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莫辭原本以為暴雪停下就是雪季即將過去的征兆,還欣喜於雪季的短暫,但是伊恩表情嚴肅地告訴她,這是寒潮即將到來的信號。

不止伊恩,整個山洞的獸人們都變得緊張起來,族長甚至通知所有雌性都可以搬到那個一直生著火的灶房裏住。

莫辭特意在山洞裏轉悠了一圈,偷偷觀察原住民雌性們的行為。確實有幾個雌性帶著毯子搬了過去,但也不是所有的雌性都搬了,大概有一半的雌性還留在自己的小山洞裏,和親人或者伴侶住在一起。

莫辭決定不搬,於是她很快親身體驗了寒潮的威力。

那一天從早上開始,山洞裏的獸人們就顯得很焦躁。或者說,從暴風雪停下之後,一股焦慮的情緒就在山洞裏無聲地蔓延開來,而這股焦慮在雪停的第三天到達了頂峰。

按照莫辭的記日,暴雪持續了三十二天,一個多月的穴居生活本就讓天性勇敢好鬥的獸人們憋悶得不行,在山洞裏摩擦和爭吵時有發生,像她和伊恩這樣安靜生活不為外界所擾的“家庭”反而是少數。

這首先得益於伊恩的選址,他們的小山洞在整個大山洞的最裏麵,和最近的鄰居也有幾米的間隔,如果沒有獸人特意拜訪就顯得很安靜,而在不遠處的山體上方剛好有一道窄窄的開裂,讓他們即使遠離大洞口也能有不錯的通風和采光。

其次嘛,大概是靠伊恩的威懾力吧。莫辭已經堅定拒絕了每一個來送禮物的獸人,在缺乏了求偶和□□的**之後,沒有哪個獸人想和伊恩起衝突。

莫辭之所以能在這種“心遠地偏”的環境裏感受到獸人們的焦慮情緒,除了獸人們吵鬧打鬥的動靜越來越大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焦慮來自於他們的小山洞裏。

更準確地說,來自於伊恩。

獸人青年從一大早開始就顯得心神不寧,給她當做早飯的肉丁湯沒有徹底煮熟,肉塊很難嚼,咬開之後中間還能看到血絲。

平時的伊恩絕對不是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粗心獸人,他給自己準備的烤肉更是糊弄,估計隻是在煮湯的時候順便在火邊烤了烤,隻有表皮是熟的,裏麵還有冰碴沒化開呢。

伊恩就那麽咬著冰碴把半生的肉塊吞了下去,然後開始牢牢黏在莫辭身邊。

他們的小山洞不大,改造之後莫辭的臥房占了最裏麵,她隻有睡覺的時候會鑽進去。他們平時把伊恩的獸皮毯卷起來作為客廳活動,攏共也就七八平米的樣子,兩個人分別站在對角上也就三四步的距離,並且是莫辭的三四步。

可是這一天,自從吃過早飯之後,無論莫辭做什麽,伊恩都非常堅持地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在一次轉身直接撞上獸人的胸膛之後,莫辭捂著被撞疼的鼻子,覺得不能再這麽放任下去了,她伸手拍拍伊恩堅硬如石塊的胸口,關心道:“伊恩,你怎麽了?”

小雌性鼻頭有點發紅,因此眼圈也有點紅紅的,水潤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伊恩有點心疼,想給莫辭吹一吹卻被她堅決地推開。

莫辭本想把人推遠點,結果沒推動,泄憤一般在伊恩胸口拍了兩下,結果反倒把自己的手拍疼了。

伊恩握住莫辭小小的手掌,低頭輕吹她泛紅的掌心:“對不起。”

莫辭抽回手,在獸人的神情失落下來之前,細軟的手指在硬實的身軀上戳了一下:“到底怎麽了?你今天一大早就不對勁。”

“寒潮要來了。”伊恩重新握住莫辭的小手,小雌性的手指微涼,兩隻手可以被他一手攏在掌心,那麽小,那麽軟,好像要被他的體溫融化。

可怕的寒潮隨時可能會來,莫辭這麽瘦弱嬌小,要怎麽抵禦寒潮的威脅。一想到這裏了,伊恩的心裏就無比焦慮,他想把莫辭整個抱在懷裏,用尾巴纏住,用體溫包裹,除非如此,不能安心。

莫辭差不多適應了雪季的溫度,暴雪停下後天短暫地放晴了,她今早去大洞口的時候看到碧空如洗的開闊光景,心情都跟著變好了。

如果不是反射著陽光的雪原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原本是想多在洞口堅持一會兒的。

自以為適應良好的莫辭不能理解伊恩的焦慮,但她願意安撫獸人緊張的情緒,於是她示意伊恩不要再貼著自己當背後靈了,直接坐到她身邊來。

“分居”事件之後,伊恩對她的態度似乎變得有點拘謹了,有時獸人會眼巴巴的看著她,但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他就不會貼得太近,隻是眼睛看著,耳朵豎起,尾巴搖晃。

不像豹子,像狗狗。

大狗狗坐到莫辭身邊,尾巴立刻纏上了她的腳腕。

地球上養寵物的人們也會有這種黏人又甜蜜的苦惱嗎?

