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日暮黃昏。

四周光線還有些亮, 將何信臉上的委屈照得清清楚楚。

“別磨蹭,快些將毒血擠出來。”白蘇忍著笑讓他好好擠血,然後又拿銀針紮八風穴和八邪穴, 這兩個穴位也可以解毒、排毒血。

針灸和放血同時進行, 吳大爺的傷口處慢慢流出烏黑的毒血, 看血漸漸變紅後白蘇立即吩咐陸問去藥田裏拔一棵重樓過來。

陸問問清楚是哪一排, 就急急忙忙跑去拔了一棵過來, “是這個嗎?”

白蘇看了眼他拔的植物, 下麵七片葉子, 中間頂上生一花,“是這個,洗幹淨, 將根莖搗碎敷上。”

“噢噢。”陸問急忙找吳大娘要了搗蒜的小工具, 叮叮當當一陣搗,搗成蓉後敷到傷口處。

白蘇提醒陸問:“重樓有毒, 你小心別弄到你針過的傷口處了。”

重樓作為單方雖能清熱解毒,但也有小毒, 碰到容易出現頭暈惡心、腹瀉的症狀。

“哦。”陸問小心幫吳大爺敷上藥, 隨即白蘇抽針, 然後幫吳大爺把了把脈,脈象還算平穩, 蛇毒應當是沒有蔓延向心端。

吳大娘急忙上前:“白蘇, 我家老頭子沒事吧?”

“沒事了。”白蘇取了針退開幾步, “等下再去醫院打個血清,免得有毒素沒有擠完。”

“好, 謝謝你啊。”吳大娘明顯鬆了一口氣,“一定要去嗎?”

白蘇是覺得可以不用再去醫院打血清, 不過老人身體免疫力差,打一個對身體也好:“去打一下吧,打了更放心。”

“好好好,等下我們就去打。”吳大娘忙攙扶著老頭子站起來。

白蘇上前也搭了把手,剛轉身就看到陸問不停磋摸手背,“手怎麽了”

“不知道碰到什麽了,好痛啊,還起了好多疙瘩,有點像蕁麻疹。”陸問抿著嘴憋著痛,用力甩著手,“是不是沾到重樓中毒了?”

“重樓中毒是頭暈惡心。”何信看了眼重樓的方向,他隱約記得路邊有活麻,“你是碰到重樓旁邊的活麻了?被活麻紮了就這樣。”

陸問回憶了一下,好像是碰到了旁邊的一排草:“好像是,這毒是不是很嚴重?”

吳大娘聽到後好心告訴陸問一個土方法:“不嚴重的,你弄把鼻涕擦一擦就好了。”

陸問:“……我沒有鼻涕。”

吳大爺很好心的表示:“我有。”

“……不用,我拿肥皂水洗洗就好了。”陸問生怕吳大爺真的擠出一堆鼻涕遞給他,立即轉身往白家的院子跑去,生怕跑慢一步被友情贈送了鼻涕。

白蘇看了眼陸問逃跑的背影,和吳大娘兩人打了一聲招呼也跟著回去了,路上走得很小心,生怕菜地裏也躥出來一條大花蛇。

何信跑得快,一回院裏就跑到蹲在洗手池旁邊不停用肥皂洗手的陸問身邊:“其實不用這麽緊張,一會兒就好的,運氣不好兩天也能好。”

“太疼了。”陸問現在滿手都是疙瘩,還火辣辣的疼,比蜜蜂蟄了還難受:“你們怎麽還種這玩意兒啊?”

“活麻祛風除濕、通經活絡效果很好,風濕痹痛、肢體麻木症狀都可以用這個。”白蘇看陸問很難受,於是給他指了個明路,“活麻旁邊的田埂上有一種灰灰菜,搗碎了敷上涼悠悠的,一會兒就能緩解。”

“我去幫你扯一窩。”何信趁著天還沒黑,跑去拔了一顆回來,洗幹淨搗碎後幫陸問敷上。

陸問手背處火辣辣的感覺瞬間緩解不少,“還真有效。”

“那是當然了,這草藥好用著呢。”何信將剩下的蓉末敷到被蚊子咬出的包上,涼悠悠的,很快就不瘙癢了。

“謝謝啊。”陸問看著自己敷滿草藥的手,這會兒肯定是沒辦法練習了,也是和白蘇告辭回家,“我明天再來。”

白蘇頷首。

陸問拿著自己的東西就準備走,走了兩步後又折回來問:“除蛇毒那兩個學位是叫八風穴和八邪穴?”

