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上美人

被那雙眸子注視的時候,顧嶠不可避免地有些心虛,但轉瞬想到這是在宮中,顧嶠又覺得被壯了膽子。

“快要到上朝的時候了,朕來喊先生。”顧嶠絕口不提他不聲不響地摸人家手的事情——商相又不是什麽閨閣女子,碰一下如何了?

顧嶠越想越覺得有理,叭叭地繼續狡辯:“隻是先生身子不好,受不得驚,朕不舍得直接大聲來驚醒先生,隻好用些溫吞的方法。先生這不是便醒過來了?”

商琅坐起來,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瞧著他。

顧嶠從來沒有發現那雙看著溫溫柔柔的桃花眼竟然還會有這麽強的侵略性,目光強烈到他想要避開。

但這個時候避開就會被多思多慮的丞相大人意斷成心虛了,雖然有那些詭辯自我安慰,但顧嶠還是不能完全地做到問心無愧,便隻好強撐著與他對視。

最後薄冰化春水,商琅眉眼微微一彎,又是一副溫和的模樣:“臣謝陛下厚愛。”

說是這麽說,顧嶠還是覺得商琅的話中有話.

不過現在不是探究這些東西的時候,畢竟外麵的人還在等著他們兩個人出去上朝。

商琅坐起身之後就沒有了下一步動作,外麵天光微亮,顧嶠適應了黑暗,已經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顧嶠雪白中衣之下的瘦弱身軀,晃在裏麵,仿佛不堪一折。

從他坐起身來,顧嶠的手就已經抽了回去,商琅指尖輕輕動了一下,但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跟他道:“臣如今衣衫不整,陛下不若在外殿稍後,待臣收拾一番。”

顧嶠瞧著丞相大人那即使是睡了一覺也沒有一絲褶子的柔滑中衣,實在是難以麵對“衣衫不整”這四個字。

“好,朕在外麵等著先生。”顧嶠還是沒有多說,隻是一頷首,從商琅的床邊離開,繞過屏風去,隱約間聽見了商相驟然加重的呼吸聲。

但隻有一瞬。

哪怕殿中此刻再靜,顧嶠都沒有聽見除了衣料摩擦之外的其他聲響。

從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裏,他甚至都能聽出來商琅是什麽時候穿上的哪件衣服——從裏到外。

顧嶠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閉上了眼,眼前不自覺地就浮現出了屏風之後的場景。

商琅的身形向來瘦削,那一截腰肢在官服之下便顯得極為得纖弱。或者說他整個人都是極纖瘦的,像是一枝玉立的青竹。

這樣的一副模樣顧嶠瞧了十多年,熟悉到閉著眼都能描摹出來,卻從來都沒有觸碰過。

今天握住他的手都還是第一次。

顧嶠心跳驟然加速,如同擂鼓,然後便聽見了商琅下床朝屏風這一邊走來的聲響。

他暗自深呼吸了幾下,盡量讓自己平穩下來,然後輕輕點燃了殿中的燭火。

他隻燃了一支,室內便還有些昏暗,商琅從屏風之後走出來,昨日的銀白華服被收了起來,重新穿上了那身絳紫色的官服,貴氣之外剩得就是那白玉一般的不凡氣度。

明明一點都不像是個權臣的樣子。

十多年的時間讓昔日年僅十六的少年褪去了稚嫩青澀變得成熟沉穩,但若換成青衣,仍舊與當年沉浸翰林院一心做學問的探花郎別無二致。

這樣的人,他怎麽舍得徹底給按進汙泥裏。

大概是有昨晚那場夢的緣故,今晨顧嶠一直都很想去碰一碰商琅,想要與他肌膚相接目光相觸,想要無數遍地去確認這個人還安安穩穩地待在他的身邊。

商琅一出來,顧嶠就抬手拽上了他的衣袖:“先生可要先用早膳?”

眼下時間還早,禦膳房早早地就會備上吃食,防著帝王會在什麽時候突發奇想吃點東西。雖然說顧嶠平日都是在下了早朝之後才會去用早膳,但眼下商琅在這,若要讓人餓著,顧嶠還是不太放心。

冬日商琅住在宮中的時候,顧嶠都會讓禦膳房備著燕窩來給丞相大人充做早膳。昨夜商琅留宿算是有些倉促,顧嶠也不清楚禦膳房那邊會不會有這個覺悟,在商琅說出來“權聽陛下的”之後就喊來了宮侍去禦膳房傳膳。

