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龍鳳褂
“闌西國賓館???”
不等柳拂嬿出聲, 陶曦薇已經失聲叫了出來。
“天哪,薄家果然不一般,結個婚竟然能定在闌西國賓館。”
“我當時還以為,他們隻是列在合同裏唬人的。”
柳拂嬿也有些意外。
闌西國賓館毗鄰湖畔, 是一棟曆史悠久的古建築群。
隔著高高的圍牆, 能望見裏麵紅磚碧瓦,翅角飛簷。
不過那裏管理嚴格, 閑雜人等不得隨意進出。
她也沒想到, 婚禮的場地竟然會定在這裏。
望著短信的幾行小字,她有了一點緊張的感覺。
少頃, 對麵又彈出一條信息。
[婚紗也做好了,明天記得去試]
比起前兩句公事公辦的態度,這句就帶了些家常囑咐的語氣。
似乎能透過屏幕,能聽到他溫清的尾音。
柳拂嬿莫名放鬆了些,緩緩吐出一口氣。
一見到婚紗兩個字,陶曦薇立刻兩眼放光。
“哇!!!這可是要在闌西國賓館裏穿的婚紗!那得多好看啊!”
她沒能忍住肢體觸碰的禁令, 張開懷抱就把柳拂嬿攬進了懷裏,連聲道:“終於等到這天了!明天是吧, 我陪你去試!”
這高亢嗓音一出, 半屋子的小貓都被嚇了一跳, 尾巴豎起來,玻璃球般的大眼睛精光閃閃, 警惕地盯著陶曦薇。
“你明天不是要加班嗎?”
麵對著滿屋貓咪的凝視, 柳拂嬿小聲提醒她。
“我現在就請假!”
陶曦薇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機。
見她走去窗邊打電話,柳拂嬿給薄韞白回了一條[知道了]。
發完, 她沒退對話框。
少頃便看見,對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見到這條回複,顯示了一會兒“正在輸入”。
望著那行動態的小字,她放下漸漸冷掉的紅茶,默默地等著。
回複沒有等到,耳邊倒是響起一串弱弱的哭腔。
“嗚嗚嗚嗚,我老板也太不近人情了……”
陶曦薇沮喪地回來了。
“她說雖然明天是周日,但所裏這場會議非常重要,誰也不能缺席。我要是不去,大概率轉不了正了。”
“沒關係的。”柳拂嬿坐在柔軟的蒲團上,仰頭看她,“婚禮那天再看也是一樣的。”
“那怎麽行?”陶曦薇說,“哪有伴娘不陪著新娘試婚紗的?”
“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嘛。”柳拂嬿安慰她,“你轉正要緊。反正我這邊也是……”
喉嚨裏忽然有些幹澀,她不自覺地咽了咽,這才輕聲道:“反正我這邊,也是協議婚姻,做給別人看的。”
-
周日這天,柳拂嬿獨自驅車,去了薄韞白給的那個地址。
到地方才發現,原來是一棟中式閣樓。
閣樓前栽種梧桐樹,大片蒼翠的掌狀葉隨夏風漂浮,清雅潔淨,遺世獨立。
兩個穿旗袍的年輕女人等在門口。
這地方看起來不像能試婚紗的樣子。
柳拂嬿懷疑自己開錯了路,低頭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導航。
確實是棲梧路29號,沒有問題。
就在猶豫的這會兒,穿旗袍的女人走過來,輕輕敲了敲她的車窗。
“柳拂嬿小姐,歡迎您!薄先生囑咐過,您今天會過來試衣服。”
對方笑得很甜,一見便知接待慣了大人物,笑容和姿態都親和有禮,毫無距離感。
見到一個陌生人這麽熟稔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柳拂嬿有些意外。
“你認識我?”
