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原點

◎“我還以為,你終於肯服軟,主動朝我走一步了。”◎

當晚, 林逾靜讓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她獨自一人守在陳京澍床邊。

好,坐在距離他心髒最近的地方, 思考彼此的未來。

寂靜深夜,她的影子斑駁斜落在他身側,像是在用另一種方式相擁。

這也是時隔七年之久, 她第一次仔細去看陳京澍。

當初縱居焰火陋巷的清風朗月少年郎,鬢邊竟也生了不少華發。

約是常被陳家那群叔伯長輩刁難,眉心愁雲密布隱隱可見幾道川字紋, 睡熟時, 也能感受到他的心事重重。

林逾靜眼眶發澀, 淚光逐漸填滿心床後,耳邊隻能聽到來自連接陳京澍心髒監控儀發出的心搏跳動聲。

她努力想要回想彼此間的羈絆, 但大腦似乎感受到她的用意, 寧願宕機也不願聽從她的指令。

甚至逆反的, 給她翻出三個零碎的詞匯, “騙局”、“門第階級”、“婚約”。

頓時,猶如三座大山,壓得她再也望不出春山。

終於, 她不敢盯著陳京澍看, 於是抬眸朦朧望出窗外。

才發現今日的冬夜,月光散發著難得一見的瑩白暖意, 自純白紗幔隙間傾瀉潑灑進來。

像極了,陳京澍送她的那盞月亮漁火夜燈。

隻是她向來謹慎怯懦,自生日那晚抱回宿舍後, 就沒敢主動點亮過, 仿佛“開燈”的口令, 是讓她打開心門。

“靜靜。”陳京澍連續叫了她三聲,這才把她紛飛的思緒召回。

林逾靜背過他,快速抹了一把淚,才急忙起身,“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陳京澍卻是抓住了她的手,“別走,陪著我就好。”

得知他有婚約後,再麵對這樣的親密舉動,林逾靜本能想躲。

卻發現他攥得極緊,像是預感到心愛之人恐有丟失的可能,努力做出挽回之態。

“靜靜,這還是我第一次睜開眼,身邊不是空無一人。”陳京澍見她雖是沒有再要離開,可還是保持著抗拒的姿勢,於是可憐兮兮道。

林逾靜歎了口氣,心有些發軟。

但又覺得眼前之景很是熟悉,恍然才想起來這是柳華慣用來留住祁渥雪的方式。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再難忍住決堤的淚光。

“怎麽了?”看到她落淚,剛剛還在故意裝可憐的人這才變了表情,滿臉緊張道:“我心髒沒事。”

林逾靜眉心顫了顫,終於開誠布公哽咽道:“我見到薑總了,也知道你婚約的事了。”

陳京澍皺了下眉,這下拉她手腕的力氣更大了,直將她抱進懷裏才善罷甘休,“這是陳、薑兩家長輩擅自定的親,我和那位薑小姐統共隻見過兩回麵,而且我們兩個對於這門婚事,都是持抗拒態度。”

“...”林逾靜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於是保持沉默。

“本來,我想著這次還像從前處理舊樓和李沁詞的事情一樣,不讓你知道...”

“為什麽不讓我知道?”林逾靜直接打斷道:“又準備,讓我稀裏糊塗的,承下你的情。”

“靜靜,你信我。”

林逾靜長歎口氣,這一晚上,她的心髒宛如天人交戰,各種聲音幾乎要將她淹沒。

“那好,我隻問你三個問題。我再決定,要不要信你。”

“好。”

林逾靜:“這件事,明天能解決嗎?”

陳京澍:“不能。”

林逾靜:“處理這件事,要比之前的事難上多少倍?”

陳京澍:“十倍。”

林逾靜:“那你會因為解決這件事,失去什麽?”

陳京澍:“...”

林逾靜咬了咬唇,替他回答,“繼承權,對嗎?”

“靜靜,我從來沒有在乎過陳家的一分一毫,如果真到不可挽回的那天,我可以放棄這裏的一切,我們回澎鎮生活。”陳京澍握著她的手,貼到他的心髒上,企圖讓她感受那是發自真心的。

林逾靜隻默默抽出了手,多時才歎息一口氣,無奈道:“你們京圈子弟都一個樣,一樣的身不由己,還愛裝大情種。”

“靜靜,就算我們回到澎鎮,我也可以保證讓你繼續過條件優越的生活。”他抱住她,聲音都帶著哀求,一說話,灼得全身發燙,震得心髒悸動。

也有瞬間,她想幹脆變成李沁詞口中的那種,又當又立的壞女人好了。

她也不過是想在悲苦的日子裏,抓住眼前唯一可見的糖罷了。

可窗外剛剛還在散發暖意的皎白月光,這刻突然被墨雲密遮。

像是,天神都在適時提醒,不要忘記心底的底線。

她也不能忘記,陳璿臨死前,囑咐她的遺言。

畢竟,當初將他送上那高台,是以斬斷兩人全部人生交際為代價,

斷然沒有,再讓他墜下神壇,陪她在泥漿裏滾紅塵的理由。

“阿澍,趁我們還沒開始,就算了吧。”林逾靜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比她的命運還要輕與薄。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們還沒開始?”陳京澍期盼已久,答案卻是他最不想聽到的那個,“我以為,從那兩千份的招標書裏看到你的名字,我們就已經重新開始了!”

