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何其幸運◎
車子在林地間穿行, 陽光透過枝杈的縫隙絲絲束束落下。
何序望著前方成群的鳥兒飛過，不緊不慢開口，聲音淡淡。
“迎迎和我說過, 您和她爸爸，很早斷了聯係。”
離婚後, 梁翠萍和前夫僅存的交集，是他每個月定期打款, 支付女兒的撫養費。
梁迎十八歲成年，支付終止，梁翠萍換了手機號，當做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是啊。”
梁翠萍輕哂, “誰能想到匆匆一瞥, 竟然能勾起沉眠許久的父愛, 想起來也是有些可笑。”
“我和迎迎是校友, 我比她高兩屆，很久沒回F大，一塊過去走走。”
何序解釋, “在戀愛，沒結婚, 您放心”
他們和前夫發生了什麽, 何序沒提, 梁翠萍也並不關心。
“你和迎迎上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她問道。
“沒有。”
何序否認，“我們第一次見麵今年四月十五，她來青山為項目選苗。”
何序將車停在一片林地入口, 降下車窗, 示意梁翠萍看去。
“那天溫度很高, 太陽很毒, 迎迎穿著白衣服、粉褲子，在那塊地上拿著相機跑來跑去。她幹勁十足，沒有一刻閑著，不喊苦不喊累也沒有抱怨，把職業素養發揮得淋漓盡致。”
“那時候你就喜歡上她了。”
何序“嗯”了聲，梁翠萍繼續道：“什麽都不了解，會不會有些草率。”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何序說，“不是依靠限定條件的堆砌，而是因為她是梁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和她過一輩子。”
“一見鍾情是衝動。”
梁翠萍冷聲，“你和迎迎，不管家庭條件還是生活環境，都天差地別，不考慮現實因素，就算結了婚，也注定不會長久。”
何序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風源源不絕灌入車廂。
“可否冒昧問下，您和迎迎的爸爸是怎麽認識的。”
梁翠萍：“陳年舊事，不值得一提。”
何序：“我猜，也是在某個巧合下偶遇，她爸爸對您一見鍾情了。”
那是在南橋，一個雨夜，她碰上了迷路的男人，帶他回家吃飯，讓他暫住了一夜。
之後，事情便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
梁翠萍沒吱聲，何序權當她默認了。
“我能理解，您和迎迎爸爸分開這件事，對您造成的衝擊。但是我想說，感情和婚姻的經營從來不是靠前人的經驗，迎迎不是您，我也不是迎迎的爸爸，我們和你們不一樣。”
“哪不一樣。”梁翠萍問。
“迎迎獨立有想法，不會放棄工作和既有的生活依附別人而活，我不會忙於應酬，疏於對她的關心和照顧，我們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可以一起去探索未知的新鮮事物，這些不會因為家庭條件和生活環境改變，自始至終，我和迎迎都是平等的。”
結婚前，好聽的話每個男人都會說，結婚後換副麵孔，屢見不鮮。
回想起過去的自己，梁翠萍麵色鐵青：“你要如何保障這份平等。”
“很簡單。”
何序脫口而出，“我的房子、車子、銀行存款和青山的股份，都轉到迎迎名下。”
梁翠萍：“迎迎什麽性格你不知道，她不可能要的。”
何序：“給是我的選擇，要不要是她的選擇，我們相互尊重。”
梁翠萍：“你爸媽會同意？”
何序莞爾：“忘了說，我爸媽也和迎迎的爺爺奶奶不一樣。我對迎迎不好，他們會比您更想把我的腿打斷。我爸和夏叔叔是朋友，他的為人，您多少會了解一些。”
夏安中經常誇讚，何平性格特別好，沒有任何架子，他的太太同樣。
他們還一塊感歎過，哪個女孩嫁進何家，婆媳關係會特別和諧。
梁翠萍眉梢輕動：“坦白說，你不是我理想中的女婿。”
