
“謝謝你啊。”薑芝芝朝白蘇甜甜的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不用,舉手之勞。”白蘇看著她可愛的小虎牙,忽然想起在私房菜館裏她露出獠牙像隻老虎一樣護著朋友的畫麵,凶萌凶萌的。
“你叫什麽名字啊?”薑芝芝很好奇她怎麽會在家裏,“外公請你來看病的?”
“白蘇。”白蘇頓了頓,“是過來拜訪薑爺爺的。”
“芝芝,她是外公幼時玩伴的孫女,我今天是專門請她過來做客的。”薑老頭指著自己的後背,簡單說了下自己扭傷的事情,“她醫術很好,紮了幾針我這會兒後背就舒服許多了。”
“我知道,她很厲害的。”在私房菜館也是,唰唰幾針就好了,薑芝芝杏眼微睜,滿臉崇拜。
白蘇朝她淺淺的笑了笑,小姑娘挺可愛。
“說起來你爺爺家祖上也是中醫,醫術也不錯,結果卻斷在你爸這兒了。”薑老頭的語氣裏透著幾分惋惜,這些傳承都越來越少了。
想到這兒,他不由看向白蘇,“白蘇你醫術好,一定要將你們家的中醫好好傳承下去。”
“我會的。”白蘇鄭重的回了一句,然後幫薑爺爺把脈,上了年紀的老人五髒六腑虧虛、陰陽營衛失衡都很正常,但薑老頭的情況尤為多,下焦處還有實證:“薑爺爺,你有糖尿病、心髒病,還有嚴重的腸胃病?”
薑老頭點頭說是:“對,有,好多年了。”
薑芝芝看白蘇都說對了,立即搬了椅子過來湊熱鬧。
白蘇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對薑老頭說道:“不過薑爺爺你最好先去做一個腸胃檢查。”
“不過不要緊張,不嚴重。”白蘇摸著有瘀結息肉之類的問題,但情況並不嚴重。
“那我明天就去檢查。”薑老頭看白蘇語氣鄭重,也不敢敷衍,立即讓人去安排:“正好我最近是一吃東西就有點拉肚子,確實也該檢查檢查。”
薑老頭頓了頓,“那其他病怎麽調理呢?”
白蘇回他:“你的情況比較複雜,數症並脈,想要調理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我先給你開幾副試試看,後麵想繼續調理就再找個靠譜醫生慢慢調。”
薑老頭怔了怔,“你後麵沒辦法開藥嗎?”
“我過兩天就回去了,隔得太遠無法把脈麵診,我也沒辦法繼續開藥的。”為了保證藥效,白蘇需要看到人來開藥。
薑老頭知道白蘇的顧慮,“那行。”
薑芝芝探著腦袋看白蘇寫著方子,等她寫完後試探的伸出手,“你能幫我把把脈嗎?”
“你有不舒服嗎?”白蘇問她。
薑芝芝仔細想了想,“我脾氣有點暴躁。”
“你那叫有一點爆炸?你那是隨時能點燃的火藥桶。”薑老頭不留情的戳穿外孫女的麵具,別看小外孫女長得可可愛愛,但性格火爆,和她去世的外婆一樣,不過好在兩人都講道理,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
薑芝芝衝著外公吐吐舌頭,她脾氣很好,隻是有一點點小暴躁。
白蘇笑了笑,幫她摸了摸脈,確實有一點肝火上擾、陰虛火旺的症狀,不過這並不算嚴重的病,“心火有點旺,多喝點**茶吧。”
薑芝芝眨巴了下眼:“不用吃藥嗎?”
白蘇幽幽提醒道:“性格問題吃藥也沒用。”
薑老頭聞言大聲笑了起來,“自己好好改改,好好修身養性。”
薑芝芝耷拉著腦袋,她都天天敲電子木魚了,還不夠修身養性?她想著就掏出手機,噠噠噠的敲了起來。
白蘇仰頭望天:“……”
在薑家吃過晚飯,白蘇就準備回醫院,離開前薑爺爺送了她一份禮物,還邀請她有空再來。
白蘇應好,然後帶著禮物回了醫院,回到醫院後打開盒子看了看,是一方上好的端硯,觸之石質堅實、潤滑、細膩,她很喜歡。
應當是薑爺爺得知擅長寫毛筆字後,便記在心上送她的,多了個長輩的感覺真好。
白蘇小心收好,洗了洗手就去隔壁看望檀越。
此時檀越是清醒的,斜斜倚靠在靠枕上,見她進去,平靜淡漠的眸子裏立即浮起一抹溫柔的笑,終於回來了。
看著清雋柔和的笑意,白蘇怔了怔,好像師兄在朝自己笑,她緩了緩心神才走進去問道:“好些了嗎?
檀越用唯一能動的手在平板上點了幾下,“好些了。”
白蘇又輕聲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檀越輕輕的點點頭。
“你什麽時候能說話啊?”看他完全成了個小啞巴,白蘇有些不習慣。
“過兩天。”檀越將下午拍的喉鏡照片給她看,裏麵還紅腫得厲害。
“我幫你針灸一下吧,好得快一點。”白蘇有點不忍直視,取出銀針問檀越:“你頭呢?還疼嗎?”
檀越輕輕搖頭,不疼了。
“白醫生你放心,檀先生的頭不疼了。”一旁的寧遠補充道:“之前檀先生一直頭疼,很難入睡,今天因為不疼了,所以睡得久了一點。”
“難怪你一直沒有醒。”白蘇也為他開心,“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檀越溫和淺笑著點點頭,的確是因禍得福了。
讓他想起了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