“對呀。”年輕女人笑盈盈地說,“這三個月以來,您的模樣早就被我們刻在腦子裏了。”
一直到其中一人去幫她泊車,另一人熱情地接她進門,柳拂嬿這才知道,這裏是做中式嫁衣的地方。
而閣樓的主人,是一位十年前便悄然隱居的蘇繡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走進前廳,鳳棲梧的紫檀蘇繡屏風後,坐著一位氣度不凡的老奶奶。
迎上對方視線,柳拂嬿立刻回憶起,這位就是三個月前親自給她量尺寸的人。
那時她才和薄韞白簽完協議。為了籌備婚禮,有兩撥人來給她量體裁衣。
其中一波是法國人,雙方語言不通,全程沒什麽交流。
而另一波人裏,最有話語權的那位,就是麵前這個和她同鄉的陳奶奶。
“柳囡囡,好久不見了。”
陳奶奶笑著站起身,引柳拂嬿去往內間,看最終的成品。
內間窗景清幽,透明的陽光傾灑而下,被大片的梧桐葉梳成流蘇的模樣。
微光籠罩著展示架上那件金紅交織的嫁衣。其上的蘇繡翩躚如飛,絲光回動,繁華似夢。
那光芒太過炫目,穿慣了黑白兩色的柳拂嬿,不禁稍稍眯起了眼。
嫁衣是龍鳳褂的式樣,雖是紅底,卻幾乎看不到紅色,繁複華美的刺繡將底色遮掩起來,正是龍鳳褂裏的“褂皇”。
“其實按照傳統,龍鳳褂多用粵繡。像咱們這種用蘇繡的,不多見。”
“找我做成蘇繡,也是薄先生的意思。”
陳奶奶藹聲解釋。
“薄先生說,你是蘇城人,喜歡家鄉那邊的東西。”
聞言,柳拂嬿輕輕一怔。
想起三個月前,兩人還生疏得仿佛陌路人。
他倒一直惦著她那點兒微末的鄉愁。淮揚菜、蘇繡衣,樁樁件件,做得如此周到。
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
帶著衣服走進更衣室,正覺得有些無從下手,方才那位笑臉很甜的年輕女人也跟了進來。
她叫小葉,是陳奶奶的學徒,進來幫柳拂嬿一起試穿。
見柳拂嬿要直接把上褂往身上套,小葉趕緊製止了她。
“這個不好直接貼皮膚穿的。”
小葉又拿出一套做好的紅色真絲小衣,柔聲道:“穿在這個上麵,清涼又舒服。”
柳拂嬿默默點頭,換上了這套小衣,再去穿上褂。
小葉小聲教她,哪裏有綁線,哪裏有暗扣。
又道,記不住也沒關係,婚禮當天,她和陳奶奶也會去現場,隨時應對各種不時之需。
嫁衣光彩矚目,才穿好半套,鏡中的人影已是繁麗不可逼視。
柳拂嬿抬眸望了一眼,覺得這樣的自己十分陌生。
小葉卻激動得不行。
“好看好看!怪不得我們老師隱居了十年,終於為你出山。”
穿好上褂,柳拂嬿又去拿下裙,就在這時,一直殷勤幫忙的小葉,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可能是礙於對方身份尊貴,小葉沒有直接說什麽,雙眼撲閃了兩下。
“怎麽了?”柳拂嬿主動問道。
“嗯……”小葉見她平易近人,於是也拿了實誠話來說,“您別怪我多嘴,其實穿龍鳳褂有個老講究。”
“說是穿一次,嫁一次。”
“所以試衣服的時候,很多人會選擇先不試全套,上褂和下裙分開來試。等正式婚禮那天,才把全套穿齊。”
見柳拂嬿神色稍怔,小葉又忙道:“不過這些也都是老迷信了。咱們現在是新時代新氣象,不興這些。”
她笑起來:“您和薄先生恩愛情深,不怕這些沒由頭的話。”
穿一次,嫁一次?
