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午膳後不久, 外頭便傳來了陣陣馬蹄聲,號角聲激烈又昂揚。靜默了一早上的外頭突然間熱鬧起來。
韓微昨夜睡得淺, 隻在天將亮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迷瞪過去。午膳還未用, 整個人便困得不行了。
如今正睡得好著呢,就被號角聲給吵醒了。
朝雨掀開床幃,就見韓婕妤眼睛要睜未睜的, 精致的小臉因為在被窩裏睡了一會兒, 白裏透紅,粉嫩剔透得很。
“小主, 聖上回來了,”朝雨將軟綿綿的韓微扶起來, 因著怕人著涼, 她依舊將韓微用錦被裹得好好得。“可要起身?”
韓微聽著外頭隱隱約約傳來的驚呼聲, 宮人妃嬪們興奮的談話聲, 這才慢慢清醒, “起吧。”
她沒資格去送聖上出狩, 但迎聖上冬獵歸來是後宮妃嬪皆要做的,她若是不去,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閑言碎語冒出來。
再者……韓微揉了揉眼睛, 想到早晨良妃與她說的話,趕緊打起精神起身。
良妃拿走了她所有的雲山茶,也不知是要作何用處。
韓微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良妃娘娘隻交待她, 讓她在聖上冬獵歸來時出門迎接聖上, 最好讓聖上看到她。
雖然不知道這是何意, 但韓微還是點頭應下了。
或許是良妃娘娘沉靜的性子, 或許是打從一開始就受了良妃娘娘的恩惠, 不知道怎麽的,韓微心中對良妃就有種莫名的信任。
螢飛一直熱著手爐,見韓微起來了,趕緊拿過大氅給她披上,又將手中溫熱適宜的手爐遞給韓婕妤。
可剛走出帳篷,韓微心中就不禁有點後悔。
氣候仿佛比昨日更冷了,寒風一吹,凍得她整個人當即打了個冷顫。
昨日抵達圍場之時,遠方山林還是鬱鬱蔥蔥一片。
也不知道昨夜何時下了雪,韓微遠遠眺去,隻看得到滿目皚皚,山頭林間皆是堆了厚厚的雪,可圍場駐紮之處卻是幹燥一片,不見一朵雪花。
長安落雪次數不多,韓微看著遠方那點白,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聽聞冀州寒冷,還以為能親眼見著大雪紛飛,滿地銀裝素裹的模樣。
冬獵的隊伍從不遠處浩浩****地走了回來。
韓微耳邊似是傳來了一陣虎嘯,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循著聲看去,竟真有一頭吊睛白額大蟲關在籠子裏,被侍衛抬著過來。
虎身龐大得嚇人,它眼睛上插|著一隻箭,黑雕翎箭羽上還滴滴淌著血珠。因著眼睛受傷,老虎正焦躁疼痛地在籠子裏踱步,不斷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就連那股子威風凜凜的氣度也因此消去一大半。
韓微還是第一次見著活生生的老虎,不禁又新奇又詫異。
這樣的龐然大物,竟被聖上給拿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可還沒等她看清楚猛虎模樣,就敏銳地覺著身上落著一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
韓微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抬頭往一處望去,直直撞進樓傆的眼中。
樓傆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他穿著一身玄黑的騎裝,腰間束著金絲龍紋祥雲的腰帶,脊背挺直,黑發用鎏金嵌玉的金冠束著,低頭向下看時仿佛是在傲睨一切,整個人透著與身俱來的威儀和貴氣。
呼嘯而過的風揚起他玄黑色的大氅,許是剛狩獵歸來,身上還帶了些煞氣。
韓微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猛獸盯上的小白兔,心中竟莫名有些緊張,隻得略顯慌亂地挪開眼,關注那隻猛獸去。
樓傆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韓微整個人被裹在寬大的大氅中,臉上還帶著些許困意,白玉般的手在眼睛上揉了揉,一看就是剛睡醒的模樣。
老虎突然間發出一聲咆哮,韓微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整個人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又膽小又好奇的模樣讓樓傆覺著饒有興味。
他視線略略往下,便看到韓微因為受驚而不自覺輕張的嘴唇。
紅唇細嫩,沾著盈盈水光。
樓傆眸色瞬間暗了下來。
周圍傳來將領們興奮的聲音,他們誰也沒想到隻不過是第一日狩獵,聖上竟僅憑一人之力便活捉了這隻足有四人寬的老虎!
