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八點整, 醫館開門。

門外排隊買止疼貼的人立即圍了上來,“小白醫生,今天止疼貼有多少?我昨天沒有買到, 今天可一定給我貼上, 我腰疼得都快站不直了。”

還有人喊:“我這裏六個人, 你知道我公公婆婆還有我爸媽、老公的, 我們六個人都要三天的份量。”

“還有我們家, 我們家也是三份。”這些買多份的都是在白蘇這兒掛過名的, 不想每天過來換止疼貼的, 所以就隔幾天讓家裏人過來一次取回去。

不過大部分人都住小鎮上,沒事的人都會過來一趟,順便讓白蘇把把脈, 看看有沒有好轉。

正當她們圍著白蘇詢問時, 古月攙扶著爺爺沿著青石鋪成的街道慢慢往裏走,“爺爺你小心點。”

“怎麽要走這麽遠?你的腿能行嗎?這裏麵能直接開車進來就好了。”

“走走也沒事。”古老爺子拄著拐杖, 慢慢吞吞的走在打掃得幹幹淨淨的青石板路上,如來遊玩似的, 邊走邊看, 時不時打量著兩側的青牆黛瓦的古樸建築, 有些陳舊,但卻很有年代感, “這裏空氣很好。”

“也挺安靜的。”路上沒什麽人, 古月拿手機拍了拍寧靜古樸的巷道, 這裏拍照還挺出片的。

“小鎮就是這樣。”古老爺子指了指停車的方向,“小鎮另一邊雖然熱鬧, 但就沒這一邊的人住著舒服,好多都有小院呢。”

“那也不如市區好。”古月作為年輕人, 還是更喜歡繁華熱鬧的市區,她們走了十幾米遠看到路邊予有一處早餐廳,於是上前問了問:“請問下有個白氏醫館還要走多遠?”

早餐店老板娘擦擦手幫著指路:“就在前麵,拐個彎兩三百米就到了。”

“你們是外地過來看中醫的?”

古月詫異:“你怎麽知道?”

“最近不少外地人過來打聽。”老板娘解釋了一句。

“那她醫術怎麽樣?那什麽止疼貼真有用?”古月迫不及待追問。

“醫術很好的,止疼貼也好用,我男人貼了以後每天揉麵腰、胳膊都不疼了。”老板娘瞅著又有人匆匆往裏走,連忙催促古月爺孫倆快點進去,“你們快去吧,他們止疼貼做得少,去晚了可能就買不著了。”

古老爺子笑嗬嗬地應了一聲好,然後拄著拐杖繼續朝巷子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開著店鋪越少,也越安靜,不過在拐了幾道彎後抵達醫館時又熱鬧了起來。

“你瞧這兒人這麽多,肯定醫術很好,不然怎麽會來排隊?”古老爺子不再管孫女,快步走上前去排隊,“你們都是來買止疼貼的?”

排隊的人點頭:“是啊,你們也是?”

古老爺子:“對,我們外地來的,專程來買止疼貼。”

“噢噢,小白醫生名氣這麽大了嗎?外地人都打聽過來了?”

“小白醫生醫術好,外地人知道也很正常吧。”另一個排隊人對古老爺子說道:“你哪裏不舒服啊?膝蓋還是腰?可以多買兩三貼,她這裏的止疼貼效果很好,幾天就能見效。”

“效果真這麽好?”古月狐疑地打量了對方幾眼,不會是托兒吧。

提著籃子準備出門買菜的王婆婆王爺爺路過聽見,立即說道:“效果是真的好,我家老頭子用過止疼風濕貼後,腿疼的毛病再也沒犯過。”

王爺爺現在不疼了,也已經不用拐杖了,撩起褲腿讓古月幾人瞧瞧,“你們看,我膝蓋還有風濕病變形的痕跡,之前更嚴重,用了止疼貼後現在都慢慢消散了。”

古老爺子的膝蓋因為風濕病也有些變形,一眼就看出這個老哥沒有騙人,尤其是看到他能健步如飛地往外走路,心底越發肯定自己來對了。

孫女古月沒有吱聲,再觀察觀察再說。

排隊的人大部分都隻買止疼貼,所以很快古家爺孫倆就走進了醫館,一走進去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白蘇。

