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兄妹

小侯爺聽不懂委婉的話,覺得江頌月沒有直白地拒絕,就是答應與他合夥做生意了。

都是自己人了,他得護著不是?

當天,江頌月與聞人驚闕定親的消息就傳開了。

聽著荒誕,許多人將信將疑。

“真瞎了也不至於娶那江頌月……”

“萬一他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娶了世家女子,不是誤人一生?到時候夫妻怨懟……還不如娶了江頌月,至少她有錢……”

也有人心思齷齪,猜測道:“不會是遇刺失蹤的那一天一夜裏發生了什麽,不得不成親吧?”

“不是說了同一簷下避雨,相談甚歡嗎?就是那會兒定的情!五公子親口與我家小侯爺承認的!”

酒館小二搖身一變,成了目睹證人,義正辭嚴地衝著那幾個下三濫的嗬斥:“再敢胡言亂語,當心我稟告小侯爺,拔了你的舌頭!”

百姓不樂意來小酒館歇腳,但是樂意來嚼別人的舌根,反正出了事有小侯爺頂著。此刻一聽小侯爺有維護江頌月的意思,登時閉嘴,不敢再有半句汙言穢語。

又過兩日,聞人驚闕入宮一趟,當日便有賜婚聖旨降下,雨中定情四個大字,就此敲定在二人身上。

這樁婚事來的很快,有賜婚聖旨壓著,不等聞人驚闕的生父回京,輔國公府的人就帶著紅綢厚禮浩浩****前來江府下聘。

其中原因不必詳細闡述,心思靈動的,一猜就能知曉。

瞎了眼,急需人照顧嘛,也能理解。

婚事倉促,納采、問名、納吉同時進行,最終將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三,是個難得的吉日。

江頌月知曉後,半天沒能回神,卻並不是因為在即的婚期,而是因為賀笳生。

賀笳生與宋姑娘成親的日子,也在那日。

半個多月前與賀笳生酒館門口相遇時,他曾嘲諷自己妄圖攀高枝,沒有自知之明。

江頌月如何也想不到,短短數日過去,自己竟要與他同日成婚了。

完婚後,她就是聞人家五少夫人。

就算哪日聞人驚闕大理寺少卿的官位被革去,賀笳生見了她,也得低眉俯首地行禮。

“十月裏隻有這一個好日子,難不成你要為了與他避開,修改婚期?”

“不改!”江頌月想都不想就否定這個想法,她才不會為賀笳生讓路。

同日成婚,去國公府慶賀的人,定然比賀笳生那兒的多,到時候一邊推杯換盞,一邊門庭冷落,賀笳生這樣好臉麵的人,能活活氣死!

江頌月巴不得親眼看見這場麵。

“那就老實養傷,別到時候站不起來。”江老夫人嘮叨著,試想了下那場麵,恐嚇道,“一個看不見,一個走不了,真這樣的話,可夠讓人看笑話的了!”

江頌月難得有機會壓賀笳生一頭,萬不能在那日出醜,親筆給宋寡婦寫了封信言明親事後,便安心養腿傷了。

再說輔國公府,大戶人家的婚事自有一套流程,無需聞人驚闕本人插手。

他簡單過問幾句,出府時迎麵碰上了聞人聽榆。

“五哥。”聞人聽榆恭敬地行了禮,問,“五哥要去何處?”

聞人驚闕道:“大理寺還有些事務未處理完,未免出現紕漏,我得親自轉交給下麵的人。”

“五哥要去大理寺?”聞人聽榆嗓音柔若春風,“恰好母親壽辰將至,我想去緣寶閣挑個首飾給母親賀壽,五哥可否捎帶我一程?”

