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絕世救命寶票?!!!
水琅急忙起身看向門外, 一輛藍色小卡車停在弄堂口,宋起波推著一個嶄新的輪椅走進來,旁邊還跟著幾個穿著深藍色廠服的男人。
“嫂子, 你畫的輪椅,這陣子可在我們廠裏引起大動靜了!”宋起波臉上笑意快要撲出來了, “廠長和總工程師特地組件了乳膠輪椅分隊, 研究了這麽久,才終於弄出來, 你快看看。”
一輛有別於市場上出現的高級輪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宋起波將輪椅推到客廳中央,對著水琅, 也對著周卉說, “大姐,這就是我們根據嫂子畫的圖紙, 嘔心瀝血完成的成品, 輪芯全都換成減震的橡膠, 靠背, 你看, 可以一節一節往下放, 最後放到一百八十度平躺。”
周卉眼神驚奇望著平放成一張小床一樣的輪椅,“水琅, 這, 這, 這也是你設計的?”
二丫興奮擠過來,驕傲道: “是小舅媽設計的!”
這麽一說, 屋子裏的人對這個輪椅更感興趣了, 看水琅的眼神也更不可思議了。
“大姐, 除了平躺, 這下麵還有便盆。”宋起波看了這個輪椅不止一百遍了,每一處細節閉著眼睛都能摸到,掀開中間的U形坐墊。
“看!坐著就能上廁所,以後你不但能一直待在家裏,就是一直待在外麵都不怕了,隻要找到一個公共廁所,你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上廁所,而且這個便盆是防臭防異味,這個蓋子很緊,隻要你把下麵這個墊子一蓋上,再蓋上乳膠坐墊,就一點味道都不漏出來,輪椅設計的減震不顛簸,也不會出現意外狀況。”
“水琅,你……”
周卉看著輪椅,震驚又感動,眼眶立馬就濕潤了。
接著沒過幾秒,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一屋子的人都被周卉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傻了,看著她坐在椅子上,微仰著頭,張著嘴巴,“嗚哇嗚哇”地哭,眼淚嘩啦嘩啦順著削瘦的下頜往脖子裏滑落,衣襟很快便被全部打濕了。
“哦呦~小卉啊!”舅媽掏出手帕走過去幫忙擦臉,“你看你,怎麽哭得跟小辰光一樣了,以前你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才見你這樣哭過,現在都幾歲了,哪能還哭成這個樣子。”
周卉哭得停不下來,聽到爸爸媽媽,像是戳中了淚點,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
就是來了城裏以後,認識了水琅,水琅對她的好,對她方方麵麵的考慮,才讓她感覺自己回到了父母還在世的時候。
“唉呀,哭得真讓人心碎。”汪繡拿出手帕擦掉眼角淚水,“周卉,你不要哭了,你現在該多笑笑了呀,光赫娶了這麽好的小姑娘,你看你有多少福氣等著你享,現在弄堂裏多少人羨慕你,不要哭了。”
水琅最不會勸人,開導人,讓三個丫頭過去哄媽媽,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抽泣聲,轉頭一看,許副局長也在拿著手帕捂著眼哭。
水琅:“……”
還挺多愁善感。
“嗚嗚嗚……沒媽的孩子是根草啊,我太能感同身受了。”許副局長哭得肝腸寸斷,“小姑娘,你人真的好啊!”
“……您母親也不在了?”水琅一下就能理解他為啥哭成這個樣子,歎了口氣。
許副局長擺擺手,“我媽還活著。”
水琅:“……”
“那您感同身受什麽呢?”
“我媽癱瘓在床很多年了,很多時候都沒有意識。”許副局長看著眼前的輪椅,“這樣好的椅子,我一定也要給我媽弄一張,小姑娘,你腦子真是太靈了,一定不能到別的地方去,一定要到我們房管局來上班!”
看到水琅這麽用心幫大姑子準備輪椅,這樣的人品讓他決定了,不要那些當下的利益了!
這樣有能力,有善心有良心的人,他要是當一次伯樂,把這匹千裏馬挖掘出來,利益多的多得多!
