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搬花
◎母親也太看得起我如今的身體了◎
芳姨娘平日是不敢大張旗鼓來往覓心堂的,但今日不太一樣,衛瓊枝是她的親妹妹,出了事自然要過來關心關心,更兼要教導一番。
不過衛瓊枝剛好也要找她。
紅雲走後,芳姨娘收起她的笑臉,看著衛瓊枝直搖頭:“你說說你怎麽就,唉,我真是為你操碎了心……”
芳姨娘絮絮叨叨數落了衛瓊枝一番,衛瓊枝都是淡淡應下。
“那日的事你不是怪我吧?”芳姨娘又警惕道,“我也是沒辦法,你以為我不想把真相說出來?可我是在夫人手底下過活,她讓我瞞下酒的事,我也隻能委屈了你。而且本來就是你不夠聰明,不會做事,夫人給你們的酒都能弄混了。”
衛瓊枝默不作聲,片刻後搖了搖頭。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木頭做的人,她是會傷心難過的,也會失望。
當時她在沒有人可以求助的情況下,隻能把事情說給芳姨娘聽,沒想到芳姨娘自己另有打算,非但見死不救,還幫著趙氏坑她。
雖然也沒指望過芳姨娘,但臨到頭這種滋味卻真的不好受。
芳姨娘是她的親姐姐,甚至於一開始芳姨娘和衛瓊枝說沒錢給瓊葉看病,衛瓊枝都沒有在心裏揣測過她是故意這麽說的,她不想這樣去想自己的姐姐,隻想著姐姐是真的有難處。
“不過世子倒是對你不錯,那天我親眼見著的,”芳姨娘壓低聲音,“他進來和夫人吵了一架,夫人怎麽求他他都不肯鬆口。”
那又如何呢?衛瓊枝心裏想,他們吵歸吵鬧歸鬧,最後還是她受罪。
他們都一樣壞。
衛瓊枝轉過眼,隻道:“已經好久沒去看瓊葉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本來這幾天想去的,但是現在去不了了,姐姐能替我去看看她嗎?”
瓊葉雖說眼下已經安定下來治病了,但衛瓊枝其實一直都很惦記她,總想去看看她,親眼見著她好起來了才能放心。
芳姨娘聞言便道:“這有什麽的,我自己出去一趟也就是了,你不用擔心。”
見她爽快答應下來,衛瓊枝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衛瓊枝身邊也沒什麽好東西,她卻總想帶點什麽給瓊葉,便包了幾件衣裳讓芳姨娘給瓊葉帶過去。
芳姨娘在門口等得急了,連聲催促著,隻要一說完她自己的事,她便很沒有耐性了。
衛瓊枝拿著小包袱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芳姨娘拿了過來,道:“行了行了,你去坐著罷。”
門被芳姨娘急急打開,又很快關上,隻剩下衛瓊枝一個人了。
開門關門那短短一霎,衛瓊枝倒是看見不遠處的簷下似乎站著一個人看著這邊。
長身玉立,風姿清舉,除了裴衍舟還能有誰。
不過衛瓊枝也不在乎了,他看見就看見吧,大不了把她帶給瓊葉的那幾件衣裳留下。
但好在裴衍舟沒有什麽動靜,似乎真的隻是碰巧路過而已。
衛瓊枝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晨起時便覺好受了一些,到底隻是一些皮肉傷,她又向來不是嬌生慣養的閨閣女子,這點痛還是受得的。
用了朝食之後,天便陰沉沉的,看著不久就要下雨。
衛瓊枝獨自一個人坐在**,也沒什麽人管她,隻是她時不時便去看天色,有些憂心忡忡的。
昨日給花鬆土才鬆了一半,牡丹原本放在耳房邊上陰涼些的地方,可眼看著就要下雨了,牡丹嬌貴更是受不得風吹雨打,隻要雨點子濺多了,先前花費的工夫就全都泡了湯。
一時又找不到紅雲幫她把花搬到合適的地方,其他人更不是衛瓊枝能指派得動的,她也不會去差使別人,自討沒趣。
衛瓊枝碰了碰自己的膝蓋,隔著厚厚的棉布,還是能清晰感受得到疼痛,不過也不是不能忍受,衛瓊枝便忍痛咬牙站起來,站直了倒還好,也不礙她行走,隻是行動間還是會碰到破皮的地方,骨頭也有點酸酸的。
她自己慢慢走到外麵,此時風已經開始刮得大起來了,衛瓊枝一眼瞥過去,果然見到自己的那幾盆花的枝葉被吹得顫顫巍巍的。
牡丹本就羸弱自不必說,那盆先前已經開了花的**,也被吹掉了許多花瓣。
而就在這轉瞬之間,天上已經劈裏啪啦掉下雨點來。
衛瓊枝頓時心急火燎,三步並作兩步便衝到了花盆邊上去,也顧不得自己的膝蓋還沒好了。
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花上,衛瓊枝還沒站定便急急地蹲下/身子去,膝蓋上的痛楚也一下子劇烈起來,撕扯般的感覺傳來,連帶著裏麵的膝蓋骨也疼得厲害。
但是衛瓊枝沒有絲毫猶豫,她雙手捧起一盆花邊往裏麵搬,而後便是第二盆、第三盆,一直到所有花都被她搬到了耳房門口,廊廡上淋不到雨的地方,衛瓊枝才鬆了一口氣。
既然做了這件事就要做好,好不容易才養活起來的花,不能讓它們就這麽被摧殘了。
