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
——文/珊瑚樹
【 29 】
謝臻送完人， 從第一實驗室出來，立刻又趕回特別行動處。
他之所以告訴許沫沫，等沈祭月忙完， 就讓沈祭月回來陪她，是因為，他知道，沈祭月可能回不來了。
就在不久之前， 處長萬重山回來，同時帶回來的， 還有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萬重山召集所有隊長極以上的特別行動處隊員開會。
此時，特別行動處的一樓大廳已經被紅雨徹底淹沒， 大家是在樓頂冒著雨開的會。
瓢潑大雨中， 十幾個A級覺醒者和三個S級覺醒者， 穿著防護服站在雨中。
其中三個S級分別是萬重山， 謝臻， 和沈祭月。
萬重山防護服下麵的臉上爬上黑色的鱗片。
他的聲音從雨中傳來，“同誌們，這次紅雨已經造成了一百萬人直接喪生， 上百棟居民樓坍塌， 經過測算， 按照這樣的速度，用不了二十小時， 甚至不用等納蚊成蟲大量飛出來，洪水衝刷造成的地麵塌陷就能毀掉整個A市……”
“……我帶著幾名隊員剛檢查完泄洪工程回來，這次紅雨倒灌速度這麽快的原因， 主要是二百公裏外的泄洪水壩被上遊衝刷下來的泥土植物等淤積造成的，這是我接收到的衛星圖片， 已經發到各位的手環上，大家可以看一下……”
大家的手環上，同時收到了萬重山發過來的圖片。
因為暴雨造成的信號傳輸損耗，圖片模糊不清，但是依舊能看出，泄洪堤壩裏的水已經徹底漫了出來，泄洪口的位置上，堆滿了垃圾和大型植物。
大量的雨水流不出去，隻能往A市倒灌。
“這堤壩是大陷落之前的人類修建的，當時預留了炸藥，一旦泄洪出現問題，可以直接炸毀堤壩。但是惡劣的天氣影響了信號傳輸，我們無法遠程控製，必須派人親自過去手動操作。從衛星圖片上可知，堤壩的控製室已經被雨水徹底淹沒了。時間緊張。所以，我們派過去的隊員必須符合以下條件：第一，有遠距離快速移動的能力；第二，有長時間水下操作完成任務的能力；第三，有必死的決心。”
“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萬重山說完，問：“各位，有推薦的人選嗎”
沒有人說話。
能同時滿足前兩個條件的，最完美的人選就是沈祭月。
他覺醒的天賦是空間穿梭，如果完全打開神經鎖，一次穿梭的最長距離可以達到三十公裏。
二百公裏的路程，他用不了一分鍾就到了。
而且，他的畸變方向是八腕目，是水生生物，擁有長時間在水下執行任務的能力。
但是，唯一的問題是，控製室如果被水徹底淹沒的話，沈祭月要整個人埋進水裏很長時間，哪怕穿著防護服也沒用，更何況，他的身體特征，根本沒有適合他的防護服。
所以，被納蚊蟲卵寄生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
也就是說，執行這樣一個任務，死亡率是百分之一百。
沒有人推薦。
這和推薦別人去死沒有任何區別。
哪怕誰都知道，沈祭月是最合適的人選。
紅色的雨水嘩嘩的衝刷著大地。
落到白色的防護服上，凝成紅色的水流和地上的積水融為一體。
雨中，槍聲依舊此起彼伏的響著。
每響一聲，就是一個人被清理掉了。
槍聲雨聲中，突然有人輕笑了一下，接著響起少年清越的嗓音：“看來我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
暗紅色的觸手翻滾著向前，幾乎和雨水融為一體。
沈祭月走到萬重山麵前，嘴角微微翹起，“老蜥蜴，我去吧。”
萬重山的畸變方向是蜥蜴。
他隔著防護服的透明麵罩看向沈祭月。
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沈祭月還是個隻有十來歲的小孩子，烏黑的瞳孔懵懂而天真，對一切都抱有強烈的好奇心。
當時是謝臻帶他來的特別行動處，說這是他的弟弟，叫沈祭月。
那時候，沈祭月的畸變指數就非常高了。
萬重山沒有多說什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銀色的神經鎖控製器塞到了他手裏。
控製器在沈祭月的手裏轉了一圈，他笑了一聲，把東西又扔回謝臻手裏。