今日白蘇穿著寬鬆白T和牛仔褲,頭發簡單的編了個魚骨辮,瞧著像個學生。

古老爺子怔了下,但又看到買膏藥的人對她的尊敬,心知道人不可貌相,於是神色敬重地走到白蘇跟前的椅子上落座,“你好,我是來看病的。”

跟過來的古月也打量著白蘇,心想這麽年輕漂亮?能行嗎?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到爺爺旁邊,打算好好聽聽,免得她忽悠人老年人。

白蘇早就看到兩人了,將脈枕放到中央,抬眸正色看向這位頭發花白、麵色略顯浮腫的老爺子:“手放上來。”

在白蘇抬頭正臉對向自己的的時候,古月忽然覺得有些眼熟,“誒,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白蘇側目看她,臉色泛白,瞧著有些病態,不過下一瞬她將自己醫者心理壓了下去,認真打量了古月一眼,確定沒見過:“大眾臉吧。”

她說完將手指輕輕覆在古老爺子的手腕處,仔細感知著脈象。

“你這還大眾臉?”古月剛進來時就被白蘇精致漂亮的眉目震驚到了,這要是大眾臉,她這種都是路邊醜陋的雜草了,“我是真的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白蘇沒理會她,繼續幫老爺子把脈,年紀大一些的人正氣衰弱,氣血虛弱,脈搏搏動緩慢,都是自然症狀,但這老頭的脈象尤為衰弱。

身體簡直千瘡百孔,處處都像漏篩似的,白蘇無奈問著:“你現在應該渾身都不太舒服吧,膝蓋、手臂、腰椎、麵部、胃都有點問題。”

古老爺子沒想到白蘇竟然光靠把脈就能全知道,笑著點點頭:“比較明顯的是膝蓋和麵部。”

白蘇根據脈象可判斷,下身淤堵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兒,但這人麵上確是不顯,“幾十年的老風濕可不止明顯一點點,老爺子你的毅力異於常人。”

“我吃過一些苦頭。”古老爺子當過兵,忍耐力自然更強一些。

白蘇了然的點點頭,她估摸著也經常鍛煉,不然不可能還能堅持走進來,“你年紀大了,小毛病挺多的,大部分都是風邪入體、行氣不暢有關,倒也不算嚴重,先解決你膝蓋風濕和頭的疼痛問題吧。”

見過白蘇隻靠摸脈就能準確說出自己的各項問題後,古老爺子心底也是完全信任她,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點頭,“好。”

白蘇剛想說自己的方案,一直盯著她看的古月驚喜地將手機遞給她看,“我終於想起在哪裏看到過你了。”

“你是不是之前幫一心髒驟停的老太太搶救了?然後救了回來?”古月的手機打開了一段視頻,這是之前朋友發給自己的,裏麵是白蘇針灸救心髒病老太太的畫麵。

白蘇抬頭看了看,真是她,不過當時天有些暗了,看不太清她的臉。

“沒想到這竟然是你。”古月指著視頻說著,“這是被圍觀群眾發到網上,剛好被朋友看到發給我看了。”

她沒說的是圍觀群眾發的視頻被一個自詡專業的科普號拿去當做反麵教材了,說昏迷正確是撥打急救電話和心肺複蘇,病人需要休息,不應該像白蘇這樣折騰,還危言聳聽說不能隨便紮針,容易傷到血管神經,會導致癱瘓,還說之所以能醒過來是前麵那位小哥的功勞。

瀏覽量還不錯,剛好被朋友刷到發給了她,還吐槽中醫無用,她因為爺爺要看病的原因,知道中醫還是有點作用的,但有些真的半吊子不行。

來之前她覺得白蘇可能是半吊子,但剛才看她一下子就把脈出爺爺哪裏有病了,古月頓時覺得白蘇有幾把刷子,再次看向白蘇的眼神已經充滿了敬佩,儼然不再將她當做騙子了。

白蘇沒想到會被拍上去,她回來後就不怎麽愛上網了,一直都不知道這個視頻。

“小師姐,我看看呢。”何信湊過來看了看,看到了白蘇和何信的身影,“原來當時是這樣救的,我都沒看到。”

“小白醫生救人的視頻發網上了?在哪裏啊?我也去看看?”

