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應碎拿了飯以後找到了一個空位坐下來, 剛打算拿起筷子吃飯,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幹淨溫柔的聲音。
“應碎,我可以坐你對麵吃飯嗎?”雲梔拿著自己的餐盤, 站在餐桌對麵問她。
應碎抬起頭,就看到那天岑野和他們一起打架幫助的女生站在她的對麵,正彎著眉眼看她。
應碎對她還挺有好感的,她總覺得雲梔和以前的書眠有幾分相似之處。她把自己的餐盤收了點, 給她騰位置,抬了抬下巴, “坐吧,這裏沒人。”
雲梔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好。”
雲梔看著應碎, “上次的事情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謝什麽, 舉手之勞而已。”應碎看向她的餐盤, 發現她隻拿了一點菜, 飯也隻盛了一點,“你怎麽吃這麽少,這麽瘦了不會還減肥吧?”
雲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盤, 抿了抿唇, “我平時吃得不多, 要控製體重。”
應碎看了一眼自己盤子的雞腿,用筷子夾給她, “筷子沒夾過,女孩子不要隻吃一點點,容易低血糖。”
雲梔看著餐盤裏橫著的雞腿, 輕著聲音對應碎說,“謝謝。”
“客氣什麽。”
應碎剛想問她之後常途沒來找過她吧, 就見岑野也朝著他們走過來。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雲梔的邊上,吊兒郎當地和她們打招呼,“吃飯呢。”
應碎扯了扯嘴角,“你不瞎吧,看不出來嗎?”
“我當然不瞎,這不今天還給我同桌看了她黑板上看不清的字呢,對吧,同桌?”
雲梔微瞥了他一眼,“那是因為前麵有個人太高了,擋著我視線了,才讓你幫我看的,字又不小。”
“那我是不是看清了黑板上的字啊?這總是事實吧。雲梔你怎麽幫著外人說話呢,怎麽也是我跟你比她跟你更熟一點吧。”岑野被氣笑了。
這個小沒良心的。
“才沒有。”雲梔夾了一點米飯,邊嚼邊嘟囔。
“切。”他又睨了一眼身邊細嚼慢咽的雲梔,想懟她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應碎的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遊**,帶著不可明言的考究。
岑野又看到了剛打完飯的陸京堯,喊他,“陸京堯,這邊。”
陸京堯聽到了岑野叫他,看了一眼坐在岑野斜對麵的應碎,朝著他們走過去,坐在了應碎邊上。
“吃這麽點?”陸京堯看了一眼應碎盤子裏的菜,隻有一個小炒肉片和番茄炒雞蛋。
應碎:“……”
雲梔:“……”
陸京堯說著,把自己盤子裏的一個紅燒雞翅夾給了應碎。
雲梔一邊吃著,一邊眼底含著笑意看著應碎。
眼看陸京堯還要夾,應碎出聲阻止,“行了行了,我吃不了這麽多。”
“哦。”陸京堯這才放下筷子。
坐在對麵的對麵的岑野眯著他那雙帶著痞氣的眼,嘴角勾出一點意味深長的弧度,對著陸京堯說,“行啊,兄弟。”
陸京堯淡定地看了岑野一眼,“點多了。”
“哦,點多了。不能鋪張浪費。”岑野一副“我懂”的樣子。
他又問,“你們喝飲料嗎,我去買。”
陸京堯:“礦泉水,謝了。”
應碎:“可樂。”
岑野又用手肘碰了碰雲梔,“你呢。”
雲梔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看向岑野,眨了眨,剛想說要一杯酸奶。
岑野搶先她一步,“哦,我知道了,酸奶是吧。”
“小酸奶怪。”
雲梔被他這樣帶著點調戲意味地叫了一聲,臉上霎時出現一片淡粉,“岑野,你好煩。”
岑野站起來,勾著壞笑,揉了一把雲梔的頭,把她的頭發揉亂,“怎麽天天嫌我煩?耐心就這麽點?”
