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忠心
“娘娘,外頭冷,咱們早些回去罷。”
茯苓為阿枝整理好鬥篷,將領口捂得嚴嚴實實,不讓一點風灌進去。
阿枝站在高處,看著萬人空巷,俱都歡送著將士們出城。
人太多,已經看不清燕珝在何處了,阿枝晨間已經送過他出門,此時也並未一定要找到他的身影,隻是在樓台之上俯瞰眾生相,心下淡淡,倒並無感觸。
她穿著件水紅對襟衫子,五官本就妍麗,極適合這樣嬌豔的顏色。臉色仍舊稱不上好,白得嚇人的小臉因著衣衫,還算可看。
外頭厚厚的披風將人完全包裹住,隻露出了巴掌大的臉頰,襯得人更小一隻。
“好容易出來,也不讓我喘口氣。”
阿枝聲音輕輕,堵住了茯苓還想要說出口的話。
她靠窗坐下,仍舊側身看著樓下街景。
燕珝知道她想出門,特地為她包了酒樓頂層的雅間,從此處往下看,正好能看見出城幹道上的全部景象。
阿枝瞧著他騎著高頭大馬漸漸遠去,人頭攢動中身影逐漸消失於人潮,才收回視線。
桌上擺放的點心都由特定的食材製成,加了藥材又以糕點中和,即使她嚐不到味道,也能感受到綿密的口感,入口舒適。
一切都打點得如此妥帖。
書房後,她昏睡了快一日,昨日午間醒來,剩下半日燕珝都陪在她身邊。
她痛著不願說話,也無力動彈,心虛煩悶更無心力,知道燕珝在,也沒有給他好臉色。
可他也不惱,自顧自處理公務,偶爾讓小順子和侍從跑腿傳送公文,時不時來給她喂藥擦汗。
二人幾乎沒說過什麽話,直到夜裏,燕珝洗漱後,合衣躺在了她身邊。
阿枝不想和他一處,可他卻以一種無法抵禦的姿態攬住她,在不觸碰她傷處的同時還能緊挨著她,傳達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她想要動彈,燕珝便會輕聲耳語。
“明日便要走了,就這一晚,也不可以嗎?”
阿枝隻好默許。
今晨有了些力氣,不知怎的,在他走時披了衣衫親自送他出府,又莫名因為雪化了心情不錯這樣一個稍顯敷衍的理由,來了茶樓。
茯苓全程擔憂著。
傷如此駭人,她生怕一個沒看好,便會裂開出血。好在簪子沒有刀刃鋒利,娘娘自傷之時心緒紊亂手上無力,傷口不算很深。否則,還真不知曉是何後果。
阿枝回頭,瞧見茯苓緊張的眉眼,忍不住帶出點笑,安撫道:“我全程坐著,也不勞累,何須如此擔心。”
“太醫說了,娘娘要臥床靜養。晨起送送殿下便差不多了,娘娘竟還要出來吃茶。”
茯苓止不住的嘮叨:“殿下竟然還同意了,真是……”
真是胡鬧。
阿枝知道她想要說什麽,燕珝能同意她這樣出來,她也很意外。
實際上,她根本沒有力氣再行走,好在坐著馬車,上下樓梯費力了些,但還在能忍受的範圍之內。
來了之後,她也未曾後悔。
坐在高樓之上,視野開闊,俯瞰長街,心境也開闊了不少,光是垂眼看著百姓家的煙火氣,就已經比躺在榻上想些漫無邊際的事情好了。
看著嫋嫋炊煙,心裏反而靜了下來。
將士出城,再也看不到了,長街各處又恢複了往日的繁華。
“那娘娘多少用些飯食?”茯苓試探著詢問。
昨日她方才知曉娘娘近日來的怪異究竟是因何,又一次次自責,明明發現了許多不平常之處,卻不知如何消解。她若是能早些發覺,起碼娘娘不會如此痛苦。
她日日伴在娘娘身邊,可就連娘娘嚐不到味道這件事都不清楚。好在燕珝並未怪罪她,隻叮囑了幾句,日後好好照看著便好。
“吃不下,”阿枝摸了摸肚子,她很久沒有饑餓的感覺,稍稍吃些東西便覺得胃脹難受,“早上的藥已經夠多了,再吃不下了。”
茯苓隻好作罷。
阿枝繼續看著樓下,倚在窗邊,靜靜喘著氣。
燕珝說得對,他確實有辦法解決祭旗一事。
昨日欽天監便向陛下呈上了此次戰事的吉凶占卜,加之永興寺的大和尚圓空被宣進宮,不知如何論討,但最終結果,是她生辰八字極有佛緣,若能日日為將士祈福,戰事定能勝利。
此次戰事是大秦主動討伐,作為戰爭的發起方,本就造了殺孽。不可再殺生,讓她祈福,消解殺孽,方能穩住北涼民眾的心。
讓一個北涼人日日為敵國將士祈福,祝禱敵國將母國打下,本就是種極大的羞辱。朝中原想讓她祭旗的呼聲也被壓下,隻好接受了這樣一個結果。
今日想要出來,也是因為陛下禦賜了一個金身佛像,擺在晉王府的小佛堂。日後,她便要日日在此待上兩個時辰,直至戰事結束。
無論如何,起碼她性命無憂。祈福一事總之也是在晉王府內,不為外人見。燕珝說,縱使陽奉陰違些,也無所謂。
阿枝有些瞠目,她問:“殿下如此,就不敬神佛嗎?”