他抬起手環：“把堤壩控製室的資料發給我。”
說完，他的身影就從原地消失了。
沈祭月一走，其他人也立刻返回，還有無數人等著他們去處理，沒有時間悲傷，更沒有時間感慨。
隻有謝臻和萬重山還站在原地。
萬重山拍了拍謝臻，說：“你有一個好弟弟。……節哀。”
謝臻握緊了手裏的控製器，哂笑：“處長，現在說節哀，似乎有些早了。有時候，越是惡心的生物，生命力越是頑強。”
……
沈祭月站在堤壩最上方的平台上。
他點開萬重山發過來的布局圖，確定了控製室的位置。
他就要跳入紅色的水中時，手環上收到一條消息。
勇敢螞蟻不怕困難：“少校哥哥，沫沫姐姐讓我告訴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被蚊子吃掉。”
沈祭月愣了一下。
很快，對麵又發過來一條：“沫沫姐姐好關心你喲～”
他抬起手，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回一句什麽。
可是按下輸入框，卻又想不到究竟能回什麽。
他看著腳下翻湧的紅色雨水，無數的納蚊蟲卵在裏麵遊動。
他想，笨蛋蘑菇真是個烏鴉嘴，他真的被她說中，要被蚊子吃掉了。
就這麽想著，他一頭鑽進了紅色的潮水中。
無數的蟲卵瞬間被激活。
它們活了過來，變成細長的紅色小蟲子，往他身體裏鑽了過去。
觸手上的皮膚特別厚，蟲子進不去，於是就一窩蜂的往上半身湧去。
耳道裏，鼻孔裏，眼睛裏……
沈祭月一邊在水裏快速遊動，一邊心不在焉的想著，如果是那個笨蛋蘑菇一定會問他，這麽多蟲子鑽進身體裏疼不疼。
他會告訴她，一點也不疼，完全沒有感覺。
笨蛋蘑菇肯定會繼續問，為什麽會不疼呢
他會告訴她，蟲子為了悄無聲息的寄生，會分泌一種化學物質，人類被寄生的時候，因為化學物質的作用，不僅不會疼，甚至會覺得很舒服……
所以，他現在一點也不疼。
沈祭月在水裏靈活的遊動，很快就找到了總控室。
因為年久失修，再加上被雨水浸泡，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損壞。
不過好在萬重山給他的信息裏，包含了A市的電路方麵的工程師給的詳細說明，裏麵有各種情況的應對方法。
他對著說明書，開始修理被損壞的設備。
他並不需要把整個係統都修好，隻用保證控製炸藥的係統能夠正常運行就可以。
突然，他手環上又收到一條消息。
勇敢螞蟻不怕困難：“少校哥哥，陳開哥哥開槍了，說實驗室有納蚊成蟲飛進來了。”
沈祭月沒有理會。
他開始快速的排查故障。
過了一會兒，許呦呦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勇敢螞蟻不怕困難：“少校哥哥，怎麽辦，那些人開始搶實驗室的哥哥姐姐們的防護服了。”
沈祭月接好了一條斷掉的水下電纜。
勇敢螞蟻不怕困難：“少校哥哥，他們要搶我和魯魯的防護服，嗚嗚嗚，沫沫姐姐不給他們，他們要打人嗚嗚嗚……”
沈祭月回到總控室，打開總控室的電腦。
按照說明書開始操作。
很快，屏幕上跳出一條綠色的字符消息：
【是否啟動爆破裝置】
沈祭月點了：【是。】
【請輸入最高指令密碼。】
這些是說明書上都有，當時建造大壩的人留下了完成的資料。
沈祭月輸入密碼。
綠色的字變成了紅色。
【爆破裝置已啟動，在倒計時完成之前，您依舊可以取消該指令。倒計時：10、9、8、7、6、5、……】
勇敢螞蟻不怕困難：“少校哥哥，快來救我們啊嗚嗚嗚……”
【4、3、2、1！】
【啟動！】
隨著最後兩個紅字出現，沈祭月聽到不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幾乎是同一時間，少年的身影在水中消失。
同時出現的，還有許呦呦手環上的消息。
死神：【等著。】
——
第一實驗室。
所有被特別行動處送來的人，全都被陸揚安排在五樓和六樓。
兩名特別行動處的隊員，也一人一層樓，維持秩序。
陳開負責五樓。
那一聲槍響，是他開的。
就在一分鍾前，陳開輪流掃描所有人的時候，又出現了一名感染者。
這些人在被送進第一實驗室之前，已經被掃描過無數遍，確定絕對沒有被蟲卵寄生，才被送進了第一實驗室。