“小白醫生,下麵好多人誇你呢,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出名了啊?”

“來的人多了,那咱們還能買到止疼貼嗎?”

“不行,我得多買幾貼,何信你快點給我多包幾貼。”大家一聽這話,立即將何信圍住,“快點啊,一定給我多拿幾貼。”

何信被推得差點摔倒:“……一個一個來啊。”

古老爺子沒想到白蘇還有這義舉,心底越發覺得來對了,“大夫,那我現在這情況應該怎麽治療。”

“需要針灸、吃藥、貼止疼貼。”白蘇快速給了老頭一個方案,“你情況嚴重,需要每日過來針灸。”

古老爺子沒什麽意見,點頭應好。

屋裏人多,白蘇取了針直就在原地幫老頭針灸膝蓋,針灸時照常運力調動經氣,讓淤堵的經脈通暢起來。

因為淤堵很很久,第一次針灸自然有些疼的,古老爺子臉上的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了一些。

旁邊的古月連忙拿帕子幫爺爺擦汗,“醫生,我爺爺怎麽出這麽多汗?”

“疼吧。”白蘇看著一直忍耐著經氣穿梭帶來疼痛的老爺子,“你若是疼可以喊出來。”

骨子裏寫滿了硬氣的古老爺子想著自己哎唷哎唷叫喚的畫麵就覺得別扭,“沒事,忍忍就好了。”

古月不讚同的說道:“爺爺,你別逞強。”

“我又不笑話你。”

古老爺子還是咬著牙,堅持一直沒吭聲。

白蘇笑了笑,針灸完雙腿後開始針灸老爺子的麵部神經,老爺子是三叉神經痛,不疼時還好,疼起來像是針刺、觸電一般,簡直要了老命。

在下針之前,古老爺子說起自己這毛病:“我這毛病也好些年了,之前出去跑步運動著,出了滿身大汗,然後坐在河邊吹了吹風,回家後就覺得一側的臉有些疼,跟著牙齒也疼了起來。”

“疼了一會兒又好了,便不以為意,半個月後又陸陸續續疼著,就當普通牙痛來治,後來檢查才確診是三叉神經痛。”古老爺子吃了許多藥,但是沒怎麽見效,後來又去看了中醫,有一點療效,但停下之後又複發。

白蘇聽完後推斷,“你應當一直脾胃虛弱吧?”

古老爺子點頭說是,“年輕時候就傷了脾胃,每次去看醫生也說我脾胃不好。”

“脾一虛,百病欺,這病也是這樣。”白蘇說起老爺子的脈象,“你脾虛濕盛,氣血不足,痰濕阻滯,所以引起臉頰疼痛和浮腫,現下我們要以去邪補脾為主。”

古老爺子:“如果將這些祛除了就不疼了嗎?”

白蘇點點頭:“按理是這樣的。”

“那真是太好了。”古老爺子雖然能忍,可每次發作時真不好受,之前大醫院的醫生都說這病治不好,看來還是民間醫生有辦法。

“真能治好?”古月也知道爺爺求醫經過的,但遇到的醫生都說隻能緩解止疼,沒有敢說治好的。

白蘇輕輕撥弄著銀針:“通則不痛,痛則不通,裏麵淤阻沒有了自然就不疼了。”

“這話說得沒錯。”古老爺子覺得白蘇是靠譜的。

古月也不知道具體效果,不過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白蘇沒有再說什麽,拿著銀針開始針灸三泉穴,再配穴靈穀泉、聽宮穴、下關穴、足三重穴、七裏穴等等穴位,針灸時照常運氣加快效果。

“我之前去看的醫生喜歡用灸,說效果比較好。”古老爺子感受著針灸處緩緩升起的暖氣,“但我感覺你針的效果比灸的效果還好一些。”