“我從不信神佛,”燕珝淡然,翻身上馬,“我隻信自己。”
阿枝忖度著,或許是什麽理由將她性命保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珝的勢力最終還是壓倒了韓家與王氏舊部的勢力,這是他們無奈的妥協。
至於恥辱……阿枝心如止水。總歸,她已經習慣了大秦人看似講禮,實則虛偽的作態。
她穿著立領的披風,茯苓還是時時惦記著,將脖頸處的傷口放在心上,生怕被別人瞧見。
無人知曉她自戕,但她知曉,她這樣的妃嬪,性命都不在自己身上。自戕,是重罪。
好在燕珝護著她。
阿枝心髒微微跳動。
就算是玩物,也是有了感情,願意付出些精力的玩物。好歹願意護著她。
在水麵上毫無依萍的小舟漸漸被人牽住,他還說,他想與她子孫綿延。
隻想與她共度餘生的話她並不太信,他是燕珝,是皇子,曾經的太子。
她是無法為他提供任何幫助的孤女,大秦看重家世,看重勢力。他總得娶一個能為他提供助力的正妃,否則,如何與其他皇子爭鬥?
她不覺得燕珝會為她做如此犧牲。
可偶爾也會恍惚,譬如現在。
看著樓下蹦跳追逐打鬧的稚童,想起曾經真切地想要與他有個自己的孩子,又覺得他沒必要這麽哄自己。
哪怕是假話,或許有些真心呢?
或許他也真的想要,和她有一個孩子呢?
阿枝又有些頭昏腦脹,最近一直如此,遇到事情便想不明白,昏昏沉沉。隨口用了些茶,便帶著茯苓回府了。
上馬車時,她還回身看了看。
那日在此聽著說書的與食客大肆評判她這個北涼蠻女,今日倒是不曾聽到什麽風聲。她原以為,今日燕珝出征,京中話題都會圍繞著他來呢。
可他們今日半點沒有提到,主帥府內,有個北涼血脈的側妃。
永興寺遣了僧人來為她講經,每隔三日來一回。
僧人法號慧靜,與她算是相熟。曾經在南苑時她時常出入永興寺,寺中僧人她都還算眼熟。這位慧靜雖不曾同她講過話,但她知道,他是圓空和尚的親傳弟子。
約莫三十歲上下,見到她時,便將一個同心結交給了她。
“此乃殿下從前所求,這是一對,另一個已經交到了殿下手上,這一隻,請娘娘收好。”
阿枝拿過同心結,紅繩打好的結靜靜地躺在手上,本還想問問具體相關,可臨到話出口時,還是默默住了嘴。
永結同心隻是個寓意,事事問得太清楚反倒不美。
慧靜寡言,講完經便不再開口,阿枝送走他,回了芙蕖小築養傷。
同心結不知該放在何處,她想收在匣子裏,卻又覺得稍顯敷衍。想要掛上,又覺得不夠鄭重,一個小小的同心結,竟還將她為難住了。
還是小順子進來,見她如此,樂道:“娘娘放在枕頭下呀,這樣,說不定和殿下還能夢中相見。”
阿枝垂眼,靜靜看了一瞬,點點頭,“聽你的,還是小順子聰明。”
小順子得了誇讚,唇角快勾到天上,阿枝瞧著他那笑得不值錢的模樣,也忍不住樂。
茯苓瞧見阿枝歡顏,也總算是鬆了口氣。
她有些力竭,側躺在榻上,茯苓給她換藥。
阿枝看著茯苓專注的模樣,忍不住開口。
“茯苓。”阿枝輕聲喚她。
她手上動作著,輕輕地將藥粉敷在傷處,一點點包紮好,生怕自己一個細微的動作就讓娘娘更痛。
“嗯?”
茯苓低聲回應,“是不是弄痛了娘娘?”