但是，現在，又有人被寄生了。
隻有一種解釋，這人是在實驗室裏被寄生的。
可是實驗室的每一個角落都經過嚴格的消毒，絕對不可能有雨水被帶進來。
除了納蚊成蟲。
實驗室有通風管道。
納蚊成蟲可以通過通風管道進入實驗室。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那一聲槍響的緣故，大家耳朵有瞬間的耳鳴。
耳鳴過後，就是無處不在的嗡嗡聲。
“納蚊……是納蚊……納蚊的成蟲飛進來了！”有人驚恐大叫。
陳開傷還沒好，蒼白著一張臉說：“沒有成蟲！外麵雨這麽大，成蟲飛不進來。”
“不不不，肯定是成蟲，你沒聽見嗎，嗡嗡嗡……嗡嗡嗡……到處都是。”
這些剛得救，一口水還沒喝的人們，再次陷入麵臨死亡的恐慌。
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句：“我們要防護服！”
人群立刻被點燃。
隻有防護服，才能保護自己不被納蚊叮咬寄生。
五樓的人們站起來，走了出來。
六樓的人聽見，也跟著他們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們知道，第一實驗室有防護服。
他們來的時候看到了。
將近五千人，來到了七樓。
所有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在七樓。
他們守著許沫沫，在淨化雨水。
七樓的門被推開，五千人站在門外，看著裏麵的景象。
這些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幾乎每一個都穿著白色的防護服。
人們的眼睛紅了起來，有些甚至開始流淚。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沒有防護服”
“你們吃的，穿的，用的，哪些不是我們生產出來的現在我們這些人就被拋棄了嗎”
“我的孩子才三歲。”
“你們穿的防護服，是我生產的。”
“因為我們不像你們那樣聰明，有價值，我們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
“我們是被拋棄了嗎”
一聲聲質問，陳開手裏的槍似乎有千斤重，壓得他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他有時候也會在想，為什麽呢
因為麵對災難，人類的所有的文明和法律就都成了屁話了嗎
人的生命就像菜市場的青菜蘿卜，可以被放在天平上稱重了嗎
你價值高，就可以多活幾天，你價值低，現在就可以被拋棄。
這些人伸出手，不約而同的說：“我們也需要防護服。”
實驗室裏，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包括許沫沫，她也收回了菌絲，抱住了兩個撲過來的小螞蟻。
沒有人出聲。
那聲槍響，大家都聽到了，也基本上得到了同樣的結論。
實驗室裏，應該有成蟲飛進來了。
有一隻就可能有第二隻，第三隻……
防護服隻有這麽多，給別人，死的就有可能是自己。
不知道是誰，或許是恐懼，或許是憤怒，也或許是崩潰於這種無聲的壓力，說了一句：“你們不要太過分，我們收留你們，給你們東西吃，給你們水喝，你們還想要防護服，我們實驗室防護服還不夠分呢！”
實驗室裏一共有員工六百多人，但是所有的防護服加起來，也不過隻有不到兩百套。
他們已經默認這些防護服留給核心的科研人員了。
可是這句話，在這種場景下說出來，無異於火上澆油。
許沫沫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紅著眼睛充了進來，開始撕扯大家身上穿的防護服。
有些防護服被撕破了，他們就喊著，那就大家一起死。
許呦呦快嚇哭了，給沈祭月發消息，希望他能快點來救大家。
他們還找到了許呦呦和魯魯的防護服。
許呦呦看到，眼淚都掉下來了，想要跑過去搶回來，被魯魯死死拽了回來。
魯魯拉著許沫沫和許呦呦躲到了角落裏。
他們三個都沒有防護服在身上，隻要躲起來，暫時還是安全的。
混亂中，陳開開了槍，可是已經沒人在乎了。
突然，許呦呦的手環響了一下，他看到了沈祭月的回信。