樓傆神色淡定,他利落地翻身下馬,抬著猛虎的隊伍便停住了動作。
他身後當即跑上來一個穿著騎裝的嬌俏身影。
“聖上還是與先前一般英勇。”楚盈盈仰頭看著眼前這個風神俊朗的男人,眼裏滿是傾慕與崇敬。
樓傆淡淡應了一句,略一抬手,一旁的李祿便跑了過來。
李祿:“聖上?”
樓傆:“去把韓婕妤叫過來。”
楚盈盈神色一頓,扭頭一看,便看到李祿帶著一個容貌姝麗女子走了過來。
“聖上。”韓微規規矩矩地行禮。
可還沒等她跪下去,就聽見聖上出聲道:“拿著。”
韓微不明所以地抬頭,就見聖上解開大氅,丟入她的懷中。
手上突然間多了個重物,韓微差點沒站穩。
但樓傆就像是知道似的,伸手輕輕一扶,就將人給扶穩了。
韓微與聖上靠得近,能感受到對方扶住自己時健碩有力的臂膀。
她身上冷得很,手腳都是涼的,聖上的手卻溫暖異常。
她還是第一次抱著男人的衣物,聞著鼻尖隱隱傳來的龍涎香味和血腥味,她耳朵尖忍不出染上粉色。
李祿站在一旁,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他悄悄抬頭看向韓微,見著韓婕妤被凍得略略發紅的鼻尖,當即心中了悟。
他不再糾結,識相地垂手站在樓傆身後。
韓婕妤這哪是捧著聖上的大氅,這是捧著聖寵呢!
楚盈盈看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女子,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前世此次冬獵,她根本沒看到過這個所謂的韓婕妤。
聖上一向不喜人親近,如今竟將衣物交給一個女子!
看著韓微與樓傆站得緊密,她當即上前一步,關懷道:“當年一別後,盈盈一直掛念聖上。故此次冬獵,盈盈在父親那磨了好久,才讓他允我過來。”
她雙頰緋紅,略帶羞意道:“那年……聖上的傷是否已經完好?”
手中的大氅還殘留著聖上身上的溫度,韓微抱在手上,雖有些重,但著實溫暖很多,比手爐暖手的效果都要好些。
她略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了想,原來這楚將軍的女兒與聖上以前是有什麽淵源嗎?
樓傆看了眼乖乖抱著大氅的韓微,淡聲道:“有心了。”
他話說得冷淡,楚盈盈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又朝樓傆走近一步:“那盈盈便放心了。”
她看了眼韓微,正準備開口,卻見樓傆抬腳往外走去。
“站著幹什麽?”樓傆看了眼韓微,“跟上。”
除了被窩,就屬手上的大氅最暖和。韓微正覺著舒適,根本沒注意樓傆和楚盈盈之間的交談,更沒注意到聖上已經邁步走開。
她聞聲趕緊跟上去。
楚盈盈也想跟著往前走,卻見李祿笑眯眯地攔住了她:“楚小姐冬獵一趟,想必也是累了。”
楚盈盈看著前方離去的兩人,壓下心中的焦急,回笑道:“多謝李公公關心。”
良妃站在自己的帳子前,看著與前世冬獵時一模一樣的狩獵成果,忍不住鬆了口氣。
不知怎麽的,重來一世,與前世不同之處實在是過多。
如今見著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老虎,她便放心了。
聖上滿載而歸,今夜定會設宴慶祝。
而此般宴席並不是誰都能去的。
她讓韓微走出來,且務必站在聖上觸目可及之處,是為了讓聖上想起自己還有個剛封賞的婕妤。
入了聖上的眼,夜宴上便能順理成章地放上韓微的位置。
