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女的白月光。◎
既然見了他,往學校走的這段路便會忍不住回想。
如果說一個人少女時代得有個白月光,那個白月光應該就是沈亦承這樣的。
長得好,有錢,人還不錯,且很有品味。
聽寧國強說,寧嘉周年抓鬮的時候,紅燦燦的票子不要,漂亮的娃娃也不要,一巴掌下去,抓住了沈亦承的玉觀音。
這觀音可有講究,乃是和田玉中的羊脂白玉,一塊毫無雜質的羊脂白玉。
沈家做玉石生意的,老二沈亦承又是年紀最小的兒子,帶這麽金貴的白玉也正常,寧嘉這一掌下去,差點給他揪下來。
沈亦承沒有生氣,他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把這個玉觀音給她玩了。
寧嘉在嘴裏含了一天,又還給了沈亦承。
當然,她不可能記得,那都是她爹媽跟她說的。
這麽想著,就走到教室了。
她一邁進來,屋裏的人齊齊看向她,寧嘉裝作沒有看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教室裏又恢複了讀書聲。
她為了準時到學校,起了個大早,現在困得眼冒金星,一邊背書一邊磕頭,桌邊被敲了一下,她猛地抬頭,看到了班主任五官緊湊的一張臉。
班主任的意思大概是想讓她站起來背書。
寧嘉看著她,剛想站起來,班主任卻離開了。看來作為老師,也知道這個時候叫寧嘉起來不是好時機吧。
寧嘉長舒一口氣,專注看了一會兒課本,等到打了下課鈴便埋在胳膊裏呼呼大睡。
好像什麽都沒變,所有人與她相安無事,直到晚飯時間。
寧嘉在高中這三年,依照她的評價就是,就是互聯網上那種光鮮、充斥著鮮花與掌聲、自帶ins濾鏡的校園生活。
所有人都喜愛她,追捧她,哪怕隻是表麵的親昵。
這所高中雲集北市高級富二代,是北市NO.1大學的附屬中學,這些孩子從幼兒園時期就開始吃上萬學費,培養到今時今日,沒個幾百萬是收不住手的。
寧嘉亦然。
她是母親最成功的作品,是京圈名流小姐的典範,鋼琴、繪畫、插花之類的且不必說,滑雪、攀岩都曾上過課,而寧嘉不知道遺傳自誰的語言天賦,學習外語的速度極快,母親何繪把這當做重點培養,她家裏一三五一個國家的外教,二四六又換了,一個月又換一次,好不熱鬧。
寧國強就說,他賺得那些錢,可都喂給小嘉嘉了。
寧嘉知道那些已經一去不複返。
她安靜排隊打飯,沒有人和她講話。她從沒有此時此刻這般無聊過。
偶爾抬眼,看見不遠處的周屹,他每次都避開了寧嘉的目光。
正常來說,周屹是她的男朋友,學校裏有些女生因為這個事兒跟她找茬了不止一次,但是那時候寧嘉可是寧遠集團的大小姐,誰想找茬都得注意一點影響。
今時不同往昔,虎落平陽被犬欺,如果誰再因為周屹的原因找她麻煩,她估計也要打碎銀牙和血吞了。
寧嘉搖搖頭,把自己喜歡吃的加在餐盤裏,然後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靜吃著晚餐,她還多拿了兩盒牛奶,囤積起來,夜裏喝一些,雖然不比藥物能夠助眠,但寧嘉仍覺得是有用的。
周邊人對她退避三舍,唯有段婧婧卻急衝衝過來,剛想張嘴,寧嘉就說:“別來惹我。”
她聲音不急不緩,冷漠異常,把段婧婧噎在半路上——看,剛說完,不就有人來找麻煩。
寧嘉再次看向周屹。他瞬間別過頭。
周屹已經被兩所美國高校保送,他來這裏應該是純粹的貪玩。
是他追求寧嘉的,十幾歲的年齡,看到大家都有男女朋友,難免有些春心萌動,兩個人合作了一場開幕會後,周屹就對她表現出強烈的好感,寧嘉還記得他對她說:“我會保護你的。”
曾經的承諾在現在看來十分可笑。寧家出事,所有人諱莫如深,不肯淌這趟渾水,曾經不如她的騎在她頭頂欺負她,曾經說過要保護她的現在卻成了縮頭烏龜。
看著周圍人聲鼎沸,段靖靖壓下這口氣,轉身離開。她過來的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為寧嘉居然敢多看了周屹那麽多眼,還把自己當做他的女朋友嗎?
寧嘉吃完飯離開,就看到周屹在門口等她,而且還是在四下無人的時候。
“嘉嘉…”
寧嘉收起笑容,“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周屹本想私下和她和解,兩人和平分手,說出去也好看,見到她甩臉子,他也臉色驟變,她聽到他在她身後叫喊:“牛逼什麽啊你?”
她也是有脾氣的,在她不高興的時候,那溫和的笑意從她臉上徹底消失,她成了帶著毒刺的利刃,隻要誰來惹她,她就紮誰。
當然,平時寧嘉還是會帶著淡淡的笑,不過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了。
她和周於瑗不是一個教學樓,平時碰不到,放學的時候倒是碰到了,周於瑗在等她,準備送她回家。
寧嘉搖頭:“你們回去吧,我坐地鐵就行。”
“這麽晚了,你能行嗎?”