什麽羅馬表,什麽電視機票,什麽進口家具,什麽香煙茅台,統統暫時不要了。
這樣人品的小姑娘,以後還能少得了他這些?
絕對不可能少的呀!
相反,如果換成了像是鄔善平的女兒,那家子就是個表麵人品,說好的羅馬表,拖拖拉拉,摳摳搜搜,人家說三歲看老,同樣可以套用到這個上麵,現在都這個樣子,以後還能誠心實意,不會的呀!
他決定了,就把這個名額交給水琅!
“啥?”宋起波連忙擋到水琅麵前,“椅子可以有,人不能搶走!”
“你這是做啥。”許副局長心裏早就看出來了,廠長和總工程師都來了,這不就是來搶人的,這也是他下決心的原因,“家具廠搶人倒有說法,你們一個做輪椅的單位,跟我們搶啥人。”
“什麽做輪椅的單位,我們是醫療用品單位!”廠長不服氣道:“水琅同誌對我們醫療用品如此了解,給我們提供的建議,讓我們單位做出了巨大突破,我們單位就缺這樣的人才,所以今天我們隆重過來邀請她去我們單位上班。”
前門後門剛趕過來湊熱鬧的人,一個個都驚得說不出話。
趴在後門豎起耳朵的盧奶奶與金巧芝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
為啥?
因為這位醫療用品廠的廠長就是盧奶奶兒子的大領導,那位總工程師是她兒子的部門領導,平時兒子在兩人麵前都要點頭哈腰的,沒想到今天這兩位大人物居然親自送輪椅上門,還反過來跟北大荒來的鄉巴佬點頭哈腰!
這簡直震碎了她們的認知與三觀!
“光赫老婆果然不簡單,這麽多大人物來家裏請她去上班。”
“我早說了,人家小姑娘有能耐,當個弄堂幹部都是很勉強的。”
“人和人真是不同命啊,我們當初為了進廠,等了那麽多年,考了那麽多次試,才見縫插針擠進去,人家這被幾家好單位搶著要,唉!”
“周家祖墳冒煙了,有沒有知道葬在哪裏的,我把我們家祖墳也遷過去!”
外麵響起鄰居們嘰嘰喳喳的笑聲,客廳裏麵也吵得熱火朝天。
石副廠長:“小姑娘最早就跟我們合作,家具設計的這麽好,肯定是去我們家具一廠上班最好!”
醫療用品廠長:“家具隻是順帶的事,該去我們廠跟我們總工程師一起繼續研究高級輪椅,趕超歐美日本,為國爭光!”
周卉:“嗚嗚哇……”
許副局長:“你真會往自己臉上抹光,一個輪椅搞得跟奧運會一樣了,還為國爭光,小姑娘就該來我們房產局,改造房子,為民爭光,為國爭光!”
石副廠長:“你們房產局,扯個為民爭光還有說法,哪能也往為國爭光上麵扯了,照這樣講,來我們家具廠,設計出口家具,更能為國爭光,再不用買進口家具了!”
周卉:“嗚嗚嗚嗚嗚……”
許副局長:“來我們單位,來房產局最好!”
醫療用品廠長:“當然是醫療用品最好!我們這裏設計落後,最需要水琅同誌的支持,來醫療用品廠!”
石副廠長:“我們更落後,當然是要來我們家具廠,出口海外,趕超歐美,為民爭光!為國爭光!”
許副局長/醫療用品廠長:“你為啥把我們的口號全盜去用了!”
……
周家客廳口沫橫飛,屋頂都快要被幾人飛噴出來的口水給淹了。
本來還有在幫著丈夫說話的汪繡,目瞪口呆看著口若懸河,一聲比一聲激動,再也找不出半點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字的悶樣子的丈夫,手裏還舉著半濕的手帕,完全忘了反應。
哭得不能自已的周卉,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來了,呆呆看著幾個梗著脖子扯嗓子的男人,滿臉淚水都不管了。
舅媽倒是有反應,拚命咽著口水,心裏想,還好那天跑得快,沒把光赫找的這個小姑娘得罪徹底,否則這麽厲害的人,以後她們不是一點光都沾不上了。
盧奶奶早就嚇傻了,盤算著怎麽才能再弄到餛飩皮,明早上第一個到菜市場去買最新鮮的薺菜,買豬肉剁肉餡,中午包上餛飩,統統送下來給小姑娘吃。
可不能讓小姑娘記仇,否則隨便在兩個大領導麵前說幾句,他兒子日子就要難過了。
金巧芝更加覺得,這弟媳婦是真有本事,不能再聽她媽說的,給弟新婦找事情找麻煩!