白蘇說是:“可以用作急救,但憑你的針灸手法很難完全清除幹淨,如果遇到最好還是趕快送醫院。”

“知道。”陸問對自己的針法沒信心,不敢托大,隻想著先記下再說。

“走了,明兒見。”陸問揮揮手,提著包匆匆跑了。

等他走後,何信跑到白蘇身邊幫忙準備晚飯,嘴裏又繼續背大醫精誠,老老實實背完後才吃晚飯。

晚飯清淡,一葷一素一湯,白蘇簡單的吃了一點就去做膏藥,忙得差不多時就接到藥材供貨商打電話說明天上午安排送藥材,讓她準備收貨。

白蘇答應下來,掛了電話就將放藥材的倉庫打掃一遍,等第二天上午送貨師傅過來時,就安排著他們直接搬進去。

送貨師傅看著醫館門口等著的病人,全都驚呆了,上次他們也來這裏送過貨,就一個老頭坐診,病人也不多,看起來十分冷清。

這才半年不到,這醫館的病人怎麽多了這麽多?“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我們等著看病。”

“你們都是來看病的?”

“是啊,小白醫生看病厲害。”病人們等著無聊,也願意閑談幾句。

“之前咋沒聽說過。”送貨師傅們之前隻知道那老頭醫術還算靠譜,但也沒聽說厲害到要排隊,不會是搞什麽優惠請的托兒吧。

文大媽:“你們沒聽過很正常,小白醫生是最近才回家繼承醫館的,醫術好得很,我們小鎮的人都知道。”

“我們縣城那邊也聽說了。”

“我們是市區專門過來的,都是親戚朋友介紹的。”

送貨師傅聽大部分人的口音確實是外地過來的,心底頓時震撼,大老遠專程過來,醫術真的很好?“她主要治什麽病啊。”

“風濕疼痛啊腰椎盤啊,什麽病都治……”病人看搬貨師傅們停下來閑聊,催促著趕緊往裏送,“別耽擱時間,我們還等著小白醫生幫忙看診呢。”

送貨師傅無奈,剛才是誰聊得起勁的,他們立即把藥材往裏搬,很快院裏就堆滿了大袋子。

白蘇將藥材從表皮、顏色、形狀、粗細、斷麵等仔細檢查了一通,然後再嚐了嚐藥材味道判斷夠不夠年限。

送貨師傅:“小姑娘,我們是誠信做生意的,保證都是純野生的。”

“我知道。”白蘇放下藥材,大部分確實都是純野生的,有些則是他們包山灑下的種子,因為沒有撒肥料打藥,也算是野生的吧:“但這個獨活你們挖早了,夏天最熱時挖的吧,嚐著澀味很明顯。”

送貨師傅沒想到這細微差別白蘇竟能嚐出來,“就前些天,相差其實也不大。”

“怎麽不大呢,夏天正是花期,五行循環至花蕊,根莖自然藥效就少了。”白蘇讓送貨師傅給老板打電話,說說此事。

送貨師傅:“……”

接到電話的藥材老板也沒想到白蘇一小姑娘竟然能嚐百草,連幾月采的都知道,隻好為她優惠一點點。

白蘇沒要優惠,隻找老板幫她留意野生高年份的野參,家裏隻有一株,但她得再給醫館多備一兩株救命用,另外要求再送貨一定保證年份和藥性。

高年份的野參可遇不可求的,藥材老板答應幫忙留意,並保證下次送貨肯定是年份、采摘時間都足夠的藥材。

確認沒問題後白蘇讓送貨師傅幫忙搬進倉庫裏,何信陸問則溜達到白蘇身邊,“小師姐,采摘時間不對有很大區別?”

