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納妾

◎笨笨的也好,不會生事◎

暮色漸起之時,外頭落下一場雨,雨勢不很大,秋日總是淒哀哀的。

簷下的雨水綿綿不絕地墜下來,連成了一條珠子,卻因天已經開始暗沉沉的,而看不真切,屋子裏已經掌了燈,仍舊是昏昏暗暗的。

燈下看美人,霧蒙蒙籠在身上,好似周身便起了一層淡淡的柔光,襯得臉蛋白生生,嫩得像一塊豆腐,眉眼更是細致,仿佛遠山青黛,坐在那裏都是嫋嫋婷婷的。

饒是如此,榮襄侯夫人趙氏還是將麵前的女子多打量了兩眼,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一旁立著的芳姨娘見狀很是鬆了一口氣,臉上也綻了笑臉出來,連忙彎下腰在趙氏耳邊輕聲道:“夫人瞧著是不錯吧?妾身早前就說了,這是妾身娘家的親妹妹,再錯不了的。”

“模樣倒是很出挑,不過嘛……”趙氏一挑眉,話鋒一轉又忽然問道,“今年多大了?”

“瓊枝,快說話!”芳姨娘朝著妹妹直使眼色,也不知她看不看得懂。

好在安安靜靜坐在那邊的女子終於開了口:“回夫人的話,今年有十七了。”

聲音清靈,山泉一般。

短短的幾個字,卻將趙氏逗笑了,她淡淡地掃了衛瓊枝一眼,拿帕子掖了掖唇邊,才說道:“我就怕真是個傻子,雖說老夫人那邊也已經答應了,但若是真的不好,我們也是不要的。”

芳姨娘捏了一把冷汗,賠笑道:“怎麽敢蒙騙夫人呢?先前妾身就說了實話的,她隻是幼時傷過腦袋,所以略遲鈍些,話少一些,接話接得慢,不過笨笨的也好,不會生事。”

這後頭一句話卻是說中了趙氏的心,眼下要的就是乖巧聽話的,笨笨的倒沒關係,侯府的人事太多太雜了,經不起再來一個喜歡興風作浪的,否則她也不會聽了芳姨娘的建議,讓她的妹妹入府。

趙氏這樣想著便起了身,芳姨娘知道這關終於是過了,臉上堆滿了笑將趙氏殷勤送出門,末了趙氏又對芳姨娘道:“天色不早了,等著一會兒老夫人來叫人,總要給她過過眼的,然後就把人送進房去。”

聽得芳姨娘愈發喜笑顏開,等趙氏走沒了影之後,忙不迭便回身快步走到衛瓊枝身邊。

“這下可算好了,你也有著落了,”她在一旁坐下,一邊拿起扇子使勁兒扇了兩下,一邊絮絮叨叨念著,“若是放在尋常,這樣的機會哪能輪到你這個傻丫頭,還是世子房裏要人要得急,再加上有我去夫人那裏說合,這才交了這樣的好運,還有一點,夫人和老夫人之間……算了算了,和你說了也不懂,白費力氣。”

芳姨娘看向妹妹的眼神帶著幾分輕蔑,這個妹妹雖說不是真傻,但在她眼裏卻實在不夠伶俐,榮襄侯府裏個個都是人精,連隻鳥都恨不得長一張嘴,把衛瓊枝放到府裏來可不就顯得笨了。

不過既有這個好機會,芳姨娘也不會錯過,衛瓊枝來了總歸自己多條臂膀,便極力向趙氏推舉了衛瓊枝來做世子的房裏人。

這邊芳姨娘說得興起,等話音落了地,好半晌才聽衛瓊枝開口道:“姐姐,給小妹治病的錢什麽時候才能有?”

芳姨娘一下子泄了氣,怨怨地看著衛瓊枝,說不聰明也是真的,但凡是個長腦子的,就知道隻要入了侯府,往後哪還缺那麽一點錢。

“行了行了,為著你入府,夫人也賞了我一些錢,便拿去給瓊葉看病罷。”話再說回來,芳姨娘一開始也是用了這錢才死死拿捏住了衛瓊枝,“她也是我的妹妹,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了不成?”

衛瓊枝垂下眼簾,睫毛撲閃了幾下,卻沒有再說什麽多餘的話。

對於衛芳兒這個姐姐,其實她並不熟悉。衛芳兒是父親前頭的原配生的,後來才又娶了她娘做填房,等到衛瓊枝五六歲大的時候,有一回衛芳兒跟著父親進京送貨,便沒再回來。

衛瓊枝稍微長大一點之後才知道,當時衛芳兒遇到了榮襄侯,被抬進侯府做了姨娘,父親原本是不大同意的,可衛芳兒鐵了心一定要嫁,對於他們這樣的小門小戶來說,榮襄侯府確實是遙不可及的富貴門第,也隻能由著她去了。