柳拂嬿默默念了一遍這幾個字。
其實她以前,從沒想過結婚的事。嫁一次?那時的她一定會回答,不,一次也不嫁。
沒想到如今,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終歸已經是領了證的人。
“既然有講究……”
柳拂嬿眼眸低垂,視線掃過下裙上銀光灼灼的繡紋,眸底也映了些細碎的淡銀。
“那就分開試吧?”
最後這句話說得很輕。
話音落在飄散著梧桐氣息的夏風裏,幾乎叫小葉疑心是自己聽錯。
也不知柳拂嬿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小葉抬眼去看,麵前的女人神色平靜,長眸深邃,像兩潭無波的深井。
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那其中,好像掠過了一絲,淡而無名的情緒。
放回了下裙,兩人開始專心觀察,上褂有沒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
哪怕在柳拂嬿看來,這衣服已經完美妥帖到了極點,小葉卻仍十分精益求精。
她先讓柳拂嬿原地轉了一圈,又道:“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外麵光線好,還有一麵大鏡子。”
“也好。”
柳拂嬿和這種匠人脾性比較投緣,點點頭,站起身。
卻沒想到,才掀起簾子,一個清落身影映入眼簾。
隔著一扇木門框,大廳的紫檀屏風之後,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茶煙嫋嫋,在初夏的光線裏,籠罩出一層雨露般的清潤。
而那人的矜貴輪廓,好像也隨著這抹雲霧一起,融進了淺淡的光芒裏。
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正臉。僅見那人肩背端方平直,煙灰色襯衣溫雅貴重,仿佛浸潤了幽穀煙雨。
修長手指輕執瓷蓋,拂過茶杯的邊沿,微有清澄的響聲。
柳拂嬿驀地放下簾子。
“他怎麽來了?”
小葉聞言探出頭去,見到大廳內的男人,眼中本能地掠過一抹驚豔。
回過頭來,語氣難掩羨慕:“薄先生過來,肯定是看您試嫁衣的呀。”
柳拂嬿有些尷尬:“這一套也穿不齊,他看得了什麽?”
“也是。”小葉笑著道,“這些都是舊傳統,薄先生可能也不知道吧。”
清風拂過窗欞,庭院內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
本應令人心曠神怡,柳拂嬿卻有些如坐針氈。
她悄悄在裏間試完下裙,最後還是換了自己進來時的衣服出去。
走回大廳時,薄韞白正在打電話。
聽話裏的意思,好像是推了什麽事情出來的。
而他此時這身商務風的穿著,似乎更印證了這個猜測。
柳拂嬿走到他麵前。
從薄韞白的角度來看,空****的視線裏,忽然出現一雙纖細的足尖。
他話音一頓。
少頃,打電話的語調也變得略有不耐。
“就這樣。掛了。”
掛完電話,他略帶幾分倦怠地倚在彌勒塌的扶手上,掀眸看向麵前的女人。
她今天穿得仍素淡簡約,白衣白褲,雖是現代式樣,可穿在她身上,卻無端有種仙氣飄飄的清冷。
“你怎麽來了?”
柳拂嬿是真的有些疑惑。之前他也沒說要來,隻是發了個地址。
“聽說你是一個人過來的。”
薄韞白食指微蜷,輕輕揉了揉眉心。
他麵有倦意,唇畔倒還扯著。
就這樣微微揚起下巴,隔著疏落的陽光和梧桐葉,看向了她。
“我還以為,會有朋友陪你。”
柳拂嬿說:“曦薇臨時要加個班,來不了。”
“哦——”
聞言,男人的音調稍微拖長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眸底似乎掠過一絲笑意,叫人莫名覺得,仿佛是在什麽方麵取勝了似的。
此時,身後傳來一個蒼老卻溫婉的聲音。
“怎麽樣,囡囡,衣服還合身嗎?”