白蘇頷首:“有一點,但影響不大,不過年份大、藥效濃的藥嚐起來味道確實會更濃一些。”

陸問:“不大啊?我還以為區別很明顯。”

白蘇:“這一點點是不明顯,要是所有藥材都差一點點效果呢?配伍成藥後差的就不是一點點了。”

這也是爺爺為何喜歡按季節收藥的緣故,什麽時候收什麽藥都有規律的。

“也是,現在好多種植藥材,藥效都不太好。”陸問想著家裏人以前吃的藥,效果不好:“很多時候治病很慢,是藥效不夠的緣故嗎?”

“很多種植藥材年份不到就挖了,還有些是藥廠用過的藥渣繼續售賣,遇到這種情況大夫就應該多加一些用量確保藥性。”白蘇覺得中醫除了被打壓、傳承艱難的問題,還有些人自毀前程的將藥材、治病都當成了一門生意。

很多藥方都很有效,可某些黑心老板卻覺得好藥方、好藥材都不是好生意。

“這些藥采摘早了,但還算不錯。”白蘇看師傅們將藥材都搬進去了,於是去文大媽家買了許多冰水分給送貨師傅們,“辛苦了。”

“不辛苦。”幾個送貨師傅想著剛才白蘇能嚐出藥材挖早的本事,臉上很是真誠,他們做為藥材商認識很多醫館和中醫,但能嚐出挖藥材時間的屈指可數。

因為大家都動了心思,“小白大夫,剛才聽說你擅長治腰,能幫我看看嗎?我常年開車搬貨,腰一直不太好。”

“可以。”白蘇就在後院幫送貨師傅把脈看一看,脈細沉,尺脈有瘀濕,聚集於下焦部位,“之前是不是有傷到腰?”

送貨師傅:“對,有次搬貨扭到了,自己貼了膏藥好了一些就沒再管。”

白蘇看送貨師傅下半身還有些寒濕淤積:“之後又生病有寒濕入侵?”

送貨師傅:“對,之後是看到有人掉水裏,於是把人救了上來,回去之後就病了一場,這幾年就後腰一直不得勁。”

“主要原因不是開車久坐,是因為寒濕留下了病根兒,你這個除了通經活絡還得去濕排寒。”白蘇給他開了葛根湯,再加入加茯苓、蒼術、附子去濕氣,“再買幾貼膏藥貼上,十天就能除根兒。”

送貨師傅雙手接過藥方,“多謝啊。”

又有個送貨師傅說:“小白大夫,麻煩你幫我看看。”

白蘇幫他看了看,“你就單純是腰肌勞損,直接貼膏藥就行。”

第三個送貨師傅:“那我呢?”

“你腰椎盤突出,也用這個膏藥,不用額外喝藥。”白蘇看完第三個,又轉頭看向第四個,第四個送貨師傅很年輕,二十出頭,瞧著不像是有腰腿疼毛病的人。

不過她看到這人穿著拖鞋,是不是撓一下腳背,她仔細看了一眼,發現上麵有很多小水泡:“你這是腳氣?”

這個年輕送貨師傅不好意思的將腳往後挪了挪,“可能是蚊子咬的,老是撓就撓出泡了。”

陸問看了看:“蚊子咬的不會撓出水泡的,是真菌感染的腳氣吧?塗點硝酸咪康唑乳膏之類的,不好好治療以後還會脫皮、裂口。”

“嗯?”年輕送貨師傅有點納悶,這不是中醫館嗎?

“可以聽他的。”白蘇頓了頓,“我看你應該是濕氣較重,可以吃一點清熱利濕的中藥,也可以多用偏方鹽薑水或是花椒鹽水泡一泡腳。”

年輕送貨師傅連連點頭,“那我回去泡泡腳,再擦擦膏藥。”

白蘇幫幾人瞧完就回到大堂繼續幫人看診,昨兒還來得不情不願的老袁又屁顛顛的來了,還是和老周一起過來的。

“你還得多紮幾天,到時候咱們就又能一起去長跑。”老周臉上一片紅潤,顯然剛運動過一通。

老袁有些微喘,但比昨天好多了,“難怪你和老古一直待這裏不肯回。”

“這裏都沒人認識咱,打麻將釣魚好玩得很。”老周現在還住在古老爺子租住的小院裏,暫時不打算挪窩,“回頭等老古再來,咱們又一起去釣魚。”