這麽多年,衛芳兒也沒再回家過一趟,隻有逢年過節偶爾會送些東西過來,衛瓊枝以為這輩子都很難再見到她。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今年入夏後爹娘出門馬車翻入了山林裏,等抬回家已經是兩具屍首,家裏隻有衛瓊枝和小妹,衛家夫婦靠著種花攢下來的那一點薄產也被親戚給霸占了去,最後還是忌憚在京城做侯爺妾侍的衛芳兒,才保住了房屋和衛瓊枝姐妹不被發賣。

隻是老家是無論如何都待不下去了的,無依無靠的兩姐妹就好似一塊肥肉,保不齊哪日就悄沒聲兒地死了或是被賣了。

衛瓊枝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帶著妹妹上京來投靠姐姐。

她當時想得也簡單,手頭上還有一小筆錢,是母親的嫁妝沒被人分走,足夠她們撐到京城落腳,到時候她找點活計去做,也能養活她和小妹兩個人,侯府裏還有個姐姐在,旁人也不敢為難她們,怎麽都比留在老家安全。

一路跋山涉水,路上也有許多有驚無險,偏偏快要到京城的時候,小妹衛瓊葉病了,這下不僅耽誤了行程,錢也都花在了給小妹看病上頭,最後眼看著錢都用完了,小妹的病還是沒什麽起色,衛瓊枝實在沒了辦法,隻能趁著衛瓊葉稍稍好一些的時候,帶著她繼續往京城趕。

折騰了許久總算見著了衛芳兒,衛芳兒看見妹妹們倒是捂著嘴哭了兩聲,便將她們先安頓在自己置下的小宅院裏。

衛瓊葉病得厲害,衛瓊枝便想先問衛芳兒拿一點錢給她看病,沒想到衛芳兒卻將手一攤:“你不知道姐姐這些年的苦處,給人做小哪有好的,平日裏花銷又大,根本攢不下多少錢,哪裏還能拿得出給瓊葉看病的錢?”

她連連叫苦,衛瓊枝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衛芳兒沒有錢,她總不能硬逼著她拿出來。

可瓊葉又該怎麽辦呢?

“你們見我在侯府便以為一定是有錢的,能養你們我也是願意養的,但實在是養不了。”衛芳兒忽然拉起衛瓊枝的手,“不過眼下倒是有一個法子,你模樣長得不錯,這幾日夫人要給世子挑一個妾侍,姐姐向夫人薦了你去如何?”

衛瓊枝聽懂了衛芳兒的話,但自己的話在腦子卻不知該怎麽說,糨糊似的。

見她不說話,衛芳兒已經竹筒倒豆子般地說了下去,也不管自家妹妹聽沒聽明白。

衛瓊枝聽了個囫圇,原來榮襄侯世子裴衍舟前些時候在戰場上傷了腿腳,卻不知從哪裏傳出他已經不能人道的流言,原本早就說定的親事也要不成了。

如今對方要臉麵不想因著些流言蜚語便主動提退親,隻想侯府識相些把親事退了,可老夫人卻不想退了這門親事,否則便是坐實了外麵流傳的話,眼下雙方正僵持著。

於是首要便是先給裴衍舟納一房妾室,一則是有個貼心的人照顧他,二則最重要的便是妾侍有了身子,也證明了裴衍舟沒問題。

聽起來都亂七八糟的事,若是放在尋常,衛瓊枝再傻都不可能輕易答應的,但衛芳兒左一句沒錢右一句沒辦法,再看看**奄奄一息的衛瓊葉,生生把衛瓊枝逼上了絕路。

衛芳兒告訴她,隻要答應給裴衍舟做妾,便能有錢給衛瓊葉看病。

衛瓊枝點了頭,第二日下午便被接進了榮襄侯府。

窗外的雨下得愈發大起來,廊下也連成了鋪天蓋地的雨幕,透著庭院中隱隱約約的綠。

衛瓊枝被衛芳兒拉到了鏡台前,看著她又為自己多簪上了一根鏨花銀簪子,道:“以後別再叫我姐姐,跟著他們一起叫我芳姨娘。”

衛瓊枝這回立刻老老實實一句:“芳姨娘。”

“長得好看,卻是笨肚腸。”芳姨娘略帶惋惜地搖了搖頭,“以後不明白的事就來問我,別讓人見笑。走罷,先往老夫人那邊去候著。”

才說完這句話,門外便有個丫鬟高聲說道:“芳姨娘,老夫人方才著人來傳話,今日的雨太大了,叫姑娘不必過去了,明日再見也不遲,直接往覓心堂去罷,那裏都準備好了。”

芳姨娘連忙應是,而後又急急找了一套新的衣裙出來讓衛瓊枝換上,藕荷色的對襟外衫,底下是一條嫩黃的褶裙,穿上後很是鮮妍。

衛瓊枝跟著芳姨娘往外麵去,侯府是她見過最大的地方,方才進來時已經大開眼界,此時又七拐八拐地不知去何處,仿佛永遠都走不到頭。

一路上芳姨娘還壓低了聲音繼續提點她:“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已經十七了,人又不聰明,能找到什麽好人家?別到時候是被人誆騙了或是拿捏了,你在這裏足可安樂一世,且不說其他了,光是世子的人品樣貌家世,嘖嘖,那是你幾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