她站在一邊喘著氣,膝蓋也隱隱約約有些發著抖,身上的衣服也濕了一半,貼在身上濕乎乎的,衛瓊枝看著那盆牡丹,還是沒有先進房去換衣服,而是再度蹲下去,給牡丹鬆土。
下雨時有潮氣,等潮氣進入了泥土之中,再鬆土就不好鬆了,對牡丹的根係便極為不利。
幸好昨日已經做了一半,今日也隻是掃個尾而已。
等給牡丹鬆完土,衛瓊枝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又心滿意足地挪回了房,她怕紅雲回來之後說她,自己便先把膝蓋上的紗布拆了開來,傷口果然又開始滲血了,衛瓊枝便自己給自己重新上了藥,又包紮好,雖然很疼,但衛瓊枝倒也不覺得委屈。
因為這是她自己喜歡又甘願做的事。
***
風雨瀟瀟,這雨一直從早起下到了入夜還沒停下,一整日便都是晦暗蕭索。
碧窗外樹影婆娑,隨著風聲悠悠起舞,搖曳如鬼魅。
窗下僅有一盞孤燈,遠處珠簾外的紫檀條案上擺放著鬆綠釉描金湖石花卉雙耳爐,嫋嫋飄煙盤旋而上,衝淡了大雨所帶來的濕寒。
裴衍舟坐在燈下閉目小憩,一張上好的銀狐裘搭放在他腿上,他十五歲便從了軍,雖然行軍辛苦非常,但也一直身強體健,然而受傷之後不過短短數月,他便消瘦了下來。
似文弱書生一般,但也越發清臒俊逸。
張媽媽躡手躡腳進來,見裴衍舟坐著睡著了,便上前去為他蓋一蓋狐裘,不想手才剛碰到,裴衍舟便睜開了眼。
因著先前玉蕊的事,也少不了張媽媽在裏麵為趙氏效力,如今雖全都一股腦抹平了,但她到底怕裴衍舟同她算賬,便嚇得直往後退。
等站住腳之後,張媽媽定了定神,才道:“世子,這幾日瓊枝姑娘受了傷不便伺候,夫人讓我來問一問世子,是不是需要再安排一個過來。”
“不用了,”裴衍舟淡淡地掃了張媽媽一眼,又忽然笑道,“母親也太看得起我如今的身體了。”
“這……”張媽媽被他的話塞住,雖然她管著覓心堂的雜事,但裴衍舟房裏的事她卻也不好過多過問,“世子若覺得哪裏不適,便請了大夫過來看,夫人那邊我也會……”
話說到一半,她便看見裴衍舟的目光中盡是寒涼,登時一個寒顫,差點跌坐在地上。
張媽媽這才想起,裴衍舟是上了戰場殺過人的人。
在這攝人的威壓之下,張媽媽連忙跪下,向著裴衍舟磕了兩個頭,嘴裏道:“世子饒命,奴婢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裴衍舟半天沒有響動,直到張媽媽抬頭看他,他才抬了抬手指,示意張媽媽起來。
“她怎麽樣了?”裴衍舟問。
張媽媽差點念出來一聲佛,裴衍舟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既然都問到了她,那麽之前的事也就揭過去了。
下次趙氏再讓她做這些見不得人的醃臢事,張媽媽是真的再也不敢了。
張媽媽馬上便回答道:“一直都在屋子裏歇著,她省事得很,晚上又讓小廚房做了牛膝蓋骨湯給她,她都是喝完的,隻是今日變天她仿佛受了些風寒,下午時喝了薑茶,夜裏早早就歇了。”
“怎麽著的風寒?”裴衍舟問。
張媽媽又被他給問倒了,衛瓊枝這個人重要,但也不重要,把她看緊就是了,哪會管得那麽仔細?
不過裴衍舟也沒管張媽媽答不答得上來,反正他今日隻是要敲打敲打張媽媽,張媽媽是覓心堂的老人,一向都是她管著這裏,再換一個倒不順手了,不讓她和趙氏再鬧出亂子也就是了。
至於衛瓊枝為什麽著了風寒,其實裴衍舟是知道的。
他今日一日都坐在這裏,自然也看見了下雨時她去搬花的樣子。
裴衍舟一開始不知道她為什麽跑到雨裏,一時新奇,想看看她到底要想幹嘛,便沒有阻攔她。
原來隻是為了搬幾盆看起來就病怏怏的花。
把花搬到簷下後,她還蹲著又往花盆裏翻土,好像是在玩一樣。
明明膝蓋上有傷,自己卻渾然不覺,還忙著去玩泥土,裴衍舟不能理解,但轉念一想她腦子笨,倒也能說得通了。
不過今次她是受了委屈的,裴衍舟很清楚。
在他的手下,向來賞罰分明。
“把耳房邊上那幾盆花都叫人搬走,送去花房讓人照看。”裴衍舟道,“再讓花房送幾盆花去她房裏。”
張媽媽長舒一口氣,應了是之後便趕緊告退。
張媽媽逃也似的離開,裴衍舟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想要再問但張媽媽已經開了門出去。
裴衍舟便也歇了心思,懶得再把張媽媽叫回來。
昨日他看見衛瓊枝給了芳姨娘一包東西,似是托她去辦什麽事,芳姨娘不是什麽善茬,不然也不會把自己親妹妹賣了,這次衛瓊枝更是差點被這個親姐姐坑了去,她還如此信賴她,可見是真的傻。
不過左右隻要不出大事,裴衍舟也懶得去深究,自是洗漱一番,便獨自睡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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