若是沒有燕窩,有點清粥小菜倒也是不錯,總歸丞相大人平日裏的吃食也算清淡。

宮侍動作很快,回到寢殿這邊的時候帶來的是個好消息——禦膳房昨夜得知了商相宿在宮中的消息之後,就連夜備好了膳,早就已經猜到了他們陛下會因為商相而早早地傳膳。

商琅方才隻是更了衣,洗漱的功夫宮人就已經將早膳給擺在了桌子上。

有宮侍進來想把燭火全都點亮,顧嶠沒讓,隻留著那一豆燈火,還要坐在背光的地方,瞧著商相被昏黃燈火映出來的暖融融的麵容。

尤其是側臉那圈細小的絨毛,分外明顯,也讓這個人瞧上去柔軟了不少。

如果此刻有人有那個膽子來問一句帝王緣何要這般做,顧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出一句——“燈下看美人”。

隻不過顧嶠沒想到,還真的會有這麽一個人,這人還是“美人”本人。

商琅問了他一句:“陛下緣何不掌燈?”

顧嶠身手朝後麵點了點:“朕這不是點了?”

“燭火昏暗,陛下日理萬機本就勞累,莫要再因為這點事情傷了眼。”

商琅沒急著動筷,而是溫聲勸道。

“朕無事,”顧嶠有些強硬地反駁了他的話語,卻在再一次開口的時候話音一轉,“不過若是先生不願,朕便依先生言。”

他就像是一個善聽納諫的好君主,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就又一次揚起聲來喊進了候在殿外的宮人,讓他們將殿中所有的燭火給點燃。

偌大的空間一點點亮起來,黑暗被驅散,商琅臉側那半圈絨毛模糊在這樣的光亮裏,少了那些親和的溫柔,又成了位溫和疏離的丞相。

顧嶠有些可惜,但沒多開口。

兩個人這一早上已經是有些耽擱時間了,接下來顧嶠也就沒有多去煩擾丞相大人,自己慢吞吞地咽著粥,看商琅坐在他的對麵吃著禦膳房精心熬製的燕窩,隻覺得秀色可餐。

一頓有心上美人相伴的早膳吃得實在是心情舒暢,哪怕之後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太多可交流的話題,到了殿上的時候顧嶠還是足夠神清氣爽,連帶著與朝臣交談的時候語氣中都可見愉悅。

商相留宿宮中的這種大事當然不可能瞞過那些天天盯著人挑毛病的諫臣的眼睛,又看到今日少年帝王如此心情,自然而然地就會將兩個人給想到一起去。

媚上惑主!不知廉恥!

朝臣垂首瞄著站在最前麵的丞相大人,在心中暗自罵了幾句,怎麽也不敢直接當著顧嶠的麵說什麽對商琅不善的話。

畢竟先前連奏折都被那麽冷淡地打回去了,如果他們膽敢跑到顧嶠的眼前去罵商琅,皇帝可能直接讓他們乞骸骨歸鄉。

除了幾個還在堅持跟商琅鬥爭的人,大部分人一邊罵,一邊想著的還是:隻要他們陛下在政事上沒有什麽紕漏,私下如何也便無所謂了。

國家安定比什麽都重要。

眼下朝臣彈劾商琅也隻是不痛不癢地遞個折子,隻要顧嶠不願意處置人,那就會毫無水花。

兩方就這麽一直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顧嶠本人自然也知曉這件事:朝臣真想要扳倒商琅,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尤其是最大的阻礙還是他這個皇帝,若要解決掉被皇帝所看重的人,就必須要動員天下人。

眼下他一是親政,二是勤政,不僅沒有什麽大過,還能瞧見不少的大功,朝臣是傻了才會不顧死活地同皇帝作對。

而且如果商相的“以色侍君”真的能讓顧嶠每天這般精神煥發對他們好言好語的話,倒也算得上是不錯。

朝臣一邊想著一邊陸陸續續地上奏,都是些不輕不重的事情,以至於顧嶠坐在上首的姿勢都變得懶散不少,單手托著臉,指尖在龍椅上輕點。

今日商琅不知道怎麽了,異常的沉默。

往日商琅在私底下雖然說有一些的少言寡語,但是到了朝上該說的話是一句都不曾落下過。

今日卻不同。

顧嶠好幾次聽到些關鍵處,都以為商相要開口發表點獨特的見解了,那個人卻還是安安靜靜地垂首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奇也怪哉。

因為沒有要事,這一整個早朝都快要過去了,顧嶠的目光也還是落在商琅的身上沒有移開。如果不是因為這些臣子都已經是跟了他四年的老臣,可能上奏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顧嶠一整個早朝都在瞄著丞相大人,也不知道後者究竟有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都垂著眼不曾動彈。

以至於到最後聽他們上奏的時候,顧嶠都開始覺得有些無趣。

本以為這個早朝就要這樣無波無瀾地過去,禮部尚書忽然站出來開了口:“臣昨日收到了來自南疆那邊的消息,說是……傅小侯爺不日或許會回京。”

話音剛落,商琅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