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個人吃完以後, 陸京堯陪著應碎一路走到了她家樓下。
陸京堯曲著手臂雙手插在兜裏,眼裏凝著些讓人無法讀懂的思緒,混淆在西街夜色中更令人難以明晰, “上去吧,早點休息。”
應碎正對著他站著,微抬著頭打量他,“你現在心情好點沒?”
陸京堯剛要開口回答, 應碎的手機就響起了一個電話。
應碎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是溫荀行的。陸京堯瞥到了溫荀行的名字, 垂著的眼皮下劃過一絲冷意。
這都幾點了,怎麽還打電話給她。
應碎接起了電話, “喂?”
溫荀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應碎,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發消息看你沒回, 所以就給你打了一個電話。我給你發了《花色雨季》的歌譜,有幾個地方可能不太好和,所以今天先發給你看一下, 這樣明天會更快上手。”
“好的, 等我回去再看看, 麻煩你了。”應碎低著頭,腳下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石子, 把它從兩塊有些凹凸不平的石磚逢中踢出來,再踢回去。
“這麽晚了還在外麵嗎?晚上要注意安全。”溫荀行確實聽到了一些街道噪雜的聲音。
“嗯,謝謝提醒, 放心吧。”應碎想了想,“實在不好意思啊, 之前一段時間都沒排練,結果都要擠到這幾天。”
“沒事。不過……”溫荀行剛要問她之前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就聽到從電話那邊傳來了幾道男生的咳嗽的聲音。
陸京堯手握著拳,偏著頭咳了幾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聲音反正不小。
應碎見他偏著頭,眉頭微皺,咳著表情有點不舒服,自然不會往他是不是故意放大聲音這方麵去想。
在自家露天陽台打電話的溫荀行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握著手機的指尖不住收緊。但他聲音依舊溫和,“是和陸京堯在一起嗎?”
應碎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嗯,晚上碰到了,一起吃了個關東煮。”
“行,那我就不打擾了,你早點休息,明天見。”
“明天見。”
電話被掛斷。
陸京堯裝模作樣又清了清嗓子,才問她,“這麽晚了,溫荀行還打電話給你呢?”
應碎把電話放進口袋裏,“對,他和我說一點音樂節的事情。”
“嗯。”陸京堯應了她一個字,就沒了下文。
應碎見他沒什麽想說的,“陸京堯,早點回去吧,你是不是有點感冒?”
“沒有感冒。”
“那我剛剛聽你有點咳嗽呢?”
“可能是平時不怎麽喝酸奶,有點糊嗓子。”陸京堯回答得淡定。
陸京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先上去。”
“拜拜。”
應碎轉身抬腳,走到鐵門敞開的樓道口。頭頂的燈有很多年沒有換過了,光線微弱,吸引著夏蟲旋飛。應碎站在燈下,突然轉過來,身型纖纖,眸眼明動。
陸京堯還站在原地看著她。
“陸京堯,晚安好夢。”
宜北臨近十月的夜晚已經泛著一些涼意了,空氣靜謐,彌漫著這條年歲已久老街的煙火氣,在她轉身看向自己,祝自己晚安晚安好夢的那一刻,陸京堯突然覺得自己被治愈了。
明明是一個自己都要縫縫補補的人,卻毫不吝嗇給別人善意和安慰。
他勾著唇,莞爾,認真回複她,“遂遂,晚安好夢。”
陸京堯的聲音帶著他獨有的金屬磁性,低沉而有質感,他們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但應碎卻覺得他的聲音好像是脫口便撞進她的耳蝸,再沿著經脈血液,奔向她那顆規律跳動的心髒,不輕不重地敲擊著,讓她的心口回**不安的搏跳。
應碎下意識地避開陸京堯藏在黑夜中的眼睛。她逃一般地轉身,奔上樓,每往樓梯上跨一步,都覺得身體裏麵有一種難以忽視的怦然感,在叫囂,在擠壓,在勾引她去回憶他對她的所有好。
應碎開了門,又反手關上。
她背著手靠在門上,視線直直地盯著前方。
黑夜裏麵,應碎更加清晰地感知自己即將撞破胸腔的心跳。她要怎麽才能夠說服自己,她隻是因為跑了樓梯才致使心跳加速,而非少年一聲認真親昵的稱道,就讓她失了分寸,滿心錯亂。
應碎緩緩合上眼,抬頭,後腦勺抵著門板。
承認吧應碎,你就是喜歡陸京堯。
應碎和溫荀行在國慶假期到來之前又練了幾次,基本上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國慶前一天放學以後,兩個人在操場搭建好的舞台上做完彩排以後,一同離開。
溫荀行走在她的身邊,問她,“你國慶有什麽安排嗎?”
應碎還在走神,白天的時候,陳逐帶來了陸京堯前同桌許善睞送來的禮物,全都是小禮盒,是國外寄來的,全班同學人手一份,這個素未謀麵與她的前同桌甚至還準備了她的那份。大家的禮物都是一樣的,唯獨陸京堯的那份,包裝更精致,裏麵的東西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樣。
這段時間,應碎都快忘了,還有許善睞這麽個人。
操場上的人多,有幾個跑來看彩排熱鬧的,從應碎身邊跑過去,溫荀行見狀,伸出手,虛摟著肩膀把應碎往自己這邊帶了帶,避免了碰撞。
應碎這才回過神,朝著溫荀行看,“不好意思啊,剛剛沒注意,我沒撞到你吧?”