何序把車停下，從副駕上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梁翠萍。
“我知道，您比較看中門當戶對。”
梁翠萍接過：“你就不擔心，我會拆散你們。”
何序又給自己打開一瓶，喝了兩口。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您，對迎迎可曾有過愧疚。”
梁翠萍握著礦泉水瓶：“我為什麽要愧疚。”
何序擰上瓶蓋，轉動方向盤，往山下開去。
“您離婚後，把迎迎丟給她外公外婆，眼不見為淨，組迅速建新的家庭。”
“迎迎是被您拋棄的孩子，鮮少得到您的關心，您自然就不會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她想要的是什麽。”
梁翠萍呼吸一窒，思緒霎時淩亂。
何序沒再吱聲，給她留有充足的回想空間。
等車開到青山大門，何序踩下刹車，穩穩停住。
“這些天，迎迎一直在想，如何把我介紹給您，您會更容易接受我們在一起的事實。她尊重您，也希望換來同樣的對待。您願意花時間和我聊，相信您不會讓她失望。”
——
“過會有沒有時間，陪我去買雙鞋。”
臨近下班，林月靠向椅背伸了個懶腰，側頭問梁迎。
梁迎握著鼠標做圖，聽見問詢，單手托腮迎上林月的目光。
“今晚要去何序爸媽那吃飯。”
林月微微詫異：“你們以前不都是周末過去，今天才周二。”
梁迎莞爾：“姝姐說，她想我了，我算了下，確實兩個星期沒見，擇日不如撞日。”
“太羨慕你和何序爸媽的關係了。”
林月感歎，“他們是把你當女兒寵著的。”
“嗯。”
梁迎應聲，“天冷了提醒我多加點衣服，覺得我工作太累給我買了不少營養品，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到我，他們真的好溫暖。”
林月點點頭：“也算是彌補了過去，你關於父愛母愛的缺失。”
梁迎忍不住感歎：“所以我常常會想，究竟多幸運，才能遇到何序和他爸媽。”
林月憂心忡忡：“那你媽這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本來是想讓陽陽先給點暗示，但是現在覺得，這樣太被動。”
梁迎說，“不等了，周末直接帶何序去見她。”
在老地方上了黑色越野車，前往老宅途中，梁迎把這個想法告訴何序。
何序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響起，是客戶打來的電話：“我接一下。”
手機連接著車機係統，說了什麽公放出來，梁迎也聽得見。
客戶谘詢著苗木問題，何序耐心解答，一遍對方不明白，他會解釋兩到三遍。
這通電話打了很久，掛斷時已經快到目的地。
“對了，給阿姝的花和給老何的蜂蜜都在後備箱裏。”
“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帶你去見我媽，竟然連禮物都忘記買了。”
梁迎驚呼，“何序，還好你貼心。”
何序笑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何家老宅是位於玉落山腳下的法式獨棟別墅，前方有片一望無際的湖泊。
遠山近水，夜幕籠罩下墨色濃重，昏黃的路燈影影綽綽，靜謐又安寧。
黑色越野車從大門進入，經過一條綠蔭遮蔽的景觀道，在建築旁停下。
梁迎和何序一塊把後備箱東西拿出來，布丁朝它們飛奔而來，搖著尾巴，歡呼雀躍。
布丁就是曾用名“兒子”的大金毛，因為何序脫單，陳婉姝取了個正式的名字。
梁迎摸了摸布丁，陳婉姝朝他們過來，梁迎把花遞給她，陳婉姝滿心歡喜：“謝謝寶貝。”
來過這裏幾次，梁迎早就輕車熟路。
陳婉姝牽著她的手走過木橋，到了屋裏，和何平打了聲招呼，何序去廚房忙碌，陳婉姝帶梁迎到二樓，何序以前住過的房間，拿出兩本大相冊。
坐在床邊，陳婉姝把相冊遞給梁迎。
“下午剛收拾出來，還熱乎著。”
梁迎翻開相冊，眼前一亮，都是何序小時候的照片——
剛出生，滿月，每年周歲，以及各種生活照，遊玩照，好多好多。
認真審視，一頁一頁翻過去，梁迎發現華點。