“可能紮到位了。”白蘇隨口說著。

古老爺子活了七十年,自然看得出白蘇不願意細說,大概是秘方吧,他也知趣的不再多問,又隨意問了一下針灸、止疼貼的價格,又問了問能買多少。

了解了大概後,他的針灸也結束了,古老爺子覺得身體還挺輕鬆,人也精神一些,少了許多疲憊,他朝一直擔心自己的孫女說:“效果挺好,比以前的都好,我感覺我很快都不用拐杖走路了。”

“看來醫院裏的醫生也不是絕對專業嘛。”古月看爺爺臉色輕鬆,看起來沒有說假,也將心放回了肚子裏,要是真能治好爺爺這兩個病,她真的就神了!

古老爺子頷首:“高手都在民間。”

白蘇聽到兩人小聲說話,嘴角微微上翹。

西醫有嚴謹的學科專業,有規範的科學流程,而且普及範圍廣,基本上所有人都潛移默化覺得西醫是最專業最科學的,生病都第一時間選擇西醫,隻有少部分沒得選擇了才會選擇中醫。

但中醫因為傳承問題,大部分都是家族傳承的民間大夫,而民間大夫不會去營銷,基本隻是小範圍有名,因此大家也很難找到合適的中醫,從而有了這麽一句‘高手都在民間’。

白蘇嘴角下壓,心底輕輕歎氣,想要將中醫發揚光大還是任重道遠啊!

回過神,白蘇開始幫古老爺子開藥,用的是經典的桂枝附子湯,再配了兩味祛風溫經、助陽化濕奇好的藥,是一般大夫不會用的。

開好了藥,白蘇問老爺子:“你能每日來針灸嗎?若是能就每天過來換止疼貼,若是不能可以一次買三貼回去。”

“每日來吧。”古老爺子覺得針灸的效果不錯,打算一直堅持下去,“我打算在小鎮裏租個院子住著慢慢針灸。”

“也行,有好幾個病人都來小鎮長住針灸。”白蘇確認古老爺子的想法後,就讓何信幫他貼一貼,“因為已經開了主治風濕關節的藥,為了避免串藥性,就暫時不開治三叉神經痛的藥。”

古月很擔心:“那我爺爺很疼怎麽辦?”

“他每日過來針灸倒是不怕的。”白蘇頓了頓,“雖然不開藥,但有個治三叉神經痛的經驗方,回去後可以試試,用鈍物按摩刺激天突穴,再用淡鹽水催吐,每日一次,有一定效果。”

古老爺子還是第一次聽說,默默地記了下來:“謝謝,我回頭試試。”

“爺爺,我去付錢。”古月起身想去付錢,結果膝蓋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

古老爺子忙問:“月月,怎麽了?”

“坐久了可能雙腿有點軟。”古月拍拍微顫的腿部肌肉。

白蘇一直覺得古月臉色不大正常,“你吃東西了嗎?”

古月點頭:“早上吃了的。”

“我幫你看看。”白蘇伸手直接覆在古月的脈處,“最近很疲憊?壓力很大?”

古月點點頭,她是個視頻博主,為了想新的搞笑段子、想劇情壓力確實很大。

“血氣未並,五藏安定,肌肉蠕動,命曰微風。①”白蘇告訴古月,“你這是心火熾盛,耗傷陰血,風寒濕熱,髒腑失調,有抽風的傾向。”

古月哆嗦了一下,“抽風?”

“對,輕症是肌肉顫動,嚴重了會手腳**、口歪眼斜,類似中風。”白蘇語重心長地看著古月,“諸風掉眩,皆屬於肝。熬夜傷肝,肝不好會出事的。”

古月嚇得臉色發白,她確實熬夜很多,而且會有心悸的毛病:“那是不是不熬夜就好了?”

“會好一些。”白蘇頓了頓,“但你最好是喝點藥吧,給你開一副防己茯苓湯,去去濕補補陽。”

“好。”古月也不敢不喝,老老實實接過方子去抓藥。

爺孫倆的藥拿好後,兩人就去附近租小院,醫館附近的小院基本沒人往外租,隻有去遠一些的地方,租好房子後兩人就打電話告知家人朋友暫時不回去了。

朋友聽到古月要在小鎮住下治病,頓時覺得:“你們是不是被詐騙了?”