“不是。”阿枝看著她的模樣,心生感慨。
“茯苓,我是不是,”她語氣遲緩,像是很難說出口般,“讓你們擔心了。”
他們的努力她都看在眼裏。
茯苓比往日更加用心地侍候,幾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她知道茯苓一直在自責,可分明沒有茯苓的幹係,不是她的錯。
小順子也同樣,他看著傻,其實最知道她不開心。不知從多久以前開始,小順子總是刻意在她麵前出些洋相,犯些傻,要不就樂樂嗬嗬同她講笑話。她知道小順子的用心,沒有人真的願意一直扮演醜角,但小順子寧願每日耗費自己的心神來安慰她,這讓她更覺得,她不是個好主子。
“你們跟著我,富貴榮華沒享受到多少,委屈倒是挺多。”
阿枝嘲諷笑笑,不知是在笑自己的無力,還是在笑世事無常。
茯苓給她上好藥,抹了把潮濕的眼睛,徑直跪在了她的床前。
阿枝一驚,想要起身拉起她,卻被茯苓避開。
茯苓認真道:“娘娘心地太過善良,這種時候了還想著奴婢們。”
“這不是應當的嗎,”阿枝伸出手,“你先起來。”
“娘娘或許不知,能遇到娘娘這樣的人,是多好的事。”
茯苓接住娘娘伸出來的手,一字一句道:“娘娘就是太心善,若能多為自己想想,也不至於如此。”
阿枝有些動容,這世上,真心對她好的,茯苓和小順子絕對能算得上。
“奴婢知道,這會兒娘娘定又開始想自己不配,”茯苓看著她,眼神輕顫,“娘娘要知道,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便成了。”
“我……”
阿枝猶豫,“可我並不是。”
“您是!”
茯苓看著窗外,小順子在院內擺出個管事太監的架勢,趾高氣揚地指揮別人幹這幹那,忍不住道:“娘娘可能不知,奴婢和小順子在娘娘來之前,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茯苓看著阿枝的眼睛,有一瞬間,竟然覺得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傾訴出來。
娘娘自己都不知道,其實她身上有種很不一樣的魔力,隻看她雙眸剪秋水,便覺得心裏熨帖,想要親近。
她很不理解,怎麽會有不喜歡她家娘娘的人。
茯苓道:“娘娘知道,奴婢也有北涼血脈,生得……不似秦人溫婉,比旁人稍粗獷些。”
幼時初進宮瞧不出來,誰知越長大頭發越粗硬,總是梳不好宮女統一的發髻。身子長得也快,分發的衣裳常常穿不下,胃口大吃不飽,卻因為看著壯有力氣,總被分配粗活。
宮規森嚴,可底下人自有應對的方式。
在上位者看不到的地方,她們這些最底層的,伺候人的奴仆,自有自己的規則。
她因為粗眉大眼高高壯壯,隻怕難被選去伺候主子,眾人都覺得她會幹一輩子粗活,年齡到了出宮。
直到順寧二十年的冬天。
萬國來朝,北涼使者與來和親的北涼公主進了宮。
使者前去覲見陛下,年輕的公主轉而去後宮,拜見皇後。
茯苓就是在去往後宮的路上,頭一回看見了阿枝。
她提著沉重的水桶,還被人一次次刁難著,往裏麵扔髒衣物,冬日本就難行,這樣一來,凍得通紅的手指根本提不起來那還有著冰渣的木桶。
茯苓看著高,實則常常挨餓,哪裏有力氣。腹中空空,還有些笨嘴拙舌,隻好流著眼淚,費力提起桶。
阿枝就是在這時注意到她的。
並不算華美的步輦在她身邊停下,她用著蹩腳的漢話,支吾半天,說了句:“幫,幫幫她。”
她身邊的宮人看著也不大樂意她如此多事,好在身邊跟著伺候的嬤嬤長歎口氣,“公主……”
“冬天、多冷啊。”
公主拉了拉嬤嬤的衣袖,“董嬤嬤,很、難嗎?”
不難,他們都知道。但她完全沒必要,因為一個一輩子都不一定會再見的宮女,讓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秦宮中多生事端。
嬤嬤揮手,身邊的小太監幫她提起了桶,送回去。
因著嬤嬤是皇後身邊的人,小太監的到來很是讓那些欺負她的人忌憚,一時間,許多人都換了稱呼。從蠻子,變成了茯苓妹妹。
茯苓在宮中有些年頭,知道自己不大可能被主子選中。但這次,不知是什麽想法,促使著她拿著自己在宮中多年的積蓄,去討好了內務府的嬤嬤,順勢去了公主殿中,供她挑選。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選中,或許是頭腦一熱的決定太讓人興奮,去之前的那一個晚上,她甚至一夜未曾合眼。
茯苓沒想到公主會記得她,所以在公主看見她眼睛一亮,說出“是你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笑是失儀的,她差點以為自己就選不上了,可是公主下一刻便指著她,說:“嬤嬤,她、好不好?”
茯苓第一次覺得,進宮伺候人,或許也是件好事。
“真笨,”阿枝聽完,笑罵了一聲,“誰會覺得伺候人是好事呀!”