“小何拍照都一個表情，繃著臉，沒見他笑過。”
“有些小朋友，拿玩具逗他，就會樂得合不攏嘴，小何不是，怎麽逗都逗不笑。”
陳婉姝說，“十歲前，還願意給人拍，十歲之後，要拍他難於登天。”
梁迎輕笑，指著其中一張：“他小時候還拍過廣告啊。”
那是張現場照片，各種專業的設備。
陳婉姝：“我有個朋友做童裝生意，缺模特。”
何序打小就酷，梁迎忍不住誇讚：“這個鏡頭感，很可以，一點都不怯場。”
“眼裏隻有自己。”
陳婉姝無奈，“旁邊這個小女孩哭了，他理都不理人家，紙巾都不知道遞一張，還說又不是我把她弄哭的，注孤生啊真的是。”
梁迎笑得合不攏嘴：“還好我是長大以後認識他的。”
陳婉姝握著梁迎的手：“你們要是小時候認識，他肯定天天追著你跑，跟個牛皮糖似的。”
梁迎笑著回答：“還真有這個可能。”
陳婉姝：“小何會覺得，這些照片是黑曆史，我們偷偷看，別告訴他。”
相冊翻到最後一頁，梁迎感歎：“怎麽會是黑曆史，這麽多照片可以找回憶，別人羨慕還來不及。”
“還有視頻想不想看？”陳婉姝問。
“想！”梁迎斬釘截鐵。
陳婉姝帶著梁迎來到書房，從櫥櫃裏取出老式DV機。
梁迎站在書桌前認真看著，陳婉姝告訴她：“我之前去相親角，小何從來不會接我視頻，終於我忍無可忍跟他講，你下次再不接，我就把你穿開襠褲的視頻傳到網上，讓你社死，下半生都抬不起頭來。”
梁迎看向陳婉姝有些意外：還有這件事。”
“小何沒跟你說過？”
“沒有。”
梁迎回答，“難怪他當時接視頻接得這麽快。”
陳婉姝摟著梁迎的肩膀：“我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做了明智而偉大的決定。”
梁迎在陳婉姝臉上親了一下，感激道：“愛你姝姐。”
何序來到書房門口，剛好看到這一幕，露出欣慰的笑容。
下一秒，瞥見陳婉姝手上的DV機，笑容立刻消失：“你們在看什麽。”
陳婉姝和梁迎不約而同抬頭。
何序雙手抱臂，側身倚在門上，冷酷的表情和童年照片上如出一轍。
陳婉姝沒理他，厲聲指責：“你不好好做飯，打擾我們母女倆的二人世界幹嘛。”
何序解釋：“剛做好，過來喊你們。”
陳婉姝把DV關上，放回櫥櫃裏。
牽著梁迎的手，無視何序，趾高氣昂走出書房。
梁迎當然做不到無視，一隻手牽著陳婉姝，另一隻手牽著何序，仨人前後腳走下樓梯，何平已經坐在餐桌前，把碗筷分好。
何序往梁迎碗裏夾菜，陳婉姝的筷子先伸過來。
他麵露無奈的神色：“你怎麽搶我的活。”
“你夾你的，我夾我的，又不衝突。”陳婉姝理所當然道。
何序無法反駁，梁迎的碗裏很快堆成小山。
陳婉姝想再夾，何序製止：“你別讓她吃太撐。”
想來梁迎不好意思拒絕，又舍不得浪費。
陳婉姝把菜丟進何序碗裏，看向梁迎，熱情邀請。
“過會我們一起去散步消食，順便遛布丁。”
梁迎剛想應下來，何序卻說：“我們有別的活動。”
什麽活動。
梁迎茫然看向何序。
何序揉了揉梁迎的頭：“過會你就知道了。”
晚餐過後，何序帶梁迎來到車後，打開後備箱。
梁迎看著他取出煙花筒，想起之前和何序說過的，想和他做的事。
因為城區禁止燃放，他才會在這裏把“一起放煙花”的心願付諸實踐。
很驚喜，梁迎也很感動，抱著何序，頭埋在他胸前。
除了煙花筒，還有仙女棒。
何序輕拍梁迎的背，等她鬆手，摟著她的肩膀：“湖上有個平台，我們現在過去。”
從大門出去，穿過柏油路，走下兩級台階。
煙花筒先放在一旁，梁迎取出仙女棒，何序拿著打火機點燃。
伴隨著滋滋啦啦的聲響，細密的火焰光束照亮平台一隅，絢麗璀璨。
何序在台階上坐下，脫下自己的軍綠色夾克，鋪在地上，梁迎也順勢坐下來。
何序把自己手中的仙女棒靠近梁迎的，梁迎又和他提起，周末想帶他去見梁翠萍的事。
何序轉動仙女棒，沉默著沒吱聲。
梁迎眉頭微皺：“你不願意啊。”
何序：“我隻是在擔心，阿姨要是拆散我們怎麽辦。”
梁迎認真看他：“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開個玩笑。”
何序唇角輕揚，把梁迎摟進懷裏，緊緊相依，“阿姨下午去青山找過我了。”
