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教無類
柳白簡聽了沈蘭茂的話頓時一怔，他下意識的轉過頭朝旁邊遠處站著的正在與人兜賣秘籍攻略的元子秋看去，隻見元子秋滿臉笑眯眯的與身邊的人說著什麽，眉眼間滿是少年的朝氣和陽光，渾然未見半點陰霾，讓人完全想不到他笑容的背後竟然還隱藏著那般的悲情。
“唉，可惜了！”沈蘭茂歎息說道，“元子秋若是有靈根，必然是個人物。”
“不過他好像並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沈蘭茂繼續往下說道，“他在第一次在問道宗是招收弟子大會上被測出無靈根的時候，他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之後年年都前來參與問道宗的招收弟子大會，前年來了，去年也來了，今年又來了！”
說著，沈蘭茂頓了一下，他伸出手搔了搔頭，“我也不是對此有什麽意見，就是覺得很奇怪，無法理解，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明明沒有靈根，卻還不打算放棄，不死心嗎？”
聞言，柳白簡轉過目光看向他。
“一般人這種時候都會放棄的對吧。”沈蘭茂說道。
柳白簡語氣淡淡說道：“所以他不是一般人。”
聞言，沈蘭茂頓時一愣。
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釋然一笑說道，“是啊，你說得對，如果不是這樣那他就不是元子秋了。”
“我給你說哦，我聽說啊元子秋以前沒這麽拚命的，雖說他以前也很能幹但是遠沒有現在這般斂財，聽說是自從他在問道宗的招收弟子大會上被測出無靈根拒收回來之後，就開始拚了命的賺取靈石。他這些年賺了不少靈石吧，但是卻從未見他花過，他對自己很苛刻，一塊靈石都舍不得花。”沈蘭茂說道，“所以大家都在猜，他可能是想用這些靈石去尋找能夠改變他情況的方法，大家都很支持他，雖然嘴上未說但是城裏的大家都很照顧他的生意。”
柳白簡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沈蘭茂話說的含糊，意思卻很明顯。元子秋從未放棄過對修道的追求，他拚了命的賺取靈石不舍得花想用這筆靈石去購買能夠讓無靈根的凡人長出靈根的天材地寶。
修界一直以來都有這種傳說，諸如蟠桃、仙丹、人參果……這類的，能夠讓凡人食了立馬就脫胎換骨白日飛升鑄就仙身的聖物。靈根草也是存在於傳說中的神物，靈根草的作用便是讓凡人長出靈根，沒有靈根的凡人食了可長出靈根，對有靈根的修士沒用。
但是這隻是傳說而已，並沒有修士相信，會信的隻有凡人。
證據就是，靈根草對修士沒用。
修士普遍認為靈根草是不存在的，隻是那些沒有靈根無仙緣的凡人不甘心所臆想出來的神物，是他們對自身的慰藉，給與自身的虛無縹緲的希望。
同為修士的沈蘭茂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些，隻是無論是他還是其他所有人，都沒有人對元子秋說過類似於“靈根草是不存在的，沒有靈根的人想要修道純屬癡心妄想，認命放棄吧！”這樣的話。
因為不忍心，沒有人能夠對著從絕境中掙脫出來拒絕沉淪，因為那僅有的一絲微弱的希望而堅定不移的相信著，拚了命的去努力，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的生活奮鬥的人，說出那樣的話。
隻有這世上最狠毒的人，才能夠說出那樣的話吧，那樣惡毒的如同讓人去死的惡言。
即便是在知道了元子秋的事情之後，一開始不讚同覺得他這樣做沒有意義不如早點放棄及時止損的沈蘭茂在看見那樣努力積極樂觀的元子秋，都無法再張口勸他放棄，他逐漸明白了聞道城中的那些普通凡人、修士，以及問道宗的真人道君們的想法。
元子秋年年去參加問道宗的弟子考核，年年都因為沒有靈根被拒絕，但是問道宗的道君們卻從未阻攔拒絕過他去參加問道宗的招收弟子大會，也未曾對他有過任何區別對待。
