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頑石

◎不必再留在我這裏◎

芳姨娘得了衛瓊枝的秘密,便偷偷出了覓心堂。

她此刻倒恨不得衛瓊枝一點想不起來酒的事情,她也在趙氏那裏交差了,也不用看著妹妹見死不救了。

反正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芳姨娘咬咬牙,隻能這樣想。

趙氏是榮襄侯夫人,就算這事被揭了出去,她也不會怎麽樣,何苦得罪了趙氏呢,衛瓊枝且不提了,芳姨娘不想自己以後的日子難過。

大不了她接濟接濟衛瓊枝便是,或許再給她相看一戶合適的人家,嫁出去也就罷了。

她直奔錦濃閣見趙氏。

趙氏果然也在等著她,聽芳姨娘把事情細說了,趙氏倒抽一口冷氣,又不禁後怕。

幸好她讓芳姨娘過去了,否則讓別人知道了這事,這個爛攤子就很難收場了,老夫人本來就不喜歡她這個大兒媳,榮襄侯的心也早就不在她身上,還有個攪家精似的吳氏,她沒有好果子吃。

趙氏又緊著問道:“除了你之外,她可還有跟其他人說過?”

“沒有的,”芳姨娘連連否認,“她被關在屋子裏,不準進出,隻有我進去過,沒人願意搭理她。”

趙氏這才放心,又立刻叫來自己身邊得力的仆婦,隻對她和芳姨娘道:“不必再多驚動人了,就你們兩個人現下立時去找,酒應該就在庫房裏麵,找到之後就倒掉,其他地方再搜一遍,不要有遺漏。”

兩人應聲而起,沒過多久仆婦便滿頭大汗跑過來道:“夫人不好了,那酒不見了!”

趙氏聞言便坐不住了,也跟著去了庫房,幾下一核對果然發現那壇酒真的不見了。

她自然先懷疑的是芳姨娘:“是不是你走漏了風聲?”

芳姨娘怎麽肯認,她剛要辯駁,便見從外頭斜裏出來一個人。

“不用找了,是我拿走了。”

裴衍舟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扶著他的小廝先退下,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

“你……”趙氏乍然看見兒子出來,先是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接著便是慶幸,“衍兒,不許胡鬧。”

衛瓊枝就關在覓心堂,肯定是芳姨娘和她說話的時候不小心,這才被裴衍舟聽見了,不過裴衍舟是她親生的兒子,聽見了也沒關係。

裴衍舟的眉心深深蹙起,覷了麵前的母親一眼,趙氏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這孩子不是她養大的,若是和她親近的,又怎會這樣打量自己的親生母親,簡直令人心裏發毛。

裴衍舟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啟,冷聲問道:“果真是母親做的?”

趙氏緊著往前走一步,站到兒子跟前兒,急道:“是又怎麽樣?還不是你祖母糊塗,二房那位又猖狂,一點子小事就鬧得家宅不寧!”

這個回答不出裴衍舟的預料,當時他看見芳姨娘鬼鬼祟祟進了衛瓊枝的屋子,就料到有什麽事,窺探之後果然發現竟是趙氏對玉蕊下的手,心下震驚之餘便已經讓人取走了母親這裏的酒,眼下不過是再確認一遍。

裴衍舟的眉眼更冷冽了三分,雖是坐著,但上身卻挺直如風雪中的鬆柏,他看著母親,一字一句道:“酒我已經派人送去了祖母那裏,母親這會兒是自己過去,還是等祖母來請?”

話音落下,趙氏便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

“衍兒你在說什麽?你已經把酒送了過去?”趙氏哭出聲,扯著嗓子道,“我是你的親娘,你不說維護我,怎還能把我推出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去拉扯裴衍舟的衣衫,繼而又捶打起來。

完了,全都完了。

她隻道事情上上下下已經被打點周全了,沒想到卻是折在了裴衍舟的手上。

裴衍舟任由趙氏捶打著自己,沒有吭聲。

論情論理,趙氏確是他的生母,就算是趙氏犯下什麽滔天的罪孽,他也該護著趙氏才是,這才不違孝道。

可裴衍舟的眼裏揉不得沙子。

他是十五歲便上了那生殺場的人,比京裏許多富貴閑人們更明白生死的殘酷,今日趙氏可以隨隨便便害了玉蕊又嫁禍給他人,明日便能做出其他更不可饒恕的事情,此時不懲處,以後便是更大的禍患,就如同他的營中有人犯了軍法,他也從不留情。

更何況他這次本就是被人陷害才落到如此地步,又如何能忍得了趙氏去害他人。

此事玉蕊無辜,衛瓊枝也無辜。

趙氏已經哭得幾欲昏厥,但嘴裏還在喋喋不休痛罵著裴衍舟:“你這小兔崽子出去幾年翅膀硬了,就連親娘都忘了,早知如今我當初便是拚著一死也不該把你給老夫人養,沒了心肝的東西,我要是有什麽事,你以為府裏這些人又會怎麽待你?你出事這些時日,難道還沒看清楚他們的嘴臉嗎?如今倒來夥同著他們害我!”