“你們別吵了。”水琅終於插進去一句話,“聽我說一下。”
三人立馬收住聲音。
眼神同時“唰”地看向水琅。
再同時“唰”地露出討好笑容。
“輪椅。”水琅指著輪椅,看向宋起波這邊的人,“硬要說厲害,是你們厲害,隻根據一張圖紙,就把成品研究出來,不需要我再進廠做什麽,因為更多的我也不懂。”
廠長叫起來:“怎麽會,不可能,你不要謙虛。”
“我有的本事,我從來不會謙虛,當然,我內心非常感謝你們的熱情。”水琅看向石副廠長與許副局長,“我今天能得到許副局長的賞識,是因為石副廠長給我免費提供的木頭,才能放手去做,我心裏真的是實在糾結,你們也不要爭了,最終去哪裏還是我自己說得算,讓我考慮考慮,過兩天給你們答複。”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還不甘心,想繼續說。
水琅又道:“凡事都需要時間,你們不是也還沒有確定好崗位待遇詳細情況嗎?”
石副廠長與許副局長被勸住了,醫療用品廠長與總工程師還沒死心,又說了幾句,看出水琅心意已定,歎了口氣,總算是歇了心思,垂頭喪氣走了。
“錢還沒結,多少錢?”
“你不但不用給我們錢,我們用了你的圖紙,廠委決定以後每賣出一隻輪椅,就要給你一份獎金。”
水琅很少驚訝,此時是真的發自內心驚訝,“每隻都給獎金?”
“沒錯。”宋起波搖頭歎惜,“百分之十呢,你要去廠裏上班,以後獎金還多得多。”
他是覺得這位小嫂子還藏著本事,可惜她誌不在此。
“嫂子,你的腦子要是能分給我百分之十,我早就成為正式工了。”
水琅還在驚歎於這個年代對於設計者的尊重,對版權所屬權的重視,“你有什麽問題,可以來問我,我知道的,都會提供給你。”
一個輪椅大約在兩百塊,百分之十就是二十塊!
即便輪椅買的人少,可能一個月才能賣出去一輛,但二十塊錢也不是小數目了,是正常工人大半個月的工資了,而且這是源源不斷的,隻要醫療用品不倒閉,就一直有錢拿。
宋起波腰板瞬間因為兩道鋥亮的光芒挺直了,那是兩位領導的目光,“還是嫂子好,嫂子,不,你以後就是我親姐。”
水琅:“我比你小吧。”
宋起波:“那你就是我親妹!”
看著大家還不舍得走,水琅找了借口:“你們別在這守著了,再怎麽說,得等孩子小舅舅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吧。”
這話一說,倒是讓一群結了婚的人發自內心認可,願意離開了。
工作可是大事,確實應該讓夫妻兩個一起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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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副隊,這都幾天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急什麽,鄒隊是什麽人,你還怕他辦不成嗎?”
鄒凱吐著煙圈,從煙霧中看向手底下的小公安。小公安立馬臉色一變,“我怎麽可能怕鄒副隊辦不成,我就是瞎擔心,怕遲了,被人家搶了功勞。”
“誰?”馬虎拿起煙灰缸接住鄒凱彈掉的煙灰,“所長都找不到的東西,除了我們鄒隊誰還能找到。”
小公安往所裏看了一眼,“不是說,新來的代隊長挺有本事的嗎?”
“啪!啪啪啪!”
