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京堯拿著水杯走進教室的時候,就看到應碎手臂支在課桌上,手托著自己的下巴,臉上沒什麽表情地發著呆。

她安安靜靜的時候其實會給人一種很乖的錯覺,側臉又優越,五官每一處都精致而恰到好處,但平時對上她那雙桃花眼,眼底散著或玩味或散漫的光,就再難讓人覺得這人和乖搭邊了。

她那雙傳神的眼睛就好像可以流轉出千種類型的她。也或許正因如此,如果應碎想要騙人,一定是高手。陸京堯想。

陸京堯坐回自己的座位,就見到應碎轉過頭來,眉間微蹙,一臉認真的模樣。

陸京堯開玩笑問,“怎麽了?後悔讓我扔情書了?”

“不是。”

應碎似乎有點為難,終於還是開了口,“我作文忘寫了。”

她寫作業算不上認真,也可以說是極度敷衍,但至少都是完成的,因為她怕被老師找的麻煩。再加上她的字好看,給老師的感覺就是雖然錯的多,但是態度端正,看著是想學的人。

“你怕藍沁?”陸京堯看著應碎一副挺嚴肅的樣子,嘴角微揚,帶出了一點弧度。

潛台詞是:你應碎還怕老師?

應碎無語地拋了陸京堯一眼,“陳逐說,藍沁的作業不寫,要罰抄十篇作文。”

陸京堯想了想,藍沁確實這麽說過,他瞥了一眼教室前麵牆上的鍾,“嗯,所以你打算怎麽辦?離上課早讀還有十分鍾。”

“所以,同桌,你的作文書能借我一下嗎?十分鍾我可以抄個小幾百字應付一下。”

陸京堯哼笑了一聲,“行吧。同桌一場。”

說完,他從課桌裏麵找出了那本才看了一小半的作文書。書是上學期期末以後老師送的,前幾名都有,班裏讀物查得嚴,也就作文書能光明正大地擺著,陸京堯也就留著了。

應碎接過陸京堯給的作文書,從比較後麵的頁數翻了一頁,剛打算落筆抄呢,眼尾瞥到了一行用鉛筆寫下的字——

“阿堯,等我回來。”

署名許善睞。

許善睞?陳逐和她說過了,這是陸京堯上一任同桌,不過好像是出國了。

善睞。

明眸善睞。

是個好名字。

這行字字體清秀整齊,想必字如其人。稱呼親昵,應碎甚至從字裏行間讀出了提筆者複雜而隱晦的情感。

那麽這份情感,是單向的還是雙向的?

應碎翻了一麵,抄起了那篇。

她一邊抄著,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陸京堯,你這本作文書看著挺全啊,別人送的?”

陸京堯想都沒想就嗯了一聲。

嗯完以後又問,“怎麽了?你要是——”喜歡的話送你唄。

“沒事。”應碎打斷了陸京堯抬眼看了看前麵的鍾,語氣有些煩躁,“別吵我。”

陸京堯抬眼看向應碎,似乎驚訝於應碎語氣裏突然的轉變。轉念一想,或許是時間不夠,抄得有些急,所以才會有些急躁。

一本在早讀課上都要看的書。

一本別人送的書。

一本有著一行婉婉情話的書。

應碎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抄不下去了。

眼底一行行黑字白底像是混雜在了一起,鑽進腦子裏,讓她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手上也是字跡越來越潦草。錯字連連。

她倏爾停下手上抄寫的動作。

把筆往桌上一扔,正巧筆尖在作文紙上劃了一道彎痕。

靠。

她到底怎麽了。

陸京堯注意到應碎的反常,以為她是怕抄不完,心裏煩得慌,調侃她,“脾氣這麽大?小心別劃著我書啊。”

陸京堯就是無心開個玩笑。

但是這句話在應碎這裏卻是變了一個意味。

而陸京堯說完這句話以後,應碎心裏麵好像更煩了。那種感覺像是有一堆螞蟻在心尖啃噬著,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癢,但是她又沒辦法撓,也沒辦法把它們都弄幹淨。

應碎合上陸京堯的作文書,還給了他,“書還給你。”

陸京堯隻是掃了一眼,沒接,“不抄了?”

“不抄了,沒意思。”

不是書沒意思,是她應碎沒意思。

見陸京堯還是沒接,應碎直接把書沒好氣地放在他桌上。她的手正要收回,就被陸京堯一把握住了外套袖口伸展露出的腕骨,正巧握在那兩根發繩上,“怎麽了,開句玩笑生氣了?”

“想多了。抄不完了,我就不想強求自己了。”應碎又換做一副懶散的樣,但是這懶散中又透著幾分陌生的疏離感,倒是陸京堯第一次見,她直著聲音說,“手鬆開。”

陸京堯鬆開了她的手腕。

沒能應付藍沁的結果就是應碎喜提罰抄十篇作文,藍沁美名其曰,從抄寫中獲得靈感,從靈感中獲得啟發,這樣八百字作文就能獲得啟發了。

於是應碎這一天的課間都在抄作文。

下午第二節 課以後的課間,陳逐還笑話她,“應姐就是牛逼,開學一周多,就解鎖藍沁的罰抄技能。”

應碎一邊抄一邊勾著笑回他,“那不得好好感受七中的人文關懷。”

“感受下來怎麽樣?”