“我知道你一定是為了玉蕊那個賤婢,老夫人原本是要賞給你的,現在被我給壞了事,好啊裴衍舟,為了一個丫鬟不管不顧親娘,便是以後到了閻王老子那裏去,這冤屈我也一定要說!你真是被美色迷暈了心竅,那玉蕊果真是個狐狸精!”

裴衍舟一直等到趙氏的罵聲漸休,才淡聲道:“我與玉蕊隻是姐弟之誼,並無其他。”

除此之外,再無它話。

***

靜夜月色溶溶,衛瓊枝被關在耳房裏麵,早早便睡了過去。

她一向倒有些心大,雖被冤枉了,但盡自己所能把知道的和人說了,即便芳姨娘或許沒有幫她伸冤的意思,那也已經夠了,再者老夫人說了過一個月就放她出去,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聽到鎖扣打開的聲音,於是到底從夢中驚醒,一看果然門外透著隱隱約約的亮光。

好像有人來了。

她一骨碌下了床,一時又不知該幹什麽,往頭上捋了兩把頭發,便跑到了門口想看看。

沒想到才站到那裏,門就被打了開來。

門縫一點點變大,一張冷峻清逸的臉出現在她的麵前。

裴衍舟站在門外,掃了一眼衛瓊枝沒穿鞋子的腳,又很快挪開眼,隻望著她的臉。

“事情的真相已經查明,你沒事了。”裴衍舟讓人先進去點了蠟燭,這才往裏麵去。

衛瓊枝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個清白,也沒想到是裴衍舟來放她。

心裏也是說不上來的滋味,不用被莫名其妙冤枉總是好的,可出府的事也隻能泡湯了。

看著她呆呆木木地站在那裏,好似是懵懵懂懂的樣子,裴衍舟忽然莫名起了一股心頭火。

她什麽都不懂。

“為什麽不來告訴我?”裴衍舟問道。

衛瓊枝抬起眼看看他,很快又垂下頭:“沒想到。”

其實不是沒想到,是她根本見不到其他人,從壽寧堂回來之後就被關在了這裏,她也得有見裴衍舟的機會呀!

難道對著隨便一個送飯送水的小丫頭就指認是趙氏嗎?那可能會被打死的。

裴衍舟冷冷哼了一聲,道:“芳姨娘是夫人房裏的人,你該不會以為她能信得過吧?”

她當然知道芳姨娘可能有私心,但除了芳姨娘,又能和誰說呢?

雖是這樣想著,但是衛瓊枝卻沒有說話。

落在裴衍舟眼裏,便更將衛瓊枝看做頑石一般,刀槍不入,無計可施。

他見慣了府上這些人的八麵玲瓏,又怎見過這世間竟有衛瓊枝這般愚笨的女子。

裴衍舟本想轉身一走了之,但因著腿腳不方便,靜了半晌之後,他終是沒好氣道:“你姐姐轉頭就把酒的事稟告給了夫人知道,凡事多長個心眼,這侯府裏人人都不簡單,如果不是我聽見了,你就隻能被趕回家了。”

衛瓊枝點點頭:“知道。”

她能知道什麽,真是白費口舌,裴衍舟心下冷笑。

“以後若還是這麽犯蠢,你就自己收拾東西回去,不必再留在我這裏。”裴衍舟這回終於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等裴衍舟再去看時,衛瓊枝已經回去穿好鞋子又跑了回來。

裴衍舟詫異道:“你幹什麽?”

“陪世子回去。”衛瓊枝道。

聞言,連扶著裴衍舟的小廝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裴衍舟的眉心卻蹙得越發深。

他的聲音冷得像寒霜一般:“今晚不用你伺候。”

還沒等衛瓊枝反應過來應答,他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衛瓊枝看著他從自己麵前走遠,很快一陣秋風卷過,凍得她打了個哆嗦,趕緊把門關上。

桌案上的燭火一跳一跳的,許是半夜被叫醒,衛瓊枝的眼睛便有些澀澀地發疼。

裴衍舟話裏話外的意思,應該是嫌她太笨了吧,若換了旁的人,遇到這樣的事定是極力辯解,又極力為自己脫身,而她卻還要勞動裴衍舟出手,實在是羞愧。

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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