小公安被馬虎打掉了帽子,後腦勺又被接連拍了好幾下。
“讓你瞎說!”馬虎吹了吹拍紅的手掌,看著鄒凱不好的臉色,“他能跟我們鄒隊比嗎?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就是,一個剛從外地調回來的,在滬城能認識誰,哪能跟我們鄒副隊比。”
“鄒副隊爹媽是誰,那人爹媽又是誰,說話也不動動腦子。”
“那人哪還有爹媽,早死了,孤兒一個。”
“都放心吧,四月底之前的事。”鄒凱踩滅香煙,拿起旁邊的公安帽子。
馬虎連忙走過去幫著扶正,“我們沒有不放心,那位代隊長,一天天就裝個假把式,做不成任何事,過了日子,一準被趕走,隊長位置隻有你才能配得上。 ”
“就是,我們治安隊長,最後一定姓鄒!”
“走走,進去開會,看那孤兒今天又玩什麽假把式,鬧什麽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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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周會議總結,周光赫蹬車子的速度比去時又快了一倍,趕到複茂路派出所,食堂都已經休息了,他還空著肚子,但大會已經開始,腳步匆促往會議室趕。
趕在所長與兩名副所長進門之前,不算遲到穩穩坐下。
李華小聲問:“怎麽了這是,後背全濕了,看樣子還沒吃飯?”
周光赫點了點頭,從他手裏接過筆記本,這是臨走之前特地交代幫忙帶過來。
“我那有餅幹。”李華看了看所長,“要不要我現在過去拿過來?”
“我兜裏還有一個饅頭,早上沒來得及吃的。”朱翔掏出來從桌子底下遞過去,“有點硬,將就著吃,白麵的。”
周光赫將伸過來的手推走,“現在不吃,開會了。”
“周隊長,你怎麽頭發濕成這樣?”
藍所長突然點名周光赫,臉上是實打實的關心,“我看你中午騎車出去了,是不是又收到什麽情況了,你這樣不行,工作再重要,飯還是要吃的。”
會議室裏的人全都往周光赫看過來,眼神各異。
周光赫麵不改色,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是,所長。”
“別光說是,要聽進去。”藍所長掃了一圈坐在會議桌兩邊的公安,“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們,也怪我,沒能把控好所裏公車私用泛濫,遭到上麵製度改革,禍不單行,又要加大力度,嚴厲打擊囤積套購,高價轉賣,破壞統購統銷分子,車子放在所裏不能用,搞得票販子比我們公安的裝備還要強,這一時半會,既沒辦法解決火燒眉毛的公車汽油虧損問題,也沒辦法將鬼市黑市的人拿下,我們複茂派出所全卡在這裏,照這樣下去,四月職位大變動之前,別人是往上變動,我們所往下變動都是輕的,嚴重的還得處分受罰。”
馬虎看了看鄒凱,“周隊長夜以繼日在外麵忙,居然沒有任何進展嗎?我之前可聽說周隊長是上麵局長請了五年才請回來的人。”
“周隊長才回來幾天,十幾年沒好好看過滬城了,街道工廠才剛剛認識清楚。”李華回道:“你之前幹了五年,不照樣是一點兒進展都沒有。”
“我不如周隊長那不是很正常,我要是能比周隊長強,我不早成了隊長了,哪還有周隊長突然空降的空間。”馬虎衝著周光赫笑:“你說是吧,代隊長?”
“瞧瞧,瞧瞧。”藍所長一臉嫌棄看著馬虎,“沒有能力你挺自豪?五年沒做出一點成績,不知羞恥,你還理所當然上了?”
馬虎陪著笑,被所長這麽一諷刺,到底是不敢再繼續找茬嘲諷了。
“今天早上,周隊長已經抓住了這幾年掌控老花鳥市場黑市一帶的頭目。”藍所長欣賞看了周光赫一眼,接著又立馬變臉看向其他人,“結果半路被一輛摩托車截走了,又是因為車子問題,上麵要我們虧損自負,除了後來的周隊長,所裏26個人,四月一個都跑不掉!”
敬佩吃驚的眼神剛在周光赫停留了不到三秒,一個個麵色又變白了。
距離四月隻剩下一個星期,工作聯係著戶口,口糧,家庭,一人出了事,全家都得跟著變動,每個人的心都被緊緊揪了起來。
“都還在做夢等著有轉機是吧?”藍所長用力點了點手邊的文件,“知道這是什麽嗎?浦江和棚北兩個派出所的處分通知,罰半年工資,降職降薪,三年之內職稱不允許往上變動,還有情節最嚴重的兩名,直接被開除編製!”
