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
【 13 】
許沫沫愣愣的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許靈淵徹底沉浸在對美好未來的暢想裏。
“如果我們能找到你畸變度為零的原因，我們就有可能找到打破覺醒者悲劇命運的鑰匙！”
“到時候，沈祭月、剛才那個孩子、謝臻……還有上萬名登記在冊或者不在冊的覺醒者，他們都能得救！”
“你就是拯救他們的鑰匙！”
“可是……”
許沫沫不想打破老人的美好幻想。
但是，她根本就不是覺醒者啊。
她的能力，來源於她的菌絲。
這具身體隻是普通人類的身體。
普通人類當然沒有畸變度。
在這種強烈的愧疚感的驅使下，許沫沫忍不住說出：“可是，我隻是一朵……”蘑菇。
“孩子！”
許靈淵打斷了她的話。
“我明白你的顧慮是什麽。”
“你擔心我們空歡喜一場，對嗎”
“……對。”
許沫沫點頭。
許靈淵站起來：“來吧，孩子，我帶你去看看，覺醒者現在到底麵臨著什麽樣的境地。”
許沫沫跟著老人剛出門，一個長著鳥類的羽毛的覺醒者就走過來，說：“會長，正門已經被堵死了，您估計要走小門。”
許靈淵：“好，我知道了，你們要克製，千萬不要激化矛盾。”
許沫沫聽見外麵亂糟糟的，似乎有人在喊著什麽。
但是離太遠，她聽不真切。
一輛車開過來，許沫沫跟著老人上了車。
所謂小門，就是一個被空間係覺醒者隱藏起來的破舊的牆洞，連門都沒有。
車子繞了一圈，前路被一群扯著橫幅的人類堵住。
他們一邊散發傳單，一邊喊著口號：
【覺醒者=變異種】
【清除覺醒者，維護人類基因純淨！】
【處死殺人狂魔沈祭月！】
【人類自己才是人類的曙光！】
【……】
隊伍的旁邊，就是覺醒者管理協會的大門。
兩側的路人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有些目不斜視的走過，有些停下來，領一張傳單邊走邊看，還有些一些幹脆停下來加入抗議者的隊伍……
車子經過的時候，隊伍裏的人似乎並不認識這是協會的車子，敲開了車窗，直接扔了幾張傳單進來。
許沫沫拿起來一看，上麵的內容觸目驚心。
“……自覺醒者出現以來，平均每年死在覺醒者手中的人類數量為312478.79人，遠遠大於死於異化動植物的126735.43人……”
“……每年的財政支出，撥給覺醒者相關的就占總支出的50%，而覺醒者隻占人類總人口的萬分之一……”
“……每年覺醒者造成的惡性案件占總惡性案件的30%……”
“……”
最後，是一行猙獰的血紅色大字。
“人類必將亡於覺醒者！！！”
後麵還有三個巨大的感歎號。
許靈淵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哼道：“無聊的數字遊戲。”
見許沫沫似乎不懂，他解釋道：“死在覺醒者手裏的三十多萬人，大部分是已經被感染、寄生，或者畸變的人。50%的財政開支，也不是給到覺醒者手裏，大部分撥給了科研機構。30%的惡性案件統計的也有問題。”
“那……我們為什麽不解釋呢”許沫沫問。
“解釋沒有用。”老人泛黃的眼睛裏閃爍著微弱的亮光，“這些數據都是借口罷了，真正的矛盾在於，覺醒者早晚會畸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隻要這一點不變，矛盾就永遠無法消弭。”
“而且，我們也不得不承認，有相當一部分覺醒者，認為自己才是人類進化的方向，普通人是該被曆史淘汰的劣等物種。那30%的惡性案件，大部分是這些人犯下的。”
許沫沫看著手裏的傳單，怔怔無言。
人類的世界，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
“所以，你明白你存在的意義了嗎”
許靈淵重新抓住許沫沫的手。
“隻要有你在，哪怕我們解決不了根本矛盾，也能緩和矛盾。”
“我們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給人類，給覺醒者，找到新的希望。”
“孩子，人類從不懼怕災難。”
“人類懼怕的是，無止無休，看不到希望的災難。”
許沫沫小聲問：“我能做什麽”
“配合我們做一些實驗和宣傳活動。”
“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
“隻要你同意，整個大華國區9943名覺醒者都會感謝你。”
“他們會義無反顧的保護你的安全，絕對不會再讓你被監察處拘禁的事情發生。”
許沫沫在心裏遊移不定。
她隻是一朵蘑菇。
她怕麵前的老人失望。
也怕自己的身份被拆穿。
可是，她又害怕再被監察處帶走……
她說：“我……我不知道，我不確定……”
許靈淵：“沒關係，你可以再考慮考慮。協會裏暫時還是安全的。”
“啊”許沫沫有些驚訝，“我要待在協會裏嗎”
“……那你想去哪裏”
“我要去找沈祭月。”許沫沫肯定的說，“我是他的助理。”
提起沈祭月，許沫沫這才想起來，問：“會長爺爺，你知道沈祭月現在怎麽樣了嗎”
許靈淵：“剛得到的消息，他已經被送回第一實驗室了。”