“有時候我真是佩服元子秋，他身上有股韌勁，像野草一樣無論怎麽踐踏都能夠頑強的生長，從不放棄也不絕望。捫心自問，我做不到那樣。”沈蘭茂一臉感慨的說道，他雖然與元子秋諸多不對盤，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元子秋是他見過的心性最強大的人之一。
沈蘭茂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知道什麽選擇才是對自己最好的。所以如果他是元子秋，那從一開始，在第一次被問道宗因為沒有靈根而拒收的時候，沈蘭茂就會放棄，像他所說那般及時止損。
柳白簡聽完他的話想了想，然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也許一開始就知道。”
聞言，沈蘭茂頓時愣住，“你指的什麽？”
“大家應該都一樣吧，小時候就去做過靈根測試。”柳白簡語氣平靜說道，“更別提誌在修仙的人，肯定會去測試自己什麽靈根的吧。”
在修界測試靈根又不難，有專門測試靈根的地方，花點錢就好了。歸元界是個崇尚修仙的世界，但凡有靈根的哪怕隻是五靈根都會選擇修仙。
所以每戶人家都會在孩子滿六歲之後去給他測試靈根，好定下他們的將來。歸元界的普通凡人生存不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沒有所謂的童年存在，早早的便為了日後的生存而努力。
若是有靈根的小孩，家裏人就會送他去學堂識字念書，要修仙肯定不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畢竟道法經書都是要學背的啊。若是無靈根，家裏的人便會早早的讓他去選擇一門手藝，然後從小就開始學，從學徒做起。
這個世上無論是誰都生存不易，修士也罷，凡人也罷，都隻不過是廣袤天際下掙紮著生存的渺小螻蟻。
所以，凡人才會渴望修仙，修士才會渴望證道，跳出六道輪回，端坐於天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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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元界的各大宗門在每座城池都設有免費的學堂，招收六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學生，免費提供教育，還提供一頓免費的午餐。招生沒有限製，隻要年滿六歲、未滿二十歲都可以去。
起初是因為各大宗門每年招收的新弟子有一大半是來自於普通的凡人家庭，而這些凡人的小孩很多因為家裏窮困沒上過學堂不識字，進了宗門後，各大宗門還要給他們先進行掃盲教育，啟蒙的有點晚，這些自幼沒上過學啟蒙晚的少年們悟性和修煉往往都落後於家境好讀過書識字的同齡人。
“十幾歲的人了大字不識一個，實在不像話。”最終問道宗的一任掌門拍板做出一個決定，他請來了其他八大宗門的掌門召開了一次大會，共同商議修界的光輝未來何去何從。
名頭聽上去很響，其實就是討論孩子們的基礎教育問題。
就在這一次會議上，正道的九大宗門定下了道院的創辦，九大宗門出資出力出人在歸元界的每一座城池創辦隸屬於各自宗門下屬的道院，免費招收六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孩童和少年入院學習。
自此開始了轟轟烈烈延續至今並且會一直延續下去的歸元界少年孩童掃盲和基礎教育活動。
道院招生隻有年齡限製，年紀太小不好帶，年紀太大就該出去社會接受殘酷的社會生存教育。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限製，包括靈根。不管有無靈根，隻要你想都可以前去道院接受免費的教育。甚至為了鼓勵普通的民眾家庭將孩子送去道院學習，道院還提供免費的午餐。
雖然初衷是為了給各大宗門招收新弟子打下基礎教育，說白了就是給各大宗門培養輸送弟子，還能培養他們對門派的歸屬感和忠心，一舉兩得。
但是在實際的商討過程中，提出開辦道院的問道宗掌門大手一揮表示，“既然要招生那就全部招，管他有沒有靈根，沒靈根的人難道就不能讀書識字了嗎？都是人難道還有因為靈根有無分為三六九等，區別對待嗎？”