倒吸涼氣的聲音在會議室裏響起。
剛才隻是心被揪了起來,確實如局長所說,大家都還在抱著僥幸等轉機。
平時也不是沒去努力托關係找汽油票,這種不是家家戶戶必需品,不是勒緊褲腰帶就能從牙縫裏省出來的票子,原本就是路子廣關係硬的人才能接觸到。
找之前已經有點心理準備了,然而不找不知道,一找才知道有多絕望。
哪怕是拿三斤豬肉票都換不到一公升汽油票。
有人私底下豁出去了,把豬肉票布票糖票統統拿去換,仍然是一點消息也沒,連半張票子都見不到。
“市麵上的汽油票像是憑空消失了,我有幾個開卡車的朋友,身上也沒有多餘的汽油票。”
“上麵製度一下子下來的,也不是隻有我們所挨罰,肯定早就被其他所的人搜羅光了。”
“所長,你要罰錢,可以的,半年工資,都可以,關鍵是票子,票子是一張都弄不到啊!”
“我跑到人家工廠裏,連住了半個月,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廠長都沒肯借一毫升汽油給我,我總不能去搶去偷吧。”
“所長,你有路子多,不能就這樣看著我們受處分,看著我們被開除呀!”
會議室裏哀嚎不斷,不知道的從門口走過去,還以為裏麵都坐著喊冤求饒命的犯人。
馬虎看著大家哀嚎,剛開始是抱著看笑話看的,但越聽越不對,市麵上居然一張都弄不到。
再看鄒副隊長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看起來不像是有十全十把握的樣子,心裏頓時一咯噔,有種不好的預感。
要說誰用車子最多,他在所裏數一數二,經常借著公事的名義,幫鄒副隊長辦事情,這次要是鄒副隊長弄不到票子,他肯定要被開除!
以前為了升職漲工資,為了一家人溫飽,為了老娘和老婆的醫藥費,才給鄒副隊長當狗,萬一被開除了,之前不都是白忙活了!
馬虎心裏頓時著急,踢了踢旁邊的小公安。
小公安胡闖頓時叫了起來,“所長,你救救我們呀,我還沒來得及為人民服務,還想繼續為滬城治安做奉獻呢!”
鄒凱臉色極其難看,仍然沒出聲,冷冷掃了一眼馬虎。
藍所長煩透了,心裏也急,這些人都是公安部門剛恢複的時候,他從部隊,從從公安學校裏,從老部下那邊一個一個挑選過來。
能力靠前的也都不少,對複茂區足夠熟悉,閉著眼都能知道哪家住在哪裏,哪個工廠裏又有哪些人。
要是真的受處罰被開除,對他們複茂派出所來說真的是元氣大傷。
“確實難弄,自從上麵命令下來,我托了所有關係,才弄到十張一公升,兩張五公升的油票,再也弄不著了,所裏虧損自負,從去年十月到現在,所裏一輛汽車,四輛摩托車,至少得有五百公升的油票才行,這點票子杯水車薪。”
“五百公升!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太多了!”
“多的離譜啊!上哪弄這麽多油票去!”
“就算沒有製度改革,我們所半年也發不出這麽多油票!”
“我私用用掉的汽油,總共不過幾公升,啥人用掉那麽多的油,自己負責,不要都算到我們頭上!”
“對,我也是,我就送過幾趟家裏人,都在區內,最多十公升,五百公升太嚇人了!”
絕望之下,用得少的人不服氣,事關自己全家人的生活,全都搶著將賬算清楚,不願意替渾水摸魚的人背鍋。
到了這種時候,大家的記性比誰都好。
自己開車做過什麽,用了大概多少汽油,心裏都有成算。
“一到關鍵時刻,就開始不講集體了。”知道自己用得多的馬虎心虛使然,又開始嘲諷了,“看來隻有所裏立功,才有集體榮譽一說。”
“自私,都是自私,這種時候就看出來了,到底哪些人自私。”
“還得有事情啊,平時一個個都是心有大義的樣子,關乎到自己利益了,比誰翻臉都快。”
“你們跳的慢?”朱翔沒有忍著氣,“要不是你們自從所裏有了汽車和摩托車,整天開去街上耍威風,引起市民反感,被別人去舉報,能有這樣的規定下來?我們都能說出自己用了多少汽油,你們算得出來嗎?”
