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睡覺前,薑好收到祝樾發來消息,說對不起,也叫她放心,已經在處理。

又過兩天,祝樾給她打電話,和她說已經沒事了。

薑好不懷疑他有這個能力。

祝樾在國外讀的商科,回來後接手他爸很多年前成立的一家娛樂公司。

祝晟明有做導演的天賦,但是做生意的能力實在堪憂,那家公司規模很小,如果不刻意提都不會有人知道,全靠早些年祝晟明投資或者參與製作的一些電影和電視劇的版權費撐著,岌岌可危,不過他們家也不靠這個公司謀生。

祝樾接手後,拿他爸給的錢招了不少新員工,做了新規劃,公司死灰複燃,也捧紅了幾個藝人,越做越好。

他很熟悉娛樂圈的條條道道,撤個詞條而已,輕而易舉。

那個話題從開始到消失,薑好都沒有給出過任何回應,像是朝河裏丟下大石頭,激不出一絲漣漪。

電話裏,祝樾幾次欲言又止。

那個讚是他故意留下的,他不知道薑好有沒有猜到。

聽筒那邊是她清亮的聲音,隻說知道了,卻沒有問他為什麽要點那個讚。

她一點都不在乎了。

這通電話又是沒說幾句便草草結束。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手機放到一旁,祝樾讓人進來。

來的是位製片人,他前段時間看過一個劇本,還挺喜歡的,約了今天談電影投資的事情。

製片人眼尖,瞧見辦公桌旁的收藏架上,放著一個格格不入的彩色煙灰缸。

他用手掌示意那個方向,問是不是什麽藝術品。

祝樾說不是,“手工做的陶瓷,是認識很久的……一個妹妹送的生日禮物。”

製片人套近乎,虛虛打量完,讚道:“這做的真用心。”

祝樾望著那幾個字母出神——歪歪斜斜的“No Smoking”。

有點煩躁,抬手想扯鬆領帶又頓住。

曾經恣意卻不太懂世故的少年開始獨當一麵,往前走著,又被幾個瞬間拽回原地。

他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薑好這樣無話可說,就像他沒有想到那年生日收下的煙灰缸,會是她送的最後一個禮物。

那次生日的第二天,他給薑好打過電話,問她為什麽提前走了。

她情緒有點低落,解釋說困了,他當了真,又問起那個手工煙灰缸是不是她送的。

禮物放到一起,堆堆疊疊的分不清。

她沉默一會兒,說是,叮囑他早日戒煙。

年少時貪玩,懂真心不懂珍惜,丟了重要的才追悔莫及。

可那不是玩具不是任何一個物件,他再難找回,不斷回頭,也隻是刻舟求劍罷了。

-

隔了幾天,薑好不知道陳嘉卓有沒有確定好搬去哪個小區,還沒來得及問,她先接到工作,跟著樂團去了外省演出。

演出前需要排練,走台,又因為負責重要聲部的樂手忽然缺席,樂務會調了臨時替補過去,一切都有些倉促,工作量也隨著變多。

薑好父母都還年輕,外公外婆這幾年身體也還算硬朗,她習慣說走就走,忘記通知陳嘉卓。

陳嘉卓搬去了她住的那所小區。

不是同一棟樓,但已經很近。

他東西帶得不多,很快就從酒店搬過去。

那晚陳嘉卓從公司出來得早,路過甜品店時叫司機停車,下去挑了個小蛋糕。

何原看到,一點不驚訝,不用猜就知道是要送給那位大提琴小姐。

點綴著車厘子的奶油方塊,放在透明盒子裏,穩穩安置在後座。

理由陳嘉卓也想好,就當是慶祝他喬遷之喜。

不過,最後那塊蛋糕還是沒送出去,給了何原帶回家。

陳嘉卓給薑好發完消息,才知道她人在外省演出,還有兩天才能回來。

薑好問:【你搬家了嗎,選的哪裏的房子?】

看了會兒手機屏幕,不好意思回複,陳嘉卓撒了謊:【還沒有】

該怎麽解釋,他舍棄了她給他挑的更近更好的住處,選了她在的小區呢。

……

排練結束,薑好背著琴盒和曲頌悅往下榻的酒店回。

兩人並排坐在大巴車上,她低頭在回陳嘉卓的消息。

曲頌悅忍了幾天,決定當回八卦精。

輕咳兩聲,“小好,你那個……就是,怎麽會和陳總認識的?”

“我之前不是有意瞞著你的。”薑好賣乖完才說:“我們高中就認識了,那次在停車場見到的時候,有點矛盾沒解開,所以就沒怎麽說話。”

而且重逢得太突然,她沒什麽準備,在場的還有其他領導,不是適合聊天的地點。

曲頌悅驚得嘴巴微張,“高中?那你們都認識多久了?”