許沫沫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那太好了，我可以回去給他當助理了。”
“會長爺爺，你能送我回實驗室嗎”她問。
許靈淵慈祥的眼睛看著她：“孩子，待在他身邊很危險，他隨時有可能徹底畸變。”
許沫沫：“我知道，我不怕。”
她隻是一朵蘑菇，不像人類那樣善於權衡利弊。
冒一次險就能達成心願變得強壯，對她來說很劃算。
“好吧，既然你這麽堅持。”許靈淵無奈歎氣。
許沫沫開心道：“謝謝會長爺爺。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
“我有東西落在監察處了。”
“啊，那個啊，帶你出來的時候，謝上校把你的東西一起拿回來了，現在就在協會裏。拿了東西，我再送你回實驗室，好嗎”
許沫沫：“謝謝會長爺爺！”
車子重新開回協會裏。
許沫沫注意到，協會裏的覺醒者好多都已經維持不了基本的人形。
許靈淵說，這都是畸變指數過高的表現。
她想起謝臻，問：“謝上校的畸變指數很低嗎”
“謝上校……”許靈淵苦笑一下，“他的畸變指數很高……非常高。”
許沫沫有些意外。
謝臻明明是個連頭發絲都精致漂亮的雄性人類，看不出一點畸變的跡象。
但是許靈淵似乎並不想多談謝臻，許沫沫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一個頭上長滿綠葉的覺醒者過來，給了她一個雙肩包。
是她那天背著的背包。
許靈淵：“謝臻送過來的，說是你的東西，我們也沒有打開。你看看，裏麵的東西對不對。”
許沫沫打開背包。
裏麵放著自己裝滿泥土的鐵皮罐子、腐爛的小本子、那本《菌類養殖技術大全》，剩下的小魚幹，竟然還有沈祭月送給自己的觸手尖尖——她被城衛軍帶走隔離的時候，觸手尖尖就被收走了，沒想到謝臻連這個也幫自己要回來了。
隻是時間過去太久，觸手尖尖已經“死”了。
變得幹癟脫水，隻剩下一層皮。
她把觸手尖尖埋進泥土裏。
蒼蠅腿再小也是肉！
許靈淵又給了她一個手環。
“這是覺醒者專用的，上麵已經錄入了你的身份信息，隻有你能用。”
“覺醒者之間都是通過手環聯係。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隨時聯絡協會。”
“還能登錄覺醒者論壇，登記在冊的覺醒者，大部分都會在論壇裏出現。”
“還有許多別的功能，你先戴上，回去慢慢研究。”
“好的。”許沫沫把手環戴到手腕上。
帶上自己所有的財產，許沫沫被許靈淵親自送到第一實驗室門口。
這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用行動告訴所有人，許沫沫對覺醒者協會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不出十分鍾，許沫沫被覺醒者管理協會會長親自送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實驗室。
不過許沫沫並沒有直接去實驗室。
她先回了宿舍，把自己的家當放好，這才回去報道。
走到半路，遠遠的，她就看到石碑前麵，站著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謝臻。
他拿著手杖，手上戴著雪白的手套，正看著石碑出神。
許沫沫想起來，那天瞿博士就是被釘在這個石碑上，血順著石碑上的字跡往下流。
現在，上麵已經清洗幹淨了。
好像，連瞿博士存在的痕跡也被清洗幹淨了。
“你好。”許沫沫小聲打招呼，“上校。”
她的目光落到謝臻修長筆挺的四肢上，想起會長爺爺說，謝臻的畸變指數非常高。
可是她再怎麽看，謝臻都是個很好看的正常人類。
“是你啊，小可憐。”謝臻垂眸看她一眼，語氣淡淡，“你竟然回來了。”
“嗯。”
莫名的，許沫沫覺得他在悲傷。
出於人類的禮貌，她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點什麽，“上校，你在傷心嗎”
謝臻“哈”了一聲，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十分可笑。
“我為什麽要傷心”
“因為……你和瞿博士是朋友”許沫沫猜測。
謝臻翹著嘴角，突然道：“小可憐，提前提醒你一件事。”
“嗯什麽事”
“接任瞿博士的人是袁琦博士。”
“……哦。”許沫沫並不知道袁琦是誰。
但是，謝臻應該不會平白無故說這個。
她問：“袁琦博士是壞人嗎”
“……”
謝臻默然一秒，似乎在為她“好人壞人”的簡單分類而無語。
他說：“這麽跟你說吧。如果被釘在這石碑上瀕死的那一刻，能得到解決人類目前所有災難的答案，袁琦博士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釘上去。……哪怕這個答案會隨著他的死亡被埋葬，對人類毫無裨益。”
許沫沫：“瞿博士不會嗎”