“你……”
馬虎以及旁邊坐著的人氣急,想說回去,但卻沒有底氣,他們不是算不出來,而是不敢去算,即便算了,也不敢將嚇人的數字說出來。
眼看馬虎等人說不出話,熄火了,原本忍著沒講的人,全都站起來發聲:
“所長,我們是私用過車子,但不是閑的沒事就開出去溜達,我公車私用,是正好遇到我媽暈過去,開了摩托車送去醫院,醫生說幸好送的及時,才沒有中風偏癱,這個樣子,罰我我心甘情願,但是五百公升要是全都算到集體頭上,我反對!”
“我也是碰上老婆要生了,才用車子把她送到醫院,母子平安,罰我可以,我認,但我也絕對不幫人背鍋!”
“我是結婚當天,用摩托車去接親,老丈人丈母娘都特別有麵子,我也認,我也同樣不可能幫別人當冤大頭。”
……
一個又一個人站了起來發表意見,鄒凱馬虎等人的臉,隨著一個人站起來就黑一層。
等十幾個人站起來說完了,馬虎他們的臉已經黑中發青,青中發紫。
就算是臉皮最厚的都想當場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
其中臉色最難看,最如芒刺背,如坐針氈的人,當屬鄒凱。
除了被同事一個接一個嘲諷,還因為被自己手底下的人盯著,讓他站出來表示。
鄒凱哪裏肯站出來,雖然未來丈母娘再三保證四月底能弄出來票子,但是他早看出來有問題,剛剛再聽到所長同事們說票子最近有多難弄,就更沒把握了。
沒把握的事情,說出去了,未來丈母娘辦不到的話,他就得負責,否則以後沒人會再聽他領導,這派出所也待不下去了。
小公安胡闖突然叫道:“你們急啥,我們什麽時候說要你們背鍋,要你們負責了,我們鄒副隊長早就說了會幫大家把票子湊齊!”
鄒凱眼刀子瞬間朝著胡闖飛過去,眼神恨不得能把胡闖給淩遲了。
小公安卻好像是看不懂似的,對著鄒凱崇拜一笑,“是吧,鄒副隊長?”
會議室裏靜下來,全都看著鄒凱,等著他的回答。
鄒凱手指捏成拳,正為難的時候,小公安後腦勺被拍了一巴掌。
發現是馬虎,鄒凱手指微鬆,心下慶幸,這些年果然沒白培養這個下屬。
“你個小戇度,不長記性,居然又開始懷疑鄒副隊長的能力,這樣的話還用得著你說,鄒副隊長肯定會在四月底之前弄到至少一半汽油票!”
鄒凱鼻息粗重,幾乎是目眥欲裂看著馬虎。
在對方佯裝看不懂他什麽意思的討好笑臉下,在全所人靜等的目光下,在這種讓他窒息的環境下,咬牙切齒,牙縫滲透著血絲,被迫張口:“那、是、當、然!”
“你看!”馬虎興奮拍著小公安的肩膀,“下次再敢懷疑我們鄒副隊長,我就把你頭給拍扁了,讓你長長記性!”
“我們鄒副隊長一向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絕對算數!”