老袁點點頭,到時候他也租個小院子,把老伴兒接過來一起住著。

白蘇聽著兩人的對話,笑了笑說:“住河邊的村民說你們都快把河裏的魚釣光了。”

“都是老古釣的,我釣十次能起來一條就不錯了。”老周是又菜又愛玩。

老袁附和說是:“你那個技術魚都嫌棄。”

白蘇笑了笑,繼續幫二人把脈針灸,老周的心跳脈搏都有點快:“雖然針灸效果不錯,但你們還是盡量別做太激動的事情,高強度運動少做。”

老周心虛地點點頭,肯定是早上出去跑步的事情被知道了:“我尋思著多運動對身體好。”

白蘇語重心長:“你要記住你是心髒病。”

老周隻得應著:“好,我這會牢記的。”

給二人複診後,白蘇繼續幫新病人看診。

前來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也是經朋友的朋友介紹過來的,“醫生,我想看看我的牙。”

“牙?”白蘇詫異地看向他,“是蛀蟲之類的嗎?”

“不是蛀牙,是我老愛磨牙。”中年男人叫馮七,今年四十三歲,已經磨牙好幾年了,白天磨晚上磨,反正隻要一閉眼睡覺就磨,前牙都被磨了不少。①

“磨牙?是肚子裏有蛔蟲吧。”有做媽媽的人在旁邊搭話,“我家小孩就這樣,打了蛔蟲就好了。”

馮七說不是:“一開始我也尋思著要麽是肚子裏有蛔蟲要麽是缺鈣,可我吃了藥補了鈣,可一點兒效果都沒有,還是磨損得厲害。”

“我又去醫院做了檢查,也說沒有蛔蟲,還查了各種身體元素,都沒有缺。”

“本來想著磨一段時間就不磨了,也就懶得管,可現在都磨了幾年了,我老婆天天聽著都變成神經衰弱了,生怕我晚上哪天覺得牙齒不好磨打算啃她骨頭。”馮七真的很無奈,醫生,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

“我看看脈象。”白蘇幫馮七把了把脈,脈象弦浮,濕熱嚴重,她又讓馮七張嘴看看舌苔。

馮七一張嘴,一股臭氣撲麵而來,白蘇屏住呼吸仔細看了看,舌苔黃厚膩,明顯是濕熱困於脾胃之中了,“平時愛喝酒?”

馮七忙不迭點點頭,“愛喝。”

白蘇又問:“胃脹難受?有時候惡心想吐?”

馮七誒了一聲,“你說得都對。”

“我這是身體裏長蟲子還是怎麽回事?”

“脾胃問題。”白蘇有些疑惑,“你沒去看過中醫嗎?”

這病症挺簡單,去去胃熱就能見效的。

“沒去過。”馮七家附近有幾個藥店,也坐了幾個老大爺,但他不相信。

“早看就早好了。”白蘇提筆之前幫馮七開了半夏瀉心湯,用法半夏、黃連、丹皮、竹茹等藥材配伍,去濕排熱,調和脾胃氣機。

“我都不知道。”馮七很是懊惱,早知道就信一信那了。

白蘇並不深究馮七為什麽不相信,為什麽現在又來了,直接將藥方遞給他:“沒事,這個藥拿回去喝兩副就好了。”

馮七雙手接過藥方:“謝謝啊醫生。”

白蘇淺淺笑了下,輕聲說沒事。

旁邊的人指著自己的腫脹的臉頰,“小白醫生,胃熱胃火都傷牙嗎?我這幾天牙疼得厲害。”

“胃經入齒,一般胃裏有火熱牙齒都容易出問題。”白蘇頓了頓,“要是蛀牙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應當不是蛀牙,我才檢查過牙齒的。”病人坐到白蘇跟前,“前幾天朋友請客吃飯吃的羊肉火鍋,又喝了他窖藏十幾年的高粱酒,回家第二天就疼了。”

“買了消炎藥吃了效果也不大好。”病人捂著臉,一臉得痛苦,“早知道不喝那酒了。”

“大夏天吃羊肉你也挺膽大的。”白蘇幫這個病人把了把脈,根據脈象來看,胃火的確嚴重,而且他還是陰虛火旺的體質,很容易上火,“頭暈耳鳴、口舌幹燥,還心悸、失眠?”