古月摸摸耳朵,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呢?

*

兩人走後不久,有個大媽拄著拐杖跑來找白蘇,“小白醫生,今兒能幫我看看脈象嗎?我覺得我昨兒貼著有點熱,還有點疼,像是血氣衝不過去似的,我是不是得針灸來幫幫忙?”

“我幫你看看。”白蘇讓她先坐下。

大媽坐好後將手放到脈枕上,“昨晚特別疼,像拿了個錐子在戳我膝蓋骨似的,我都怕我活不過昨晚。”

白蘇眉心跳了跳下:“……之前有說貼了膏藥前兩天反應會大一點的。”

大媽:“可是我看他們也沒說反應這麽大的。”

“因為你的情況更嚴重,”白蘇看著大媽已經完全變形的膝蓋,上麵還有突出了一大坨,裏麵經脈都堵死了,重新活血痛經怎麽可能不疼?

“現在相當於讓你淤堵的血脈重新同流通起來,是會很疼的,你昨天才第一次貼,稍微忍一忍,過幾天就不疼了。”

“沒有其他辦法嗎?真的太疼了。”大媽揉著膝蓋骨,“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可以針灸止疼行嗎?”

“可以。”白蘇讓大媽坐在窗邊上的椅子上,直接幫她針灸外膝眼、陰陵泉、環跳、陽陵泉幾個穴位,剛插進去大媽忍不住哎喲一聲,像是疼極了。

“還是有點疼。”大媽苦著一張臉。

“你別緊張,太緊繃是會覺得疼。”白蘇輕輕撚轉細長的銀針,往深處送了送,幫她快速通經活絡、扶正祛邪,不過因為她淤堵嚴重,效果不算明顯。

“留針三十分鍾。”白蘇剛說完,忽然門口傳來大口喘氣地聲音,她扭頭望去,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正倚在老舊的木門上,捂著心口一臉痛苦的急喘著粗氣。

也進來買止疼貼的人見狀:“哎喲喂小姑娘你跑慢點誒,都快喘不上氣了。”

“你快點坐這兒休息一下,你看你嘴巴都有點紫了。”

紫了?

原本白蘇沒多想,但聽到這話走過來瞧了瞧,伸手去扶女孩,“你怎麽了?”

張著嘴拚命想呼吸的羅玲玲反手抓住白蘇的手,剛想要張嘴渾身軟趴趴地就往地上癱。

旁邊的人連忙詢問:“誒誒誒,你怎麽了?”

“是不是中暑了?”

白蘇注意到羅玲玲的情況很不對勁,嘴唇紫紺,像是哮喘,她連忙扒拉她的褲子口袋,“你是不是有哮喘?你的藥呢?”

藥?

忘帶了。

羅玲玲已經喘不上氣了,意識逐漸空白,想回答卻回答不上來。

白蘇找不到羅玲玲的藥,臉色發沉,轉頭讓何信立即拿銀針過來。

何信立即丟下手裏的活兒,連忙去取新的銀針:“哦,我這就去拿。”

此時過來幫奶奶買止疼貼的陸問剛好撞見這一幕,立即走到羅玲玲身後跪下,讓她半臥位靠在自己身上,“不能躺下,半靠著這樣可以打開呼吸道,讓她稍稍好呼吸一點。”

剛讓她斜躺後,白蘇就看到羅玲玲的呼吸好像順暢了一點,但效果不明顯。

恰好這時何信拿了銀針過來,白蘇曲起白皙手指輕輕撚起一根直接插入羅玲玲手腕處的內關穴,再取一根插入足弓骨的下方的公孫穴。

剛插入進去,羅玲玲像是如魚得水,深深地吸了口氣,紫紺的嘴唇稍微恢複了一點血色。

白蘇沒停,又紮入她鎖骨下的中府、雲門兩穴,片刻後羅玲玲臉色逐漸好轉,但渾身汗淋淋的癱坐在地上,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何信看白蘇手裏的動作停下來了才開口:“小師姐,她好了嗎?用不用打急救電話。”