“就是,誰會讓你們背鍋,我看是你們想找我們背鍋。”
“還想吵?吵有什麽用。”藍所長拍桌子,“你們不用這麽著急搞分裂,油票湊不齊,這周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我們所目前在編人員最後一次開周會了,下周三月最後一次周會,就是宣讀處罰開除的主題了。”
剛才剛一個個義憤填膺的人,聽到所長說出這樣確定的話,又垂頭喪氣下去。
年紀輕的,穿上公安製服還沒幾天的,預感自己再也穿不上了,已經開始默默掉眼淚。
年紀大的,同樣舍不得警服,家庭的重擔,以及為當初想得不夠全麵,不夠警惕而感到後悔,也開始紅了眼眶。
氣氛再次陷入哀傷,比之前哀嚎還要讓人難過,這次是發自內心的傷心,知道沒了希望。
周光赫看著朱翔哭得傷心,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帕,想讓他擦擦眼淚,突然,一個油蠟紙包掉在地上。
正好落到朱翔腳邊。
他哭著將頭鑽到桌子下麵,把油蠟紙包撿起來,遞給周光赫,然後想繼續哭,又突然,整個人身體僵住,剛才的餘光好像瞟到了這陣子做夢都想看到的兩個字,連忙將脖子扭過去。
那速度,差點把頭直接從脖子上甩出去。
“周周……周周周隊,剛剛剛……”
周光赫也看到從皺褶口露出來的半張票子,剛才油蠟紙包掉出來,才想起水琅說的,讓他到單位再打開來看。
“怎……”李安被朱翔驚慌失措的聲音吸引轉頭,一看到周光赫手上捏著的票子,頓時呼吸一滯,下一秒一道像是把剛走過去的冬天冷空氣全都吸回來的吸氣聲響徹整個會議室。
不管是離得近的,還是離得遠的人,注意力全都被李安吸了過來。
接著,周光赫這一排的人,呼吸全都明顯停頓了一秒。
椅子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聲頓時響起。
再然後,椅子“咚”“咚”不斷倒在地上發出巨響。
這一排除了周光赫還坐著,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衝到他身邊,將他嚴嚴實實的包圍起來,但又極其有默契地在他周圍留出一個圓圈。
像是不敢打擾他。
更像是不敢上前去仔細再細看他手上的東西。
安靜……
不但這一排的人安靜,連呼吸都不敢呼吸,周光赫自己的呼吸也都跟著停頓了不知道多久,盯著手上的票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對麵一排的人,一臉懵逼看著以周光赫為中心點的大圈,不知道是受了影響,還是怎麽,同樣是下意識憋著氣,忘了呼吸。
“怎麽了?”
藍所長一臉疑惑起身,沒走幾步,就走到圈外,想扒開走進去,卻發現這些人身體僵硬,腳就像是定在了地上,連著扒拉了三個人,紋絲不動。
藍所長立馬抬腿,踩在倒了一片,唯一一隻還立著的椅子上,然後從會議桌上爬到周光赫麵前,剛想喘口氣,就瞄到他手上的票子。
“轟咚——”
一聲巨響。
藍所長摔趴在長長的會議桌上,正臉朝下,一動不動。
沒過幾秒,藍所長巍巍顫顫朝著周光赫轉動脖子,再次往那張票子看去:
【汽油票一百公升】
果然沒看錯!
藍所長喉嚨裏發出嘶啞顫抖的聲音:“這是哪……哪來的……絕世救命寶票?!!!”
對麵馬虎等人,以及還坐在正位中間的兩名副所長,看到所長這個反應,再也按奈不住,全都爬上了桌子。
發現站著看不清,立馬蹲著,半蹲著,跪著,半跪著,鞠躬著在周光赫麵前。
一看到那張票子,整齊一致地可跟李華相媲美的倒吸涼氣聲頓時響起,個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看著那張一百公升汽油票,眼白瞪到充血,仍然不知,完全移不開視線,連眨都不肯眨一下。
突然,骨節分明的大手捏了捏油蠟紙包,隻是輕輕那麽捏了一捏,頓時就像是按住了所有人換氣的按鈕。
沒聽見吐氣聲,又是一陣整齊響亮,仿佛能把整個會議室炸開的吸氣聲響起。
等到大手把油蠟紙拆開。
五公升!
十公升!
二十公升!
五十公升!!
一百公升!!!
會議室突然陷入安靜。
安靜到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無比清晰。
過了一會兒。
“咚!”
“咚咚!”
“咚咚咚!!!”
整個會議桌子上摔滿了人,膝蓋與下巴撞在桌麵上的聲音此起彼伏,下意識發出的痛叫聲也不絕於耳。
“天哪————”
李華尖叫出聲,尾音遲遲收不回來,眾人耳膜都要生生被吵裂開了,卻沒有一個人皺眉頭,反而覺得李華是他們的嘴替,甚至覺得這樣長長的尖叫聲還遠遠不夠表達他們內心受到的震撼。
遠遠不夠!!