病人連忙點頭,“是這樣的。”

“我老婆說我氣血虛,說要買點黃芪精給我調調氣血,可我喝了還是容易上火。”

“你是虛火,陰虛火旺不是這麽調的。”白蘇和他解釋了一下,“而且陰虛也要考慮是腎陰虛、肺陰虛還是胃陰虛。”

“這麽複雜啊。”病人以為隨便買點藥吃就好了呢。

“是很複雜的。”白蘇頓了頓,“上火也分實火和虛火,實火一般會長痘、皮膚瘙癢等,虛火人容易消瘦,皮膚暗淡無光,還性格急躁、心慌失眠。有些人是實火和虛火夾雜一起,你倒還算好,目前隻胃虛火。”

“你這情況吃兩副藥就好了,要是一直不治好,陰液熬幹了會出現嚴重胃病。”白蘇提醒病人要嚴格按照醫囑吃藥,免得以後不好治病。

“誒誒誒,我肯定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病人當即保證,“要是不配合你治病,出門被車撞扁。”

“別隨便發誓許願。”白蘇連忙製止他,有些東西很玄乎,並非科學解釋得清楚的。

病人也拍拍嘴巴,呸呸幾下當做沒有說過。

白蘇笑了笑,給他開了滋陰降胃火的瀉心湯,然後交給何信去抓藥。

剛才說話的媽媽又問白蘇:“小白醫生,小孩磨牙和胃有關嗎?需要吃藥調理腸胃嗎?”

“不就是蛔蟲問題嗎?吃藥驅蟲就好了吧。”陸問說完後不放心的看向白蘇,“應該沒關係的對吧?”

“我認識是有關的,蛔蟲會影響脾胃運化,相當於也和胃裏有關係,隻是不像胃火牙疼這麽直接罷了。”白蘇解釋一句後告訴問話的媽媽,“你們多注意飲食,定時驅蟲就好了,不用太過擔心。”

孩子媽媽鬆了口氣:“那就好。”

白蘇繼續幫人看病,一忙就是一上午,下午清閑一點,就主要教何信和陸問學東西。

每天都很忙,轉眼就忙到了月底。

老周情況大好,也是就停止了針灸,不過他也沒回家,而是繼續同老袁以及幾個新來的朋友每天來醫館溜達溜達,觀摩一下各種奇怪病症。

這天上午。

當初在醫館診斷出主動脈夾層的男人孔華坐在輪椅上,被家人推了過來,之前瞧著身體很健壯,如今瞧著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遭了不少罪。

孔華虛弱地和白蘇打招呼,“醫生,還記得我嗎?”

白蘇記憶力不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你啊。”

“是我。”孔華感激地朝白蘇笑了笑,“多謝醫生的救命之恩。”

白蘇沒有貪功,“我隻是發現了不對勁,救你的是給你做手術的醫生。”

“要不是你們發現不對勁,讓我趕緊去醫院,我肯定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孔華住院時聽醫生說了,主動脈夾層初期時一般很少人會重視,從發現到病發時間很短,等暈倒再送醫院基本上已經來不及了。

他運氣好,遇到了好中醫,又一路開綠燈到了最好的醫院,撿回來了一條命,不過還是留下了一點後遺症。

他現在下肢活動不良、腎功能異常,醫生說這還是搶救及時才這麽少的後遺症,有些人還出現了更嚴重的情況,醫生讓他好好修養康複,還是有機會恢複正常。

出院回家後,他就想著過來親自向白蘇道謝,另外再請她幫忙把脈看看可不可以調理一下。

“好,我幫你看看。”白蘇幫孔華把脈,之前把脈時他的脈象如解亂繩,混亂不堪,如今清晰許多,不過能明顯感覺左手尺脈非常孱弱,“腎受到影響了?”