“是哮喘。”白蘇摸了摸臉色蒼白的羅玲玲,又把了把脈,脈象逐漸趨於平穩,“暫時不用了。”

“哮喘啊?你咋沒帶藥呢?”幾個圍觀的人看女孩兒沒事了,又湊過來關心幾句,“是不是不應該跑過來?你應該慢慢走的。”

羅玲玲是過來幫爸爸取止疼貼的,想著隻十分鍾的時間,就沒有帶,沒想到走到這條街上時卻吸入了過敏原,一下子就喘不上氣了。

她靠在陸問身上緩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扶著木門緩緩坐起來,有氣無力地朝白蘇幾個說了一聲謝謝。

“你先坐坐,再等十分鍾再取針。”白蘇讓羅玲玲暫時別亂動,“正好你也再緩一緩。”

羅玲玲點點頭,靠在木門上努力平複著呼吸,“謝謝。”

“你今天運氣好,剛好走到醫館這兒了。”旁邊有個老太太在旁邊說:“你一定要記得隨時帶藥,我親家母以前就是哮喘病,隨時都帶著藥的,後來有一次忘記帶藥,旁邊又沒人,喘不上氣就死了。”

羅玲玲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一旁的好心大媽:“別嚇人家小姑娘了。”

“我說的是實話。”老太太不高興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去找何信快些給自己貼膏藥,“快點啊,我都等了好久了。”

“稍等一下。”何信正在裝前兩個病人的十八份止疼貼,“一個一個來。”

陸問看排隊買止疼貼的人還有很多,於是就安靜坐在門口的椅子上,餘光看向坐在地上的羅玲玲身上的銀針,他記得上次白蘇救心髒病老太太時也用了那個穴位。

好像叫內關穴?

陸問看著手腕得位置,小聲嘀咕著:“掌長肌腱與橈側腕屈肌腱之間,有前臂正中動脈正中靜脈,這裏有側皮神經、正中神經……”②

“針灸是刺激下麵的正中神經調整呼吸的?”

“……”路過的白蘇眉心跳了跳,然後默默轉身繼續去給其他人針灸,等針灸完回來幫羅玲玲取針時,她又聽到陸問在翻手機看內庭穴,嘴裏還振振有詞:“內庭穴的位置下麵是腓深神經,刺激到神經止血?”

白蘇忍不住打斷陸問錯誤的推測,“針灸不是刺激神經。”

“針灸是根據經脈、穴位來行氣,達到疏經活絡、調節氣血的作用,並讓身體陰陽和髒腑功能趨於調和、相對平衡,陰陽氣血平和身體才能健康。”

陸問沒想到自己嘀咕這麽小聲都被聽見了,“……”

白蘇耳尖著呢,她快速收針,朝羅玲玲問道:“好些了嗎?”

羅玲玲點點頭,好多了:“我讓我爸爸來接我。”

“行,你在這等著吧。”白蘇扶她起來坐到椅子上,繼續忙其他的事兒。

羅玲玲爸爸很快趕了過來,一進來就將女兒遺落在家裏的氣霧劑塞她手裏,“沒事吧?出門怎麽忘了帶這麽重要的東西?”

“我忘了。”羅玲玲走出門才想起,但自己一整個夏末都沒有犯,抱著僥幸心理沒回去拿,結果就中招了。

“這次幸好在小白醫生這兒,要是……”羅玲玲爸爸想訓斥女兒,但看著她蒼白的小臉,頓時又忍住了,“早知道我自己拿取膏藥了。”

羅玲玲也是看爸爸加班熬夜很辛苦,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哪知道還害得爸爸重新跑這一趟,“爸爸對不起。”

“你沒事就好。”羅玲玲爸爸輕輕拍拍女兒的肩膀,然後起身走向白蘇朝她道謝:“謝謝白醫生。”

白蘇說道:“舉手之勞。”

她雖然這麽說,但羅玲玲爸爸可不會登鼻上臉真這麽認為,他準備掏錢感謝,忽然又想起白蘇的本事,於是停下動作:“白醫生,我女兒的哮喘能治嗎?”