薑好掰著手指算,“八年多了。”包括中間沒聯係的那三年。

“你倆這顏值,架起攝像機都能出個五十集起步的青春偶像劇,純看臉不看劇情那種。”

曲頌悅低聲問:“八年,沒點感情線?”

薑好一愣,磕磕巴巴,“什麽,感情線啊?”

莫名慌張,她手指摳摳手機殼後麵凸起的花紋,“我那個時候也不是很好看。”

她從來不是搶眼的長相。

曲頌悅脫口而出:“你當我沒見過啊?”

最後一個字蹦完,她恨不能穿回幾分鍾前給自己灌一瓶啞藥。

倏的豎起三根手指,曲頌悅發誓:“我不是故意去扒的。”

她比薑好大幾歲,祝樾的事情出來時,她正好在讀大學,那個瓜吃得很全。

——高考前一個月,祝樾被爆出數張照片。

有和不同女孩的擁吻照,也有窩在酒吧的卡座裏喝酒的照片,精致眉眼在煙霧繚繞裏若隱若現,有點醉生夢死的樣子。

彼時祝晟明正好有部電影剛上映,題材勵誌,大致講的是底層家庭的孩子靠奮鬥闖出一片天地的故事。

輿論立馬煽風點火似愈演愈烈。

祝樾被頂上風口浪尖,被批判也被分析,當時父子倆在吵架,祝晟明沒有立刻出來為他兒子發聲。

隻是沒有想到的是,薑好會被牽扯進來。

她當時剛剛結束一場大提琴比賽。

那時的薑好比現在要稚嫩一些,穿一條精致的小黑裙站在偌大的演奏廳中央,燈影惶惶,她周身像蒙了一層霧,恍若從中世紀名畫中走出來。

曲頌悅就是看到那張照片才印象深刻。

很好看,鵝蛋臉,杏圓眼,笑起來很靈。

她的照片和祝樾的拚到一起對比,,一個乖巧,走正途,另一個乖張,流連萬花叢。

很有話題度。

但這還隻是開始而已,這件事情剛壓下去,又掀起一浪。

出來一個自稱是祝樾那個圈子裏的人,發了一大段話,控訴薑好仗著自己和祝樾是青梅竹馬,幾次三番幹涉他戀愛,以正宮自處,本人不像照片上看著那樣單純,私底下很刻薄,隻要是祝樾女友,她幾乎都刁難過。

內容發在了外網的社交平台,很難找到背後的人,點進主頁還分享過不少有祝樾在場的照片。

真實度一下子拉高了。

這個社會對女孩的要求向來比男孩苛刻,你得與世無爭,得善良純潔,得優秀又不能太出風頭。

落在祝樾身上的罵聲忽然小了,不少人自發就開始為他開解,說他那個年紀談談戀愛也沒什麽大錯,又是優越的長相和家世,有女朋太正常不過了。

薑好被罵是綠茶、白蓮花,表裏不一,小小年紀心機重,還被開黃腔,仿佛罪不可赦。

很離譜的潑髒水方式,每一個字都在造謠,但就是有人相信了。

一直沒吭聲的祝樾出來替薑好澄清,結果評論區一水兒的問他是不是被家長威脅了,他壓不住性子,在下麵逐條大罵。

之後祝樾有一個做小網紅的女友於秋婧也出來替薑好說話了,還專門錄了視頻出鏡,說自己和薑好在現實中相處過,她不是匿名人說的那樣。

底下立刻有人鳴不平,說她太好心了,薑好的賬號在視奸她,她還反過來幫忙說好話。

借著那波熱度,於秋婧漲了很多粉。

無異於一場網暴,曲頌悅不知道那時候薑好怎麽捱過去的,她剛剛分明在揭人家舊傷疤。

曲頌悅討饒道:“對不起,下次不多嘴了。”

“沒關係。”薑好知道她是無心的。

“你後來追究那些人的責任了嗎?”

薑好說:“後麵都交給我爸去處理了。”

那件事發展到最後被人查出是自導自演。

始作俑者是董漠和於秋婧。

他們倆目的不同,一個是看祝樾不爽,單純報複,一個是為名利,想給自己的賬號打出知名度,於是不謀而合,找了狗仔爆照片,又匿名編造謠言。

她父母當時護女心切,注意力放在輿論上,加上董漠用的是國外賬號,查起來很麻煩,能那麽快解決是有人違法查了他的ip,以惡懲惡把他從背後揪了出來。

證據鏈很全。

躲在陰暗中洋洋自得的人,一暴露在陽光下便方寸大亂,董漠承認了一切,還把共謀於秋婧供出。

真相大白時,薑好早已經回歸正常生活了。

她感謝那個幫她查明事實的人,也感謝在那段時間陪她散心的陳嘉卓。

他帶她打遊戲,也教她玩紙牌,但從不和她說大道理,不會輕飄飄地叫她看開點。

思緒回籠,薑好望著外麵陌生的路段,小聲說:“我有點想回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