地球人莫辭漫不經心地想著,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撚著羊毛做成的細毛條。穴居生活太無聊了,她最近想嚐試看看自己能不能用羊毛撚出毛線。

有了毛線,就意味著她可以擁有毛衣、毛褲、手套、襪子、圍巾……因此莫辭很有動力,伊恩充足的獸皮儲備也給了她發揮的空間和試錯的餘裕。

她嚐試了很多次,也失敗了很多次,最後發現要先把揪下來的羊毛弄成蓬鬆的一團,然後再慢慢揉撚成線。辦法是可行的,隻不過費時費力,很考驗耐心。

獸人擅長捕獵,不擅長采集,紡織就更沒有天賦,莫辭本來也不想處處依賴伊恩,於是對想幫忙撚線的伊恩說這是自己部落裏僅供幼崽們打發時間的小遊戲。

即使是枯燥的工作,一旦認真做起來也很容易忘我。莫辭沉浸在把羊毛團撚成毛線的勞動中,伊恩沉迷於小雌性專心“玩耍”時專注認真的小臉,兩個人貼得近,能清晰地聽到小雌性的呼吸,感受到身體每一次呼吸間微小的起伏,對伊恩來說一點也不枯燥,而是再愉悅不過的事情。

寒潮將至帶來的焦灼難耐,也因為兩人貼得很近,一伸手就能把小雌性撈進懷裏而悄然散去不少。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山洞裏仍然嘈雜著,但是他們的小山洞裏卻變得溫馨而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獸人敏銳的聽覺捕捉到極其細微的嘎吱聲。

如果由莫辭來解釋,大約她會說這是山體中的石頭在極端氣溫的影響下內部結構改變,也就是熱脹冷縮的表現,不過以她的耳朵無法捕捉到這樣細微的聲響,不止是她,大部分獸人一樣聽不到這種聲音。

隻有極少數耳力極強的精英才能捕捉到這種隨著寒潮由遠及近的微小動靜,他們稱之為:獸神降下死亡懲罰的足音。

伊恩下意識地將莫辭拽進懷裏。

莫辭正專心致誌地撚著毛線,忽然被人抄起身子抱娃娃似的抱住,後背緊貼著伊恩的胸膛,屁股下麵坐著伊恩的大腿,她有點懵,呆呆地沒反應過來就被伊恩身上的氣息牢牢包裹住。

幾乎就是在同時,一陣刺骨的寒意貼著整個天地掃了過去。

氣溫可能在一瞬間下降了十幾度,莫辭臉色發白,寒意無孔不入,她感覺自己在每次呼吸時吸進肺裏的都是冰渣子,要把她整個人從裏到外一起凍住。

莫辭再也顧不上什麽越界不越界,她拚命地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往伊恩懷裏擠。

冷,太冷了。

她的身體受不了溫度的驟然變化,生理性地戰栗,齒關顫抖,呼吸時口鼻往外噴出白氣,失溫的感覺就像生命力在不斷流失一樣可怕,她差點就要被凍僵了,隻有和伊恩貼在一起的地方還能借由獸人的體溫保持著柔軟和溫度。

莫辭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刺骨的寒冷,隨著寒潮帶來的冷意似乎能將人的血液和骨骼一起凍住,由於太冷了,她甚至有種自己體內流淌的不是鮮血,而是冰渣的錯覺。她身體裏的骨頭也在急凍中變得格外硬脆,莫辭現在覺得自己是一座冰雕,被人輕輕一拍就會像冰塊一樣四分五裂。

獸人懷裏意味著溫暖和安全,莫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那樣渴望過伊恩的懷抱。

伊恩敞開獸皮衣,讓小雌性整個擠進自己懷裏,他抖開兩張厚重的獸皮毯將莫辭緊緊裹住,隻留出一個小口給她呼吸,莫辭縮在伊恩懷裏像一隻縮在巢穴裏的小鵪鶉,哆嗦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平複下呼吸,長長地喘了口氣。

莫辭還覺得很冷,但她不再發抖了。

伊恩懷裏的小鵪鶉從厚重的包裹中探出腦袋,一隻大手把她的頭按回去,伊恩低頭,用下巴在她發頂蹭了一下,溫聲哄她:“莫辭別出來,外麵冷。你會凍壞。”

小雌性的身量嬌小輕柔,縮著手腳蜷在他腿上也沒多少重量,伊恩很願意用自己的體溫為莫辭取暖。

莫辭驚懼於寒潮來襲這瞬間爆發的威力,前幾日天氣晴朗,太陽高掛,有一些積雪融化了從山洞的縫隙處往下滴水,就在寒潮來臨的幾分鍾內,這些滴水全部被凍成了冰錐,倒掛在山洞裏反射著寒光。

不止是她被嚇呆,部落裏的其他人同樣亂成一團,她聽到獸人們隱約的咒罵聲了。

莫辭在獸皮毯子裏窸窸窣窣地脫掉了獸皮靴,把冰冷的雙腳也踩在伊恩的大腿上。伊恩身體強壯,精悍的身軀裏潛藏著源源不斷的熱量,透過獸皮衣散發出來,溫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