“奴婢就這麽覺得。”
茯苓揚著笑,“若不進宮,哪能遇到娘娘?”
“娘娘善心,在自己尚不能自保的時候都想幫助他人,如何不讓人動容?”
“可你跟著我,到底是沒有跟著別的主子好。”
阿枝歎氣,“況且,當時幫你,確實隻是想,就這麽做了。能幫你的情況下,為什麽不幫一把呢?我總不好親眼看著人在我跟前受苦,還無動於衷罷。”
她壓低了聲音,帶這些不好意思。
“聽你說完,我才想起,當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不會惹上麻煩,”她一笑,“我太笨了。”
“娘娘不笨,娘娘隻是當時還不知道,”茯苓安慰,“娘娘如今已經比往日強了太多啦。”
“不僅是奴婢,小順子也是如此。”
茯苓道:“娘娘方才說跟著旁的主子日子會好,其實也不會。”
阿枝還不知這一茬,聽著茯苓說話,頸側的疼痛好像都減輕了幾分,好奇道:“何出此言?”
“小順子當初,是在李美人宮中的。”
陌生的名字,阿枝一點印象都沒有。
“宮中……有這個人嗎?”
茯苓輕笑,“自然是有的,宮中妃嬪萬千,沒有姓名的人才是大多數。小順子因為還算機靈,學了規矩後便去伺候了主子,誰知李美人性格暴躁,恩寵並不長久。失寵之後,便對宮人非打即罵,小順子年紀小,被打得狠了,也隻會偷偷哭。”
後來李美人毆打宮人的事被發現,幾個宮人又重新回了內務府,直到燕珝禁足,東宮牆倒眾人推,人人都怕惹上葷腥。這才讓小順子有了伺候的機會。
“並非奴婢妄議主子,隻是殿下的性子娘娘也知道,小順子害怕殿下,伺候殿下的頭幾日日日不得安眠,”茯苓聲音很輕,像是在給阿枝講故事,“休息不好,做事便會出差錯。娘娘成婚那日……小順子打碎了玉如意,若是放在別家娘娘身上,這樣大不吉利的事情,隻怕會將小順子打個半死。”
“小順子後來講,他當時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桌角,也不想被杖責打死,那樣太疼了。”
茯苓不知何時,也變得沉穩了許多。往日的一些急性子已經不見蹤影,緩聲說話,像個安撫受傷妹妹的大姐姐。
“可娘娘根本沒怪他。”
茯苓為故事完善了結局,“小順子很感激娘娘。”
阿枝這才回過神來。
“——所以玉如意摔碎,是不吉利的?”
“……啊?”
這話讓茯苓都愣了愣,旋即笑了出來。
“我方才知道呢,”阿枝也忍不住笑,“小順子該打,我還以為隻是摔了個物件算不得什麽,還好我笨。”
“那娘娘現在知道了,可要將小順子叫來,補上一頓打?”
茯苓隔著窗戶,看著小順子悄悄偷懶,不知是不是又在寫自己的小冊子,笑出了聲。
阿枝說了會兒話,累得漸漸闔上雙眼,沉沉睡了過去。
茯苓為她掖好被角,看著她平靜的睡顏。
這世上,誰欺負她都可以,但不可以再有人,欺負她家娘娘了。
二月中,大秦迎來了第一份捷報。
三月初,北涼大軍再一次戰敗。
阿枝的傷好了些,肩膀處的傷口已經不太有感覺,隻在偶爾變天時有些難受。頸側的傷口漸漸愈合,不需要每日換藥。
上好的藥膏塗抹上去,日日精細照顧著,但看著,還是像會留疤的樣子。
阿枝對著銅鏡照了照,沒事人一樣笑笑。
“在這兒畫朵花兒,就正好像開花的枝葉了。”
茯苓隻好點頭應下。
戰事日日來報,茯苓怕她心情不好,畢竟北涼是她的母國,時常和小順子講些笑話讓她開心。但收效甚微,阿枝不開心不止因此,他們沒有文化,也沒有本事,一籌莫展之際,付菡來了。
付菡二月來了兩三回,每回來,娘娘都還算得上開心。她聽娘娘說,娘娘把她當朋友。
很好的朋友,像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們的手帕交,什麽都可以說。
娘娘說,和付娘子說話,心裏暢快。付娘子極溫柔,又通情達理,她一開解,再引經據典讓娘娘崇拜一下,娘娘馬上就信了付娘子所有的話。
茯苓將付菡請了進去,為她們上了茶水糕點。
小順子也想跟著進去侍候,付娘子大方,總會給他們點賞銀玩意兒,能讓他開心好久。
他正準備進去,便聽見玉珠從背後輕輕喚住了他。
“小順子,”她的聲音清甜,帶著笑,“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