“項目投標,從來不在我的工作範疇內。隻是恰好,裏麵有我的作品集而已。”她淡淡說道,也像是猛然往他心髒插上一刀。

“原來又是我,自作多情...”陳京澍放開她,“我還以為,你終於肯服軟,主動朝我走一步了。”

林逾靜退後一步,看著他眼睛,“阿澍,那你教教我,我們之間的路該怎麽走?”

“是讓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做你陳少爺的地下情人;還是你甘願墜落高台,放棄繼承權陪我做朝不保夕的窮學生?”

“我可以!”

“我不可以!”

寂靜的夜,空**的醫院VIP病房,兩人嘶吼的聲音猶在遍遍空靈回**。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怎麽還是小時候那副幼稚天真的心態?”林逾靜忍著鼻酸,忍著心底另一種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分明是知道,陳京澍從來不是幼稚,而是窺探到她向來缺乏安全感的內心,才給予她最直白的愛。

不用猜忌真假,唾手可得的愛。

但曆經滄桑的她,已經配不上如今意氣風發的陳京澍了。

“甚至比起小時候。我們兩個之間,橫了不知道多少座跨不過去的山。”她舉起手,一個一個講給他聽,“門第階級,我們跨不過去;你的婚約,我們跨不過去;還有你選擇放棄糾結的七年前誤會,忽視從不代表解決。”

“你說你不在乎,是因為所有人都在為你鋪路。即使你放棄一切後,仍有靠山。”林逾靜將自己的手遞過去給他看,手指除卻凍瘡,便是發黃的老繭,“可我單是湊華清美院的學費,就差點在十八歲那年去黑市賣血。走到如今,回頭望去,每一步都是血腳印。”

“阿澍,陳京澍,華仁集團的陳少爺,我活在現實都市裏,沒辦法和你玩童話書裏的愛情遊戲。”相比之下,她得到的一切,都太來之不易了。

所以,隻能再度放棄,他給她的,唾手可得的愛情。

“靜靜,我真的好想恨你。”陳京澍緊咬著牙關,“為什麽每次都是我堅定地走向你,你卻每次都要推開我。”

“但我又,真的真的真的!”陳京澍看著她,歎氣聲與淚滴一同落下,“聽到你說的這些話,還是心疼得不行。”

“...”因著這一句話,林逾靜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都要崩塌了。

於是轉過身去,直接將窗子打開。凜冽的寒風吹拂到她臉上,才再次換來清醒。

“靜靜,那我們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陳京澍似是也被冬夜寒風吹醒了頭腦,語氣也緩慢下來,“可以不複合,可以不做情侶。就繼續做朋友。”

“我會竭盡我所有的人脈和勢力,幫你爭取你想要的全部。”

林逾靜突然笑了一聲,同時被夜風狠狠灌了一口。

整個胸腔都是冰涼刺痛的,“你覺得可能嗎?”

“我們已經玩過一次幹哥哥幹妹妹的遊戲了。還是說,這次你準備和我玩半推半就,心照不宣的包.養情人遊戲?”

陳京澍眉心具是一顫,似是沒想到她能誤會至此。

再好脾氣的人,也終於失了控,高聲朝她吼道:“林逾靜,我他媽就是想好好和你談戀愛!你他媽為什麽,總是想和我搞些玩弄感情的遊戲!”

“我真是腦子有病,才會一次又一次在你麵前犯賤。”

陳京澍垂下頭,捂住開始劇烈疼痛的心髒,拿過床頭手機,“袁術,你來醫院一趟,送林小姐回學校。”

林小姐?

他們之間,終於再次回到原點了。

林逾靜勾了勾唇角,分不清是笑還是苦笑。

她邁步,走到吧台區,默默收拾自己的書包。

“不用麻煩袁術,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陳京澍沒理她,直接躺進被子裏,像是默認任憑她心意決斷。

林逾靜套上羽絨服,在即將走出病房門時,才再次聽到男人冷冽的聲音,“你自己回去,我馬上撤資。”

這一晚上,這歇斯底裏的爭吵。

他們說來說去全是情,都忘了,他還是她的老板。

林逾靜擰開門,說了句,“阿澍,對不起。”

再轉身,又淡淡道了句,“陳總,祝您早日康複。”

走出住院樓,她回望頂層仍亮著光的房間。

不覺想,她精心養育的一隻想要趨光的蝶,終於還是凍死在冬日了。

作者有話說:

等一下,再等一下。

阿澍會把他的蝶,帶到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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