謝臻：“瞿博士不會。如果對人類沒有好處，他不會僅僅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就獻出生命。”
“這兩人之間，很難說誰好誰壞，誰更高尚，對嗎”謝臻問。
許沫沫沒有說話。
她震驚於人性的複雜多樣，卻又不知該如何評價。
“啊，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謝臻突然彎腰，湊到她麵前。
許沫沫下意識屏住呼吸，盯著他濃密到有些過分的眼睫毛，有些暈乎乎的想，她好像知道謝臻畸變的方向是什麽了。
一定是美貌！
“阿來和薛彩之間，你猜真相是什麽”
許沫沫腦子有些遲鈍：“我看到的記憶不是真相嗎”
謝臻搖頭，發出一聲變調的“嗯～”。
許沫沫訥訥的問：“那是什麽”
謝臻站直，“你不是有手環了嗎上論壇自己看，特別行動處處理的所有事件的詳細報告，上麵都有。”
他突然伸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臉，悠悠道：“真希望你別太快被他弄死。”
說完，他就拿著手杖走了。
許沫沫看著他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走路的姿勢，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僵硬。
送走謝臻，許沫沫去了實驗室。
她先去找陸主任。
人事部辦公室裏擠滿了人，好像都是等她的，許沫沫剛推開門，大家就簇擁過來，七嘴八舌的開口：
“天呐，小蘑菇，你真是天選之子！”
“你是怎麽做到的覺醒者畸變度為零！太不可思議了。”
“聽說是許會長親自送你過來的”
“小蘑菇，你以後就是所有覺醒者的**！求帶飛！”
“……”
許沫沫有些招架不住這麽密集的追問。
幸好陸揚開口，“行了，都很閑是不是趕緊回去工作。”
他把大家趕走，對許沫沫說：“別介意，覺醒者的畸變問題困擾了大家近百年，看到你很難不激動。”
許沫沫：“我明白。”
會長爺爺的記憶中，比大家看起來還激動。
可是大家越激動，許沫沫越有一種欺騙大家的愧疚感。
陸揚：“你現在回來，是決定正式開始工作了嗎”
“嗯！”她點頭。
“行，我帶你過去。”
許沫沫跟著陸揚去地下室。
路上，許沫沫說：“我覺得，實驗室好像少了很多人。”
“……”陸揚沉默了一秒，低聲道：“那天晚上，當場畸變了38人，在城防所隔離的時候畸變了63人。再加上瞿博士，實驗室一共失去了102個同事。”
“……對不起。”
陸揚笑：“你說對不起幹什麽這又不是你的錯。要怪，隻能怪這個荒謬的世界。”
許沫沫也不知道為什麽。
她就是想說對不起。
說話間，兩人就來到關沈祭月的那間地下室。
陸揚一邊開鎖一邊說：“監察處的那些人對他用了刑，他從回來到現在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我們想給他處理傷口，但是那些觸手非常抗拒……”
玻璃門打開。
許沫沫又聞到了那股陰冷潮濕的味道，不同的是，這次味道裏，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
陸揚把控製器給她。
許沫沫搖頭。
她不想帶著這個東西進去。
陸揚想了一下：“好吧，那些斷掉的觸手有自己的意識，拿著這個確實也沒用。”
許沫沫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
陰暗潮濕的空間裏，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突然，有什麽東西蹭了一下她的小腿。
許沫沫蹲下去，看到一根斷裂的觸手。
觸手尖尖伸出來，輕輕蹭著她的腿。
許沫沫突然福至心靈，“你是那天給我指路的觸手尖尖”
觸手點點頭。
“好神奇。”許沫沫感歎，看著麵前的觸手，考慮著自己偷走它的可能性。
好像……不太可能。
沈祭月說他能感應到觸手的位置和狀態。
除非，他自願送給自己。
沈祭月醒來，就看見一個人影蹲在地上，蠢兮兮的在和自己的觸手說話。
“我給你小魚幹，你幫我跟沈祭月說說好話行不行”
“我想留下來給他當助理。”
“他好像很討厭我QAQ。”
“真的嗎他不討厭我嗎”
“難道他很喜歡我”
沈祭月實在聽不下去了，開口：“你……為什麽”
許沫沫愣了一下，連忙回頭。
昏暗的角落裏，一團陰影中，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隻是和之前相比，暗淡了許多。
“為什麽……一定要留下來”他問。
明明醒來的第一句還語氣虛弱，這一句就已經變得和平時一樣，語氣臭臭的。
許沫沫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因為你是最厲害的！”
“……”
空氣突然安靜。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少年帶著氣音的笑：“啊，原來你這麽崇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