寧嘉點頭,“能行,而且我總得適應,芋圓,謝謝你,真的,你對我真好。”
她說到這裏,尾音帶著一點點哽咽。
周於瑗眼睛紅紅的抱住了她。
寧嘉按照來時的路線走向地鐵站,她拿出地鐵卡準備刷卡,但是她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自己的地鐵卡。
連帶著書包裏的現金也消失了。
夏季的校服隻有裙子,上麵沒有口袋,寧嘉把自己的身家都放在了書包裏,今天還是她第一次在夜裏從學校回家,哪怕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也沒想到她準備的東西會丟。
她打開手機,正巧今天欠費,她連不上網絡,也撥打不了電話。
早知道就不好麵子,跟周於瑗一起回家了。
她窘迫地走出地鐵站,茫然地順著原路返回,可能是為了襯托她的淒涼,天下起了大雨。
寧嘉帶了雨傘,她展開粉色的傘麵,下意識往家的方向走。
這所高中距離寧家隻有兩個街道的距離,寧嘉貪吃的時候,就會走回去,順路買一些路邊攤。
現在路邊攤早早收工,寧嘉迷茫地站在路口,她能看到那棟三層的別墅,此刻漆黑一片。
寧嘉像個小木樁一樣戳在道口,周圍偶爾有人路過,打量了一下她的校服,然後離開。
初夏的驟雨如此厲害,連帶著狂風席卷,她的雨傘瞬間被風雨摧折,寧嘉被一陣後坐力帶倒,砰得一下摔在地上。
還能再慘一些麽?寧嘉自問,一個人跌落穀底還能有多淒涼?她似乎都沒有再下降的空間了。
手和膝蓋霎時摔破,她抬起來看看,鮮血淋漓。
寧嘉曾經見過她的小狗,也是這樣躺在雨水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不斷地喘息,漫長的痛苦過後,它被土徹底掩埋。
她此刻竟然思念起她的小狗。
寧嘉的眼睛滾燙,淚水翻湧,一張幕布從天而降,她驚恐地抬頭,以為是那捧薄土。
泥土中摻雜起濃鬱的檀香。
小說中的機械降神,大概就是此時此刻,他沒有任何理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這裏,將她覆蓋,如同握住海灘上擱淺的魚那般,進行著無趣地狩獵。
沈亦承伸手,輕而易舉地把她從地上撈起。他的西裝幾乎能把她從頭裹到尾,寧嘉踉蹌一下,自他的外衣中探出頭,臉色煞白,身體因為失溫而顫抖,但語調盡量正常地和他說:“謝謝…叔叔。”
沈亦承垂頭看她血色盡失的雙唇,手臂用力,把她懸空抱起,下一秒,她被穩妥地放在後座,寧嘉努力挪出一人的位置,他坐下,寧嘉瞬間向他偏移,重重撞在他的懷裏。
他抬起手臂,用眼睛掃過她的傷口,輕笑:“小公主,這麽落魄?”
這是闊別多年,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上次的對話是什麽來著?他不常回來,偶爾來她家,也是隻有他一個人,遞給她一個紅包,然後和她爸喝酒聊天,沈亦承似乎很愛笑,那時候他就會叫她“小公主”,他曾經送給她一塊玉佛,寧國強說是他親手刻的,寧嘉感恩戴德,直接給供上了。
她對他說過最多的就是“謝謝”。
謝謝他的禮物,謝謝…他的幫助。
寧嘉抹著眼淚,默默抽泣,沈亦承拍拍她的肩膀,他們路過了曾經的家,寧嘉沒有抬頭看,沈亦承一路不語,車在小區裏七拐八拐,直到一棟兩層的別墅出現在她麵前。
好像是聽說沈亦承在這邊也有棟房子,不過寧嘉並不清楚在哪裏,她也從未來過。
這是一棟有些英式風格的小房子,一樓的花園種著四季都會盛開的各式花卉,欄杆上攀爬著薔薇,如果不是這樣殘酷的天氣,陽光正好的時候,應當會像童話一樣美麗。
她被坐在副駕駛的助理攙扶著下車,沈亦承也有人打傘。他打開柵欄,走到正門,輸入密碼,一串樂音過後,門開了。
裏麵設計很淡雅簡約,門口有一座黑金色的金屬雕飾,寧嘉一步一頓地走進來,沈亦承拍拍餐廳的座椅,她隻好坐下。
裙子和上衣都在滴水,寧嘉摟緊她的外套,伺候沈亦承的阿媽趕緊過來,看到寧嘉,神色一變。
“阿媽,拿醫藥箱過來。”
“哎…”
醫藥箱送來,寧嘉乖乖攤開手,沈亦承去找棉簽,並未抬頭,語氣淡淡地說:“阿媽,怎麽站著?”
助理都看著著急,寧嘉看起來都快被淋得半死,居然也不幫忙拿塊毛巾,送上一杯熱水。好歹是伺候沈亦承十幾年的老人了,怎麽這時候變得如此遲鈍。
沈亦承握著她的手腕,將棉簽沾了酒精,寧嘉渾身緊張地繃直,那酒精碰到皮膚的一瞬間,痛苦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寸細胞,她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但沒有收回雙手。
沈亦承將石頭子挑出來,沒多少憐憫,動作迅速。隨後,他坐在一邊,抬起寧嘉的小腿,去抹她的膝蓋。
寧嘉痛得幾乎昏厥。
他處理的很快,給綁上繃帶,順路也用防水的塑料膜蓋了一下,問她:“能去洗澡嗎?”
寧嘉說:“可以。”
“喝點熱水。”
她拿起來喝了半杯,緩過神來,又將剩下的喝了。在此期間,助理已經離開,整個餐廳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寧嘉喝完水,想將他的西裝給他,他看到她身上被浸透的景色,單手攏住兩衣領,和她道:“穿著。”
寧嘉無條件服從他的指令。