白蘇詢問:“天生的嗎?”

羅玲玲爸爸點點頭:“出生起就身體弱,算是先天的。”

“先天的不太好治。”白蘇話音剛落,羅玲玲的爸爸就露出果然這樣的神情,以前問過許多醫生,都說沒辦法治愈,隻能控製。

白蘇補充道:“不過她還年輕,可以稍微調理平衡髒腑功能,可以減少發病次數。”

羅玲玲爸爸:“減少多少?”

白蘇問:“春天一般發病多少次?”

羅玲玲爸爸:“即便再小心防護,一個月也有好幾次。”

白蘇算了算,“可以減少至一兩次吧。”

“真的?”羅玲玲爸爸眼睛頓時一亮,“不騙我?”

羅玲玲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真的嗎?

正在取藥的陸問聽到這話,腦子裏頓時跳出一個穿白大褂的小人,想要阻止白蘇誇大其詞,旁邊又蹦出一個普通小人讓他閉嘴,不懂就別嗶嗶!

在他糾結時,白蘇已經幫羅玲玲開藥,用的是藥王穀的大青龍湯,雖然和傷寒論裏一樣叫大青龍湯,但裏麵很多藥材用量卻大有乾坤。

白蘇開了藥方交給何信去抓藥,“先喝兩副,若是效果不明顯再針灸。”

羅玲玲爸爸有些著急:“現在不能一起嗎?”

白蘇看羅玲玲精神還不大好,“她剛針灸過,讓她回去先緩緩,如果想一起配合治療就明天再來。”

“那好吧。”羅玲玲爸爸道謝,去付了大幾百的治療費,然後才拿了膏藥帶著女兒回家。

等他們走後,暫就沒病人了,白蘇端起水杯正要喝水,就看到陸問一臉糾結地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沒走?”

“要看病嗎?”

“不是。”陸問想了想還是提醒白蘇,“哮喘是世界公認的醫學難題,被列為疾病中四大頑症之一,目前仍沒有特效藥,你最好不要對病人說太篤定的話。”③

老師教他們,不要高估人性。

醫生要學會保護自己。

白蘇怎麽會不知道呢?

她隻是清楚自己曾經自己治過,是真的可以大幅度減輕症狀。

她朝陸問點點頭,“謝謝提醒。”

陸問還以為白蘇會怪他多嘴,沒想到她竟然聽進去了,心底莫名一鬆,“那我先走了。”

白蘇頷首,“拿回去的藥膏最好放冰箱,這個天放久了也會壞。”

陸問嗯了一聲,拿著包好的幾包止疼膏往外走。

在他快要走出門檻時,白蘇緩緩出聲:“中西醫是兩套不同的體係,經脈走向和神經、血管是完全兩碼事。”

陸問僵了下,“知道了,謝謝。”

說完他加快速度往小鎮另一邊跑了。

“小師姐,你和他說這些做什麽?”忙完終於有時間休息的何信坐到旁邊,捧著泡了枸杞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沒什麽。”白蘇看陸問是有心想了解,就順嘴多說兩句,但沒必要同何信細說。

“有些餓了。”白蘇看時間也快到晌午了,見沒人過來便回後院吃午飯,午飯吃的是麻辣冷吃兔和剩下的酸菜魚,味道霸道,特別開胃下飯。

吃過午飯,白蘇給自己把把脈,吃辣了脾胃有點小反應,“晚上不吃辣了,傷脾胃。”

何信看了眼院裏時不時叫喚一聲的大公雞,“大公雞忒吵了,晚上燉了它?”

白蘇也覺得吵,“切一半,燉粉條。”

“誒。”何信連忙去把自己去年送師爺的一大袋手工粉條翻了出來,抽出一大把先泡上,然後就磨刀霍霍向公雞去了。

白蘇幫不上忙,便去醫館裏填補藥材和整理藥方,等收拾得差不多後,一個中年男人捂著臉過來了。

“醫生,我前兩天不小心撞到腦袋了,結果腦袋沒疼,反倒是臉和牙疼起了。”中年男人叫李周,他是街口方向賣家電的,搬東西時不小心撞了下腦袋,去醫院檢查說沒事兒,可第二天臉和牙都疼起來了。

“是不是有炎症啊?但檢查時也沒說有問題。”李周捂著腫起來的臉,“你快幫我看看,我這是怎麽了?”