她抬頭的時候有一縷頭發**在她的鼻尖,溫荀行禮貌收走他的手,另外一隻手替她把頭發縷開,“你沒事就好。應碎,你今天怎麽好像有點走神?”
“可能是臨近音樂節了,多少有點緊張,昨晚沒睡好。”應碎搖頭,轉念又問道,“哎對了,今天給我們全班每個人送一份禮物的許善睞是不是人挺好的啊,她連我的這份都準備了。”
溫荀行點點頭,“許善睞為人大方,成績好還樂於助人,她也會彈鋼琴,以前在班裏很受同學們的歡迎。”
“那她……是不是長得很漂亮?”應碎隨意地問著,垂在兩側的食指卻在反複磨著褲子邊線。
溫荀行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應碎,“我不好在背後評價別的女生容貌好壞,但確實大家之間都戲稱她和陸京堯這對為學校的顏值天花板。當然了,也隻是在顏值上給他們湊了個對。”
應碎磨著褲子邊線的手挺住,或許是因為反複摩擦過,在停下的這一瞬間隻覺得指尖泛著異常的熱。
她臉上的表情頓了頓,又笑道,語氣滿是調侃,“哦,那一定是美若天仙的了。陸京堯運氣真不錯啊,和那麽好看人又好的人做過同桌。”
溫荀行也低聲笑了下,“你也很好看的。”
他不好在背後評價別的女生相貌好壞,但是他可以誇讚眼前的這個人。
“我嗎?”應碎從嗓子裏麵發出了薄薄的一笑,“就算真好看,也就是徒有其表。”
她沒有完好的家庭,沒有優異的成績,沒有為人稱道的特長,也沒有招人喜歡的性格,隻有一張曾經給她惹出禍端的臉。
應碎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將自己與這個見都沒有見過的人做了比較,且將自己置於低位,自貶至一文不值。
不遠處在看台一層的陸京堯已經定在原地很久。角度造成了一定的視覺差,他看著溫荀行把應碎摟進了自己的懷裏,又看著他給她理麵前碎發。抿緊的唇直成一條線,那雙裝慣了散漫不經心的眼此刻也燒著冷火。
兩個人單獨練了幾天的歌,關係就好成這樣了?
所以這些天他的忙碌算什麽?
越想氣越不打一處來。
他拿起手機,給陸君逢的助理打電話。
“給這次音樂節的投資不需要了。”
“什麽?”陸君逢的助理被這陸家的小少爺的話弄得有點突然,“可是……您不是和陸總商量好了……”
說是商量,其實是陸京堯一個電話給陸君逢打過去,質問他怎麽透露消息給他媽,再借此威脅他去投資,作為背後的投資人,對音響設備、場地規劃和舞台布置都有著決定權,校方也難得見這麽大手筆的投資,自然不會拒絕。
陸京堯看著兩個人悠哉散步的樣子,煩躁騰升,但是轉念又是應碎一個人站在山上的落寞身影,決絕料峭,**在他腦海。
“沒事了。”陸京堯淡定地轉圜語氣,“我就是打個電話過來逗你玩玩。”
“……大哥,您又逗我!我可是正經要忙工作的人!”陸君逢的這個助理跟著他幹了很多年,也和陸京堯比較熟了,說話沒那麽正式拘謹。
“行了,忙去吧。下次請你吃飯。”
陸京堯掛了電話。單手撐著欄杆起跳,一躍而下。
他走到溫荀行和應碎的麵前,“呦,這麽巧,彩排呢?”
應碎沒想到陸京堯會突然出現,畢竟自己剛剛還在想他的事情,轉眼人就在麵前,愣是心虛沒開口。
陸京堯見應碎一臉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也不主動打招呼,控不住自己內心的小惡魔,“應碎,才和同桌多久沒見,就這麽生分了?”
溫荀行見應碎狀態不好,先她一步回答,“應碎她昨晚沒睡好,現在可能狀態不佳。”
陸京堯的眉橫壓著,眼尾鋒利,挑著涼薄的勁兒,“嗯,這你都知道,看來你們關係不錯。”
應碎見他語氣不善,轉移話題,“陸京堯,你來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
她隻是隨便找個問題問他,換到陸京堯這邊翻譯過來就成了:我和溫荀行走得好好的,你突然過來打擾我們幹什麽?
“散步。”
“又散步?”
“是啊,操場這麽大,我不能散步嗎?”說完以後,陸京堯又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走,和應碎擦肩而過。
等應碎回到教室,發現陸京堯還沒走。
陳逐今天去體育館打球了,也是剛上來,正在收拾書包。他收拾書包的時候正好帶出了桌子裏麵的許善睞送的禮盒,轉頭問陸京堯,“堯哥,許善睞送給你的那個禮盒你要不要啊,不要的話你送給我唄。”
陳逐記得以前許善睞給陸京堯送過不少的東西,不過陸京堯沒有一次是收的。
陸京堯餘光瞥著應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靠在座椅後背,拿出了桌洞裏麵那個精致的禮盒,表麵還有水彩手寫的“To the only one”。
一邊的應碎忍不住朝著他手上的那份禮盒看去。
心意獨到。
應碎聯想到自己以前在網上看到過的,有個女生為了和自己喜歡的男生有一張合照,和班裏的所有人都合了一張照。她眼神微暗,是一樣的意味吧。
那個許善睞,或許隻是想給陸京堯送而已。
陸京堯沒有動作,而是突然轉頭,問應碎,“你覺得我要不要把這份禮物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