“特別合適,辛苦您了。”
柳拂嬿回眸笑答,語調也不由摻了幾分鄉音的婉轉。
“合適就好。”陳奶奶笑嗬嗬地扶著桌子站起了身。
“給你這麽漂亮的姑娘做嫁衣,我感覺連桌上的針啊線啊,都高興得像在跳舞一樣。”
說完,又從一旁拿起個很大的禮物袋子,交到柳拂嬿手中:“這是送你的。”
柳拂嬿不知好不好接,畢竟這樁生意是薄韞白談的,她心裏沒數。
見她遲疑,倒是薄韞白從容地接過了那隻袋子。
男人眼眸輕垂,溫聲道了句:“有勞您了,陳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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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齊走出門,來到停車的地方,柳拂嬿回頭問他:“你的車呢?”
“沒開。”薄韞白淡聲道,“公司的人送我來的。”
柳拂嬿有些意外,隨口問了句:“那你怎麽回去?”
男人站姿散漫,一副倦淡模樣:“這不是還有你嗎。”
稍頓,漆墨般的眼睫半垂下來,話音也帶了絲落寞。
“怎麽,不打算管我了?”
見他眸底掠過一絲像極了委屈的情緒,柳拂嬿的瞳孔微微一震。
怎麽回事。
不就多問一句,怎麽就搞得好像她對這人始亂終棄了一樣。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朝薄韞白又走近了一步,這才十分柔和地回答道:“沒有呀。那你要去哪?”
說完,還隨手幫他打開了車門。
她感覺自己也沒幹什麽,卻見一抹笑意在男人眸底暈開,好像挺受用。
兩人坐進車內,薄韞白說了個地址,柳拂嬿驅車前往。
這次的目的地是一棟洋館,門前立著一尊希臘女神像,四周開滿了雪白的重瓣月季。
透過彩色的玻璃窗,能看見裏麵掛滿了形形色色的婚紗。
霓虹色的光斑落在雪白的裙擺上,說不出的綺麗夢幻。
沒想到目的地還是婚紗店。
她原本以為,剛才那件重工的蘇繡嫁衣已經足夠了。
結果等進了門,柳拂嬿才知道,原來為她量身定做好的除了主紗,還有晨袍、外景紗、迎賓紗、敬酒服……零零總總,中式西式加在一起,竟然有將近十套。
由於新郎不能提前看到成品,薄韞白被留在了外廳。
柳拂嬿一個人望著裏間繁多的展示架,有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
她無奈地給薄韞白發消息。
[這也太多了吧]
過了兩秒,對麵輕描淡寫回了句:[光挑喜歡的。]
全部試完一圈,時間都過去了兩個小時。
柳拂嬿有些腰酸背痛地回到前廳,見薄韞白仍耐心地等在原地。
他甚至沒在看手機,而是在聽設計師講述設計理念。
設計師口若懸河,正在講述自己是如何根據柳拂嬿的性格和氣質設計元素的。
薄韞白稍稍頷首,唇畔掛著一絲笑意。
見到新娘子回來了,設計師很有眼色地離開了前廳,把地方留給兩位新人。
柳拂嬿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下。
見她嘴唇稍有些幹裂,薄韞白倒了杯水遞給她。柳拂嬿也沒客氣,接過來就喝盡了。
喝完才道:“結婚原來是個力氣活兒啊。”
薄韞白原本是靠在椅背上的,此時陪著她坐直了身體,半開玩笑問了句:“後悔了?”
柳拂嬿給他寬心:“合同綁著呢。放心。”
聽到這個回答,薄韞白挑了挑眉尾,眸底掠過一絲深淺不明的情緒。
他換了個話題:“外景紗喜歡嗎?”
柳拂嬿回想了一會兒,才分清哪個是外景紗。
她點了點頭道:“挺好看的。袖口的設計是菱形花紋,特別……”
“等一下。”薄韞白無奈地扶了扶額,笑著道,“這些還是留到當天再讓我知道吧。”
他垂眸沉吟片刻,冷白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又問:“你想去什麽地方拍婚紗照?”
