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德妃鬢發微濕,身上衣物也穿得簡單,傳話的太監剛說完,她立即跨過宮門,快步走進。

直到快走進正殿,她才深呼吸了幾口氣,緩了緩因為焦急而加促的呼吸。

螢飛跑回玉棠宮喊她的時候,她去了淨室梳洗,亭芳和江嬤嬤都不知韓微在她心中的地位,竟也沒即使通報。

等她出來了才告知她螢飛在外求見,算算時間,韓微都已在熙雅宮待了好久!

她也顧不得梳妝,匆忙便跑了出來。

見韓微完好無損地立在一旁,她心裏那塊石頭才落下來。

德妃款款向樓傆行了禮,屈膝時不小心瞥見王貴妃猙獰的麵孔,瞪著她的眼裏滿是怒火。

德妃低著頭,收回視線後輕挑了下眉梢。

起身後,她沒看韓微,反倒是朝樓傆那邊走近了幾步:“沒想到聖上在貴妃姐姐這兒,臣妾趕巧了。”

她偏頭看了眼桌上的沒怎麽動的膳食,笑著說:“正巧臣妾也有些餓了,不知貴妃姐姐允不允妹妹一同用膳?”

王貴妃幾欲作嘔,她竟沒想到這才幾天沒見,德妃竟也學會說這些惡心人的話了。

偏偏在聖上麵前,她又不好發怒,隻得裝出副寬容大量的樣子:“自然是允的。”

她頓了頓,咬著牙一字一句補道:“隻是夜晚胃腸虛弱,妹妹可別吃撐了。”

德妃嘴角勾笑:“謝姐姐關心,不吃胖就行。”

王貴妃:“你!”

韓微站在一旁,瞧見王貴妃氣急敗壞卻又不得不忍的樣子,忍不住低頭抿唇,壓住自己想上揚的嘴角。

今夜德妃娘娘還說自己在後宮裏學了不少,果然所言非虛。

韓微心穩下來,準備等下好好配合德妃娘娘。

樓傆淡淡地掃了眼韓微,目光掠過德妃被紗布包紮起來的手,隱約間還能看到紗布上滲著血:“過來什麽事?”

德妃這才仿佛剛想起來一般,裝作左右顧了幾眼,指著韓微道:“臣妾想帶韓美人走。”

韓微抬頭,有些驚訝。德妃娘娘直接說,難道不怕聖上不允嗎?

果然,樓傆沒說話,反倒是慢條斯理地拿過茶盞飲了一口。

德妃悄悄給韓微一個安心的眼神,接著說道:“韓美人說好服侍臣妾,要親手為臣妾更換傷藥,哪知話剛說完,取個藥的功夫,人竟來了這兒。”

她氣呼呼地說:“臣妾得抓她回去!”

言辭憤怒,符合她一貫囂張跋扈的樣子。

二十幾年養成的性子,說改也難,德妃隻需將腦海中的韓微換成俞貴人的樣子,便說得異常順暢,連她自己都差點相信自己要抓韓微回去折辱。

韓微默默在心裏叫好,麵上配合著做出一副“我錯了,求娘娘大發慈悲”的惶恐模樣。

貴妃巴不得德妃趕緊把人帶走,待德妃話音落下,她立馬跟著說道:“聖上,天色已晚,不如讓韓美人與德妃妹妹早些回去。”

她臉上滿是憂心:“德妃妹妹手上有傷,怕不是耽誤不得。”

樓傆放下茶盞,麵無表情地掃了眼眾人,隻覺得每個人臉上都帶了麵具,話語間你來我往的機鋒令他煩躁異常。

他壓下暴虐的情緒,冷淡道:“帶著人滾。”

德妃立即接下:“臣妾告退。”

韓微也跟著告退,趕緊快步跟在德妃後麵,埋頭出了主殿,這才抬頭。

一抬頭便發現德妃也在看她。

倆人互看了一眼,掩唇齊齊笑了起來。

樓傆耳力好,德妃與韓微雖已消失在視野範圍內,但他卻聽到倆人如釋重負的笑聲。

樓傆心中不解,德妃這樣的人竟能與韓微互相說笑?

今日這出戲貴妃沒看明白,他卻看得了然。

韓微與德妃之間的眼神交流都沒瞞過他的眼睛。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德妃首次踏入熙雅宮,竟真的是為了韓微。

韓微是對德妃施了什麽法子?

把這令人厭煩的兩人趕走,貴妃心裏鬆了口氣,轉身卻感覺到聖上身上威壓愈甚,眉頭緊促,似是不悅到了極點。

她心中一凜,忖度一番,也不敢再提用膳、就寢這些事,隻小心翼翼道:“聖上,臣妾為您彈幾曲可好?”

樓傆背往後靠,閉上眼睛,隻眉間的溝壑依舊:“嗯。”

*

“把這支步搖插|上。”俞貴人坐在鏡前,指了桌麵上的一支翡翠藍蝶珍珠步搖。

她細細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臉上的傷口被厚厚的脂粉覆蓋,隻能看見臉上微微突起,但總算是比在請安時遮掩得好。

她穿著一身輕薄淡粉的衣裙,舞動轉身時裙擺揚起,像是一朵盛開的桃花。

聽著隔壁依稀傳來的琵琶聲,俞貴人麵目含羞地往主殿走去。

剛走到殿門口,便見綠曼捂著臉嚶嚶哭著跑出來。

俞貴人沒注意,冷不丁地差點撞上。

綠曼被淚水濕花了眼,迷蒙中看到精心裝扮過的俞貴人,心中冷笑,大聲請安道:“奴婢給俞貴人請安。”

俞貴人還未來得及叫起,就聽到王貴妃在裏頭冷聲罵道:“躲外麵有何企圖?!滾進來!”