良妃站得遠,一眼就看見聖上剛回來,目光便落在了韓微身上。
她眼神微動,垂下眼簾,掩蓋住心底那點細微的刺痛。
“娘娘,您不上前去嗎?”懷菱扶著良妃,突然間覺著自己扶著的手有些發涼,“娘娘,奴婢給您換個手爐吧。”
“不用,”良妃抬眸,眼中皆是清明冷淡,“回去吧。”
懷菱小心地看了眼良妃麵色:“是。”
良妃轉身時看了眼乖乖跟在樓傆身後的韓微,眼中不禁有些擔憂。
也不知聖上喊韓微過去是做什麽。
樓傆倒也不想做什麽,隻是覺得楚盈盈頗有些聒噪罷了。
韓微又拿著他的大氅,便將人一同帶了出來。
倆人走了一路,一路上都沒說什麽話。
樓傆停住腳步,轉身便看到韓微不遠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後,神色平靜,絲毫沒有那些妃嬪見著能有伴駕機會的興奮。
想到先前讓人侍寢時,韓微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震驚,樓傆心情頓時差了不少。
“李祿,”樓傆冷冷道,“送韓婕妤回去。”
李祿連忙應是,心中卻嘀咕聖上怎麽突然變了臉色。
手上溫暖的大氅被拿走,韓微還有些可惜。
不過聖上的大氅寬大,重量也著實不輕,她手都有些發酸。
想到不用與聖上多相處,她心中又鬆快不少,當即行禮告退。
帳子裏等著不少軍機大臣和文官,見聖上冷著臉走進來,心中不禁發怵,將要稟告的事情在肚子裏又重新打了便腹稿,生怕說得繁雜了惹得聖上不快。
文物百官們走後沒多久,樓傆批著奏折,對著空無一人的帳子出聲道:“說。”
帳子裏不知道從哪兒出來一個穿著黑衣的侍衛。
他雙膝跪地,雙手高舉,呈上一個黑木盒子。
樓傆抬頭一瞥,便見到黑木盒子裏放著一方素帕,帕子隱隱映出血色來。
侍衛低聲稟告,言簡意賅道:“韓婕妤在其雲山茶中發現了紅升丹。”
樓傆筆尖一頓:“呈上來。”
韓微的雲山茶?
樓傆目光移到放置在一旁的大氅上,鼻尖隱隱聞到一陣熟悉的淡香。
樓傆不喜熏香,文武百官也不敢在衣物上熏香後來見他,許是被韓微抱過一會兒才染上的。
能抱著大氅回來,應當是還沒用過茶。
紅升丹被禁了這麽多年,居然在這兒出現了。
韓微倒是見識不淺,先是他身上的炙火毒,如今竟連紅升丹都識得。
侍衛膝行向前,恭敬地將黑木盒子放在禦案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圓肚白瓷瓶來。
打開白瓷瓶的蓋子,裏頭赫然是滿滿的鮮紅泛紫的紅丹升粉末。
侍衛當即將自己所得的情報與聖上一一細說。
樓傆把玩著手中的白瓷瓶,又將其扔入侍衛懷中:“把它放回原位。”
侍衛詫異抬頭,卻見聖上神色不似作假,立馬應下。
樓傆嘴角微勾:“誰動了它,便斷那人一條腿。”
侍衛心中一凜,立刻領命離去。
樓傆看著手中的奏折,眼神微沉,會試在即,突有三五位學子突發時疾,病程進展快速,待店小二發現時人已經慘死在屋裏。
仵作查驗後卻毫無結果,隻說是學子們情緒失調,過度緊張誘發疾病導致的。
暗閣的人也派出去查了好些日子,每每有線索之時皆被切斷。
這麽巧的時間裏,這紅升丹又突然在承德圍場出現。
樓傆手指輕點桌案,眼中興致頓起。
既然要做局,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作者有話說:
嗚嗚,有點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