說完以後,長腿一跨,跨過椅子,朝著食堂的飲料窗口走去。
應碎從沒見過岑野這麽招惹女生的,聯想到上次岑野急匆匆趕去救人的樣子,心裏麵多少有點數了。這家夥怕不是……
雲梔對上應碎玩味的眼睛,臉上的紅雲更甚,“應碎……”
“你可以叫我遂遂,順遂的遂。我奶奶給我起的小名。我跟岑野算是好兄弟,既然你跟岑野這麽熟,以後我們也不用見外。”
“不是……我跟岑野也沒有特別熟。不過,遂遂,你以後也可以叫我阿梔。”
“行。”
陸京堯在旁邊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倒是有些不爽了,“應碎你怎麽還偏心的呢。她可以叫你遂遂,我不能?”
“雲梔是又香又美的女生,你能比?”
陸京堯敗下陣來,“行,我不能比。我就是一個上不了台麵的臭爺們唄。”
說話間,岑野一手拿著兩瓶酸奶,一手拿著一瓶礦泉水和一瓶可樂回來了,“聊什麽呢?”
應碎見岑野回來,“沒什麽,剛剛陸京堯自誇呢。”
岑野把冰鎮可樂遞給應碎,再把礦泉水遞給陸京堯。最後看了一眼雲梔,“喏,你最愛喝的原味酸奶。”
“謝謝。”雲梔看了一眼岑野,他自己拿的也是原味酸奶,“你還說我,你喝的不也是這個嗎?”
“那我有你那樣一天一瓶兩瓶地喝嗎?跟白開水似的。”
“那你也不能說我是酸奶怪。”
“行,這不逗你玩嘛。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
他把吸管插進自己那瓶酸奶,遞給她,又把她那瓶拿了過來,插上吸管自己喝。
雲梔看著已經插好吸管的酸奶,也沒再多說什麽。
另一邊。
應碎拿著自己手裏的可樂,剛要旋開瓶口,就被陸京堯搶了過去。他把自己的常溫礦泉水放在她那邊,“你喝這個。”
應碎:“?”
“你搶我可樂幹嘛?”
應碎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奪。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
“我突然想喝可樂了。”陸京堯拿著可樂的手伸直不讓她夠到。
“可樂殺精。”應碎直直地盯著他,咬牙低聲威脅。
“一瓶殺不死多少。”陸京堯耍無賴。他還能怕一瓶可樂不成。
“陸京堯你給我。”應碎一手攀在陸京堯肩膀上,另一隻手伸直了去搶。
陸京堯湊在應碎耳邊,“你忘了你周五痛成什麽樣了,那個走了嗎你就喝冰的,不要命了?”
“我今天又不痛了。”
“那你下次痛了怎麽辦?”陸京堯聽著應碎一點不把自己的事當回事的樣子,有點生氣。
兩個人的聲音越說越響。雲梔基本能猜到他們在說什麽。所以陸京堯是因為應碎來姨媽才不讓她喝冰的啊。
岑野倒是一頭霧水,“一瓶可樂而已,你們兩個人至於搶成這樣嗎?再買一瓶不就行了。還有,什麽痛不痛啊?”
雲梔拉了拉岑野的衣服,“你別管他們,你聽不懂,快吃飯吧。”
“哦。”
陸京堯的手臂仍然伸直著,不讓應碎夠到可樂。他單手握著可樂,用食指和大拇指擰開了瓶口,然後身體後仰,快速湊到了嘴邊喝了一口。
“陸京堯!”
應碎簡直要炸毛了。
這人怎麽這麽無賴。
陸京堯空著的手一把扣住應碎的額頭,壓著聲音說,“乖了,下次給你買常溫的。”
“滾蛋。”應碎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回頭,悶聲吃飯,不再和他說話。等到吃完也不見她吃陸京堯給她的雞翅。
吃完以後,應碎就對著岑野和雲梔道了一聲別,自己先走了。
陸京堯也要走,岑野把他叫住了,“喂。兄弟,好自為之啊。”
“應碎小學跟她媽住一起的時候,她媽不給她買飲料,後來學校門口的店主見她可愛,送了她一瓶可樂。她可寶貝了,結果在學校被兩個男孩子搶了,最後可樂被旋開,掉在了地上,她沒能喝到。”
岑野為什麽能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他們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和他說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打架時一筆帶過的原因。
不過岑野倒是沒說後來那兩個男孩子被她揍得很慘的事情。
陸京堯還盯著應碎離開的背影,心裏麵頓時悶悶的,“不早說。”
岑野哼笑了一聲,“正主在的時候我可不敢說。”
陸京堯過去追應碎了,於是吃飯的人就隻剩下了岑野和雲梔。
岑野喝了一口酸奶,“這酸奶怎麽這麽酸。”
雲梔瞪他,“不加蔗糖的就是這樣的,不愛喝別喝。”
岑野看著她生氣的表情,心情愉悅,湊到了她耳邊,“雲梔,你怎麽生氣的樣子也這麽可愛啊?”