“若是計較這些，那我們倒是落了下乘，立身不正豈堪為人師長？而那些自幼就被挑選出來，高貴於其他同伴手足的弟子能有幾個能有仁道之心，培養出溫厚謙遜之德？”
說罷，問道宗掌門特別財大氣粗的表示，“左右我們又不差這點錢財。”
其他八大同樣財大氣粗的掌門紛紛對這最後一句話表示讚同，所以全票通過了問道宗掌門的有教無類之說。
包括問道宗在內的歸元界掌門對道院的開展創辦十分上心，極為看重。在問道宗的掌門率先提出道院的創辦的時候，其他八大宗門的掌門都意識到了這其中所蘊含的重大意義和功績。但這也同時是極為繁瑣和困難之事，充滿了艱辛。
即便是九大宗門合力，也花了足足百年的時間才讓道院創辦成功。
“隻是修建一所道院很簡單，哪怕是將道院建滿整個歸元界也很簡單，不過隻是錢財的問題。”問道宗的掌門說道，“但是要百姓民眾接受它，習慣它，讓他們送孩子前來道院上學，讓孩子走進道院上學，讓道院的師長做好教育……這些才是難中之難。”
如問道宗掌門所言開辦道院是一件很簡單也並不難想到的事情，但是卻從未有人提出來過，直到問道宗的掌門提出，是其他八大掌門想不到嗎？不，不是，他們隻是不願意去自找麻煩而已。
歸元界的修仙世家都有開辦家學，除了供家族內的子弟學習之外，往往還會對外招收優秀的學生，給他們提供教育吃飯住宿，培養他們。當然不是免費的，這些接受了各地修仙世家培養的人，都會為這些家族效力，成為他們的家臣。
相當於是賣身了，不過歸元界很多人都樂得賣這個身，或者說很多人都想要賣這個身，畢竟這相當於是找到一副包吃包住包讀書還給錢的好工作。
每年這些修仙世家都搶走了歸元界的很大一筆生源，歸元界每年適齡的擁有靈根能夠修煉的少年是定數的，生源就那麽多，九大宗門都不夠分的，各大修仙世家還要分去一大半。且因為地域優勢和世家學堂的存在，修仙世家在招收符合修仙資質的少年們入家族更具有優勢，當地的人才基本是被他們壟斷了的。
這導致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九大宗門都生源緊張，後來道院開辦之後，這種情況才得以改善。
優秀的人才永遠都是緊缺供不應求，各方爭搶的，這點無論到哪個世界都一樣。
柳白簡沒上過道院，他跟在柳炎真身邊，受的是柳炎真的言傳身教，接受的是修界頂尖的大乘修士、器道第一宗師的培養教育。沈蘭茂同樣沒上過道院，他出自世家，受的是世家的精心培養。沒有靈根的元子秋上過道院，有教無類的道院招收任何年紀符合的少年孩童，元子秋六歲的時候就去了道院，直到十四歲離開。
十四歲那年他第一次去參加了問道宗的弟子招收大會，順利的通過了考核，卻在最後一項毫無難度的測試靈根中因為身無靈根被拒。
被拒絕了之後元子秋回去了聞道城，卻再未回去道院。即便後來道院的師長前來尋他，讓他回去道院繼續念書學習，“以你的資質，在你年滿二十之後可留在道院做教書先生。”
這是一份很不錯的工作，道院清閑工作不累，福利待遇好，問道宗素來財大氣粗有錢的很，對自己人也大方。地位也清高，受人尊敬且不說，背靠問道宗這個道門第一宗，出去底氣也足不怕受到不公欺壓。
可謂是人人羨慕打破頭都要爭搶的好工作。
但是元子秋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對前來尋他的道院師長說，“我想修道。”
他抬起頭目光看著麵前師長，語氣堅定不移的說道：“先生不是常說有教無類，沒靈根者難道就不能教了嗎？”
“……”
師長被他這句話問的啞口無言，他看著麵前神色堅定下定決心的元子秋張了張口，心道可是沒有靈根是不能修煉的啊……無靈根者天棄者。
最終師長還是沒說出這句話，他覺得也不必他去說，早晚這個孩子會明白的，現實是就如此殘酷，這世道不公並非隻靠著理想和努力就能夠生存下去的。
孩子總要長大的，成為聰明理智的大人。
最終師長隻歎氣說了一聲，“難得糊塗！做人啊，糊塗一世方才幸福。”
“太執著，太清醒都痛苦。”
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豈知凡人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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