孔華點頭,“後遺症。”

“下半身也不太利索,沒辦法自己走路。”

白蘇摸到了,“氣血虧虛、經脈不暢,所以行動受了影響。”

“小白醫生,你有辦法的對嗎?”孔華看到外麵也有坐著輪椅過來的病人,因此相信白蘇肯定有法子,“你是神醫,能一下子把出我的問題,肯定也有法子救救我的,對吧。”

孔華這次手術,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還找人借了不少,如果他站不起來,沒辦法正常工作,他不知道光靠老婆在超市幹活的那一點死工資要還多久。

因此將希望都放在了白蘇身上,“你是神醫,一定要幫幫我,我不想一直癱瘓坐輪椅。”

“沒那麽嚴重,你現在身體內是血瘀堵塞經脈,才導致行動不便,隻需要通經活絡就行的,針灸一段時間應該可以自行走路。”在白蘇看來,他可比崔非和趙春梅的媽媽好治多了。

趙春梅現在就在外麵呢,她和雇的保姆一人推著一個輪椅等在外麵,正羨慕地聽著裏麵的動靜,隻要通經活絡就好,比她母親的情況好多了。

她父親針灸敷藥後的第二天,疼痛就減輕了一點,能站立的時間也久了一點,於是立即催促著丈夫安排保姆帶著自家腦淤血中風的母親過來。

輾轉了兩三天終於抵達了小鎮,前天開始找白蘇針灸治療,把脈時說因為中風後一直躺在**,經脈已經明顯開始萎縮,想要重新站起來比較困難,隻能盡量讓她能控製住手和大小便以及說話問題。

隻是如此,趙春梅也覺得開心了,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像年輕人好恢複,隻要能恢複一部分生活自理也挺好的。

孔華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但聽著還要一段時間,忍不住又心急的催一催,“不能再快一點嗎?”

“心髒介入性手術一般恢複期三個月到半年,有些人甚至更長。”陸問從專業角度告訴孔華,“你的情況多嚴重是知道的,手術後的恢複期很長的,她讓你早些時間走路已經夠快了。”

孔華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主要是家裏條件沒辦法。”

“不論怎麽說,身體還是最重要的。”白蘇讓孔華別太擔心:“你的後遺症不算嚴重,下半身本來也是能動的,隻是走不穩而已,針灸可以幫你快速打通經絡,你年紀輕,恢複得很快的。”

“你就放寬心吧,好好養身體,有我在呢。”孔華老婆心底壓力也大,但無論如何,丈夫的身體更重要,“小白醫生,麻煩你幫他好好瞧瞧,無論如何要把身體調理好才行。”

“我會盡力。”白蘇根據孔華的身體狀況,先給他開了藥方,以調理術後氣血為主,另外裏麵還加入了幾味溫和補腎津的藥,“先調理身體,等身體好一些才能用活血化瘀、補腎的大藥。”

虛不受補,用藥太狠孔華的身體也受不住,白蘇隻能減少藥量慢慢溫補,“進來再針灸。”

白蘇幫孔華針灸了下肢的鶴頂、犢鼻、內膝眼、太白等穴位,隨著她銀針刺入,孔華就感受到了一圈一圈氣盤旋而上的溫暖著他的下半身,不愧是神醫,雙腿的酸麻脹痛一下子就緩解了,“神醫啊!”

白蘇拿針的手抖了下,“你別這麽稱呼,我隻是一個小中醫。”

“你不是,你就是救命神醫。”孔華覺得依照白蘇的本事,去最好的醫院都是行的。

“……你別給我戴高帽了,被外麵的人聽見又得傳我能起死回生了。”白蘇很無奈,她想低調一點。

“本來就是。”孔華還記得白蘇急救的視頻,可不就是紮了幾下就回過來了。

“小白醫生讓你別說就別說了。”孔華老婆看外麵人增加許多,覺得稍微低調一點也挺好,再多一些他們可能都看不上病了。

孔華想想也有道理。

他剛閉嘴,外麵又傳來一陣激動哭聲。

白蘇起身出去查看,走出去便看到崔非媽媽推著兒子走到了門口,捂著臉激動得嚎啕大哭。

“怎麽了?”白蘇疑惑上前,看到崔非眼睛也有些紅,神情也明顯激動。

“小白醫生,我太激動了,我兒子的右手能握起筷子了。”崔非媽媽拉起兒子的右手,“之前一直哆嗦拿不起東西,今兒早上起來發現手不抖了,還能握住筷子了,雖然還使不上力,但看著好太多了。”

崔非媽媽萬分激動地推著兒子過來,到了門口被大家詢問,她一時沒忍住,激動得哭了出來,“小白醫生,小非是不是快好起來了?”