他輕飄飄的一句，梁迎從他懷裏掙脫開來，睜大眼睛。
“她找你幹嘛，買苗啊。”
何序笑了：“你這麽猜也沒錯，確實是用的這個借口。”
梁迎呼吸微窒：“她知道我們的關係了。”
何序點點頭：“你猜，是通過什麽途徑。”
仙女棒燃盡，梁迎取出一根新的。
“夏書陽又說漏嘴了？”
何序語重心長：“要給陽陽最基本的信任。”
梁迎茫然：“猜不出來。”
何序坦言：“你爸給她打電話了。”
梁迎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而何序繼續道：“很匪夷所思是吧，我怕聽見的時候，也是這麽覺得，他問你媽媽我們是不是結婚了。”
“他想幹嘛。”
仙女棒畫圈的幅度漸漸放緩，梁迎不解，“難不成是覺得虧欠我，想給我補份新婚禮物。”
雙手撐在台階上，何序望向遠處的山色，“或許吧，除了這個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我媽跟你說了什麽。”梁迎更好奇的顯然是這個。
“就是你擔心的那些，沒給我其他驚喜。”
何序回答，“我就見招拆招，站在你的立場上和她做了些分析，比較理智，沒有任何過激的言行，這個你放心。”
分析了什麽，何序以簡明扼要的語言告訴梁迎。
梁迎崇拜似的看向他：“你是我的嘴替啊，把我想說又不敢說的話，全都說了。”
何序：“但我不確定，你媽有沒有聽進去。”
“她聽不聽得進去，都左右不了結果。”
側臉埋在何序胸前，梁迎說道，“我有權利選擇我自己的人生，和我喜歡人在一起，那個人就是你。”
仙女棒燃盡，梁迎手機響起。
微信上，梁翠萍發來的消息，她的眼前倏然一輛。
“我媽說，有空讓我帶你回家吃飯。”她忙不迭告訴何序。
何序眉頭舒展：“那阿姨應該是聽進去了。”
梁迎笑著，感慨道：“現在這樣，也算是種圓滿吧。”
何序在梁迎額頭上落下輕盈的吻。
起身，用仙女棒將煙火點燃。
煙火升空，繁華絢爛，明豔的色彩照亮整個天際。
隔著兩三米的距離，何序注視梁迎，目光和煙火同樣璀璨。
“梁迎，我愛你。
梁迎笑著，起身朝他走近。
“愛不是靠嘴上說的。”
何序明白了，是靠做的。
他環顧四周，麵露難色：“在這不好吧，風有點大，你會著涼的。”
梁迎：“？”
毫無防備地，何序把她抱起：“我們去車裏。”
梁迎拔高音量：“你放我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何序沒有停住腳步：“那你是什麽意思。”
梁迎：“飯你做，衣服你洗，家務也都留給你。”
何序：“噢，那就再加一個。”
居然還能強行加的。
梁迎瞠目結舌：“你要不要臉。”
何序拉開副駕門，把梁迎放上去，幫她係好安全帶。
回到駕駛座，告訴她：“你那一抽屜的東西，今天早上出門，掉了一盒到我口袋裏，我就覺得，應該是在暗示什麽。”
梁迎拔高音量：“胡編亂造眼睛都不眨是吧。”
何序滿臉堆笑：“你發現了呀。”
梁迎氣結：“我又不是傻子。”
何序先給陳婉姝發消息，緊接著轉動方向盤，開車駛離老宅。
“雖然我的車貼了單向透視膜，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得找個更隱蔽的地方，就對麵那座山裏，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
梁迎反駁，“外麵到處都是攝像頭，你要社死別拉我沉淪。”
說起社死，何序忽然想起來：“阿姝是不是把我小時候的視頻給你看了。”
梁迎微微一笑：“對啊，她還說給我發一份，你要是欺負我，我就上傳到網上去，讓全球人民都知道，你是個尿床精。”
“對你沒好處吧。”
何序輕笑，“尿床精的女朋友，也不好聽啊。”
“不需要好聽。”
梁迎輕哼，“我隻要爽，看你社死我就很爽。”
鬥爭欲的激發，往往隻需要一瞬間。
一夜過後，何序並沒有社死。
而梁迎爽到了，兩全其美，就是腰……更酸了。
作者有話說：
奔！走！相！告！
下！章！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