“少校哥哥來救我們了！”
小螞蟻驚喜的嗓音還沒落下，一道猙獰可怖的身影就出現在人群中央。
沈祭月渾身濕透，紅色的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流淌，那些觸手上也滿是紅雨，掃過之處，在地板上留下大片密密麻麻，已經被激活的蟲卵。
激憤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連忙後推，幾乎是立刻就在他周圍空出一大片空地。
誰都不敢靠近他。
他身上全是蠕動的蟲子。
連那雙金色的眼睛裏，都能看出有紅色的蟲子在裏麵蠕動。
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被徹底寄生了！
此刻，他就是整個實驗室裏最危險的存在。
雖然，就算他不被寄生，也是最危險的存在。
沈祭月抬起一根觸手，濕漉漉的唇色紅的詭異。
他笑：“誰再動一下，我帶誰一起死。”
沒有人再動手，也沒有人再叫喊，大家安靜下來。
“很好。”沈祭月看著大家：“你們有什麽訴求”
人群對視一眼，最後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鼓起勇氣率先開口：“實驗室裏進了納蚊成蟲，我們需要防護服。”
“很合理的訴求。”沈祭月回頭，問：“實驗室有多少防護服”
陸揚扶正被撕扯得歪歪扭扭的眼鏡，說：“不足二百套，剛才扯壞了十七套，現在還剩下一百八十二套。”
沈祭月看向人群：“在場的有將近五千人吧一百八十二套，你們準備怎麽分”
沒有人回答。
是啊，隻有一百八十二套，五千個人，怎麽分
有人顫抖著聲音說了一句：“可是，我們現在一套都沒有啊。”
這話一出，大家又再次激動起來，“對啊，我們連一套都沒有，有了再討論怎麽分也不遲。”
少年的嬌豔的唇翹了一下，“我倒是有個主意，相對來說比較公平，你們願不願意聽聽”
“……你說。”
沈祭月：“一共一百八十二套防護服，給實驗室的人留八十二套，剩下的一百套給你們，每人穿一個小時，然後輪流給下一個人，直到災難結束。具體的順序由抽簽決定。穿上防護服的人，要負責清查實驗室裏的納蚊成蟲，並且配合實驗室的其他工作。損壞防護服或者不遵守規則者，喪失使用權。這樣，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平等的保護時間，我們誰也不知道誰在什麽時候會被納蚊叮咬，所以，就把一切交給運氣，怎麽樣”
大家竊竊私語起來。
沈祭月這個提議，確實是大家能想到的最公平的提議。
還是有人不服氣，問：“實驗室一共才六百人，就有八十二套防護服。我們有五千人，憑什麽隻有一百套”
沈祭月金色的瞳孔看過去，“就憑防護服是他們讓給你們的，夠了嗎”
那人被沈祭月看得一哆嗦，再加上大部分人經過商議之後，同意了沈祭月的提議，於是，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陸揚安排人給大家分發防護服。
防護服分好，陳開走到沈祭月麵前，低聲道：“抱歉，少校。”
沈祭月的眼白幾乎已經成了血紅色。
那些蟲子在他身體裏快速增殖。
他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太心軟了。”
陳開也知道，如果他第一時間能夠強硬處理，就不會損失十七套防護服。
十七套防護服，很可能就是十七條人命。
他隻能又回答一句：“抱歉。”
沈祭月笑了一下，“知道你心軟，所以就不麻煩你了。”
一根觸手不知何時勾走了他身上的槍。
沈祭月回頭，視線第一次落到許沫沫身上。
少年吊兒郎當的說：“喂，小蘑菇，離我遠一點，免得被血濺到。”
他的樣子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觸手控製著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我身體裏都是蟲卵，被血濺到，也是會感染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