衛瓊枝也回不出什麽話,反正也是認了一向被別人說的不伶俐,隻是偶爾點點頭。

“眼下先不抬你做姨娘,等你有了身孕,世子夫人也進門了,那時再抬,也是給世子夫人一個體麵,但該有的都不會少你,夫人心裏清楚著。”芳姨娘道,“夜裏要主動一些,你是世子房裏頭一個人,就算以後世子夫人來了,你也是不一樣的。”

衛瓊枝仍舊是點點頭。

不知走了多久,最後穿過幾個遊廊,才終於到得一個略顯清幽的院落前。

雨大得令人看不清匾額上寫的字,但衛瓊枝知道這裏應該就是方才所說的覓心堂了。

院門開了之後從裏麵出來一個婆子,頭發抿得油光水滑的,對她們道:“芳姨娘回去,瓊枝姑娘跟我進來。”

芳姨娘塞了一塊碎銀子給她,笑道:“張媽媽您是夫人跟前得臉的人,瓊枝不懂事,還要多靠您看顧了。”

衛瓊枝跟著張媽媽進去,院門沉沉地在她身後關上,眼前依舊是潑天的大雨,待穿過一進院子之後,才進到一間耳房裏麵。

裏頭早已備好了一桶熱水,張媽媽叫了一個小丫頭子一起服侍衛瓊枝沐浴,將她身上的肉皮看了個仔細,讓小丫頭再把她的衣裳給穿好。

發髻卻是不再重新梳了,隻拿了那根銀簪子挽著,張媽媽便把衛瓊枝領到了正房去。

正房裏亮堂堂的,進去後隻讓人覺得溫暖舒適,連外頭大雨帶來的潮氣都隔絕了,可衛瓊枝的心卻七上八下地直跳,很不安慰。

張媽媽隻看她木木的,便指了指內室:“世子在裏麵等著,你自己進去。”

衛瓊枝的臉一下子燒得紅紅的,這才細聲說了一句:“勞煩張媽媽了。”

這是張媽媽見到她後第一次聽她說話,原以為真的笨,這下一聽倒也不算很傻。

張媽媽出去之後關上門,裏麵便隻剩衛瓊枝,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衛瓊枝的腳尖蹭了蹭地麵,深吸一口氣之後才往裏麵走去。

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內室的房門,門被關得死死的,衛瓊枝隻好用了一點力,才把門打開。

動靜倒是不小了。

內室裏也靜悄悄的,好像沒人一般,衛瓊枝又往裏麵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出聲道:“出去。”

衛瓊枝冷不防嚇了一跳,這才發現窗下的軟榻上坐了一個人,手執了一卷書冊,正淡淡地望著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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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預收《為君妻》

沈蓮岫被繼母許配給了商戶做填房,從此商婦人生一眼望到頭,

然而就在她成親前幾日,繼母卻讓她代替繼母所出的妹妹沈蕪瑜嫁到誠國公府。

誠國公府世子周臨錦當日對沈蕪瑜一見鍾情之後便一力求娶,

可沈蕪瑜卻傾心他人,並且私奔出走。

正當繼母萬般無奈前去退親之時,

周臨錦卻忽然中毒目不能視,繼母舍不得富貴姻親便想出一計。

於是沈蓮岫頂著妹妹的名字嫁給了周臨錦,

周臨錦如玉君子,成婚之後對她百般珍惜,而沈蓮岫享受著周臨錦的愛憐,

越是濃情蜜意時,心中便越不是滋味,

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周臨錦給予她的一切其實都是給沈蕪瑜的,他也隻是對沈蕪瑜好,而她什麽都沒有。

沈蓮岫怕自己沉溺於周臨錦的情意中,更怕這幾乎等同於偷來的鏡花水月消失。

可惜天不遂人願,沈蕪瑜在受了傷害欺騙之後最終逃回家中,

隨後她便與母親一同出現在誠國公府,當場揭穿了沈蓮岫是個冒牌貨的事,

沈蓮岫則成了那個處心積慮故意讓妹妹失蹤,再冒名頂替她的人。

麵對誣陷,沈蓮岫百口莫辯。

當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周臨錦時,卻看見周臨錦一張清俊麵孔冷若冰霜,

她的心也跟著慢慢冷下去。

周臨錦走到沈蓮岫身邊,對她道:“入宗廟族譜的乃是沈蕪瑜,你留下名不正言不順,而誠國公府也容不下一個殘害親妹的女子,念你侍奉盡心,拿了錢便走吧。”

沈蓮岫點頭不再說什麽,第二日清晨,她未取國公府一分一毫便悄悄孤身離去。

沈蓮岫走後,一切重歸正軌,未幾周臨錦的眼睛複明,

當他終於重新看清麵前的妻子時,不知為何,周臨錦的心口卻忽然疼痛難忍,

他這才明白,原來眼前人與心上人,早已不是同一個人,

端方君子終是紅了眼又失了態,然而天地茫茫,沈蓮岫已經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