這是個自帶粉紅泡泡往外冒的話題,可柳拂嬿早就不是那種懷抱少女綺夢的人了。
她猶豫片刻,誠懇地說:“不熱、不遠、不累人的地方。可以嗎?”
“……可以。”
仿佛並不覺得意外,男人說話時若有似無忍著笑,尾音纏繞著些許細碎而溫熱的氣息。
“有幾個備選項,江闌的海邊,璃城的竹林,雲珀的花園酒店,或者是——”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話音,雙眸瞥過來,漫聲道:“蘇城的園林?”
聽到最後這個答案,柳拂嬿忽然有種被擊中的感覺。
她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眸光盈盈亮起,褪去了平日裏的清冷和從容。
抬眸看薄韞白時,唇角微彎,眼中的光彩仿佛斑斕的糖紙,滿滿浸透著純淨的期待。
男人垂下眸來看她。
對視間,他眼中的寬縱一閃而過。黑曜石般的眸光沉沉如海,廣闊溫厚,似能將她所有的願景和情緒都包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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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這天,柳拂嬿很早就去了學校。一是為拍婚紗照和婚禮的事情請假,二是給辦公室的同事發請柬。
雖然早就知道她閃婚的事,但這套設計考究的請帖,還是成為了話題的焦點。
教篆刻的王令安老爺爺推了推老花鏡,啞聲道:“這是哪請的高人設計的?水平真高啊。”
聞瀚在一旁附議:“我也覺得。不輸咱們設計學院的院長。”
另一波人則感慨喜糖精致。
“小柳老師也太大方了!這個巧克力我在比利時旅行的時候見過,價格超級貴,我咬緊牙關才買了三小片。”
“怎麽會有口感這麽絕的軟糖啊,比新鮮水果還好吃,我也要往家裏買一盒!”
“你買吧。我剛搜了,這個荔枝口味是貴賓特供,網上沒有。隻有普通白桃版,八百一盒。”
眼看對喜糖的討論就要蓋過對設計的討論,忽然有人眼尖地瞅見婚禮地點,大吼一聲。
“柳老師的老公什麽來頭啊?結婚地點居然是闌西國賓館?!”
話音落下,其他老師跟要上課的學生翻教科書似的,紛紛將手中喜帖翻到對應的位置。
少頃,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條字樣,讚歎聲此起彼伏。
聞瀚正了正衣領,一臉嚴肅道:“能參加這麽高規格的婚禮,我感覺自己從此也是個大人物了。”
一場傳奇的婚禮,是無趣生活最好的調劑。大家熱火朝天地期待起來,恨不得日期馬上就來到周三。
就連一個衣冠楚楚的身影,輕輕敲了兩聲半開的門,都沒有人聽見。
來人隻好徑自走進辦公室,見柳拂嬿桌前圍滿了人,輕輕咳嗽了兩聲。
總算有人看了過來。
“院……長?”
聽到這聲稱呼,整個辦公室齊刷刷地安靜下來。
幾個年輕老師嘴裏還塞著喜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角落處還坐著個剛來的講師,蹭地一聲站了起來。
以院長如今的身份,連學院都不怎麽常來。更不用說是他們這間小小的國畫係辦公室。
眾人不料這尊大佛大駕光臨,一時都有些驚慌失措。
少頃,還是德高望重的王令安老教授開口了。
“劉院長,有何貴幹啊?”