見這架勢,聖上已經離開,她根本來不及見聖上一麵。

俞貴人心中暗道不好,卻也不得不往裏走去。

王貴妃手搭在扶手上,兩個小宮女跪在地上正給她悉心按揉,琵琶被她隨便丟棄在榻上。

“跪下!”王貴妃見俞貴人穿成這副樣子,被韓微和德妃差點截胡的憤怒猛然間湧上心頭,伸手抓了個茶盞便朝人擲去。“穿得如此花枝招展,是想來本宮這兒搶皇上?!”

俞貴人躲閃不及,額角被砸出血來,血順著皮膚往下流,精心梳理的發髻也亂了,被濕潤粘膩的血液粘住:“貴妃娘娘息怒,嬪妾以為韓微那賤人在這兒,便想著過來……”

“本宮做事,你個卑賤的過來做什麽?”王貴妃見俞貴人那副狼狽模樣,這才覺得心中的氣緩了不少。

俞貴人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麵:“娘娘隻讓韓微抄經,這懲罰是否小了些?”

王貴妃一聽,怒罵道:“你現在是在質疑本宮?!”

俞貴人連忙道:“嬪妾不敢。”她心中送了口氣,總算是轉移了王貴妃的注意。

“過幾日,你幫本宮做件事。”王貴妃眼神憤恨,咬牙切齒道,“當然不可能這麽簡單就放過韓微那狐狸精!”

俞貴人回到偏殿時,整個人像是脫了力,倒在**便不想再動。

血漬凝在臉上,難受又屈辱。

“奴才給俞貴人請安,”一個小太監開門進來,跪在地上,小聲說,“小主,濟廣伯府韓雅,中秋後成婚。”

俞貴人恢複精神,起身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紙條,細細看了。

聘禮滿長街?

她將紙團撕得粉碎,轉而寫了另一張紙條,對小太監道:“交給大夫人。”

她倒要看看韓雅有沒有這個命去享受這門親事!

濟廣伯府想攀上永安侯,癡心妄想!

她要讓韓微一點母族依靠也無!

*

自從皇後娘娘免了請安,韓微便日日做了糕點,帶去玉棠宮,又差螢飛往張淑儀那兒送了一份過去。

德妃又擔心韓微在韶楓殿那地兒施展不開,讓她到玉棠宮的小廚房來做,自己也跟著學學。

韓微教得細心,卻沒想德妃是真正不擅長做吃食這事兒。

韓微教了她兩次,驚心動魄了兩次,到了第三次便是說什麽也不讓德妃再進小廚房了。

韓微看了幾遍德妃的字跡,謹慎之下又練了幾遍,這才下筆開始抄寫佛經。

白日在玉棠宮幫著德妃抄寫,夜晚回到韶峰殿,她比對著貴妃差人送來的字跡,半減半變地仿著字跡。

經紙故意廢了好些張,寫出來的字也仿若頗耗功夫。

乍一看樣子差不多,若拿來貴妃筆墨仔細對比,肯定能看出差距來。

螢飛取了燈油添上,見韓微寫得辛苦,憤憤道:“小主真不應該給貴妃娘娘抄!這夜夜寫的,多傷眼睛呀!”

韓微笑笑:“不礙事。”

依著皇後娘娘的話,這抄寫佛經是太後多年規定。既能要求每位妃嬪親手抄寫,太後再怎麽樣也會翻閱幾份。

而高位妃嬪恰恰是最易被翻閱的。

多年看下來,太後對貴妃的字樣即便不是十分熟悉,也應當是了解大概。

貴妃將這份佛經交上去,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朝雨在一旁磨墨,見時辰已晚,便勸道:“小主,早些歇息吧。”

寫完最後一個字,韓微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字要寫得像又要寫得假,這可比單純地仿字累多了。

螢飛趕緊上前,為韓微揉著手腕,笑道:“奴婢伺候小主歇息。”

韓微笑著打趣了她幾句,往房內走去,見朝雨沒跟上來,她又停下腳步,轉身道:“朝雨,你去休息吧。”

這幾日抄寫佛經,皆是朝雨替她整理擺齊,也辛苦了。

朝雨手上整理的動作一頓,隻不過光線昏暗,韓微根本看不清,隻聽窸窸窣窣的紙張疊合聲中傳來朝雨沉穩的話:“謝小主,奴婢理了這些便去。”

韓微沒放在心上,回房歇息去了。

秋夜微風輕拂,涼風習習,乾和宮內殿卻擺滿了冰盆,樓傆僅穿著單衣坐在禦案前批改奏折,胸膛寬闊精壯,隱隱能從起伏的布料中看出肌肉的形狀。

李祿身上穿著翻出來的冬季太監服,走上前為樓傆續了杯酒。

酒是置於冰上的,他拿著酒壺都覺得凍手,聖上卻能麵不改色地一口飲下。

李祿剛站定,就發現殿內多了個黑衣侍衛。

即便是見著多次,他依舊次次都會被龍隱衛的神出鬼沒嚇到。

李祿拍了拍心口,識相地關門出去。

黑衣侍衛跪在階下,雙手呈上:“請聖上過目!”

樓傆抬頭看了一眼,龍隱衛手上放著的是紙麵微黃的銀雪藏經紙,紙張寫滿了經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