因近日種種風波,聞人雨棠被關入宗祠,其餘女眷也被連累,不得隨意出府。

她想出府,得找人帶著。

緣寶閣處在午陵長街,與大理寺隔了一條街,是京中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背後還有太後撐腰,便是聞人雨棠那樣討厭江頌月的,也常垮著臉去挑首飾。

托聞人驚闕帶她去那裏,再合理不過了。

“去緣寶閣?”聞人驚闕揚眉。

“是。”聞人聽榆悄然盯著他那雙無神的眼,輕聲慢語道,“母親向來中意五嫂鋪子裏的首飾,她定會喜歡的。”

“五嫂……”聞人驚闕將這稱謂細細品味後,驀然一笑,“那便同去吧,正好,我也給你五嫂挑一套。”

去江頌月的鋪子裏給她挑首飾,是不想花銀子,還是想白送她銀子?

聞人聽榆心中暗想著,伴著“篤篤”的竹杖聲,回憶起有過數麵之緣的江頌月。

她有著名門閨秀該有的規矩與溫婉賢淑,從不出風頭,也不為難他人,與江頌月算是點頭之交,想談她,乍然間不知從何說起。

一路無話,快要抵達大理寺時,聞人驚闕忽然道:“八妹覺得我這眼睛是真瞎假瞎?”

聞人聽榆心底一咯噔,僵硬道:“五哥說笑了……”

聞人驚闕淺笑不語。

馬車在靜默中行駛著,聞人聽榆心神不寧,等從窗縫中看見大理寺威嚴的正門與等候的官員後,輕舒一口氣,低聲道:“五哥心如明鏡,當知小妹從來不敢對兄長不敬。”

國公府的千金,家底豐厚,父母疼寵,兄弟姐妹眾多,令無數人羨慕,可個中滋味,隻有本人能體會得到。

那是她的庇護傘,也是她的牢籠。

她前半生要做淑儀婉麗的世家閨秀,撐起府中的好名聲,後半生要順應祖父的安排,嫁去另一個牢籠。

或許直到她八十歲,老糊塗時,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不像聞人雨棠與江頌月,一個敢說敢做,一個擁有絕對的自由。

“那便是祖父讓你跟著我的?他還讓你做什麽?接近你五嫂?”聞人驚闕連問數個問題,讓聞人聽榆啞了聲。

未得到回答,他並不在意,指腹摩挲著探路的竹杖,再徐徐問:“祖父想讓你入宮?”

聞人聽榆眼圈一紅,低下了頭。

陳矚年歲不算很大,但也是她的兩倍,且已有五個孩子。

二八年華的少女容顏嬌嫩,誰會願意困在宮中,為個中年男人爭風吃醋一輩子?

她不願意,可沒的選。

車廂中的沉悶氣氛足夠說明一切,聞人驚闕幽幽一歎,語氣輕柔道:“八妹,我以為你知曉我的脾性。”

聞人聽榆白了臉。

馬車在這時停下,大理寺門口的侍衛與等候的官員認出國公府的標誌,忙上前迎接。

聞人驚闕被扶下車廂,與人客氣兩句後,回首道:“大理寺不許外人步入,八妹,麻煩你在這裏等候,至多兩刻鍾。”

“是。”聞人聽榆掩藏起淒苦情緒,溫順地答應,“不著急,五哥的公務為重。”

說罷,她轉眸,輕扶車窗,微微探身,周到地對著來迎接聞人驚闕的官員欠身。

這等門第的金枝玉葉,相貌禮數無一不佳,更非尋常人能輕易得見的。

光是這溫柔得體的扶窗欠身,就讓來迎接的官員心頭發熱,紛紛客氣地作揖還禮。

聞人驚闕的目光如同這日的秋陽,無聲拂過每一個人的麵龐,隨後,唇畔輕微揚起。

由木犀扶著轉過身,他道:“那就進去吧。”

向著巍峨正門邁出兩步,他再朝著身側問:“賀大人,前日那份名錄可謄抄好了?”

賀笳生正出神望著金帳車廂中的窈窕側影,被侍衛撞了手臂,猛地打了個激靈,這才看見走出數步的聞人驚闕,連忙跟了上去。

“賀大人?”聞人驚闕再問。

賀笳生腦子裏一會兒是車窗裏的驚鴻一麵,一會兒是聞人驚闕與江頌月的婚事,根本不知他問的什麽,隻能含糊其辭道:“……好了,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