應碎抬起眼,一副賜教了的表情,配合地點了點頭,“夠酸爽。”

兩個人對話的時候陸京堯就在邊上,等陳逐被其他人叫走以後,陸京堯才問她,“手酸嗎?”

“還行,跟打拳受的比起來,這點酸算得了什麽。”應碎說得雲淡風輕,垂著的眼仍舊盯著藍沁叫她抄的作文,連看都沒有看陸京堯一眼。

“你手臂上的傷,給你的藥膏有沒有擦?”

“沒擦。”應碎停下筆,身子往後一靠,頭微微偏了一點弧度,呈現一副質疑的神態,“陸京堯你今天問題怎麽這麽多?”

陸京堯的眼微眯,吊著尾音問,“和陳逐講話就耐耐心心的,你同桌問你兩句就是問題多了?”

“那換同桌好了。”應碎看著遠處盯著陸京堯走來的蘇萊,彎著打趣一般的笑,“想和陸京堯做同桌的人聽他講話的人,應該不會少。”

說完以後,她放下筆,站了起來,就朝教室外走。

蘇萊看了一眼擦肩而過的應碎,許是因為早上熱臉貼了冷屁股,這次沒有主動打招呼。她徑直走向陸京堯,擺出了自認為甜美的笑容,“陸京堯,上次的數學加練,最後一道題我不太會,去問了老師,老師說你有一個很好的解題方法,可以麻煩你給我講講嗎?”

陸京堯從課桌裏翻出了那份加練題,蘇萊以為他要給自己講,正彎著腰打算湊過來,就見陸京堯把題目放在桌上,甚至都沒有遞到她手裏。

“你自己看吧,過程都有。看完了還過來就行。”

“吱——”

陸京堯借著自己身體的力將椅子往後移,和蘇萊拉開距離,站起身,也朝著教室外麵走。

陸京堯走的時候蘇萊嘴上的笑都沒來得及收。

她轉頭看向陸京堯的背影,表情憤憤,沒想到陸京堯會這麽不給她情麵。

應碎上完了洗手間出來,低著頭在外麵的公共水池洗了洗手。等她抬頭,就看到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陸京堯身影落拓,在她身後一站頗有一種威迫感。再加上他表情冷淡,低著那雙鋒利而狹長的眼瞧著她。

媽的,這麽嚇人的嗎。

應碎轉過身,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氣勢也不輸半分,“陸京堯你閃現在這嚇人呢?”

“我惹你了?”

什麽牛頭不對馬尾的回答。

“我說你在這幹嘛——”

“我今天惹你了?應碎?”陸京堯的聲音也沒好氣。

應碎抿了抿唇。她的視線偏向別處,也意識到之前自己對陸京堯的態度不算太客氣。

對啊,他們才認識一個禮拜多,他還借她抄作業,給她送藥,陪她打拳的,她憑什麽莫名其妙對他態度不好。

他憑什麽受自己的無妄之火。

真沒理由啊。

應碎服了軟,說話也難得客氣禮貌,“不好意思,我就是今天沒寫作業被罰抄了,心情不好,遷怒了你。”

“確定我沒惹你?”陸京堯反問,聲音也沉了幾分。

“沒有。我要回教室了。”應碎往邊上走了一步。

陸京堯反應快,也往邊上走了一步擋住了她的路,不偏不倚的。

應碎眼底明顯染了不耐,她難得好聲好氣給別人道歉,他還要怎樣。

“學霸都這麽閑得發慌,在廁所擋別人的路嗎?”她嘴邊已經扯著調侃的笑,一改之前那種煩躁到是個人都別靠近的態度。說完以後她還補了一句,“等會有人來了被人看到,不好吧?”

陸京堯那雙墨色的瞳直直地盯著她,漆黑的眸讓人辨不清喜怒。他盯著她看了兩秒,才好心一樣偏了身,給她讓路。

應碎徑直走過他,還更“好心”地道了一聲謝,“謝了,同桌。你人真好。”

這話粗聽像是在誇他,細聽卻是棉花裏滿滿的針。

應碎朝著教室回,陸京堯跟在不近不遠的身後。

應碎剛走到座位,就看到陳逐正拿著她的作文紙,舉起來,抬著頭看,神色像是細細研究什麽重要文獻的學術專家。

看到應碎回來,和她講話,表情浮誇,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應姐,你這字怎麽寫的啊,和堯哥還有他前同桌一樣都寫得驚為天人啊,能不能教教我,我今天又被批了。”

聽到許善睞的名字,應碎正準備打開水杯的手一頓。她淡定地喝了一口水,才回答陳逐,似乎字字都透著敷衍,“我這破字,怎麽配和他們比呢。你去問你堯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