“經絡和血管不一樣,醫生很難檢查出來的。”白蘇幫李周切脈,根據脈象,白蘇可以斷定裏麵經氣不暢,“腦袋應該有隱隱作痛的感覺吧?不仔細感覺也感覺不出來?”

李周仔細感受了一下,“是啊。”

“但臉和牙更疼。”

“張嘴。”白蘇偏頭看了看李周的牙齒,牙齦紅腫,還有一股臭味,她微微蹙起眉頭,“你應該不是風熱相搏、胃腑熱盛、虛火牙痛的問題。”

李周:“那是被撞到引起的嗎?”

白蘇隱約看到牙齒上有黑點:“不是,應該是你牙壞了,你去找牙科吧。”

“啊?”李周尷尬地揉了揉腫起來的臉頰,“不是說熱在胃中就牙痛嗎?”

“所以要辯證來看,你胃裏沒有很明顯的胃火,不至於讓牙疼。”白蘇朝李周擺擺手,“快去找牙醫給你看牙齒吧。”

“哦哦哦,好。”李周連忙起身,捂著臉去找牙醫去了。

過來買金銀花、茉莉花回去泡茶的文大媽走進來,“白蘇,胃裏有火就會牙疼嗎?”

白蘇點頭,“如果牙齒沒壞的話,一般就是胃上的問題。”

文大媽問:“那我有時候腰疼是哪裏的問題。”

“不是坐久了的話,就是腎上有熱。”白蘇給文大媽念了一個口訣,“熱在肝中肋痛,熱在心中胸痛,熱在膽中肋痛,熱在脾中胃痛,熱在小腸頜痛,熱在肺中喉痛,熱在大腸肩膀痛,熱在**尿痛……”④

白蘇念完後又補了一句:“不過都要辯證來看,你也不要自己對症看病。”

“我懂我懂。”文大媽心底有數的,“我估計就是久坐,姿勢不太對就有點疼,不是很嚴重。”

“有不舒服來找我。”白蘇將文大媽需要的金銀花和茉莉花各稱了十塊錢的遞給她,“沒開花的花藥效比較好,你們少泡一點。”

“誒,你爺爺以前也這麽說。”因為挨著醫館,文大媽一般都不會去買成品包裝的花茶,直接來醫館買還便宜劃算一些。

白蘇想起逝世了快四個月的爺爺,情緒驀地低落了許多,朝文大媽淺淺的笑了下後低頭,將藥戥收起來。

文大媽見狀,懊惱自己不該提老白,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怕多說多錯,想了想說了一句回去了就匆匆走了。

其實不怪文大媽,隻是白蘇自己心底有個坎兒,每次想起時就特別懊惱後悔,若是一開始從醫,自己至少可以多陪爺爺幾年的,或者自己多回家也好。

或者自己早穿回來一兩個月也好,這樣她就還有一個親人。

正當她沉浸在複雜情緒之中時,醫館外麵傳來說嗬斥的聲音,她整理了一下情緒走到門口看了看,遠遠地看到是一戶張姓鄰居正在鋪子門口輔導兒子寫作業。

“你怎麽這麽笨啊,我都說了這裏有五個蘋果,我給了你奶奶三個,你這裏還有多少個?”張娟大聲問問。

孩子滿臉迷茫:“奶奶牙齒掉光了,不吃蘋果。”

張娟又問了一遍,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你奶奶現在就要吃,那走了三個,這裏還有幾個!!”

孩子一臉不解,又伸手去拿蘋果。

“你別動,快點說還有幾個……”張娟伸手去拉孩子的手,但孩子一點都不配合,嘴裏還說媽媽好討厭。

“你……”張娟氣得血氣上湧,渾身忽然發麻,身體一軟地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