白蘇幫崔非把了把脈,麻痹阻塞的脈絡確實被疏通了一些,但沒那麽快:“萬裏長征剛走了一部分,後麵還剩下很多,慢慢來。”

崔非媽媽還以為兒子馬上就能站起來了,聽白蘇這麽一說,瞬間像是被潑了一層涼水,不過也跟著冷靜了下來:“走了一部分也好,咱們繼續加油,遲早能走完的。”

崔非點點頭,努力用痹阻的右手去拉拉母親的手,會走完的。

趙春梅聽到崔非針灸小半月有所好轉了,也跟著激動不已,連忙拍著坐輪椅的父母,“咱們堅持一段時間,也會好的。”

兩老人也激動得熱絡盈眶,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啊!

外地來小鎮的人看到這一幕,紛紛拿手機拍視頻發給親朋好友,又或是發到網上:“偏癱都能治好,其他病更是小問題,你們有需要的就來這裏,地址XXXX。”

這些人雖不是網紅,但發的多了,總會被人看到,又引起了一大波關注,“你們看,這個小中醫被傳得神乎其微,我也想去試試。”

“中風偏癱能治?這廣告也太假了吧,我們醫院最牛逼的神經內科醫生都治不好,一個山野小中醫能治好?”

“我也不信,要真那麽厲害,現在救人的就是中醫不是西醫了。”

“可是有視頻啊,這個人的確是偏癱,手都能抬起來了。”

“沒錯,下麵好多人說多年的風濕骨關節炎都能治好,還可以治不孕不育。”

“民間自有高手在,沒見過不代表沒有,等回頭我有時間了,也帶我癱瘓多年的爺爺去試試看。”

“……”

每一個路過神經內科的人聽到這話,不由停下腳步聽一聽,“你們說的是誰?真能治癱瘓?”

“視頻裏說的是偏癱,癱瘓不知道,我隻是說試一試。”

“什麽視頻?能給我看看嗎?”一個西裝革履經營打扮的助理禮貌要了視頻。

一直忙個不停的白蘇還不知道看病的人又開始給自己打廣告了,要是知道一定阻攔。

傍晚忙得差不多後,白蘇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什麽都不想做的靠在椅子上,透過窗戶望著回歸安靜街道。

“小師姐,累壞了吧?”何信幫白蘇推拿一下肩膀,“你晚上想吃什麽,我來做?”

白蘇也不知道吃什麽,“隨便。”

“要不出去吃吧。”陸問湊近過來,有些糾結地張了張嘴,但最後也開口,隻是問想吃什麽:“吃火鍋行不行?”

“行啊。”何信最愛吃火鍋了,“小師姐,咱們去吧?難得他請客。”

白蘇注意到陸問的神情有點不對,隱隱有所猜測,於是點了點頭,“好吧。”

到了火鍋店,陸問讓何信隨便點。

“那我就不客氣了。”何信啥也沒察覺的一通點,點完後就埋頭吃了起來,“小師姐,這個魚好吃,你多吃一點。”

白蘇嗯了一聲,魚是水庫裏撈的,肉質比魚塘裏的好,吃著非常鮮嫩,“不錯。”

陸問心底有事,因此吃得不多。

何信看他一直沒說話,覺得怪怪的,好心給他夾了一塊肉,“你怎麽回事?平時吃得最多,今兒怎麽胃口不好?讓小師姐給你紮一針?”

“不是。”陸問歎了口氣,將憋了一天的話說了出來:“我明天得回學校了,所以想請你們吃飯。”

“你明天不來了啊?”何信驚得筷子都掉了

陸問點點頭,“明天是學校最後一天報道,我必須得去了。”

經過半個多月的相處,兩人的關係已經沒那麽差了,刹時聽他說要走,何信心底忽然湧上不明情緒,“就要走了啊。”

白蘇是早知道的陸問要回學校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等他走後醫館恐怕又更忙了,輕輕歎了口氣,“走吧。”

這些天和白蘇學了很多,忽然要走,陸問心底也怪不是滋味,“我周末有時間就回來幫忙。”

白蘇擺擺手:“不用,我們能忙得過來,你不需要來幫忙。”

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兒,別偏離了本心。

怎麽可能不需要幫忙?