“啊啊啊!!!”
朱翔一把抱住周光赫的脖子,瘋狂搖動, “周隊!!!”
將周光赫包圍起來的十幾個人,被李華與朱翔徹底叫醒了,第一時間就跟著兩個人喊了起來,個個都激動地臉部像個西紅柿,連頭皮感覺都充血變紅,頭發支棱起來。
藍所長一下撲在票子上,雙臂瘋狂扒拉著,生怕票子會飛走似的,“救命票子,這都是救我們所命的票子!”
周光赫扯開緊勒住他脖頸的手臂,側頭咳了兩聲,眼底帶著還未散去的震驚,看向被藍所長壓在胸膛下麵的票子。
“神通廣大!!!”
“活佛在世!!!”
耳邊聽著同事們激動的讚揚,絕對無神論的周光赫,此時此刻真的在想,他是不是娶了個神通廣大的在世活佛。
在場的人,除了坐在這邊的周光赫,以及對麵唯一還坐著,但臉色與大家一樣震驚到失去顏色,顯得還有些扭曲的鄒凱,全都發自內心的激動與高興。
真的是在絕望之中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但很快,正高興到不能自已,激動到無法控製的馬虎等人瞬間笑不出來了,隻聽見耳邊不斷傳來:
“這麽多票子,剛好夠鄒副隊長承諾的一半之外的票了! ”
“是,居然有兩張一百公升的票子!這下我們所有救了,全都有救了!”
不,他們還沒有救,周隊長是天降驚喜,直接把票子拿出來了,鄒副隊長承諾的票子連影子都沒有呢!
“我都做好沒工作的準備了,實在沒想到還會峰回路轉,周隊長居然有這麽多的汽油票!”
“周隊長果然有本事,這下不用擔心馬虎他們嘲笑我們,不怕他們等著看我們笑話了。”
馬虎立馬嘲笑出聲:“你們可真沒皮沒臉,人家周隊長的票子,給你們看一眼,你們就全當成自己的了?人家什麽時候說過要給你們拿去補貼虧損了?”
熱鬧的氣氛驟然一僵。
衝昏腦子的眾人清醒過來。
雖然馬翔這個人實在不討人喜歡,但剛才這話確實說得一點都沒錯。
朱翔羞愧得快把頭埋進製服裏了,“周隊,不好意思,我剛才實在是激動過頭了。”
李華尷尬得快把頭皮撓破,“隊長,是我太激動了,還請你不要介意。”
“周隊長,實在對不起,我們剛才就是短短時間裏心情大落大起,看到票子眼睛都綠了,失去理智了。”
“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周隊長,我們絕對沒有免費占你便宜的意思,不,也不是,是……”
“是絕對沒有把你的票子,理所當然當成是我們自己的意思。”
所裏一群公安都在為剛才刹那間得救般的失控而感到無地自容,紛紛紅著本來就沒消退的臉,搶著跟周光赫道歉。
他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
但是剛才確實以為,自己要失去工作了。
在這個年代,能選擇來當公安的,除了為了一份正式編製,正式工資,城市戶口,養家糊口,更多人還是有一顆正義之心。
在受到打擊,以為自己要離開還沒能發光發熱的崗位,心情跌落到最低點,而此時,一張如同所長所說,一張“絕世救命寶票”突然出現在眼前。
那一刻的激動,失而複得的工作,個人失而複得的理想,家庭失而複得的希望……再處於同事們全都失控激動的環境影響,最重要的是,心底早就把周隊長當成了自己人。
多種衝擊之下,腦子當然就轉不出起來了,隻記得高興!
振奮!
同事們什麽樣,周光赫心裏很清楚,能夠理解這份激動。
他剛才的心思都在家裏的水琅身上,不在同事們身上,所以他們的話壓根也沒進到他心裏去,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沒在意。”
“周隊長。”藍所長抱著票子盤腿坐在會議桌上,就差老淚縱橫了,“你不會無緣無故去弄到這些票子,我是不是可以這樣子想,你的這些票子是為了解決所裏的難題,才帶過來的?”
在場所有人的心,都因所長的話高高提起,視線黏在周光赫身上,眼巴巴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