劉仕安姿態從容,瞧著也沒什麽架子,隻是自始至終隻望著柳拂嬿一人,好像別人都不存在似的。
他語調溫和,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
“有點事情找柳老師。”
柳拂嬿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跟著劉仕安坐上專屬的電梯,來到院長辦公室。
她也是頭一回才知道,從外麵看起來灰撲撲的大樓,裏麵竟然有一間如此舒適美觀的辦公室。
院長將她請到沙發上,又親手泡了上好的茶,遞到她手旁。
“聽說柳老師就要結婚了,恭喜恭喜。”
“謝謝您的祝福。”
柳拂嬿剛才出門時就多帶了一份請柬和喜糖,此時便遞給了院長:“婚禮定在這周三,歡迎您到場參加。”
劉仕安連聲道了幾句好,接過請柬仔細看了一遍,頗有風度地讚賞了品位。
少頃,才微微躬下身,從抽屜裏取出了一隻禮盒,鄭重其事地遞給了柳拂嬿。
“這是我前些年收的一套畫具,也算是有點年頭的古物。”
“如果柳老師不嫌棄,就送給柳老師,當做新婚禮物吧。”
柳拂嬿垂眸看了看,一眼便知,院長的措辭實在是謙虛過了頭。
這東西是貨真價實的古董,外麵那隻小牛皮箱子,應當是後來才為它量身定製的,牛皮溫厚古樸,愈發襯得裏麵那隻黃花梨雕花木盒貴重典雅。
盒中擺放著三隻毛筆、硯台、調色盤和筆洗,精致考究,久遠的古意撲麵而來,用於收藏再合適不過。
柳拂嬿在心裏估計了一下這東西的價值。
約莫七位數的厚禮,不知為何白白送她。
她並未多想,婉聲拒道:“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這份禮物實在太貴重,還是請您收回去吧。”
劉仕安卻不鬆口,堅持要讓她拿著。
無功不受祿,又摸不清對方的用意。柳拂嬿同樣堅持不收,婉拒了好幾輪,總算聽院長道出真意。
“聽說,婚禮的新郎官,是博鷺集團的繼承人啊。”
劉仕安撫摸著請貼上的花紋,一直沉穩的嗓音,終於碎裂了一道縫隙。
“我還聽說,你們好像是在春天的那場遊艇晚宴上認識的?”
“這麽說來,柳老師,你去晚宴的請帖不還是我給你的嗎?我這也算是半個媒人啊,哈哈哈哈。”
劉仕安發出兩聲渾濁的笑聲。
他平視著柳拂嬿,目光裏有急切、有殷勤,更多的是一種久居高位的油滑。
見柳拂嬿不接話,劉仕安也並不覺得尷尬,清了清嗓子,總算提出了心底的請求。
“不知道柳老師這邊的證婚人,現在有人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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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嬿兩手空空地從學校出來,也沒耽擱,直接去了高鐵站。
時間比較緊,來不及批航線,不過江闌離蘇城也不遠。
所以包下了一節商務座的車廂,除了她和薄韞白,還有攝影師、造型師等人也一同過去。
柳拂嬿是第一次坐商務座,許是薄韞白打過招呼,車站這邊一路開了專屬通道,還有專人帶著白手套幫她搬行李。
直到上車,她也沒見到其他遊客。
車廂裏光線明亮,商務座的設計十分優雅,堪比飛機的頭等艙。
為了確保每個人的空間都是充足的,車廂一邊設立獨座,另一邊設立雙人座位。
柳拂嬿按照票上的編號找到座位,忽然看見薄韞白坐在鄰座,正靠著椅背,闔眸小憩。
他眼形生得極好,闔眸時,漆深眼睫連成一條內勾外揚的線。
下眼瞼自帶陰影,有種雕刻的美感。
長睫漫卷,弧度流暢,為本就好看得不真實的五官輪廓,染上了幾分淡淡的妖異。
柳拂嬿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她還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薄韞白的睡臉。
沒了醒時那種清矜桀驁的神采,深邃雙眸輕輕闔起,清雋麵容上,隻剩下一種純粹的無防備。
其實有時候,都忘記了他其實很年輕。
別人花四五十年仍無法達成的成就,他在這樣意氣風發的年紀,已經在行業內登峰造極。
柳拂嬿的視線慢慢下移,掠過男人流暢挺拔的鼻梁,落在他色澤稍淺的薄唇上。
她自覺並未發出什麽聲音。
可不知為何,薄韞白忽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