陸問不笨,知道白蘇是想讓讓他學業,但他待了這麽多天,已經慢慢有了歸屬感,願意出一份力,“我有時間就回來,而且我紮急救穴位手法還沒學好,得多找您指點指點。”

白蘇聽完他的話,點點頭,“其實你學得還成了,以後多練習,對病人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陸問連忙點頭,“好。”

他剛應下,就聽到火鍋店另一側傳來嘭地一聲響,幾人立即朝另一側望去,看到一個喝醉酒的人摔倒在地,還將旁邊的擺菜的小木架給撞倒了,東西散了一地。

店員急急忙忙跑過去,“客人你沒事吧?快醒醒,快醒醒……”

老板則匆匆跑來找白蘇:“小白醫生,你能幫忙看看嗎?”

“好。”白蘇立即起身走了過去,隻見這人臉色脹紅,酒醉不醒的躺在地上,她上前把了把脈,脈象滑數,氣血湧動,是醉酒的表現,醉酒昏睡如發生嘔吐、腦梗很容易出事,就像崔非一樣。

“那怎麽辦啊?”老板很怕客人在自己店裏出事,立即讓他朋友過來攙扶,朋友也很害怕,萬一出事了讓他們賠償咋辦?

白蘇皺眉看了眼這群狐朋狗友,然後轉頭看向陸問:“記得中醫裏醉酒怎麽急救嗎?”

陸問點頭,放血或是針灸讓人快速清醒。

白蘇取出三棱針遞給陸問:“你學了這麽久,你來吧。”

之前一直讓他在直接身上試,是時候在病人身上試了,“讓我看看你這段時間學得這麽樣。”

“讓我來?”陸問忽然緊張起來,他還沒給病人紮過。

白蘇將三棱針塞到他手裏,不容置疑地說道:“對,你來。”

陸問哆嗦著接過三棱針蹲到醉酒人身側,小心翼翼靠近他耳朵位置,“我放了……”

白蘇頷首:“放吧。”

陸問手有些抖,“真的讓我來?”

白蘇挑眉:“你來醫館幫忙不就是為了學急救穴位?”

陸問怔了怔,原來她都知道。

“學了就是為了用。”白蘇微抬下顎,露出漂亮的下顎線,聲音清冷,帶著些許壓迫感:“你這麽磨蹭,不怕病人出事?”

陸問當然不想病人出事,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製著顫抖的手,然後將三棱針對準這人的耳垂上的醒酒穴,用力戳了一下,然後再擠兩滴血出來。

放血後,酒醉不醒的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還打了個酒嗝,“你們怎麽都圍著我啊?”

老板瞬間鬆了口氣,人沒事就好!

“我辦到了。”陸問激動地望向白蘇,他靠中醫方式給人急救了他連續說了好幾遍又拍拍何信肩膀,“你看到沒,我放血後他就醒了。”

何信當然看到了,朝陸問豎起大拇指,“牛哇。”

白蘇看著激動地陸問,也朝他點點頭,“做得不錯,出師了。”

得到她的肯定後,陸問捏著拳頭揮舞了好幾下,“嘿嘿嘿,真的能出師了?”

白蘇笑了笑,強調了一下:“針灸急救穴出師了。”

“嘿嘿嘿,我終於出師了。”陸問激動得想跳幾下,可礙於火鍋店裏到處都是人,於是直接跑到火鍋店外,連續蹦躂了好幾下,過路的人瞧了都覺得奇怪,這人喝醉酒了?

隻有陸問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開心,哈哈哈,他可以用急救穴位了,可以用這個穴位去救人了!

白蘇和何信走到街上,看著高興得不能自己的陸問,誰能想到前段時間還在質疑中醫,如今卻因為能用中醫穴位救人而欣喜若狂呢?

何信很是不解:“他怎麽高興得像個傻子?”

“可能就是個傻子吧。”白蘇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後朝陸問揮了揮手,說不吃了,準備回家了。

“回了。”白蘇叫上何信,轉身回醫館。

“我周末有空就回來。”陸問望著白蘇的背影,想了想又小跑兩步朝白蘇的背影說了一聲謝謝,“謝謝,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