這次雲梔是耳朵紅了。
陸京堯跟著應碎走。
應碎的腳步快,陸京堯的腳步也跟著變快。應碎的腳步慢,陸京堯也跟著變慢。
應碎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陸京堯,“你能不能別跟著我?”
“我也走這條路。”
應碎呼出一口濁氣,給他讓路。“行,那您先走。”
“生氣了?”
“沒有。”
“我給你去買可樂行不行?”
“不用了,我不想喝了。我也沒有很想喝可樂。”
陸京堯聽著應碎這樣隨意的口氣,反而更加心疼了。從前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如今終於有了能夠得到的自由,還被他阻礙了。
“抱歉。”
“真沒事。哎,陸京堯,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
“行,我不跟你了。”
應碎轉身繼續往教學樓走。
她現在心裏麵煩躁得很。
過去的畫麵又一次跳在她的心頭。
她以為都過去了,可或許幼年時有些小小的創痕留下的陰影,一輩子都過不去吧,隻要想到一次,那種窒息一般的無力感就會湧上心頭一次。
她和應晚住在一起的時候,應晚從來不允許她喝飲料。別人不讓小孩喝,是因為不想讓孩子喝不健康的東西。而應晚,隻是單純地不想讓她喝。
她還記得,小學三年級,一次放學,她看到別的小孩拉著媽媽的手想喝飲料,那母親拗不過,給孩子買了,“媽媽隻給你買這一次哦,飲料是對小孩不好的,不能多喝。”
應碎看著放學來接自己走在前麵的母親,小跑過去拉她的衣角,“媽,我想喝可樂。”
應晚不耐煩回頭白了她一眼,“喝什麽喝,就你事情多,能不能別煩我。”
周圍有家長還在看著她們。應晚卻一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回過頭皺著眉叫她,“走快點啊,磨磨嘰嘰的。”
應碎閉嘴了。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向自己的母親要過東西。
後來她得到了店主一瓶送的可樂。
她放在了學校,沒敢帶回家,也沒舍得喝。
有一天中午,她回到教室的時候,就見到班裏兩個調皮鬼,在她課桌前麵,手裏麵拿著一瓶沒開過的可樂,“應碎,你媽不是不讓你喝可樂嗎,我們替你喝吧!”
應碎跑過去搶。
其中一個人趁她跑過來的時間,打開了可樂瓶蓋。
應碎伸手要搶,他們也是和陸京堯一樣,伸長了手,不讓她夠。
最終可樂在打鬧中掉在了地上。白色的氣泡瞬間冒出。
應碎永遠記得,那白色氣泡在地上一點一點消失的時候發出的滋滋聲。
她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然後抓著兩個男生的衣服,把他們打了一頓。他們的衣服都被她扯破了,而應碎也好不到哪裏去,臉上掛了彩,頭發像雞窩一樣亂糟糟的。
再後來,他們被叫了家長。
對方家長是這樣說的:“不就是一瓶可樂嗎,你至於打我們家孩子嗎?”
她的母親是這樣說的:“不就是一瓶可樂嗎,你至於給我惹這麽大麻煩嗎應碎。你怎麽這麽能惹事?”
不就是一瓶可樂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那是應碎自我意識的第一次重創。
後來奶奶是讓她喝飲料的,不過也會提醒她少喝點,對身體不好。
隻是啊,三年級的應碎終究沒能喝到那一口可樂,也成了那時候永遠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